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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丹的禁宫》 作者:Vivibear

露出的破绽

露出的破绽
离典礼上的变故已经有半个月了,过去的种种好像在生活的水面切开一条口子,留不下什么,所有的一切在瞬间重返原样,只留下水面的波纹继续蛊惑人心。加尼沙过世之后,太后也郁郁寡欢了好一阵子,更是免去了我和孩子们的问安,连对穆斯塔法也不像以前那样事无巨细的关心了。苏莱曼本打算尽快前往波斯,但因为我这里频出意外,他推迟了出发的日子。
近几日,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的我终于有心情将整件事从头到尾再理一遍,这一回忆倒让我发现了一些之前并不曾留意的疑点。
当时那箭的速度如此之快,常人根本就反应不过来,就连苏莱曼也来不及救我,加尼沙为何挡的这么及时?及时的就好像…在等着那支箭的射出…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可退一万步说,如果加尼沙收到什么风声的话…他也算得上是太后的心腹,难道这件事会和太后有关?
回想起太后当时失态的表现,我又觉得好像还没有很多不知道的秘密。假如是太后对我起了杀意,那我以后在宫里岂不是也举步维艰?想到这里,一股寒意从我的背脊上升起,事实的真相似乎被盘根错节的谜团所掩盖着,我好不容易向前迈出了一小步,就感到身心交瘁和无法形容的恐惧。
这几夜,苏莱曼一天比一天回来得晚,脸色一天比一天糟糕。今晚他到我这里时已是子夜了。在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到有人亲吻着自己的面颊,睁开眼一看,苏莱曼正满怀心事地凝视着我,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沉淀着浓郁的情感,有失望,有怜惜,有无奈,甚至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愧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呢?
“陛下,怎么了?”我低低地问了一句。
他极其温柔地拂开了沾在我脸上的发丝,声音听起来喑哑低沉,“许蕾姆,什么话也别说。就让我好好抱着你。”说着他又再次吻了下来。
今夜的吻,不知为何却好像带着一丝寒意,一点一点漾进我的身体,我的骨,我的血…我感到呼吸有些困难,想要深吸口气却用不上劲,不得不借助他握紧握肩膀的动作来支撑住身体,承受回应着他略带狂乱的热情。他的手指突然强力的收紧,亲吻却更加深入激烈,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宣泄什么无法启齿的情绪…
角落里的蜡烛微弱的发着光,深黑的夜色犹如一张大网将这里完全笼罩,仿佛随时都会将这房间里小小的光亮吞没…
第二天清晨当我醒来时,身边他留下的余温尚存,可我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多。苏莱曼到底是怎么了?不仅仅是昨晚,这几天他的态度都很反常。他并不是一个轻易将情绪流于表面的人,所以能这样影响到他的人或事,对他来说一定是举足轻重的。
到了傍晚时分,我让希蒂去请苏莱曼到我这里用晚餐,顺便看看能不能套问出些端倪。希蒂很快就回来了,向我回报道,“王后陛下,苏丹陛下他今晚会和太后一起共进晚餐,所以…”
“我明白了。陛下身为人子,陪他母亲用餐也是天经地义的。”我点了点头。
“不过,王后陛下…”希蒂迟疑了一下,又说道,“我看到陛下走得很急,他的脸色相当难看,有些…吓人。”
我微微蹙起了眉,苏莱曼带着这样的情绪到太后那里去,难道是查到什么和太后有关?再联想到这几天他的反常,我愈加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能探听到他们的对话呢?我摸着自己的下巴拼命转动脑筋,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对了!从苏丹专用浴室到太后宫里不是有一条暗道吗?只要偷偷从那里过去不就行了?
吩咐了希蒂几句后,我就独自一人来到了浴室,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那条暗道。宫里知道这条暗道的人没几个,现在也没有突发事件,根本就没有人会使用暗道,所以相当安全。从暗道里出来后,我小心翼翼地躲过几个侍女,沿着墙壁溜到了太后的房间窗口下,那里和墙壁正好形成一个死角,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这时,我听到从房内果然传来了苏莱曼略带冷硬的声音。
“母亲,三天后我将带军队出发去波斯。从明天起我会在您寝宫外加派人手。如果没什么事就请不要随意出来了。我不在伊斯坦布尔的日子,一切后宫事务都由王后处理,同样,也包括一部分政务。母亲您就好好在您的宫里休养吧。”
我不由大吃一惊,苏莱曼这是变相软禁太后吗?
太后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你的动作比我想象的更快,我的儿子。”
苏莱曼也沉默了,过了半晌才用略带嘶哑的声音道:“您不该那么做,她是我的妻子,也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太后并没有对这个问题做出回答,而是问了句:“怎么会怀疑和我有关?”
“那个礼物。母亲的心思也算巧妙。之前我一直不明白为何那箭会射得如此精准,要知道那个射箭场和这里一大段距离,几乎接近射程范围。现在想来,问题全都出在那只碗上。你知道她的爱好,所以特地送上了那样一件礼物。你也了解我的性格,见她喜欢就一定会当场让她用。碗边镶嵌的钻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是最好的致命指引物。哪怕射箭场的距离较远,对方也能一下子就找到目标。”他顿了顿,“那个自尽的射箭手虽然和您并无关系,但是我派人查过了,他曾经在加尼沙手下当过两年差。如果我没猜错,加尼沙也是知道您的安排吧?不然他也不可能这么及时挡在许蕾姆面前。”
太后似乎愣了愣,发出了略带苦涩和嘲讽的笑声,“我之前是命令加尼沙找机会除掉许蕾姆,但他迟迟不肯下手,我才安排了这个计划。加尼沙的确知情,可我没想到他竟然…他真是太傻了!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成功了…
听到这里,我紧紧咬住了下唇,仿佛这样的疼痛才能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怪不得那些日子加尼沙如此反常…
“为什么!母亲,您为什么要这么做!”苏莱曼的音调提高了一些,由于愤怒声音也有些微微发颤。
“奥斯曼帝国从来就没有王后。这次你为她破了例,那么下次呢?必然还会再破例。一次又一次的破例,一次又一次增长她的野心。是否有一天连帝国也要葬送在她的手里?我绝不允许,陛下,我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母亲,许蕾姆还没这么大的能耐。况且,她也不是您想的那种人。”苏莱曼的声音带了几分冷意。
“那么她是哪种人?别告诉我你对你妻子的事一无所知,还认为你的妻子是个多么善良的女人。除掉路菲特帕夏,她添了一把助力,只因为路菲特支持穆斯塔法。赶走玫瑰夫人,她精心设计,利用你对她的爱成功达到目的。如今,更是大胆地向你索要王后的宝座,那么明天,是否要向你索要管理帝国的权力?令我失望的是,不仅仅是你,连加尼沙,我那可怜妹妹唯一的儿子也被她蛊惑,为她而死!”
我僵硬地站在那里,一颗心跳得几乎要跳了出来,太阳穴两边似乎有人在不停敲打,胀得我生疼生疼。原来,加尼沙是太后妹妹的儿子…原来,她对我私下所做的一切居然都了如指掌…
“母亲,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他在沉默了几秒后缓缓开了口,“一个人的灵魂总有光明和阴暗的两面,许蕾姆…是的,母亲,我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对于她灵魂光明的那一面,我甘之若饴,对于她灵魂阴暗的那一面,我双眼如盲。所以,我的母亲,请不要再针对我的妻子。不然我会请您去泪宫安享晚年。”
我的身体有些无力得靠在墙上,任泪水静静流下。许久才听到太后叹了一口气,“我的儿子,终有一天你会毁在这个女人的手里。”
苏莱曼在三天后出发去了波斯。太后从他离开之后就一直待在自己的寝宫,不曾出来半步,变得低调无比,像是对所有的事都失去了兴趣。而我也像欧洲任何一位真正的王后那样开始履行自己的义务,不仅统管着后宫的秩序,也尝试着参与朝政,在苏莱曼不在的时候召见大臣,商议国家政务。平时苏莱曼也经常和我谈论朝政,再加上有贝希尔的相助,总体来说也还算顺利。
唯一令我不愉快的人可能就要算易卜拉欣了。这次他留守伊斯坦布尔,并未随苏莱曼征战。朝廷上的大臣们基本都以他马首是瞻,只要是他提出的,完全就不让人有反对的机会。不知是不是被众人拥护的感觉太过瘾,他之前所具有的小心谨慎也荡然无存。
那天,在帮苏莱曼整理御书房时,我见到了他写给法国君王的信,一眼扫向了落款,顿时没绷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只见那落款巨长无比,一字一字清楚写着:真主在大地上的影子,真主使者的继承人,哈里发,奥斯曼最高统治者,众苏丹之苏丹,众可汗之可汗,两圣地之仆,罗马之凯撒,君士坦丁堡、亚德里安堡和布尔萨三城之皇帝,大马士革和开罗之苏丹,巴格达、阿勒颇、巴士拉、摩苏尔、伊拉克、阿塞拜疆、格鲁吉亚、柏柏尔、切尔克斯、鞑靼、库尔德、的黎波里、塞浦路斯、希腊、莫里亚、鲁米利亚、波斯尼亚、阿尔巴尼亚诸地之大王和苏丹。
我揉了揉笑痛的肚子,这位君主还真是不懂得谦逊两字啊,什么都敢往自己头上套。这头衔也太多了吧,居然让我联想到了现代以虚假名片坑蒙拐骗的骗子。不过从这一串地名,也看得出苏莱曼这些年四处征战的成果。不知等他占领更多国家和地方时,那落款是不是也要占据好几张纸?
我不由想起刚刚收到的他的情信,上面的诗歌清晰地脑海里出现。
经由爱,所有苦楚都会变得甜蜜
经由爱,所有青铜都会变成黄金
经由爱,所有伤痛都会变成良药
经由爱,死去的一切都会复活
经由爱,国王将会变为奴隶
落款倒只有短短一行…爱你的苏莱曼。趁着现在有时间,我也写封回信给他吧。于是略一思索,就下笔刷刷写了起来…分离像烈火一样灼烧着我,令我肝肠寸断,眼里满含着泪水,我仿佛沉没在深海,从早到晚,不与你分离。我的苏丹,自从与你分离,我再也不听夜莺的歌声。神啊,请将这思念带来的痛苦赐我的敌人。
“王后殿下,贝希尔总管求见。”门外传来了希蒂的声音。
我握着笔的手稍稍一顿,淡淡开口道,“让他进来。”
贝希尔一进来目光就落在了我正在写的那封信上,微微挑了挑眉,“陛下在前线收到这封信必定会非常高兴的。”
我一笔一画写下了落款,确认无误后将信折了起来,低声问道,“太后那边怎么样?”
对于这位最信任的伙伴,我对他自然没有隐瞒,早就将太后那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贝希尔笑了笑,“还是一样,终日在自己寝宫里待着,倒是穆斯塔法王子经常去探望他。”那件事发生后,苏莱曼就不让穆斯塔法继续住在太后寝宫,而是让他搬到了双子宫。没想到穆斯塔法对失势的太后还这么有心。
“许蕾姆,这里是什么?”他忽然上前了几步,伸出手指轻轻拭了一下我的额头,嘴角含笑道,“墨水都沾到这里了。”
我的笑容忽然僵了僵,倒不是因为他的动作略显唐突,而是他靠近我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香味。这是一种淡淡的甜香,就像是某种香料和食物混合在一起的奇特香味,就和加尼沙给我的信纸上的香味一模一样。
我的心里蓦地升起了一个念头,难道那封信和贝希尔有关?
贝希尔似乎并没留意到我有什么不对劲,继续说着话,“再过不久就是日汗吉尔王子的生日了。王子他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过善良感性,而且他和穆斯塔法的关系也未免太好了,这恐怕…”
“贝希尔,为什么将那封信交给加尼沙?”我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用平静无澜却又略带凉意的眼神望住了他。
他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线条里,下意识地予以否认,“许蕾姆,你说什么…”
“你身上的香味和那封信的一模一样。这可不是常见的香味,要不要我派人查一查?”说到这里,我收起了咄咄逼人的语气,声音也随之低沉起来,“贝希尔,现在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我信任你,比任何人都要信任你。我和你的命运,是紧紧相连的。所以,”我深深地看着他,就像是想要通过他的眼眸直达他的灵魂,“不要隐瞒我,也不要欺骗我。”
他的眼中有奇异的冷光闪过,恍若来自冰河底的钻石般变幻莫测,最终全部化为了无奈,“对不起,许蕾姆。我不该隐瞒你。”
见他没有否认,我的胸口倒好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其实我也没有太确凿的证据,他如果拒不承认,我也没有办法。“那么再让我猜猜,那个和波斯国王勾结想要除掉我的人,难道是…他?”
贝希尔显然明白我口中的他是谁,有些艰难地开了口,“没错,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易卜拉欣。陛下如此宠爱你,你却不和他联手,甚至对他还有些不满,他早就有了危机感。当陛下决定封你为王后之后,易卜拉欣觉得事情已经超出他的掌控,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免得你将来左右陛下的想法。”他见我紧闭双唇只字未语便又接着说道,“他找我来商量了此事,你也知道我从进宫后就一直在给他办事。我坐上总管这个位子,他也出力不少。原本我是想拒绝他的提议,但后来一想如果拒绝的话就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方法对付你,于是假意应允。不过易卜拉欣为人十分小心,我没想到他还是防了我一招,居然把动手的时间提前了一天。等我得到消息后你已经被人掳走,当时我唯一想到能救你的人就是加尼沙。所以就冒险一试。幸好,幸好还来得及。”说完之后,他就静静地望着我。从那双眼睛中,我只看到了担心和忧虑。
“但是易卜拉欣这么聪明,一定料到这次是你从中作梗吧。”我开始为他感到担心。
贝希尔笑得有些无奈,“所以这件事之后,在宫中遇见时他再也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不过就算他要报复我,我也会从容应对。我不后悔和他决裂,因为,你才是我在这宫里唯一想要保护的人。”
“贝希尔…”我微微叹了一口气,“我总是相信你的。”
两人相对默默站了一会,贝希尔像是突然回过了神似地向我告退。当他要转身时,我幽幽地开了口,“达玛拉也是他间接害死的吧?”
贝希尔的眼神蓦地一跳,“你连这个也知道?”
“贝希尔,和他成为朋友,那会是很好的助力,但若他成为了敌人,那就是最糟糕的局面,他就像是匹蛰伏的狼,冷不防可能就会咬你我一口。”
“许蕾姆,难道你是想…”他的瞳孔一紧,似是在内心挣扎了一下,又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不管你打算怎么做,许蕾姆,我永远都只站在你这边。不过,现在动他还不是最好的时机,我们应该先慢慢地等待,谁先动手谁就会露出破绽。”
“你说的没错,贝希尔。”我缓缓转动着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那棱角刺得我有些疼痛,“那我们就先…静观其变。”
易卜拉欣,从奴隶市场买走我时,你从未想到过有一天会和我站在敌对的位置吧。
第三十章易卜拉欣的末日
苏莱曼从波斯凯旋后,休养了一段时间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亚美尼亚和伊拉克北部,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征服了这两地,还兼并了阿尔及利亚。奥斯曼土耳其的版图在他的手中逐渐扩大,向更远更辽阔的地方延伸。而我也尽职地履行着王后的责任,积极参与国家政务,展开外交活动,还在奴隶市场附近盖起了专门的女性医院,定期举办活动救济贫穷。
易卜拉欣虽然在朝上支持者众多,但我毕竟也是手握权力的一国之后,那些贵族和帕夏,也有一部分转了风向成了我的支持者。易卜拉欣表现如常,并没再作出什么出格举动。波斯人的劫持事件后,他想必也知道我加强了戒备,很长一段时间内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而我也是按兵不动,只是让手下的这些帕夏轮流写折子给苏莱曼,通过各类生活上的小事来谴责易卜拉欣的傲慢和无礼。一开始苏莱曼并不在意,认为那只是兄弟间的玩闹,但很快他的心里就不那么舒服了,毕竟有的事已经挑战到了帝王的自尊。尤其最近的折子都是上书易卜拉欣举办的宴会如何奢华,所用的器皿如何昂贵,甚至超过了王宫里的用具。这些事情虽然微小,但每一个细节都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苏莱曼对易卜拉欣的印象,从而在潜意识对他越来越不满。我要让苏莱曼深信,他的好友兼首相集权过多,已经对他构成了不小的威胁。
想要除掉易卜拉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我有的是耐心。
在这种微妙的情形下,三年时间一晃而过。这三年里,我们谁也没有出手,不过各自暗地里的小动作却是不少。我还是联合那些人不停给苏莱曼上眼药,并且搜集了不少和他敌对的官员的资料,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些人说不定也能带来意外的惊喜。易卜拉欣开始暗中支持穆斯塔法亲王,也尝试给苏莱曼送过几次美人,但都被退了回去。自从和我在一起后,苏莱曼再也没宠幸过其他女人,甚至还将后宫里原先的侍女也遣送出去不少。除此之外,贝希尔暗地里也吃过易卜拉欣几次亏,幸好有我在旁边帮他说话,苏莱曼也只是小惩大诫。易卜拉欣这边暂且不说,另外让我不安的一件事是,年纪轻轻的穆斯塔法亲王这两年开始到军队中历练,跟着苏莱曼打了不少胜仗,在军中竟也渐渐站稳了脚跟,得到了不少军人的拥护。
对我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表面的一切看起来相对平静,但我和易卜拉欣都知道,真正交手的时候就快要到来了。
苏莱曼为我举行生日庆祝晚宴的那天,当三个孩子笑嘻嘻站在我面前时,我才惊觉我在这异世中已整整待了十年。十年的时间像是掌心里掬起的水,从指缝里点点滴滴地漏过去了。蓦然回首,我都不敢相信,无声无息中,居然已经走过了这样漫长的岁月。
孩子们的笑颜令人心醉,为了保护这美好的笑容,即使付出一切代价化身为恶魔我都在所不惜。
这天清早,用完早餐我随苏莱曼前往帝国议会厅。自从成为奥斯曼王后之后,我也在苏莱曼的允许下参与了国家政务。大臣们一开始也有反对的,不过在苏莱曼让人当场勒死了两个反对最厉害的大臣后就偃旗息鼓了。帝国议会厅深受洛可可风格的影响,相当华丽大气。贵族大臣进行讨论政事的那个叫做库巴尔提的房间里有三张长长的坐榻,那是大臣们的座位。天花板悬有一个小金球,象征着地球,代表着世界掌握在苏丹手中。不过最为特别的是墙上的一个金框窗户,以往的苏丹平时都会在那后面跟进会议,这样就不必受到众人注视。如果苏丹有什么意见,他就会敲击窗框,会议暂停,苏丹传召大臣进入觐见大厅听取意见。
今天也不例外。苏莱曼让我坐在他身边,神色淡淡地听着外面大臣们的讨论。每天大臣们讨论的东西都差不多,我也听得昏昏欲睡。这时,只听一个粗犷的声音大声道,“陛下,听闻穆斯塔法亲王最近又立下了军功,这实在是件值得让人高兴的事。”
说话的人是帕夏里的元老级人物迈赫麦德,他为人一向古板,今天居然立场鲜明的替穆斯塔法说话,倒也有点稀奇。他的话音刚落,又有几个大臣开口附和,竭力称赞穆斯塔法的年少英勇。
“陛下有这样出色的儿子,将来的奥斯曼帝国必然更将强大。”
“没错,他就是我们奥斯曼的未来。”
“这实在是太好了…”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的讨论,心里却是一点也不平静。这几个大臣都是易卜拉欣的心腹,今天说这些话必然是易卜拉欣的授意。易卜拉欣暗中有意扶植穆斯塔法上位,我心里很清楚。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和玫瑰夫人是死敌,那么她的儿子自然就是对付我的最佳武器。只要穆斯塔法成为苏丹的继承人,那么我和我的孩子必然一无所有。只是让我感到意外的是,连迈赫麦德这样颇具威望的元老都站在了穆斯塔法一边,倒让事情变得有些棘手了。我记得他的态度一向中立,不知易卜拉欣如何说动了他。
想到这里,我的目光下意识地透过金框窗户投向了易卜拉欣,他也正好抬眼看着这个方向。彼此的视线在空中蓦地相撞,竟好似闪过了一抹只有当事人才能看见的火光。我的心里顿时一沉,有种莫名烦躁的感觉仿佛随时喷涌而出,不知不觉中,我攥紧了手指…就在这时,我的手上忽然一暖。低下头,看见苏莱曼的手牢牢握住了我的手。虽然没有抬头看到他的神情,但我的心却一下子沉静下来,整个人也渐渐放松…
现在的我,还是应该继续以静制动,不必做什么多余的动作。我不认为一位元老的话能左右苏莱曼的想法,穆斯塔法的确优秀,但身为父亲的苏莱曼,同样也爱着其他儿子。只是易卜拉欣,他始终是一个隐患。只是我还在等,等一个好时机的到来。
几天后,突然传来了迈赫麦德遇刺身亡的消息。据说是一位波斯尼亚人乔装成苦修僧假借以呈信为由杀死了他。由于之前他曾支持过穆斯塔法,因此不少人将怀疑的目光都对准了我。我不禁暗暗冷笑,这多半是易卜拉欣所为吧。只是我不明白,苏莱曼的信任,他的话语很有分量,活着比死了价值高,怎么也会为了嫁祸给我划算吧。
苏莱曼听到这个消息勃然大怒,下令一定要抓到凶手。在密集的搜查和侦破之后,真正的凶手果然被捉到了…居然是深受圣宠的财务大臣切莱比。杀人的原因也很简单,迈赫麦德发现切莱比收取了大量的贿赂,甚至在苏莱曼和波斯作战时收过对方的贿赂,并打算将这件事告诉苏丹,切莱比恼羞成怒之下派杀手乔装暗杀了迈赫麦德。
切莱比被苏莱曼判处了绞刑,十天后在市中心广场执刑。这个结果没有任何悬念。
这回倒是我猜错了,动手的原来不是易卜拉欣。我想他也没那么,毁去一个这么重要的助力。不过这件事似乎有可以利用的地方。和我有同样想法的贝希尔很快就来找了我,将自己的打算全部告之。
“许蕾姆,或许这是个除掉易卜拉欣的好机会。”他一开口就是那么直白。
我微微抿了抿嘴角,“洗耳恭听。”
“这个切莱比和易卜拉欣的关系一向挺密切的,算得上是易卜拉欣的心腹。如果由他指证易卜拉欣也参与其中,可信度是很高的。到时我们在帮忙伪造一些罪证,收取波斯的贿赂,这个罪名一旦被证实,多半是死刑。”
“你也说了,他们的关系密切,让切莱比指证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吧。”我皱了皱眉。
贝希尔略眯了下眼,眼底闪动着我以前不曾见过的冷酷,“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至少有一千种方法可以让他乖乖听话。就怕如果陛下还念旧情…”
我扫了他一眼,微笑道,“这几年在我们潜移默化的影响下,陛下对易卜拉欣倒是越来越不满了,特别是前些日子易卜拉欣竟然敢用塞拉斯克尔苏丹这个头衔,简直就是对苏丹的公然冒犯,陛下对此极为生气。我看陛下对他的友情不仅是淡了,反而对他日益忌惮了。君是君,臣是臣,易卜拉欣可能当了太久的首相,有点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了。就算权力再大,也不过是陛下的一个奴隶。”
“那么这件事我就会着手办了。”贝希尔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这一次我们一定要一击即中,不然后患无穷。”
我拈起了一块糖果放入嘴里,“就算陛下下不了狠心,我也留着最后一手。”
“什么?”贝希尔目光灼灼,显然很是好奇。
我面带神秘地笑了笑,“那就叫做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那我就期待着你的这根稻草。”
我笑着拿起手里的瓷杯,冲他优雅地举了举,“为了稻草。”
他哑然失笑,笑容像是花瓣轻盈的伸展于春风中,“为了…稻草。”
看着他的笑容,我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贝希尔,你真的可以吗?毕竟你之前听命于易卜拉欣…”
“只要能站在你的身边,其他什么我都不在乎。”他面色冷然凝重,“对你造成威胁的人,无论是谁,我都想为你清除。从他对你动手那一刻起,我就不会再对他客气了。”
贝希尔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果然让切莱比乖乖就范了。他听从了贝希尔的吩咐,指证易卜拉欣不仅收取贿赂,还参与了暗杀迈赫麦德的计划。最令人震惊的是,他指证完以后竟然一头撞死在了大厅里,可谓万分坚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切莱比的自尽无疑令他自己的话更可信,再加上贝希尔所准备的那些以假乱真的罪证,完完全全打了易卜拉欣一个措手不及。苏莱曼当即下令先将易卜拉欣关押进大牢,等待下一步的发落。
事后我询问贝希尔到底用了什么方法令切莱比如此决绝,他却只是笑而不语。
将近子夜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雨,细密的雨丝洇湿了房内烛火昏黄的光晕。细雨落在窗外的无花果叶子上,发出了沙沙沙的寂寞声响。我略带慵懒地蜷在卧榻的一角,手上有意无意地把玩着达拉玛送我的那个雕塑,时不时抬眼悄悄打量一下坐在不远处的苏莱曼。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视线落在比大海还要更遥远的地方。线条完美的脸上什一片漠然,就像是沉入了深海般死寂的表情,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冷硬的好似海面的礁石毫无波动。
我的身子略略向前倾,低声打破了这份沉寂,“陛下,你打算怎么处置易卜拉欣?是给他送上红色果子露还是白色果子露呢?”按照奥斯曼的传统,像易卜拉欣这样身居首相高位的宣判和其他人有所不同,在宣判前会专门派给他送上一杯果子露,如果是白色的,那么他就会被量以轻刑,但如果是红色的,那就是死亡的意思。
苏莱曼微微侧过了脸,幽幽叹了一口气,“我忽然想起了刚认识易卜拉欣的情形。那时的他瘦弱矮小,可偏偏又倔强的很。记得当时他和几个人打架,明显是处于下风,但他就不要命似的只追着为首那人打,到最后虽然自己被打得伤痕累累,但为首那家伙居然被他戳瞎了一只眼。后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与其无目标的乱打,不如集中火力对付一个。从那时起我就觉得他和其他人有点不一样。”
我笑了笑,身子往后微移动,将自己的脸隐入了烛火的阴影之中。苏莱曼的内心深处还是怀念着这段曾经纯粹的友情,所以,他有一点动摇。这种微妙的情绪变化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
“不过易卜拉欣这次让陛下失望了。如果他也像陛下一样记着这段友情,就不会擅自使用塞拉斯克尔苏丹这个大不敬的称号了。”
听到这句话,苏来曼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塞拉斯克尔苏丹称号的使用是苏莱曼的逆鳞,这个时候我有必要“提醒”他一下。
“而且,收取波斯人的贿赂这个罪实在不小,啊!难道之前我被波斯人劫持,或许也和这个有关?”我眼带惧意地看着苏莱曼,“不然那些波斯人怎么能这样轻易进入后宫呢?唉,算了算了,我只是胡乱猜测而已。”
苏莱曼的神情更加冷硬如铁,皱着眉道,“或许也不是胡乱猜测。”
“陛下,你的心情我也理解。毕竟他是你唯一称得上朋友的人。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在易卜拉欣府上和达拉玛初遇的情形了。”我边说边伸手拨弄着那匹马的雕塑。“她也是我唯一的同性朋友。”话音刚落,忽然只听答一声,马肚子那里弹了个格子出来,格子上则摆放着一张折叠过的纸条。
“这是什么?!”我惊讶地叫了一声,将纸条拿出来,看了几眼又神色慌张地揉成了一团,干笑道,“也没什么。”
“许蕾姆,给我。“他的声音短促有力充满威严,让人根本无法拒绝。从我手里拿过那张纸后,他扫了一眼,有些惊讶道,“是达拉玛的字迹?”说着他又粗略看了几行。
脸上顿时像结了霜一般冰冷冰冷。
“好啊,易卜拉欣,好啊。”苏莱曼说了这几个字后就立即起身。
我扬了扬眉,“陛下你要做什么?”
“我出去走走,许蕾姆,这封信就当做没看到过吧,毕竟不是光彩事。”
望着他的背影,我心里又感到有点内疚和伤感。没错,我是故意让这封信出现在苏莱曼面前的,自己的妃子另有所爱,还竟然为了别的男人亲手杀死自己的骨血,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忍受的。
这就是最后的那根稻草。压垮骆最后一根稻草。
对不起,苏莱曼,我的爱人。对不起,达玛拉,我的友人。
为了替我的孩子扫清一切障碍,不得不伤害了你们。
第二天早上,易卜拉欣如我所料得到了一杯红色果子露。不过即使得到红色果子露,易卜拉欣还有一条生路可走,那就是…跑步。按照奥斯曼一种历史上罕见的独特习俗,被叛死罪着可以和首席侍卫进行一场奔跑速度的比拼,犯人能不能活命,全看他的脚力如何了。侍卫划出了这次的奔跑路线。易卜拉欣从王宫开始要以最快的速度奔跑,穿过花园,到达位于王宫南侧的鱼市之门,那里可以俯视博斯普鲁斯海峡,是奥斯曼帝国指定的刑场。
在王宫里起跑的地方,我看到了易卜拉欣。对于这位改变了我命运的人,总要最后说声再见。
今天他穿得十分简单朴素,神情略有些憔悴,却还是不失优雅风度。就像是我初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那双细长锐利的灰蓝色眼睛,就像是秋日夕阳下平静无澜的湖面,清澈地荡漾着闪闪的水纹,却始终让人无法看清里面的风景。也许只有在某个不为人察觉的时刻,才能看到湖底一闪而过轻柔却冰冷的流光。
见到我的一刹那,他的唇边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王后陛下,是来给我送行吗?对了,怎么说,我们也是相识一场。”
“今天天气不错,是个说再见的好日子。”我笑了笑,“达拉玛在那里等着你呢。”
他的脸色微变,很快又扬起了嘴角,笑容里夹杂着一丝无奈,“我这辈子最失策的,或许就是将你送给了苏莱曼。”
“你失策的不是将我送给苏莱曼,”我幽幽地盯着他的眼睛,“我也不过是起了一个小小的推力。你有今天完全是因为你身居高位太久留,久得你失去了最初的戒备和小心,忘记了权力再大也不过是陛下手下一个生死不由己的奴隶。”
他沉默着看了我几秒,那双灰蓝色的眸子涌过了冷冷的光,“是啊,只能怪我真的相信了那句话。”
我的脑海里立刻反映出苏莱曼曾说过的那句话…我向你保证,我忠实的臣子和朋友,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只要我在位一天,你就绝对不会有事。
“这句话的兑现是有前提条件的,那就是不能触及一位帝王的底线。易卜拉欣,你这么聪明的人也会犯这样的错误,我表示难以置信。”我垂下了眼眸。
他没再接着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忽然笑了起来,“这次,贝希尔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吧。”
我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并没有回答。
他唇边的笑容益发讥讽,“许蕾姆,你真的那么信任贝希尔吗?”
我半眯起了眼睛,“那好像不关你的事。”
“我的人偷偷传了消息告诉我,为了让切莱比拖我下水,贝希尔以他全家人的性命威胁。在他昨天被处以死刑后,他的全家人也都失踪了。”
“失踪?”我的心里一颤。
“据说是被他灭口了。切莱比全家十一口人,都被扔到黑海里喂了鱼,还包括他怀孕的妻子和三个孩子。贝希尔可比你我想象的还要更冷酷无情。”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相信吗?”我对此嗤之以鼻,“那么为何不告诉陛下呢?”
“你认为那有用吗?所有的证据都已经毁了。”他伸手拂开了额前的发丝,凉凉一笑,“小心贝希尔,这是我对你善意的提醒。我知道,你信任他就像信任自己的眼珠子。不过,如果我告诉你…”
“易卜拉欣大人,是时候该出发了。”贝希尔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易卜拉欣未说完的话。
“贝希尔,你也来了。”我冲他笑了笑。
“没有他也没有今天的我,来送旧主人一程也是应该。”贝希尔浅浅笑着,瞳色中涌过幽静而冷凝的光泽,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周身竟也散发出了身居上位者的气势。
易卜拉欣眼中闪过几丝漂移不定的暗光,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感谢你将我从奴隶市场买下来,如果没有你,我也没有今天。”我拂了拂自己的衣角,“你的尸体,我会让人好好安葬。”
“是吗?”他的嘴角扯过一丝讥笑,“不过,或许陛下潜意识里还是想放过我一次。他没告诉过你吗?我的跑步速度在伊斯坦布尔应该无人能及。所以这次的比赛,结果可能未必如你所愿。”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我笑了笑,“该出发了,大人。”
易卜拉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贝希尔,有一抹我不能了解意味的笑像风一样掠过了他的面颊。望着他的背影,我心中冒出了一丝疑惑,易卜拉欣说那样的话,只是为了给我的心里扎上一根刺吧。只是…如果贝希尔刚才没有出现,他又想说什么呢?
“许蕾姆,我送你回去吧,顺便看看小公主。”贝希尔从背后掏出了一个可爱的玩具,“我有礼物要送给她。”他那俊秀的面容透出成熟的气息,明亮的眼神清澈温暖,纯粹的笑容里流露着发自内心的愉快。
“好。”我点了点头。
“等一下,”他蹲下了身子,伸手在我的脚上轻轻掸了一下,指尖轻柔地滑过了我的脚背,“有只调皮的蜘蛛爬上了你的银拖鞋。”
我轻笑出声,“你的眼神还真好。不过总管大人为了只蚂蚁而弯腰,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哦。”
他抬起了头,有种奇异的表情像潮水一样漫过他的脸,又像退潮一样很快消失了。他那灼灼的眼神让我觉得有点不自在起来。
“为了你,任何时候向任何人弯腰都可以。”
我愣了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则已经朝着易卜拉欣离开的方向望了过去,“这次他绝对不会跑赢的,不是吗?”
他的话题跳跃的这么快,让我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回过神才点了点。
没错。易卜拉欣,这次你是不会跑赢的。
绝对。
傍晚时分,我哄完孩子回自己房间时,看到苏莱曼正斜靠在卧榻之上,黑色的长发如海藻般散落,华丽中带着几分伤感的美。手中的酒杯似坠未坠,杯中的葡萄酒沿着杯壁流到了地毯上,殷红如血。
我走上前,将他拥在了怀里,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他抬起了头,眼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的样子,琥珀色的眸子衬着比午夜更黑的瞳孔,盯着我看得感觉相当奇特,复杂又纠结,像是爱恋中渗透了酸涩,两者辗转来去。
“许蕾姆,他死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嘶哑,也有几分惆怅,“他是我见过跑得最快的人,我以为他能活下来。”
我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陛下,我很明白你现在的心情。如果你想小小哭一下,我会当做不知道的。”
“你啊…”他倒轻轻笑了起来,“幸好还有你和孩子们…”说着,他用力将我抱紧,“许蕾姆,我还是感谢他将你送给了我…这是我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我眨了眨眼,“嗯,这份礼物还外带了三份小礼物,陛下你赚到了。”
他终于笑出了声,然后就保持那个拥抱的姿势不变。
不知过了多久,我依稀听到他很轻很轻地嘟哝了一句,“其实,我还是给了他活下来的机会的,只是…”
只是…我的嘴角边浮起了一丝凉凉的笑意。
就因为知道他跑的速度很快,所以我才选择了那位有孪生兄弟的侍卫。
两位穿上同样衣服的兄弟,一位在起点,一位在终点。
无论他跑得多快,胜利者早就在鱼市之门等着了。
所以,他当然跑不赢。
再见,易卜拉欣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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