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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来世之夫(上)》 作者:柳暗花溟

第17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方初晴醒来的时候并没感觉到疼痛,只觉得屁屁上又麻又凉,伴随着浑身脱力似的。恍惚间,她甚至以为挨了几十大板的事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直到,她发现她趴的不是自己的床,而且从房间的风格上来看,一下就断定了这里是广武院的地盘。

  然后,她很惊诧。

  谁都知道广武院除了二爷屋里的,没有其他女人,那是谁给她上的药?绝不可能是晴翠,那如果是沈澜或者景鸾亲手“帮助”她,那她的尊臀不是给人看去了?天哪,若真如此,那真是没脸见人了!

  她正胡思乱想,有个人推门走了进来,却是维维。

  “姐姐你醒啦!”维维又惊又喜,“阿弥陀佛,你足足发了两天高烧,人事不知,我还以为……还以为……”

  “好人命不长,祸害活千年,我这样的人且死不了的。”方初晴安慰道,随即又有些紧张,“你怎么也在这儿,不会是大奶奶因为平时我们关系好,连你也撵了吧?”维维是家生奴才,一人倒霉,全家跟着受牵连。倘若因为她而害了牟家,她要怎么弥补呢?

  “没有。”维维小脸一红,明显是兴奋的,“景爷说姐姐得有人侍候,二爷就把我要了来,姐姐的东西也全数搬到了这边。往后,姐姐和我就是广武院的人了!”

  什么?方初晴心里一惊,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不过,她和松风园签的是一年的卖身合同,那个可以随便转移给别人吗?她不熟悉大江律,因此很迷惑。但想想,跟着沈澜虽然不太自在,好歹生命安全还能保障吧?

  “谁给我上的药,换的衣服?”她还是问一下才能安心。

  维维捂嘴笑道:“自然是我啦,难道还是二爷?”说着,脸上又飞上两朵红霞。

  方初晴不禁叹气。这娃,就这娃,将来可怎么办?维维本来就暗恋沈澜,天天逮机会往广武院跑,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地待在这儿,如果芳心深陷可怎么得了?那会误了她一生的。

  “你说我昏迷了两天?”她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维维点点头,“景爷说姐姐是急火攻心,外加棒疮之毒才病得人事不知的,等拔了火毒、再施针行气就会好。当时二爷还说:这女人气性这么大,可了不得。”说到这儿,嘻嘻笑了起来,“二爷皱着眉又无奈的样子可好看了,姐姐是没瞧见。”

  没瞧见最好,否则她会因为沈澜迟到、现在还说风凉话而失去理智。不过……

  “我昏迷两天,无思、无我怎么办?有没有饿到?找了奶娘没有?他们肯不肯吃别人的奶?”她一连串地问,心都揪了起来。

  维维一听这话,叹了口气道:“这事本想瞒过太太,但三奶奶说漏了嘴,太太很生气。说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管姐姐是不是犯了错,也不管皇上是否说过与姐姐没有瓜葛的话,毕竟得给皇上一点儿面子,怎么说打就打、说罚就罚。再说,也不问问清楚,现在冤枉了好人,传扬出去,于沈府的名声有损。为了这事,太太要撵王妈妈出府,永不再用,若不是大奶奶跪求时吐了血,肯定不会轻饶,现在罚了王妈妈禁足三个月,革了一年的月例银子。不过二爷也挨了训,太太骂二爷的赏赐没有规例,这么大的数目随便扔给下人,结果平白惹出祸事。”

  这算是还她一点公道吗?肯定是王妈妈把所有责任全揽在自己的身上,梁竹月这才没事吧?吐血?吐得好呀!什么时候梁竹月的真面目才让人全看透呢?

  “小世子和小少爷……”维维支支吾吾地道,“两天来就吃了点菜泥和蛋黄类的辅食,真是奇怪了,他们就是不肯吃别人的奶,这两天明显瘦下去了,哭得都有气无力的。王婆子现在马不停蹄地找新奶娘,也不管出身身份了,只要小世子和小少爷肯认就成。太太……也急得直头疼。”她说的王婆子不是王妈妈,而是松风园另一个姓王的,也就是麻婆。

  方初晴一听无思和无我饿着,哪里还躺得住,挣扎着就要爬起来,可别看她一动不动时身子不疼,也不知景鸾给她用了什么神药,但这么一折腾,却疼得她轻叫了起来。

  “把无思和无我给我抱来,我侧躺着也能喂。”她疼得额头冒汗。

  “唉,姐姐别管那些了,先喝了这碗药,在药炉子上一直温着呢。”维维劝道。

  “把药拿走,大人吃了药,奶就不能给宝宝喝了!”方初晴心疼无思和无我,又想起两匹小马不知道有没有人喂,如果现在不长膘,有可能过不了冬。

  她见维维犹豫着不动,立即急了,顾不得身上钻心的疼,努力爬起来。维维自然上来阻拦,正在二人争执的时候,门外有人咳嗽了一声。

  “是二爷。”维维又惊又喜,轻轻把方初晴按回床上就跑去开门。

  门开处,沈澜负着手走进来。他想关怀一下某伤员,又感觉有些别扭,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结果,只是自行坐在桌边一言不发,看也没看卧在床上的某人一眼。

  方初晴简直无语了。

  她这好歹也算工伤好不好?再者,因为他救援晚了,才导致她伤成这样。现在他是什么态度?一瞬间,委屈、生气、不甘,穿越以后被强行抑制的惊恐不安,谨慎小心活着的窝囊,被伤害的自尊,最重要的是心疼无思、无我,担心萌萌和桃桃,使她不禁悲从中来,忽然放声大哭。

  这一下可把沈澜惊到了。

  他不是没见过女人哭,事实上很多女人对他落过泪。但每个女人都在他面前试图哭得动人美丽,顶多是温柔的低泣,哪有像方初晴这样的。

  他向来不会安慰人,何况是女人,方初晴这一突然的举动令他不知所措,在战场上处于绝对劣势时都没这么慌过。他站起身,伸手在半空中,却突然不知怎么办才好,也不知要说些什么。最后灵机一动,干脆跑出了房间,片刻后又转了回来,手里抓着一大把银票,放到方初晴的枕头上。

  “你这是干什么?”方初晴情绪爆发过了,心里敞亮许多,抽抽噎噎地问,很是纳闷。

  “你不是喜欢银子吗?”沈澜居高临下地望着泪迹未干的方初晴,“我想你看到这些会高兴。”

  方初晴哭笑不得,不明白他这也算是哄人高兴的招数吗?

  据目测,这些银票全是大额,这么一把估计有十几万两之多,真是有钱人呀,想用钱砸死人吗?不过她想了想,伸手抽出一张一千两的道:“我从不占人便宜,可也从不吃亏,咱们一切按约定办事。”

  当初他们有言在先,她为他办事出了差错,他必须救她。虽然这回他是救了,但来得这么晚,让她一条小命去了半条,应该算违约,罚双倍银子是应当的。不过因为维维在场,她不好明说,好在沈澜完全明白。

  他望着眼前的女人,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

  被人用重手法、耍着花样地打板子,男人都受不了,却听说她居然一声没吭,那么倔强、那么硬气。可前一刻,却又哭得那么无助,令人忍不住心软。现在,马上露出了市侩气,可又不贪图他的巨额赏赐,只拿自己应得的一份,大方爽朗、不卑不亢。其实她随便拿走最大额的一张,他也不会介意,她身上这种气质却令他有些佩服了。

  “你还要什么?本王自会依你。”他不喜欢内心忽然变得柔软,于是又摆起了架子。

  方初晴望着沈澜,见他的眼睛根本没看向她,一脸眼高于顶的傲慢劲儿,不禁有气。不过她现在有求于人,只得放低姿态道:“求你让我继续当无思、无我的奶娘。还有,我想听听桃桃、萌萌的情况。”

  这女人有良心,沈澜想;但表面上却皱眉道:“你想回松风园?”

  “不,只求二爷和太太说一声,每天派人把无思、无我抱过来一会儿就行。这也是为他们好,倘若他们不认别人,难道要饿死吗?他们才半岁,断奶还太早了点,会影响将来的身体发育。”这样一来,以后和无思、无我相处,就不用避讳梁竹月了吧,有了独处的空间自然更好。

  无思、无我是沈澜的侄儿,他自然也是很心疼的,因此一听这话就非常同意。其实他耳力好,刚才在屋外已经听到了方初晴和维维的对话,但他故意沉吟了一下才道:“明天我去回了太太,再做定论。至于你,可要想清楚,这药只外敷、不内服的话,好得自然慢,你也要多受些苦楚。”

  “我不怕痛。”方初晴急切地想说服沈澜,“桃桃和萌萌怎么样呢?”

  “每天暴躁难安,好在这些日子它们与我也建立了联系,倒还吃东西。”沈澜淡淡地道,“若你在意它们,就快些好转,亲自去看看好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和来时一样突然,半句贴心的话也没说。

  方初晴发了两天高烧,如今折腾了一阵,身子乏极了,喝了点维维一直煨着的粥就又睡了过去,并不知道有三个女人一直站在走廊的阴影处,死死盯着她的房间。

  “小姐,二爷让那贱人住在书房的隔壁呢,居然还亲自探病去了。她有什么好?长得连小姐的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一个丫头愤愤不平地说,“我从松风园那边打听到的消息,听说是她偷了一千两银子,二爷却给她作证,说是赏她的,这话谁信!”

  “哼,反正我是不信。谁知道那浪蹄子使了什么狐媚的招数!”另一个丫头道,“上回小姐病了小半个月,二爷也没露上一面,也不许小姐住在后院,只能住在偏院,可见爷们儿的心要是偏了,就是天底下最不公平的。小姐……小姐……您去哪儿?”

  那被称为小姐的人也不回话,慢慢步出后院,向院外走去,此人正是晴翠。

  当她看到沈澜进入方初晴的房间那一刻,心里妒忌的火都快把她的全身烧着了,再看到沈澜慌慌张张跑进书房,手里拿着一大叠类似银票的东西又回到那贱人那里去,她绝望得直想冲进去杀人。

  二爷真看上了那个生过孩子、被夫抛弃的女人了吗?从院里到府里,那些风言风语她不是没听过。之前她全没当回事,因为她知道那个男人有多么自傲,很难有人入他的眼。但当她在马厩看到方初晴的脸红和慌乱,当她刚才看到二爷的紧张和在意,她忽然觉得再不想个好办法,她真的就再不能待在沈府了,再不能留在右师王的身边了。

  那个男人,在女色上名声极为不好,还风传他对女人恶劣。但实际上,他只是不动情,对身边的女人却很是慷慨大方、甚至在某些方面算是尊重的。还有他的英伟、他的功业、他的坚强,哪一样让女人能不动心呢?尤其是她这种生于腌臜之地,看惯华丽的虚情假意与软弱的醉生梦死,怎么会不为这样的看似生硬、实则高贵的男人着迷?

  他每要一个女人必事先说清,不会长久、没有结果。倘若走,必赠送大笔金银,好好安置。很多风尘女子愿意跟他,因为他有钱、有貌、够男人,就算分手也断得干净利落,没有牵挂,而且身体强壮,能带给女人无尽欢乐。就算没人能溶动他一点内心,至少还可以借机跳出火坑。毕竟,右师王要的女人,全大江国的勾栏院,有哪个妈妈敢拦?

  可她是真爱上他了啊!自从他跨马从画屏院门前经过就爱上了他。就算她是低贱的女子,难道就不能有自己的梦想?所以她大胆地在他出征前拦马,她觉得这番不顾一切、这番独特的勇敢,会令她显得与众不同,会让他哪怕有一点点动心。

  但是他没有。

  那也无所谓,她只想留在他身边,她知道自己这出身只能做个妾室,她不争,只想要份宠爱罢了。没想到,她的百般娇媚、万种风情还没牵动那男人的一丝真情目光,就半路杀出个奶娘,抢夺走了那男人所有的注意力。

  她怎么能甘心,怎么能忍耐,怎么能不恨?妒忌,如一条毒蛇,啃噬着她的心房,她宁愿那男人目中无人,也不愿意他眼里的人不是她!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沈府的玻璃花房,望着满棚的金边瑞香,虽花姿平凡,但却以香味浓烈而气盖群芳、被称为夺香花、或者花贼的花朵,忽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想把那抢了她恩宠的女贼踩到泥里,践踏至死。

  一个嫁过的女人,凭什么要夺走她无比期盼的东西?早在画屏院她就学会了一件事:谁挡她的路,就毫不犹豫地除掉谁!

  她咬牙切齿地想着,突然看到有人向她走了过来,身姿娉婷柔弱,正是大奶奶梁竹月。

  因为躲避不开,她心情虽然不好,却还是摆出谦和笑意,上前打招呼。

  “原来是广武院的晴翠姑娘。”大奶奶笑得如沐春风,一点架子也不搭,“广武院新进了人,晴翠姑娘不跟着忙活,倒有闲情来赏花呀。只是此时不是瑞香的花期,姑娘来得虽早,却什么也看不到。不过也幸好很多花的花期与瑞香不同,否则还有什么花能盖过它的香气风头呢。”

  她貌似说花,但言语间却颇刺晴翠的耳,似乎是在以花喻人。

  晴翠微微一笑道:“香味再浓也会散的。若说花貌,没有那番天姿国色,终是凡花。”

  “可惜,凡花入名眼。有的赏花人就是爱这瑞香的香气,说它是祥瑞之花呢。”大奶奶不咸不淡地道。

  晴翠垂下目光,掩饰恼火和怨毒,转移话题道:“大奶奶可也挺闲在,听说最近身子不大好,又让新进广武院的那位气了一回,应该在屋里好生将养才是。现下已经入了秋,再好的花也观不得了,何必再出来?”

  指桑骂槐,她在画屏院中早学得精。不就是暗讽她不入二爷的眼吗?那她这大奶奶又如何?虽说才二十三四岁,可毕竟死了丈夫,已经算是入秋的花朵,早失了那份妖艳,还来夹枪带棒地挖苦她?笑话!

  “秋高时节,真正的名花只有名士才会欣赏,那份孤芳自赏的雅意,寻常人哪懂得。”梁竹月笑得温柔娴淡,“不过我也听说,晴翠姑娘前两天掉进了广武院的水石池里,才及腰的水,姑娘却‘恰巧’呛晕过去了,是不是?没耽误二爷重要的事吧?”

  闻言,晴翠心头一凛,不禁望向梁竹月。

  她,不是知道了什么吧?那件事那么秘密,她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重金贿赂了底下的人,得到了消息?按说她一个寡妇,就该好好守在院子中,享受大爷沈沅和一对双生子带给她的荣华安稳,为什么那么多事呢?难道她对二爷也有想法?

  听说,在她嫁人之前,和二爷、皇上和去世的大爷全是认识的,算得上青梅竹马,只是因为二爷是庶出,所以才择了大爷为婿。虽说这只是传言,不可尽信,但看她今天的表现,实在令人怀疑其中还有内情。

  “大奶奶到底要说什么?”晴翠干脆挑明了说,再不耐烦和梁竹月绕弯子。她要对付的是男人和那个姓方的奶娘,而梁竹月既然知道了什么,她再装白痴还有意义吗?

  “那天我教训那个偷钱的贱人,本是关好园门的,但三奶奶的丫头春花还是借机去广武院报信了,对吗?”梁竹月慢悠悠地说,表情安详,就像聊家常一样,一点也显不出当日的残酷和凶险。

  “大奶奶怎么知道?”晴翠更讶然。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梁竹月说得高深莫测,但一字一句,却令晴翠不禁心惊肉跳,因为这话明显是暗指她的落水事故。

  “那大奶奶……要怎么办?”她心虚,于是问。

  那天春花确实急急地来报信儿了,说要二爷快去松风园救方初晴。刚好,她正无聊地在院子里逛,就拦下了春花,说二爷正睡着,她会亲自把话传过去。

  而那时她还没想出整治方初晴的办法,忽然有人替她做了,她惊喜还来不及,怎么会相救?倘若一顿板子打死了那贱人,于她更是极有利的。所以,她当然不会传话儿。

  不过她怕事后二爷怪罪,必须给自己想个脱身的方法,于是她用苦肉计,假意落水晕倒,耽误了消息的传送。怪只怪春花太多事,从广武院走后,又跑流心院去告诉了景鸾,他们二人这才能赶去松风园。

  事后二爷对她的落水事故不是没怀疑过,但她委曲求全的模样让他不能确信。他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男人,可也从不冤枉别人,这事就暂且放下了。她只希望此事再没人提起,时间长了就会被淡忘。但现在大奶奶这么说,就算没证据证明她是假事故,只要多句嘴,她就可能被轰出府,今后再也不能接近自己深爱的男人了。

  “大奶奶……”她见梁竹月不说话,心中的不安又加重了几分。

  “这是我二弟的事,我是不过问的。”梁竹月以微笑掩饰鄙视,“不过,我不想他在身边放些手脚不干净的女人,毕竟他是我丈夫的亲弟弟,也是我的家人,我不能放任不理。”

  抓住人的把柄太重要了!

  听说出身青楼的女子从小就被训练察言观色,尤其这种头牌姑娘,肚子里全是弯弯绕。可看来画屏院的教育很失败,晴翠以这样的心机才智,还想算计别人吗?不把自己卖了就不错了。对于春花去报信儿的事,她不过是试探性地问问,哪想到这贱货一下子就露了马脚。

  晴翠也不想想,她怎么会知道春花去报信的事呢?广武院被景鸾治理得几近军营,哪能这么轻易打探到重要消息。从广武院中流传出来的,只能是些无伤大雅、任人一笑的风流韵事或者奇谈怪论。比如谁和谁在马厩很亲近、谁笨手笨脚地跌到了半人高的水石池中,居然就晕了半天,如此等等。

  一切,不过是她的推测。毕竟澜二来得太蹊跷。再仔细想想当天的情况,田玉清身边一直跟着的春花却不在,而之前王妈妈看到春花是在的。所以她猜报信儿的人十之八九是田玉清派的,今天拿来一说,立即被晴翠间接证实了。而落水事件和澜二救人来晚了两件事一联系,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可澜二为什么要和她做对,之前他对她不是一向非常好吗?为什么方初晴来了就变了?那天他再晚来一步,方初晴的小命就不保,那时就算皇上怪罪,了不起责怪她一番,也不会动她一根汗毛。可她的心腹大患除了,她最憎恨的眼中钉、肉中刺拔了,妄图发现她秘密的贱人不存在了,以后就都是高枕无忧了。

  现在,那姓方的贱人以为躲到广武院就安全了吗?哼,弄不死她,至少也得让她再得不到澜二的垂青才行。男人,不管八岁还是八十岁,都喜欢漂亮女人。一个丑八怪,谁还会护着?

  仇恨能让人变成魔鬼,尤其是女人。而晴翠不够沉着却足够愚蠢,再加上排除异己时够心狠手辣,倒是个做“好刀”的人选。

  她之前想利用松风园除去方初晴,可曾想过有一天会为她施行借刀杀人之计?

  “我希望你注意方初晴的动静,逮到她做错事立即来报我,我回了太太撵她出去。哼,她迷了男人的心,不过是凭着那张脸嘛!”

  这一句话,前半句是假的,唯有最后半句才是重点。但愿,这愚蠢的女人能明白!

  方初晴在广武院养伤的日子,居然是进入沈府、甚至说重生之后最快乐轻松的日子。不用辛苦劳动、不用提心吊胆、不用谨小慎微地讨好别人、不用注意言行、不用连大笑也要忍着、每天以养病之名胡吃闷睡、有专人侍候、跟无思无我相处的时候没人监视。

  别说,她这种状态倒真像被包养的二奶,府内的谣言更多了。大家都说,这回二爷可破了例,屋里还放着一个晴翠呢,就把无思和无我的奶娘弄上手了,打破了他身边只留一个女人的习惯,想不到一个残花败柳的女人有这么大本事。

  当然,沈澜在女色上的名声又差了些,成了荤素不忌的反面典型。可实际上,她和沈澜之间纯洁得不得了,平常话都很少说。

  不过这样一来,她和无思、无我的感情却更深了。毕竟人非草木,何况母爱是女性天生,每天都无拘无束地见两个宝宝好几次,还进行亲密的身体接触,又是抱又是亲,使她真的对宝宝们产生了母亲一样的感情,要知道奶娘也是娘呀。

  还有,身为女性,在广武院有一项绝好的福利:那就是每天有美男在眼前转来转去,眼睛很幸福。

  沈二和景鸾自不必说,那是不同种类的人间极品,其中一个还隔三差五就来询问她的伤势,态度温柔亲切,且有部分身体接触(就是诊脉啦)。另一个态度差点,扔大把银票哄人事件后,只偶尔探望一下因公受伤的她,坐不到五分钟就会走,就像是应付差事似的。

  除他们外,还有那些府兵们、包括沈二的贴身护卫也常来往,大概是重生前看的小受太多了,偶见英武挺拔、阳刚气十足的男人们,只觉得个个都帅。

  就这么过了将近两个月,在景鸾的独门伤药的神奇疗效下,她屁屁和腿上的伤已经完全痊愈,而且光滑如故,一点疤痕也没留下。

  时节,也进入了寒冬腊月。

  可能因为窝在沈澜的地盘,方初晴莫名其妙地觉得很安全,渐渐的防范意识变得薄弱起来。这天,她喂完了无思、无我,哄着他们在火炕上玩了好一会儿,看他们咿咿呀呀地抓挠着看不见的空气、像小鱼一样吐泡泡、像小乌龟一样翻身、又像小狗一样爬来爬去、最后累得躺着不动,不禁哈哈大笑,引得隔壁房间的沈澜也过来了。

  “二爷有何贵干?”方初晴心情好,所以绽放着一个大大的笑容问。

  “你太吵了!”沈澜故意皱着眉,显得很不耐烦似的,但人却晃到床边,带着略略厌恶的神色,居高临下地看无思、无我,“在本王的广武院严禁高声。”

  方初晴根本不理会这责备,因为她知道沈澜其实很爱这两个侄子,他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感情,而且有点怕这两个小家伙罢了。于是她走上前,拉着沈澜的手,轻轻搭上宝宝一直往上抓的小手上,“你这当叔叔的就笑一笑,摸一摸我们呗。瞧,他喜欢你哪。”

  沈澜一脸不乐意地别过头,可脚下却没动,而宝宝一抓到他的手指,立即送到嘴边去啃。此时宝宝们八个月大了,已经萌发出了小牙,大概牙床痒吧,咬得比较用力。但沈澜却并没觉得疼,倒觉得怪怪的痒痒,感觉指尖被吮吸着,手指上全是口水,最后连心也酥麻起来了。

  “快把他弄走,他明明讨厌我。”沈澜有点气急败坏地说,不敢抽回手,怕伤到宝宝的嘴。

  “他喜欢你。我家无我可傲慢了,不喜欢的人一近身就哭叫个不停。真的,不骗你,到现在我只见过他咬你和我的手,还有青苹嫂子和延庆大娘,都不甩别人呢。”方初晴走上前,把沈澜的手轻轻拉回来。

  沈澜看着手指上晶亮的口水,心头有异样的感觉。这个奶娘太没规矩了,居然拉他的手,而且动作那么自然,完全没有绮念似的。那他也不能表现出介意,否则倒显得小人又不大方了。而宝宝……怎么还是这么软?不是骨头有问题吧?

  “你怎么知道他是无我?”他很纳闷。

  方初晴一笑,“看在二爷对奴婢不错的分儿上,我就告诉你一个人所不知的秘密,连他们的妈妈也不知道的秘密哦。无思有表情的时候会挑左眉,无我会挑右眉,不信你看。”说着呵两个宝宝的痒。两个宝宝咯咯笑着,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单音节。沈澜上前一看,果然发现了这个规律,心里高兴,猜测道:“也许是无我知道我要把王爵传给他,所以才喜欢我。”

  “哎哟,宝宝就和小动物一样,喜怒哀乐是凭感觉的,哪有那么多心机。”沈澜对婴儿的无知,令方初晴哭笑不得。

  这是这么多日子来,很少看到的沈澜可爱的一面吧。对着两个八个月大的宝宝,他紧张得不行,可偏偏非要端出右师王高傲且无所不能的架子来,好搞笑。

  两位看护妈妈每回都被安排在外院,刚才维维追着满床爬的宝宝跑,弄脏了衣服,这会儿去换了,现在房间中就他们两个,所以他才说出什么承爵的话,反正她也是偷听过的人,不用顾忌。

  可她知道得这么多,将来会不会因此而倒霉呢?正想着,就见沈澜要走,连忙道:“二爷别走,多陪无思、无我一会儿吧?”

  上个月,沈澜因刺杀皇上事件而闭门思过的期限到了,所以他目前已经开始处理政事,还要抽空到军营练兵,每天忙碌非常。大概是看到他疲惫的样子,方初晴动了恻隐之心,想让他放松一下。要知道爱护老板就是爱护腰包,特别是沈澜这么拿钱不当钱的(好听点儿说,是慷慨)。

  沈澜犹豫了一下,想硬下心肠离开,却又真的有点舍不得这对宝贝侄子,于是迟疑地坐了下来。不过他因为手中没事做而有些别扭,正好一转头,看到桌子上有瓜子,对着方初晴一指,嘴里蹦出几个字,“帮我剥壳。”

  方初晴一愣,还以为他说的是螃蟹,待看到他指的是瓜子,不禁气不打一处来。瓜子不就是自己嗑嘛,要剥什么壳?看来人不能好心眼儿,看他可怜,想让他放松一下吧,倒给自己找活儿了。

  不过主子爷说了,她这为奴为婢的人只好照办。可气的是,她费了半天时间才剥了一小碟,沈澜却一扬手,全部倒进了嘴里,眨眼就吃没了。

  再看无思、无我,累了就睡,没心没肺到一定程度了,根本没有保护奶娘不被二叔剥削的觉悟。

  一时之间,房间内没有人说话,只有宝宝们均匀的呼吸声,沈澜的手指轻叩椅子把手的声音,还有方初晴捏开瓜子皮儿的声音。

  此晴此景,令方初晴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自己将来嫁到这么帅且有本事的老公,生了这么可爱的宝宝该多好。不过她很快就甩开这不切实际的想法,因为她知道从没有好事找上过她,她也不敢太期望了。再说,以她来历不明且已婚有子的身份,被爷收在房里都是天大的恩典似的,就不用奢望明媒正娶了。而她的自尊心绝不允许与人苟且偷情或者为人婢妾。

  这么想着,她安静了下来,认命地剥瓜子儿仁,凑足一小碟,就悲摧地看着那个可恶的男人大马金刀地全数倒进嘴里,一瞬间消灭她好半天的工作成果。

  沈澜也不说话,与方初晴彼此沉默地坐在床前,守着睡得正香的无思和无我,只感觉心里懒洋洋的很舒服,体会着从没有经历过的平静安详,也没意识到时间慢慢流逝。他手头有许多事做,之前不过是过来看看,没想到却在这小而温暖的房间内逗留了许久。

  方初晴的房间被安排在他书房的隔壁,当时是为了景鸾诊治伤号方便,后来他开始喜欢旁边有人声,特别是宝宝的声音。而那房间内本来只有一张美人榻,后来添了不少家具,天气骤冷后又提供了不少无烟无味的上好木炭。

  其实他在北边习惯了寒冷,除非下雪天,否则极少用炭盆的。可这个女人来了之后,麻烦事逐渐多了起来。后来她又说再无烟无味的木炭也可能熏到无思无我,不能烧太多,因为宝宝的肺很娇嫩,可是室温也不能低,不然可能冻到宝宝们。于是他只好找人在房间内盘了火炕,每天派人烧炕,这倒让他有了回到了北方马场的感觉。

  “咦,到了遛马的时间了吧?”方初晴突然打破沉默,抬头看了看钟表,“这可是大事,马虽然是有灵性的动物,但毕竟不是人,想要人马合一,必须尽早训练,而且不能间断哦。”大江国就这点好,有钟表、有玻璃,虽然也有挂门帘的习惯,但因为窗户大,冬天门窗紧闭也很明亮。

  想到这儿,她抬头去望窗,同时沈澜也站起了身,结果两人一起看到晴翠正站在窗外。

  沈澜立即皱了皱眉。

  早应该把晴翠送走了,她在他身边待的时间太久,再不让她离开就会有麻烦。只是上次那个落水事件他还没有查清楚,这些日子又忙得很,没时间安排她的后路,倒耽误了。

  窗外的晴翠看到自己被发现了,立即推门进入,姿态优美地施了一礼。她鼻头红红,脸儿却白得很,显然在外面站了很久,冻了个透。

  真有病,干吗偷窥?难道还以为沈澜与她有奸情吗?方初晴无奈地想。

  “什么事?”沈澜很冷淡。

  “青苹嫂子和延庆大娘说,小世子和小公子该回松风园了,今儿待的时间格外长,怕大奶奶担心。可是她们没得二爷的允许,不敢进到内院来,所以叫我来回报一声。”晴翠柔声细气地说,只凭声音也能迷倒不少男人,可惜眼前的人不解风情,她这番风姿有如茉莉花喂牛。

  沈澜听她又是为别人传口信,不禁再次想到方初晴被打那天的事。他不是多疑的人,可是他不能容许身边有说谎者存在,既然落水事件无法查清,不如眼不见为净。

  “叫她们进来吧。”他心里做了决定,“晚上……本王会去你那儿。”

  短短一句话,把晴翠美得够呛,却把方初晴雷得够呛。

  对于晴翠来说,简直算是喜出望外。只有她自己知道,虽然她进了沈府,担了个右师王女人的名头,享受着虚假的宠爱,但二爷却从没碰过她。最近一个月,更是连她的屋子也没来过。今天,或许这身衬托柔弱气质的白色皮裘合了二爷的眼,所以才有这相约。只要晚上她有本事让二爷上了她的床,从前妈妈教过的那些招式就全能使出来,以后二爷就会想着她的好处,心思哪怕放在她身上一星半点也好。

  她觉得自己可以迷倒任何男人,所需的不过是机会而已。而今天,也许机会来了。一个强壮的男人这么久没招女人到屋里,只怕是很需要的。

  而当方初晴听到这番话,感觉被雷击得半边身子都麻了的同时,还有点不好意思。拜托,你打算晚上XXOO,为什么非当着我他妈一个纯洁人的面说?这多尴尬啊。

  万一她晚上睡觉时无意中想到那边临幸的场面,恐怕会别扭得睡不着。万一以后见了他,就联想起他光身子的场面怎么办?不是她好色,是真的……有这种可能。

  这个沈二真是极品,这种有性无爱的生活他过得惬意,但那些女人怎么受得了?她诅咒他精尽人亡!

  不过沈澜并没有牡丹花下死的打算,当天晚饭后他施施然来到拨给晴翠住的小院里,发现她卧房内红烛高燃,到处熏得香喷喷的,整个房间都经过了精心的布置。

  “二爷,您来啦。”晴翠迎了上来。

  她今天用心打扮过了,化的是如今最流行的蝴蝶妆、梳着惊鹄髻、穿着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鸾袍,配镂金百花云缎裙和锦红蝶纹束衣,脚下穿粉红花罗云头鞋。知道沈澜不爱女人多戴饰物,只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点翠步摇、一副金镶红宝石的耳环、一对金银缠丝双扣镯,显得即华美又不累赘。

  她自信这模样可以迷倒众生,就算二爷是出了名的有义无情,想必也会动心。

  事实上,沈澜心里是产生了一丝犹豫。诚然,他对晴翠没有特殊感情,但作为一个男人,当一个女人对他如此隆重接待时,总不好意思这时候谈要送她离开。

  可他转念又硬起心肠。当断不断,必然会乱,他既打算此生不娶,那么就绝不和女人拖拖拉拉。假如他态度温和,或者今天没把事情办妥,让晴翠有了其他想法,又是何必?

  于是他坐下,喝了口晴翠亲手奉上的茶,就问:“对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吗?想在哪儿生活?”

  一时之间,晴翠没听明白他的意思,欢喜之下还以为他是破开荒地和她聊天。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二爷今天不是来和她鸾凤和鸣的,而是要送她走!

  “爷,您别赶我走!”大惊之下,她跪倒在沈澜身边,手搭在他的膝盖上,眼泪夺眶而出。

  “晴翠,你也知道,本王虽然有很多女人,却从不与她们产生瓜葛,不会留一个女人在身边很久,但从不会亏待她们。”沈澜皱着眉头道,“你是聪明人,不要纠缠不休。告诉我你想生活在哪儿,虽然我们没有过床笫之欢,但你既然名义上做过本王的女人,本王就能令你后半生平安富足,婚嫁自便。”

  “二爷,求您了。我想留在您身边,哪怕做个小小的婢女也行。”晴翠虽然知道有这一天,却一直觉得自己有可能是个例外。她曾经想过,二爷不碰她,说不定是一份尊重,那周公之礼是留着正式纳她为妾时才做的。每当她这么想时,其实自己也不太相信,但她说服自己相信。

  骗自己,总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我要女人,但不要心上人,这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沈澜说得无情。

  “可是我没成为您的女人!”晴翠哭叫,“为什么别人可以,我却不行。我敬幕二爷是个英雄,这才不顾脸面,当街拦马,可二爷为什么不肯眷顾我呢?是我不够美貌,是才华平庸,还是不够温柔?”

  “是因为你开始时就有情,而那是本王绝对不需要的。其他女人都明白,做我的女人只是交易,事前事后两不亏欠,而你不明白。”

  “那您当初为什么收下我?”

  “因为皇上多事,本王好歹得给皇上一点面子。”沈澜冷血地道。

  他从不找良家女子就是这个原因,他不染指这个清倌人、回京后忍耐着某些需要也是这个原因。可他是正常健康的男人,特别是在杀伐征战后,就更需要在女人那里得到发泄,但他不想爱上任何人。

  一次折磨、一次背叛已经够了。再想想他的身世,他够上加够!强大的力量才是他唯一必需的。

  “皇上?难道只是因为皇上?您难道看不到我努力想成为您的女人吗?哪怕只有一夜,哪怕您过后忘记了我是谁也没关系。求您看看我,哪怕只有一眼!”

  沈澜闭上眼睛,掩饰着不耐烦。

  江无忧给他找了大麻烦,将来他必报复,也扔给他一个麻烦。如果当时他不当场收下晴翠,姓江的面上无光,晴翠的艳名也完了,他这才勉为其难,可到头来却给自己出了难题。

  “想清楚你有什么要求,明天告诉景鸾,他会帮你办好。”他站起身,再不愿意纠缠,“三天内,你必须从沈府内消失。”

  “是因为方初晴对不对?您有了她,就不要我了!”晴翠扑过去抱沈澜的腿,却被轻巧地甩开了。

  然后,那个她深爱的、深深崇拜的男人头也不回地走了,一个字也吝于说,只留下绝情的背影给她。

  她呆呆地坐在地上,浑身冰冷,可心里却好像有一把火在烧。沈澜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偏执地以为就是方初晴抢夺了她留在右师王身边的机会,否则她无法想象以她一向自傲的条件他会背弃她。为此,她怎么能甘心、又怎么能容忍作为名满和政城的第一美人的自己,输给一个奶娘?!

  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凭什么二爷爱那个女人而不爱她?凭什么他可以跟那个女人坐在一起嗑瓜子,却不愿意跟她多说一句话?难道就是因为方初晴是残破之身,而她至今还冰清玉洁吗?难道就因为方初晴容貌明艳,而她却是另一种清雅之姿?

  她迷了男人的心,不过是凭着那张脸嘛!

  妒忌,令晴翠发起狠来,完全丧失了理智,起了鱼死网破之心,大奶奶那天在玻璃花房的话再度从脑海中浮现。之前她不是没想过要除去方初明这个威胁,但她真的怕二爷,所以一直没有动手。现在,她失去了一切,还有什么可怕的?但是……要怎么做呢?

  没人知道,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一颗阴狠的心正被黑暗所埋藏。

  而作为目标的方初晴更是完全不知情,照样过她普通且平凡的日子,一心等合同期满就离开沈府、离开江国,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去。

  第二天早上,她喂过了奶,送走了无思、无我,早饭没吃就又跑去马厩喂马、刷马,还带着桃桃、萌萌遛了一小圈。沈澜最近实在是太忙,天没亮就出门了,所以她多陪了小马宝宝一会儿,到中午时饿得前胸贴后背,一进后院就嚷嚷,让维维给弄点吃的。

  “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了呀。”维维有点为难,“姐姐没吩咐我留饭,我以为姐姐像往常一样,在马厩那边吃了呢。”

  “因为今天那边吃牛肉烩扁豆,我不爱吃那玩意。”方初晴垮下脸,“要不你上厨房看看,有冷馒头和咸菜给我拿点也成呀。”

  维维应了一声就去了,很快就又转回,但却不是一个人,身后跟着娉婷袅娜的晴翠。

  看到她,方初晴紧张谨慎了起来,因为晴翠对她很有敌意,现在来找她,但愿不是又来找茬。

  “姑娘有事?”她走上前问。

  “我到厨房时,正看到晴翠姑娘亲手煮汤面。”还没等晴翠开口,维维就抢着道,“听说我要给姐姐找吃的,就说面煮多了,要给姐姐送一碗来。我想晴翠姑娘是娇贵人,姐姐哪担待得起,就说不用了。可晴翠姑娘非要如此,我就不好意思拦了。”因为沈澜的关系,维维是极讨厌晴翠,所以说话有点不客气。

  方初晴见晴翠一脸尴尬,甚至脸色苍白,有点泫然欲泣的样子,不禁有些不忍。她虽然不喜欢这年纪轻轻却老于世故的女孩子,但毕竟没有深仇大恨,不想闹得那么僵。于是连忙道:“晴翠姑娘一番好意,维维是怕麻烦了姑娘。”

  “这是我家乡的汤面煮法,我是想家了,这才亲自下厨。”晴翠露出忧郁的神色,“可是我胃口小,吃不了这么多,倒不是怕糟蹋了,只是煮这汤面我很在行,真想让别人也尝尝。”

  晴翠这么说,倒引得方初晴起了点同情心。

  这姑娘虽然平时举止傲慢,总好像什么她都应该得到似的,可毕竟才十六七岁的年纪,从小被卖到青楼,混到现在也不容易。而沈澜呢?虽说他找女人只是交易性质,但毕竟感觉上不太好,再看他平时对晴翠不冷不热的,想想这小姑娘也怪可怜的。

  唉,人人都有一把辛酸泪呀。

  那,她就吃了这碗面吧。一来,她饿得要死,二来,不过是一碗面,也到不了吃人家嘴短的程度。将来两人仍然各不相干,能有什么问题?

  当然,从谨慎小心、防人之心不可无的角度来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晴翠在面中下毒……应该不至于。她跟晴翠没有刻骨仇恨,再说当着维维的面这样害人,自己也会倒霉,晴翠除非疯了才这么做。

  人,还是不要把世界想得太阴暗了……那么,吃吧。

  “那我却之不恭了。”方初晴友好的笑道,同时伸出手。

  哪想到晴翠一闪身道:“就别倒手了,方姐姐在哪儿吃,我给放到桌子上就成。”

  她太过客气,方初晴略有疑惑,不过她没太在意,点了点头道,“跟我进屋,外面怪冷的,听说汤面冷掉就不好吃了。”

  “我这面煮法奇怪,倒不会太热。”晴翠答着,跟方初晴进了屋。

  维维讨厌这女人,总觉得她假惺惺,所以并没有跟进去。而晴翠进了门后就把漆盒放到了桌子上,姿势优雅地拿出里面的汤面。

  看到那碗面,方初晴吓了一跳。好家伙,居然是用大海碗装的,怪不得外面的盒子也这么大。如果是在重生前,这可是超大碗的牛肉面,看晴翠可真没少煮。

  再看碗里,面条雪白均匀、粗细适中,汤汁不稀不稠,上面浮着一层漂亮的红油、绿色的豆荚、香菜和黄色的鸡蛋,再搭配着青花釉里红雕花的大碗,看起来就令人食指大动。这碗面从色香味、意形养等六个方面看来都是满分,虽然她并没有闻到香味和尝到滋味,但感觉就是如此。

  没想到一个欢场女子居然有这种手艺,而她之所以闻不到香味,大概是这种汤面的做法和某些过桥米线的做法差不多,下面是鲜美的汤汁,非常烫,上面却盖了厚厚的油,一丁点儿热气也冒不出来,这样汤才能不冷,面条也不会韧劲太过。

  “方姐姐,要洗洗手呀。”见方初晴要坐下吃,晴翠提醒道。

  方初晴有点不好意思,她很讲究个人卫生,但是饭前洗手这好习惯在饿得半死时不太能严格遵守。此时晴翠提醒她,她只得讪讪地走到手盆边,就着冷水洗了洗,没注意晴翠也走了几步,就站在离桌子不远的地方。

  “晴翠姑娘是等着收碗,还是等着评价呀。”她一边说一边往桌边走,经过晴翠的身边时,忽然发现晴翠的眼里流露出兴奋和狠毒交织的神色,就好像奸计得逞的样子。只不过她还没太反应过来,脚下惯性地向前走,忽然觉得一绊,身后还有一股很大的推力,结果她整个人就往前扑倒了。

  天哪,她会烫死的!这是她在受伤前最后一个想法。

  本能地,她双手撑桌,但因为惯性太大了,她的脸还是对着那一海碗汤面冲了过去,那碗面也因桌子晃动而翻了起来,不偏不倚,半数扣在她的脸上。

  她只感觉脸上像着了火一样,尖叫了一声,接着那疼就扑天盖地地袭来,居然令她当场就昏了过去。

  维维此时正在当院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扫地,指望二爷突然出现,能够近距离地看他一眼,突然听到屋里有惨叫声,吓了一大跳,连忙跑进屋来,见到方初晴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而晴翠则站在一边,脸上挂着冷冷的笑意。

  “姐姐,姐姐,你怎么啦?”她扑过去喊,看到方初晴完全没有反应又跳了起来,死死抓住晴翠的衣襟吼,“你做了什么?你对方姐姐做了什么坏事?说,贱货!你到底做了什么!”

  “没什么呀。”晴翠凉凉地笑说,“我不过好心送了一碗汤面过来,没想到下人出身的人这么没见过好东西,急赤白脸地扑过去吃,没想到太着急了,打翻了面,烫个半死而已。”

  “你!”维维又气又急,迟疑了一下后立即跳到院子中大叫来人。

  而晴翠也不逃,就站在那儿,居高临下地看着头上满是汤汁面菜,脸已经红肿变形,并长出大量黄色水泡的方初晴。

  心里真舒服呀。

  这叫什么?就叫现世报,来得太快吧?她不想方初晴死,只想毁了方初晴那迷了二爷眼的容貌,那样她会更痛苦吧?看她以后还能去迷惑谁,最好男人见了她像见了活鬼一样的逃掉才好,她也得尝尝被男人背对着的滋味!

  昨夜她一夜没睡,却一直想不到好办法,但她叫丫头盯着方初晴在做什么,后来听说她整个上午都泡在马厩,连早饭带午饭都没吃。于是,她断定方初晴十之八九会到厨房去找吃的,迅速想出了这条好计。

  一切,都仿佛是天意似的,机缘格外巧合。没出她所料,方初晴派了维维来拿吃的东西,而她之前已经把面做到半熟,死赖着亲自送到了内院。

  幸好她有这手做汤面的绝活儿,能把面做得引人食欲,还能外面看着不热,但汤汁却保持滚烫。为此她在漆盒中垫了不少隔热的东西,端出汤面时咬牙忍耐着那烫手的碗,慢悠悠地假装没事。如今她柔嫩的掌心也起了水泡,但看到方初晴被毁容,什么都是值得的。

  还有,方初晴摔出的角度。

  其实她并没把握,完全只是靠目测。天可怜见,她判断得恰到好处,然后伸出那一脚也够及时,甚至她还在后面猛推了方初晴一把。啊,太完美了!这些条件假如有一项没有满足,她今天就不能成功,那今后再找到这样的机会也难了。

  “景鸾……景鸾……”

  听到渐渐苏醒的方初晴喊景鸾的名字,知道她是想找这医道妙手救治,她慢慢蹲下了身子,咬牙切齿地道,“就算是景鸾来了也没用,这汤面里我放了一种药,毒不死人,可是却能让伤口不愈合。这是画屏院的妈妈整治不听话的姑娘用的办法,抽上一顿鞭子,疼上好几个月。你就等着受无尽的苦楚吧,就算有一天终于好了,你也成了大疤脸,见不了人了。哈哈。”说到后来,狂笑起来。

  可惜,方初晴的眼睛貌似没还好完全。

  …………………………………………

  沈澜满面寒霜地走进流心院。

  晴翠正由几个家丁看守在回廊一侧,她看到沈澜进来,奋不顾身地抢出去,试图拉住他的衣袖。沈澜一甩手,用力其大,只听嘶啦一声,他的半片衣袖被扯了下来,晴翠的整个身子则横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后咯出了一口血。若不是院子中堆着一堆草药,这一下非得摔断了腰,当场毙命不可。

  “二爷!”

  “你本事!”沈澜冷哼了一声,停下脚步,但没有看向她,“本王从来不打女人,可今天你让本王有了这个愿望。”

  “二爷,您打吧。”晴翠强撑起身子,悲切地哭,“只求您饶过我这一回。”

  她怕他!真是怕他呀!设计方初晴时,她抱了必死之心。她以为失去了留在沈府的机会,她生不如死,没有什么可怕的。被景鸾派的人审问时,她还昂着头。可此刻,她一看到二爷的脸,却突然害怕起来。原来,她不是不怕死,只是死亡从没有离得这么近过。现在她感觉到了二爷身上那凛冽杀气,就一点也撑不住了。

  “饶你?”沈澜的声音令人发寒,“你去问问被你害的那个人是否答应。来人,把她关起来,派人盯紧了,不许给食水,一切等方初晴清醒过来再定夺!”

  家丁在沈澜回来之前,不知道要如何处置他的“宠妾”,毕竟女人争风吃醋,下了这样的狠手,广武院没有过先例,连景爷也没吩咐什么,所以只把晴翠看起来,他回来定夺。谁知道二爷到底更爱哪一个呢?万一处理不当,自己可是要倒霉的。而现在有了命令就不同了,立即把鬼哭狼嚎的晴翠架走,从爷的脸色和语气上看,这个女人算是废了,自然也不用太客气。

  而沈澜则走到诊室的外面,隔着窗站了一会儿,听到里面有呻吟痛哼声传出,立即皱紧了眉头,转身走到景鸾的书房去,等着他给方初晴疗伤完毕。

  今天他去了校场,检阅这一段时间来军队训练的成果。午饭后,因为还有马场的账目要理,景鸾先走了。他本打算进宫,和皇上商量些事情,没想到才到家的景鸾就叫田七来报,说广武院出事了。

  路上,田七把一切都禀明了,他这才知道他的院子里发生了这么恶劣的事。最可恶的是,晴翠那个贱人居然直言不讳地承认了所作所为,没有半点悔意!

  他身边究竟留着什么样狠毒的女人,又埋下了什么样的祸根哪!

  他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从不惧怕挑衅,可也从不推卸责任。方初晴接二连三地倒霉,不得不说是拜他所赐。是他害她这样的,要他怎么补偿她呢?女人,有时会把脸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现在方初晴被严重烫伤,他要给她一个什么交代才对得起她?

  他貌似平静地坐着,但心里翻腾不止,很久没这样心乱过了。好不容易熬到了景鸾进屋,立即直截了当地问,“她怎么样了?”

  景鸾沉吟了两秒,一边洗手,一边道:“生命无碍,发烧几天有可能。烫到她的汤水非常高温,而且下了毒,虽毒不死人,但伤口很难愈合。幸好我回来得早,也幸好初晴昏过去时一直叫我的名字,广武院的家丁小厮们才没慌,及时把她送了过来。不过我能做的,也只是解了毒,让她少受些苦楚。但她的容貌……只怕脸上的疤痕是无法去除的。”

  “你也不行?”

  “我也不行。”

  “之前她挨板子时的伤疤,你不是治得挺好?”

  “那是不同的伤,我可以保证她没留疤痕,可这次不一样。”

  “那今后她怎么办?”

  景鸾直起身子,“有两个办法帮她。所谓女为悦己者容,一个女子的容貌,似乎只与她的婚嫁有关。所以……二爷要么娶了她,那她的美与丑就没有关系了。要么……就把当年拥有神鬼之能的苏神医从坟墓里挖出来。”

  这么严重吗?不过……苏神医虽然死了,但那个人或许可以。只是,他不愿意开口请求。他已经决定再不与那人有瓜葛,那么就算是死,也应该老死不相见。可是,这关系到的不是他,而是方初晴……

  “二爷,您在想什么?”见他沉默不语,景鸾问。

  “我在想第一种可能性。”沈澜没好气地道,心中委实难以决断。

  到底要不要找那个人呢?如果找,他的自尊不允许,可他的理智又要他这么去做。不管为了什么,毕竟是他没管束好身边的人,那么他就得负起责任,这原就是他欠了方初晴的。

  “您不进去看看初晴吗?”景鸾转移开话题,“不过……今天下午您要进宫,如果有不能耽搁的要事,不如先去面圣,反正她这个伤,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起来的。而且她还是拒绝吃药,因为怕会影响到无思和无我。那样,伤好得还会慢些。刚才我给她疗伤时要使麻沸散,她宁愿疼着也不用,也是为了无思和无我。”

  “她做事很尽忠职守。”沈澜道,他有几分欣赏这一点。但说到面圣,他的心境豁然开朗。

  诚然,没看好晴翠是他的错,但当初把这个狠毒的女人送进沈府的却是皇上。现在出了这种事,皇上说什么也要负上一部分责任。当时他只是开个玩笑,可结果却酿出了祸来。既然闯的祸有他一份儿,那么让他下道圣旨,找那人医治方初晴,应该不是难事。

  其实哪用得着圣旨,那个人巴不得有机会在皇上面前讨好吧。

  “我这就写封信,你亲自送进宫去。把皇上给请到沈府来,要找他商量的事,就一起在咱们这儿解决了吧!”他当机立断。

  景鸾愕然。

  虽说皇上和二爷亲如兄弟吧,可皇上终究是皇上。平时他往沈府跑是一回事,现在把他叫来又是另一回事了。哪能随便招呼支使皇上呢?就算他再平易近人,也是一国之主。二爷如果认不清这一点,再有人在皇上面前时时说点儿怪话儿,将来说不定会倒大霉的。

  可是在他犹豫的时候,沈澜已经把信写好,但没有加火封,直接递给了他。

  他也只好接着,就听沈澜又道:“一会儿我就把方初晴接到广武院去,晚点儿你也搬过去,方便随时诊治。流心院太小,容易招惹是非。她……还没看过自己的脸吧?要不要把广武院中的镜子都撤了?”

  景鸾失笑道:“您那儿总共也没几面镜子,就算有也不用避讳,因为初晴刚才照过镜子了。”

  “她哭得很厉害吧?”

  景鸾摇摇头,“伤心难过是自然的,不过她很平静地接受了事实。”

  哦?这倒令沈澜大为意外。

  女人毁了脸,不寻死觅活就不错了,居然还能平静地对待?上回挨板子,她死咬着牙一声不吭就已经令他刮目相看,今天她的反应简直算得上令人佩服。

  刚才他没敢进去,一是怕影响了景鸾疗伤,二是怕她又哭又闹,看来倒是他小人了。

  “不过……”景鸾继续道,“我提起您时,她说了一句话。她说:‘让二爷陪我个万把两银子,脸毁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话,令沈澜哭笑不得。本来以为今后一段时间内,围绕着那女人的气氛会压抑悲伤,没想到她居然说出这种话来,世俗气得很。

  “我想,她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景鸾突然莫名其妙的一笑,然后拿着信离开。

  沈澜一愣,忽然明白了。

  方初晴并不是爱财如命,也不是真的那么乐观,她表现得这么轻描淡写,只是不想让别人为此内疚和同情。别人,大概就是指他。她是个骄傲的女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胆小怕事又圆滑软弱,但骨子里,她比这府里的任何一个女人都骄傲。

  这么想着,他踱到了诊室门口,正见到维维出来,于是立即问:“她睡了吗?”

  维维红着眼圈道:“方姐姐不肯吃药,所以没睡着。”停顿了一下,忽然跪倒在地道:“二爷,您一定给方姐姐做主!”

  “放心。”沈澜只说了两个字,推门走进诊室。

  方初晴躺在床上,脸上涂着厚厚的草药,却没有包扎,看到沈澜进来,眨了一下眼睛,算是行礼了。

  沈澜站了一会儿,发觉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半天才问:“怎么处置晴翠,你说了算。”

  方初晴咕哝了一声,听不太真切,因为脸上像做面膜似的满是烫伤药,用力大了就有拉扯感,所以口齿不清。还好,她说第二遍时,沈澜终于明白了。

  “……等我伤好些,我要亲自问她几句话,然后才能决定……”

  沈澜点了点头,走了几步,似乎要走到诊床边,但又停住了,只轻声道:“你别怕,我会找到人医你的脸,保证能医好,一点疤痕也不留。甚至,会医得比你以前还要漂亮。”

  方初晴想微笑,但不能。

  这么说,至少这位眼高于顶的二爷,认为以前她是很漂亮的咯?其实她强颜欢笑半天,这时候听了这话倒想哭了。

  难道她就没有当美女的命?

  重生前,她每天在办公室上演无爱情版《丑女贝蒂》,所以才能对帅哥免疫。因为知道那些美好的东西从来不会属于她,想来又干吗?重生后,她终于得到了个美丽的皮囊,可却给自己招来祸事。而且就算是美貌,也从来没让她自信、有安全感过。那么,美貌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她终究是女人,道理虽如此,可还是有不切实际的渴望,希望那个从来没能让她远离自卑的美貌重新回来。但,还能怎样呢?了不起就是整容手术吧?可是……这个时空有那项高超的技术吗?她持相当怀疑的态度。

  “相信我。”大概看到方初晴眼神游移,沈澜补充了一句。

  姑且相信吧。方初晴略眨了下眼,又发了几个单音节。

  “一会儿我派人把你挪回到广武院去,无思和无我,到吃奶的时候会送来的。”沈澜辨认出了那音节的意思,“这件事暂时封锁消息,等你决定如何处置晴翠,我自会报知太太。”说完,大步离开了诊室,吩咐了家丁们几句,然后就回到广武院等皇上圣驾光临。

  皇上来得很快,和他想象的时间差不多,一进门就问,“她怎么样?”一脸焦急。

  “皇上能下旨让那个人出手吗?”他答非所问。

  江无忧神色复杂地苦笑道,“她虽然决定再不碰医道,自己生病都是请御医来看,但不用朕下旨,只要是朕想的,她就一定会出手。”

  “她已经回到广武院,不过这会儿终于睡着了,皇上可以去看她。”沈澜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隔壁,“不用臣陪着了吧?”这里的“她”却是指方初晴了。

  江无忧没理会沈澜,快步走到隔壁房间。他先从窗玻璃处往里看了看,见房间内没有人,这才走进去。

  房间内很安静,但到处弥漫着挥之不去的不良感觉。桌椅全换过了新的,地面也擦洗过了,床上的人仰躺着,呼吸不太安稳,看起来很脆弱。

  她很不舒服吗?江无忧的心揪了起来,心疼如绞。也只有在这样独处的时刻,他才能流露出一点真正的感情,再不用戴着这个面具了吧?

  他轻轻坐在床边,碰了碰初晴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几度犹豫,也没敢抓紧。再看她的头发有一缕沾在了草药上,遂轻手轻脚地帮她拨开。

  可初晴睡得极浅,这小小的动作也令她惊醒了过来。一睁眼,正对着江无忧那痛楚中包含无尽温柔的眼神,心不禁颤抖了。

  这是什么眼神?虽然她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好事,但是个女人就有本能。那仿佛是看着自己心爱之人的眼神。她是在做梦还是怎么着?难道才见了几面,这骚包皇帝就爱上她了?汗,她才没这么自恋哩。

  难道,他又是演什么戏?毕竟,他是大变态嘛!不然,就是她看错了。

  眨下眼睛,却看到笑意盈盈的眸子,好像看到她的样子觉得好笑,又像是有点玩世不恭似的,“朕看你这模样倒是很熟悉。”他的声音又温软又动听,“朕的爱妃们常常调各种怪东西抹脸,不过你的全是绿绿的,倒是吓了朕一跳。”

  “叽里咕噜……”

  “什么?朕没同情心?”江无忧笑得和煦,“如果没有同情心就不来看你了。不过……”他忽然俯下身子,两人的脸距离之近,几乎令方初晴脸上的草药沾到他脸上,“知道吗?朕后宫佳丽众多,看呀看的,早学会了判定美人的眼力。要知道美人的美不在容颜和身段,也不在皮肤和头发,就关乎那双瞳仁儿。你的眼睛现在还是那么灵活温润,所以不要担心,你仍然是个百里挑一的美女。”

  “叽里咕噜……”

  “朕净拣好听的说吗?呵呵,朕爱民如子,还净干好事呢。放心吧,等你伤口愈合了,朕会派朕的苏妃帮你医脸,包你恢复到从前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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