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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穿越小说 > 《篡清》在线阅读 > 正文 第四~六章 倒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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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清》 作者:天使奥斯卡

第四~六章 倒忙

“皇上,您瞧着这事儿…………”
翁同禾穿着):.边亦步亦趋的走着。眼观鼻鼻观心,看也不看在光绪周围跟着伺候的太监宫女们一眼,一副有德老臣的模样。
光绪仍然是那副样子,风一吹就能吹跑也似的瘦瘦身子。背着手垂着脑袋,像是萎了半截儿的豆芽菜。满清努尔哈赤家族从建州开始的血统,经过两百多年的延续,已经脆弱而混浊,再没有了当年纵横关外的风采。
颐和园内,一片萧瑟的秋景。浩淼水面,只有半塘残荷,还在苦苦支撑。水面泛着青黑的颜色,秋风一过,一圈圈水波缓缓漾开。
光绪已经穿上了滩羊皮的袍子,外面再加上裘皮马褂,元青色的绸面。这么多衣服加在他身上,更显得他加倍的消瘦。他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泛着的都是灰黄的色彩。血色淡得几乎都看不见了。只是在目光当中,偶尔才有一种病态般燃烧的火焰一闪。
他低低的咳嗽儿了一声,摆摆手,跟着他的领班太监发出了呼哧的声音,十几个太监宫女一起躬身又退了远一些儿。光绪这才转过头来,看着身后这个一直对他忠心耿耿,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有时光绪还称为“师相”的一脸严刚的老人。
光绪目光一闪,多了一丝温情:“老师。你这):.您有十几年了吧,都毛了边儿啦,今年只怕更寒一些,朕……当学生的,再送您件新的吧。”
翁同禾眼圈微微一红。还是稳住了声音:“皇上,只要您振作,就算老臣穿百家讷衣,身上也暖烘烘的。”
光绪淡淡一笑,转回了头:“振作?…………朕也念着啊。大清时报那个谭书生,最近写的东洋日本明治皇帝的传略,还有东洋日本尊王攘夷开化历史,朕都瞧着呢…………咱们从春秋就有地大义。结果给海东倭人学了去,还学得这么好!老祖宗的东西都是好的,可惜咱们都忘记了…………”
翁同禾一看是话缝儿,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远远退开,完全听不到他们对话的太监宫女们。压低了声音:“皇上要振作,眼下就是有机会!再不能容我们错过了!”
他像是再咬钢嚼铁一般,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似乎是从心口里面蹦出来的:“…………满朝上下,再没有人料到徐一凡以一个不尴不尬的名义,老佛爷亲拣地荣禄压在上面,朝鲜更有开化党倭人作乱之时。他还能在旋不容踵的时间当中。练出一支强兵,雷霆一般平息了朝鲜的暴乱!节略老臣都已经细看,几天当中,他纵横来去数百里,整个朝鲜,从日本到倭人。都莫可谁何!这八千精锐,也是见过血,上过阵的虎贲!”
光绪不动声色,只是立住了脚步,静静的听着。
“…………最妙的是,这徐一凡不是有根基的人,不是老佛爷使出来的人,反而处处遭到老佛爷的忌惮!要不是立下大功。现在更名动天下,早就给裁撤了这支别出心裁的禁卫军了。既然不能明来,接着就是暗逼。李鸿章两万多军队入朝,这样大地调动。朝廷听之任之,也未尝没有利用李鸿章逼垮徐一凡的心思。数万久练淮军对八千新成之军,徐一凡这个三等子爵兵部侍郎钦差大臣对李鸿章这个一等伯爵协办大学士北洋钦差大臣………怎么看都是强弱悬殊,更别说李鸿章久历官场多年,已经是国之重臣,势力根深蒂固。而徐一凡不过才窜起年把,背后无依无靠…………皇上再不给他撑腰,徐一凡就要垮台!”
光绪垂下眼睛,头也垂得更低了,下意识的轻轻踢着湖边一块太湖石。脸上的血色,却越发的淡了下来。
“……此时皇上不给他撑腰,谁来给他撑腰?皇上褒奖功臣,那是天经地义之事。谁也挑不出毛病出来。满朝清流,更是仰望皇上圣德。李鸿章中法战事芶且敷衍,这次复出朝鲜又如此跋扈,朝堂上下,早就道路以目。皇上应该下旨,为朝鲜事权归一,更免得淮军入朝京畿空虚,调禁卫军入卫京畿…………”
听到入卫京畿一词,光绪脸上肌肉突然一抽,眉毛都皱得紧紧的,下意识地就想摇头,翁同禾却又快又急的接了下去:“…………禁卫军入卫,必然要重整!请老佛爷调派旗人贵冑子弟充实禁卫军,皇上只管认可,咱们一个人也不朝禁卫军里面塞。老佛爷想必也只有点头……一个禁卫军,可以解决多少旗人子弟生计?这等旗人事业,就算老佛爷也违逆不了众意!”
光绪脸上肌肉一松,换了沉思的神色,细不可闻的自言自语:“旗人繁衍日广,缺差使,缺钱使,已经哭闹几十年了…………可是这么多旗人进去,饷呢?朝廷哪里有这笔钱?老佛爷万寿,朝廷早就河干海落了…………为旗人大计打算固然好,可是……”
翁同禾竖着耳朵早就将光绪的话儿听得一个字不漏,脸上顿时就是胸有成竹的微笑:“皇上……徐一凡练这禁卫军,又拿了朝廷多少银子?”
光绪一怔,翁同禾早就掰着指头给他算开了:“……开办费一百万两银子号称是老佛爷内库拨出,其实还是徐一凡在南洋筹的饷报效老佛爷万寿的,老佛爷惠而不费地转拨给禁卫军当开办费,天津海关指拨的每月十五万的常饷,全都给荣禄截着了,半文钱也没给徐一凡落下来,这近年以来,徐一凡等于是没拿朝廷一文钱,练出了八千人的精兵!他也没有地盘。靠地就是搜刮朝鲜和南洋筹饷一点底子。这样的筹饷练兵奇才,全天下到哪里找去?
禁卫军要变成真正的旗军,就少不了借重徐一凡筹饷,这个道理一说开,就怎么也不能将徐一凡踢开。有了徐一凡做筹饷保证,禁卫军就能容纳更多旗人。这本来
而二。二而一的事情。徐一凡既然不动地位,更到轻重之地。他还能不知道这是皇上关照,谁才是他真正靠山?
禁卫军入卫京畿,就算徐一凡不能再一手遮天。皇上,老臣说句打嘴的话,京师这些贵冑旗人爷们儿,多大本事皇上都心里有数。禁卫军又是他一手拉起来的,只要皇上关照着。禁卫军大权必定还是徐一凡地,不管他到底是什么名义!”

翁同禾已经说得嘴角都是泡沫,被风一吹,四下飘扬。但是他神色仍然是俯仰自得,精光简直要从眸子里面冒出来。
光绪也认真的听着,脸色越来越青。
“…………皇上只要有一支精兵在手,缓急之时可待。天下都仰望皇上圣德。苦于国势板荡久矣,一旦有日皇上期待振作,诏告天下尊王攘夷,鼎新革故。京畿有可用之兵。天下有勤王之臣,皇上一生事业,何愁不能振作!”
翁同禾的收煞干脆利落,只是目光炯炯的看着光绪。
光绪突然爆喝了一声:“够了!”
他猛的转身:“老佛爷万寿在即,你做如此惊人之言,又要调禁卫军入卫京畿。还不是看着李鸿章现在又爬出来了。又出风头了,你看不顺眼罢了!你哥哥当年被李鸿章一份奏章终生不用,你们老翁家,对这个仇记得可深!禁卫军回来,就分了李鸿章北洋的地位,慢慢的再削他的权。北洋要限制,李鸿章那个协办大学士地缺你也瞧着许久了。你的心思,难逃朕的洞鉴!”
光绪瘦怏怏的身子。也不知道哪里来这么足的中气。看着他神色俱厉,远远儿看着的太监宫女们面面相觑,却又不敢过来。翁同禾却神色不动,只是静静的垂首听训。
“朕对老佛爷孝养之心。天下可鉴!要不是老佛爷,岂有朕之大位,岂有现在我大清之煌煌盛世?你做此无父无君之言,到底是何心肠?要不是看你往日功劳情分,还一贯当差谨慎,今天不知道怎么撞了一头黄汤醉迷了心肠,就要你去伊犁走一遭!你走!朕这些日子不想瞧着你,牌子也别递进来了!”
翁同禾恭恭谨谨的下了一个礼,举着马蹄袖齐眉,就想退下去。
光绪摆摆手,却又叫住他,似乎还没骂尽兴:“你这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你学生都不如!你瞧瞧你那个学生谭嗣同,还很有点浩然之气,不像你这么无父无君!他现在在哪儿?”
翁同禾仍然不动声色,似乎光绪骂的不是自己,仔细瞧他神色,还能看出眼底的三分紧张,七分得意。自己地皇帝学生,也历练出来了啊……
“回皇上的话儿,老臣那个不争气的学生谭嗣同,现在正奉徐一凡之召,在朝鲜禁卫军中…………徐一凡和臣那个学生,是八拜刎颈之交,整日以圣人之学交相砥砺,是准备报效朝廷,报效大清,报效我皇上的。”
光绪仰首向天,眉头皱得紧紧的,又摆了摆手:“听说徐一凡和谭嗣同,还有一个王五,是桃园三结义来着?”不等翁同禾回话,他就自顾自的吩咐:“桃园三结义本来就是天下共仰地好事儿嘛,听说王五虽然不文,但也是古专诸剧孟一般的人物。朕这些日子在读太史公的游侠列传,也想瞧瞧这人物,你想想法子,看朕怎么能悄没声儿的见见王五。说出去,毕竟是个笑话。”
到了最后,光绪平板的声音当中,终于带着了一点期待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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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京城颐和园的秋色过于萧瑟,那么在朝鲜大同江两岸的秋季,充满地却是一种奇异的活力。
这种活力,是在老大京城找不到的。
李大雄的到来似乎是个信号一般。更多地船,更多的人,通过各种渠道向大同江两岸涌来。徐一凡花钱就像流水一般,在金钱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搜刮人才,准备物资。军火也源源不断的采购输送而来。如果负责装卸的小工们懂得各国语言的话,可以发现那些装在箱子里面。包着油脂地步枪,弹药,格林炮,马克沁机关枪,管退式野战炮,军装,型背带,水壶。刺刀,军靴都打着各大世界闻名军工厂的标记,甚至还有各国陆军现役武器的标记。
徐一凡是钦差大臣,有着进口武器开出护照的权力,加上巨量的金钱撒下去,这些杀人利器就一船一船的运过来。其实真正算起来,扣掉满清官场那些惯用的回扣,他采购武器的价格居然还比各地督抚便宜一些。
各种各样搜罗地人才都赶了过来,比较奇异的是,他们不是直接投入到工地当中。而是塞入了各个学校机构。话说回来。徐一凡现在的所谓工业建设,也不过只是一点规模,就是一个修械所,一个迷你的小炼钢所,一个火药局,一点采煤和采金的工地。规模都可以称得上袖珍。按照正常工业生产来看,这种规模完全无法做到降低成本,就是说全是在亏本经营。这样的规模也无法容纳他搜集来的大量人才,甚至三分之一都容纳不了。
从英格兰来的煤矿工程师,有经验的采煤工人,德国的化学工业技师,美国地勘测工程师,炼钢技师和工人。俄罗斯帝国的数学家,美国南方,英国兰开斯特的纺织工程师,纺织技工…………都被一倍的薪水加上丰厚的海外津贴。李家担保不论如何都支付他们十五年薪水和可观的退职金…………这样聘请而来。却发现都被塞进了一个个学校,底下是同样有点懵懂地留着辫子的学生。有大盛魁的学徒,南洋的华侨子弟,上海天津小工出身的人物…………他们共同的特点就不是士绅家庭子弟,出生贫寒,略识之无。稀里糊涂的被大盛魁集中搜罗而来,通过大盛魁商路或者火轮
,又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家,坐进了课堂当中。上课可以拿!除了上课,还要进行严格地军事训练!近代工业化,对于组织者和实行者还有工人们的纪律性要求空前,而军事训练,就是教育这种纪律性的良方。西方国家通过残酷的十九世纪民族战争地义务兵制度培育了这种纪律性,为工业革命做好准备,徐一凡从朝鲜开始,也艰难的开始。
各种各样的课程都按部就班的开始教育,这些已经工业化完成国家的技师工人们传授着他们的知识和经验。虽然一开始都是笑话百出,状况万分。但是幸好办学的都是南洋那些曾经被徐一凡救下来的办华校的骨干人员。他们虽然不懂得教技术课,但是办学经验都丰富无比,更没有那些清廷陆续开设的教育西学的委员司事的官派,不少人还懂得一门以上的外语,和这些赶鸭子上架的洋人教师很好沟通交流。一片手忙脚乱当中居然也支撑下来了。
那些小小的工业建设,现在才看出来,徐一凡根本不想在朝鲜建设出一个工业基地出来,只是作为这些学生的实习场所!中国从来不缺乏知识分子,西方的基础科学也没有到高不可攀的地步,而一支不管多么稚嫩,起步如何荒唐,让徐一凡这个半外行来操办训练的技工队伍,却是这个老大国度最为缺乏的。
他在培育种子,培育整个国家未来工业化的种子。至于将来提供给这些种子怎样合适的土壤,徐一凡自己都不大有把握。无论如何,他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除了这些很有些想当然,各方面都在摸索的技工学校。迅速成立的各种军事轮训队伍却是井然有序,号令森严。大批军官从禁卫军当中抽调而出,上次军事行动当中表现优秀的士兵也得到选拔。军官有参谋轮训队,下级军官轮训队,炮兵骑兵军官速成队。士兵们有士官训练队。全是孔茨老头子一手操办。徐一凡亲自下达钧令。任何部队长,服从孔茨的命令就有如服从他一般!
为了孔茨提出的士官设想,徐一凡还改变了大清军制。大清士兵阶层,原来只有马兵战兵守兵的区别。资深一点的就是正目副目。这些完全称不上是近代士官,和军官的待遇悬殊,和待遇最低的守兵甚至长夫待遇差别也不大。淮军正目月饷不过四两五钱,淮军长夫(杂役)能混到哨棚大厨房的都拿得比他们多了。现下徐一凡配合孔茨,优秀士兵经过培训可任正目副目,或者各哨各队的目长。目长待遇和队官持平,正目副目也翻了一倍的薪水。什么近代士官的条例就望上面套就是了。不过说实在的,这种士官制度是为大规模义务兵役制准备的良方,徐一凡对于他现在这万把人马,根本就是只要没死没伤,十年之内就别想退役复员了,基本是当作职业军队来建设的。不过孔茨爱搬普鲁士德意志的士官培训制度,徐一凡也乐观其成。
其实论起徐一凡现在真正的心思,他一半盯在日本,紧张的嗅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半却看着国内,生怕这个时候再有什么风吹草动,禁卫军和他已经是树大招风了,这种脱离大清官场体制的怪胎存在对于大多数清廷官僚来说就是罪过,再惹出什么事情,或者和什么势力有联合合流的趋势,那就只有死得更快!就因为如此,他才对淮系如此不退让,还扣过淮军的总兵官。他现在就希望,这一年,大家就都以为我徐一凡被李鸿章欺负得和孙子一样吧!谁也别同情我,谁也别可怜我,让我安安稳稳把这年把的时间撑过去吧!
这钢丝他走得是小心翼翼,但是该做的事还不能不做。除了建设自己各种各样的班底,扩大禁卫军的招募事宜,骑炮兵的编练事宜都要操心。自己后路那些花马队还要提前清扫干净,杜鹃已经眼泪汪汪的就等着去瞧她那个马贼老爹了。自己的战略情报系统也要建设,马上就要在更大一张桌子上面打麻将……这种海外战略情报系统的建立,除了苦命的南洋李家还能有谁?李大雄为这个原因才巴巴的赶来汉城。徐一凡已经抽空和他谈了好几次了,丈人女婿两个人都是谈得一脸凝重…………
不过,徐一凡就下意识的避开了自己那个二哥谭嗣同。他召谭嗣同来,自然是有用场的。不过那日码头一见,谭嗣同目光炯炯,里面透出的意思让他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寒。这些日子总是自己给自己找理由避开谭嗣同不谈话儿。谭嗣同也沉得住气,整日就在官邸里面书空咄咄,饮酒舞剑,似乎拿定了主意徐一凡是要求他的。
到了最后,徐一凡也知道,谭嗣同自己还是不能不见的。今儿一早起来,他就将自己收拾干净,一个从人也不带,直奔谭嗣同独居的小跨院儿。
才踏进院子,就看见谭嗣同的一套太极剑到了收式,缓缓收剑之后,他似乎知道徐一凡已经进来了,头也不回的就大声道:“传清,你可知道你大祸临头了?”
徐一凡正准备和他打招呼呢,听到他的话儿就是一怔,旋即就是一笑。自己哪天不是在风刀霜剑里面过日子?无非就是淮系侵凌,朝廷忌惮之类的。不过谭嗣同的话头总要应酬一两句:“复生,兄弟愚钝,不知道这祸从哪里来?”
谭嗣同猛的转身,剑眉高挑,叠起两根手指冷笑一声:“今日你再不找我倾谈,我决拍拍手就走。但是你今日这么早就来,也不算晚。兄弟送你一条门路,不仅保身保名,更能功盖社稷!传清,你肯不肯听我说?相不相信兄弟我!”
朝鲜的天气很凉,徐一凡心里更凉。真的想掉头就走。这个憨书生,不会真的帮我自己一个倒忙吧!
气冷冷的,徐一凡的小心肝也是拔凉拔凉的。在钦署的偏院当间儿。谭嗣同负手傲然而立,带着他那种书生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浩然之气,冷冷而期盼的看着袖手而立,比起他玉面星目的卖相,看起来就猥琐多了的徐一凡。
放在后世愤青心目当中,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副风云际会的画卷来着。年轻而心胸远大,志在天下的书生。同样年轻已经掌握了权力,在大清官僚体系中步步前行的年轻大臣。身边响起的是大同江的波涛,呼吸着的是异国冰冷而新鲜的空气,晨风吹过,两个人的衣襟都高高飘起,一如他们胸怀激荡的内心…………
再进一步,两人就应该前趋一步,双手紧紧握住。徐一凡就该激动的道:“复生兄,只要你一言,只要是为了国家大业,兄弟的性命,就任你驱策!天下大事,无非就在我兄弟二人的方寸之间!”
而谭嗣同也该加倍用力的回握着他的手:“传清兄,兄弟果然没有看错人!风云际会,就从你我这大同江一晤而始,西洋俾斯麦,加富尔大丞相事业,东洋伊藤西乡月照诸贤功业,正是我辈效仿对象,我等一生事业,就从此开始!国势江河日下,我等再不泼出一身肝胆热血,更待何时!”
…………好吧,这场面更多的是存在在谭嗣同的心中。
不过他倒是自信满满。这些日子。他在这里仔细观察,小心揣摩徐一凡地格局志向。大同江两岸的勃勃生机,虎贲之师,还有超密度的洋人往来都看在他眼中。这怎么也不是一个天不管地不靠的侍郎衔钦差大臣的格局,徐一凡想要的是更多,这已经是昭然若揭。再结合他一路走来行事。从京城到北洋到南洋再转到朝鲜,搅起了半天风雨,整个东亚都被他扰动。怎么看也不是安于现状地人。具体到他谭嗣同而言,徐一凡为什么给他巨款让他办报,拼命的向国内介绍天下大势,还让他最近介绍明治维新的列传,鼓吹尊王攘夷,开化维新。这不是一个心忧天下的志士所为之事么?
除了这些。大清内部的政潮争斗,现在徐一凡在大清官场的地位,还有朝鲜现在的局势,让谭嗣同更加自信满满。
徐一凡已经没有退路了!他现在已经基本上是一个大臣地位,按照官位和实力地位功绩…………放回国内,封疆也勉强够了。已经能有资格参与高层政争当中。进步不得,退下去就是万丈深渊。而他异军突起,根基全无,现在慈禧猜忌,淮系进逼…………满朝都将他以怪胎视之…………官位到了这个地步。不在朝廷找一个大靠山,那就真的是时日无多了。到了他现在地位,一举一动都不是单纯地只是代表他自己了。有无数人人,相当多的势力会利用,插手,收买。打压,甚至赤裸裸的迫害…………现在他不就是已经是遭到大清传统势力的忌惮,遭到步步进逼,希望他垮台而后快么?
满朝上下,除了帝党,除了皇上,还有谁能为他撑腰?皇上无兵,徐一凡无靠山。恩相老师已经将一切都考虑得妥妥当当。只希望徐一凡配合投靠。到时候大清天下,很可能就是为之一变。说服这个二百五兄弟的重任就在他肩上,为徐一凡着想,他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说不定还在一直苦恼和帝党方面搭不上线呢!
自己既然是他兄弟,自然也要全心全意为他将来着想不是?
谭嗣同此时只是信心满满。他是湖南出身,这个近世被称为中国普鲁士的强悍省份。太平天国以来,湖南风气大开,一代代强悍霸蛮的湖南人走上整个中国的政治舞台。除了为了满清天下征杀,为了清国权益折冲之外的经世人才之外。还有一些人物更因为湖南人物在大清所占地位越来越重,起了别样地心思。揣摩起已经二百余年不用的屠龙之术——以布衣而卿相,以幕后的身份,改变一个国家命运,扶植起一个英雄的绝世之学——帝王之术!(PS:帝王术自从明朝中期以降,几乎不传,在明清两朝高压下,少有这些总是白日幻想的野心书生了,偏偏近世在湖南复兴。到了最后,还是一个湖南乡野出身的书生成了一代天骄,后人读史至此,总是忍不住联想多多,一笑,一笑。)
谭嗣同虽然没有那么大野心,但是湖南乡居,也没少和那些人物打交道。也学了一些揣摩地本事,今日开口,他自认为已经将徐一凡和现在的格局分析掌握得通透!
这个时候,谭大书生就等着徐一凡虎躯一震了。
而徐一凡此时,脸上只是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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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子一动,就看见两个老跑上房的长随率先而入,忙不迭的走到内堂的躺椅前面放上靠垫,再细心的掸了掸那些不存在的灰尘。紧接着就是两个清秀可人地小侍女扶着一个身形高大的老人的走了进来。
那老人不是旁人,正是李鸿章。不在公厅等场合,也不是在他的签押房内。李鸿章也没有了他一丝不芶,刚严矫捷地神色。半闭着眼睛,塌着腰,也显出了老态。毕竟是古稀的老人了,也不是铁打的。几乎就是半靠在那两个小侍女的身上。
这些日子,李鸿章一心要将对日交涉办下来,之余还要照顾淮军大队入朝的事务。军队承平日久,调两万大军入
务之多,可不是说说而已。整个北洋都是鸡飞狗跳!物上面地事儿,也要李鸿章在北洋这个到处漏气的大摊子里面拆东墙补西墙苦苦支撑。老头子不累是假的,但是凭着要翻身的这口气,也就熬了下来。
不过每天下了外交场所,离了签押房,就再也掩饰不住疲态了。
跟在他身后的就是杨士骧。他也虚扶着自个儿的老恩主。杨士骧眼袋肿肿地,估计这些日子也累得不轻。但是神色也和李鸿章一样,露出疲倦之后,万事顺遂的心满意足。
李鸿章才踏进房子,他的长随和侍女就一叠连声儿的到处传唤:“中堂爷回府了!快上爱罗补脑汁!立人儿听头牛奶,热好放东洋绵白糖!快快快,打洗脸洗脚水,兑上林文烟香水儿!”
这边的李鸿章早被服侍着躺下。两个小侍女帮他摘官靴,上房小长随揉着李鸿章脑门儿。紧接着牛奶,补脑汁,洗脸洗脚水都一连串的送了上来。直到李鸿章双脚放进热水里面,他才舒适的呻吟了一声儿。一个小侍女小心的用银勺子搅拌着热好地牛奶,用温度计一测,正好华氏一百二十度,才盛好了递到了李鸿章的唇边。李鸿章闭着眼睛喝了两口,半睁开眼睛一看。就看见杨士骧坐在不远处的马扎上面,手里也端着一碗西洋牛奶了。才满意的笑笑:“老喽!一天下来,浑身筋骨都疼…………这皇上的差使,我瞧着也当不长远了…………谁要这个北洋,谁拿走!让他们来试试,这是折寿的玩意儿啊!”
杨士骧微微一笑:“除了中堂,谁还玩得转这北洋?这摊子。又大又乱,老翁叫得凶,他能使唤那些北洋的骄兵悍将?”
李鸿章惬意的闭着眼睛,听着杨士骧说下去。
“…………那帮家伙,养了他们二十年。结果都养成废物了!到了朝鲜就闹出一个大笑话,总兵居然给扣了!一帮号称是江湖一等一豪杰的亲兵队伍给打了一个鼻青脸肿。现在几大总兵提督齐聚汉城,忙着争地盘,争驻地。争朝鲜朝廷犒劳…………给徐一凡刮了之后,还能有多少犒劳他们的?让他们朝北进逼,一个个叫苦连天,又是请饷又是诉苦。也不想想。光是一个进驻汉城,他们就开了多少保举出来?…………”
听着杨士骧在那儿说淮军不是,李鸿章脸上淡淡地笑意丝毫未减。换了别人,这么说淮军,李鸿章早就跳起来了。这些日子李鸿章给朝廷的奏章,还在口气极大的夸称北洋淮军两万雄师以迅雷不及掩耳进抵汉城。朝鲜百姓香花十里迎接王师。淮系将士忠勇王事,秋毫无犯。徐一凡乖乖听调平壤,日本公使震慑之下蛰伏公使馆内,日本公使馆卫队见到淮军旗帜,如见天人,交相接耳:“岂非击败西洋法兰西强国的淮军虎子部队乎?我等戒尔勿稍轻动矣!”这两万天兵,正枕戈待旦,镇抚海东之地呢。
私底下,看来李老中堂完全知道他们淮军是什么德性呢。

“…………不过这些武,还是听中堂的话儿的。其他各军,也只有比咱们更不堪地。一次能调两万大军跨海入藩国的,除了中堂,还能有谁?势足够自保就成了,这兵太精锐,这些提督总兵太能干太团结,是要遭人嫉妒的。徐一凡不就是例子?朝廷忌惮他什么?不管是八千兵还是一万兵,全是他一个人的,底下人也没法分他的权,又太能打。咱们都知道在藩国以孤军镇抚是多难的事儿!咱们淮军这两万好汉,都不敢拿他怎么样…………这朝廷的忧心,能不深乎?”
听着杨士骧在那里笑语,李鸿章慢慢睁开了眼睛:“莲房,还是慎言啊!看来朝廷对徐爵还是回护的,咱们交涉都办下来了。东洋早就服软,这是二十年来未有地好条约,太后皇上那里还没有用宝,还不是顾忌让徐一凡去日本道歉的那一条儿?一是天朝的体面,二就是也怕徐一凡走了咱们吞了他的禁卫军,北洋就势更大了…………这一局,咱们还没全胜!”
他按着额头,两脚踢开轻轻替他捏腿地丫头,神色这时加倍的疲倦起来:“这次咱们为什么要出来?这不是小局啊…………老佛爷放我李鸿章又出来。也不是洋人逼上国门地时候儿。一个是我李鸿章资格够,还有一个就是徐一凡的窜起,已经隐隐打乱朝廷的格局了!
咱们这个大破房子,不怕穷,不怕委屈,就怕内囊乱了啊…………老佛爷万寿。图的就是安稳。洋人那儿咱们赔点儿没什么,耽误了老佛爷悠游荣养的大局,那就坏了。朝廷上下已经安堵二十年,咱们都各安其位。突然冒出一个新家伙,有兵有功绩,老佛爷也是怕有心人想趁机上下其手儿啊…………这才要我李鸿章出来,压压这些人那点糊涂心思。咱们国朝的事儿,上了架子就没法儿退坡。徐一凡不垮,这朝局始终就是留了条缝儿,我李鸿章几十年老臣,这不倒地地位威风,也就留了一条缝儿!咱们当着枪使,该做绝的都做绝了。但是上面儿还心思难测,咱们夹在中间,也是难做人啊!”
这李鸿章的感慨,倒是货真价实。杨士骧淡淡一笑,李鸿章说得含蓄。背后意思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清国势江河日下,这早就是明白不过的事情。就连李鸿章这一等一的人物,也不过就是做做裱糊匠而已,往往还因为位太高,权太重,受到打压。整个大清朝廷上下。特别是老佛爷和她的手下
着眼睛,只图一个安稳。洋人逼上门来,赔的权益自己掏出来地。但是要丢了这个地位,就踩到老佛爷的尾巴了!本来朝局上下平衡,都是二十年来苦心经营出来的,最好一辈子都别动。各安其位,管他西洋东洋世界变化成什么样儿。
现在突然一支新鲜力量窜起。老佛爷最担心的,就是皇上那里用错了什么心思!所以不得不防微杜渐。要不将这支力量收为己用,要不就是干脆收拾垮了完事儿。偏偏用来收徐一凡笼头,用来监视他的荣禄却反而被徐一凡收拾了。徐一凡更是功盖天下,成为二十年来少有的让国朝扬眉吐气的人物。要压制他,对付他,现在也只有动用李鸿章了!
李鸿章应命而起,也深刻体会了老佛爷的心思。针对徐一凡的一系列布置就没有留手。李老中堂早几十年前就认识清楚了,现在的大清,到底谁才是真正话事儿地。这老佛爷手的枪是当得虎虎生风————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政治斗争,本来就是你死我活。徐一凡不垮个彻底,万一他势力还留着,哪一天再翻身过来,那就是祸及自己的事情!
再想得深一点,要是徐一凡不垮,却又走什么门路,向老佛爷表了忠心,成了老佛爷认为可靠可用的大臣…………那还不是转手可以用来压制北洋的好材料儿?
李鸿章已经下了重手,但是老佛爷那里还在迟疑,迟迟没有表态。这才让这段时间风光无限地李大中堂郁闷呢。
不过此刻的杨士骧,却没有李鸿章那么烦恼,反而可以说是胸有成绣,他放下手中牛奶,轻轻一笑:“中堂,还担心什么呢?眼下的事情,老佛爷迟迟不做决断,还不是怕咱们北洋吞了徐一凡的实力,就难以制约了?留着徐一凡,说不定还可以平衡咱们北洋…………可老佛爷也深深忌惮徐一凡万一靠上了皇…………那什么,就更难收拾。这时才一时难以决断,不就是这个事儿么?”
李鸿章从卧榻上直起身子来,眼神当中精光四射。傲气一下又回到了身上:“徐一凡要是不倒,无非就是和他斗到底!我李某人既然出手,就从来没有后悔的道理!”
杨士骧站起来大笑一躬身:“中堂又这豪气,那还怕什么?徐一凡又拿什么和中堂数十年不倒来比?老佛爷现在在思量的是两害当中选其轻,中堂就没留意到,老佛爷将对日合约的折子第一时间就转给了皇上,那是说明什么?”
李鸿章眼睛一亮:“皇上…………不,老翁…………他们没那么傻吧?”
杨士骧只是意气风发:“这些不通事务的书生,就是这么傻!老翁地学生谭嗣同离开上海赴朝鲜,临行和那些穷措大赋诗而纪盛,以大清的伊藤博文而自况。老翁最近联络言官清流,准备弹劾我们一个丧失天朝体面,派钦差赴日道歉开国以来未有…………皇上不是一个英主!老佛爷就是要看看皇上态度决定怎么对付徐一凡,老翁还**皇上这样举动,正是帮了徐一凡一个倒忙!老翁功名之心,远超旁人,当年挪用海军公款建颐和园就是他的举动,其实还不是想讨老佛爷的好?结果这样举动还是被视为帝党,老佛爷也不稀罕他地为人。他也就一门心思走到黑了,就希望皇上重掌大权!他这是在玩火啊!中堂您瞧着,十日之内,朝廷不全准了咱们的意思,就挖了我这双眼睛去!
徐一凡,他完蛋定了!”
言罢,他又是一个肃然拱手,一揖到地。
李鸿章脸色先是一动,下意识的就冒出一句:“这些消息可确实?”话儿才出口,看着杨士骧肃然的脸色,就意识到多余。以杨士骧翰林底子,长袖善舞,加上银子开道,这些日子在京师往来打探消息,观察政争火候,不确实的话,如何能对他说?
他眉毛挑起,喜色顿时露出。杨士骧看着李鸿章脸色,才准备和自己老恩主一块儿附掌大笑,却意外的看见李鸿章的脸色又沉沉的落下,转眼间,就是满脸的萧索落寞。他轻轻挥手,示意杨士骧退下。这智囊满腹不解,也只有行礼出门。到了门外心里嘀咕:“这老中堂,真是老悖晦了?辛苦探来的消息,殚精竭虑的筹谋,就换了个这个?”
上房之内,李鸿章久立良久,半晌只是无限嘲讽的一笑。
“三千里外觅封侯啊…………真是笑话。当年立志澄清天下,老了老了,满心思就想着这点破烂权位…………自己当个裱糊匠也就罢了。别人做出事业来,却要把别人给整下去…………老师啊老师,您当年解散湘军,办理天津教案以自污,是不是和此时的我,是一样的心情?
徐一凡…………徐一凡,你能撑过这一关否?你能不能,比我李老头子强?”
当一声,徐一凡风也似的撞进了自己钦差大臣衙署的几个亲信戈什哈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连穿先替他挑帘子都来不及。
他一日繁忙,事儿奇多。每天早上洋人钟点到了九点,就有一大堆回事儿的人物等在签押房左近。现在局面不大,他麾下的官僚体系也在磨合当中,不少事情不得不事必躬亲,这种场面也是难免。今天他才七点就去见谭嗣同,就是为了不耽误到了九点之后的正事。
多少官员委员,还有他自己的戈什哈,都亲眼看到了一向笑眯眯的徐一凡,一脸铁青的冲回了自己的签押房!
朝鲜那场波及全国,复杂无比的巨变,徐一凡应付起来都是镇定自若。从来没有看到他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儿!
进了签押房,就看见唐绍仪笑着站了起来。他身份不同,可以直入签押房和徐一凡说话的,才提了个开头:“大人,今儿可迟了一点儿,这个月的开支,有的地方还要您划行,这款才请得下来…………”
话还没说完,他就注意到了徐一凡的脸色,顿时住口。看着徐一凡站到自己公案旁边,呆立少倾,猛的就是对着桌子重重握拳一击!
唐绍仪顿时抢了上来:“大人,这…………”
徐一凡紧闭双眼,喃喃自语:“我辛辛苦苦在朝鲜挣扎,花大钱办报纸,介绍咱们即将面临的大敌地来历野心,费尽心思想告诉大家海疆来日大难…………他们想着的还是这朝堂权位变化。两头的权力消涨!我已经尽可能的低调,尽可能的应付,那帮书生还惦记着这点以备外敌的小小基业,想投进北京城那盆浆糊臭水里面!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啊……”
唐绍仪悚然一惊,他多少明白一点徐一凡心境。现在徐一凡正是在积攒力量,培植实力的时候。作为已经死心塌地给徐一凡卖命的直属手下而言,对于徐一凡实力越来越壮大。他是乐观其成。近几十年来国朝重臣。谁不是走地这条道路?但是徐一凡根基实在太过浅薄。现在想贸贸然地就投入京华烟云,参与政争。那就是自己找死。现在他们僻处在大同江这里,除了例行文报,尽量地就少和朝里拉关系。图的就是再安稳些时日,等待徐一凡口中言之凿凿的来日大变。
徐一凡现在在朝鲜的实力,的确可以左右小国命运。但是放在国内,还什么都不是!他们这些人马都是跟着徐一凡筚路褴褛过来的。看着这里一天天和国内截然不同的繁荣兴旺,从上到下,都有一种勃勃地活力。谁都知道,这是徐一凡顶着多大压力,尽力折冲,替这小小幼苗挡下了多少狂风骤雨,才有这兴旺发达的场景!
现下谁都知道朝局风声不对,淮军逼于朝鲜之南。对日合约又提出让徐一凡赴日道歉。朝廷虽然还不置可否。但是在外敌在侧,主心骨离开之后,禁卫军未来可就不大乐观了。徐一凡和唐绍仪等几员心腹手下都商议过应对之侧。一是对淮军不能让,不能在赶走了荣禄之后还做出对淮军服软的姿态,让朝廷以为他们要和淮系合流,起着一个制约平衡淮系力量的作用——至少是做给朝廷看的。
一是加大对内宣传力度,什么民族英雄,什么国朝二十年来扬威异域第一人,不要钱的头衔只望国内忽悠。朝中清流,乡野书生,已经多有为此二十年未有之盛事赋诗作文的。在徐一凡记忆当中,象黑旗军这样造反流亡的军队,经过这样宣传传颂,都从流落异域地反贼一下变成了封妻荫子地大清官员,现在还镇抚着台湾,成功洗白。他的口碑起来了,怎么也要让朝廷对这个异类下手的时候吃相不敢太难看吧?
最重要地,还是绝对不往帝党后党之间暗争当中参合。其他的,估计慈禧这老太婆还能忍。反正他现在顶了天了也只是在朝鲜,想扰乱老佛爷的万寿悠游大局还差了八杆子带一拐弯呢。要是和帝党走在一起了,慈禧这老太婆对于帝党和地方有兵的实力派结合,是最为忌惮的!
当时徐一凡和唐绍仪他们议定的就是这个,估计三条做到。在朝鲜安稳呆个一年半载没问题。光是一个赴日道歉,这皮就有得扯了。反正对外交涉的条款嘛,扯个几年也问题不大…………一年半载之后,谁知道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看着唐绍仪揣测而不安的眼神,徐一凡深深吸口气儿,苦苦一笑,摆了摆手:“少川,有条墨菲定律你听过没有?”
唐绍仪还在想自己的心思,呆呆一摇头:“属下没听过。”
“蛋糕落地,肯定是有奶油的那头儿冲下…………这世道,怕什么就来什么。只想安稳一年,结果就是这一年时间,也不给咱们!”
徐一凡心里已经在流泪了,穿越以来,他一点喘息的功夫儿都没有,旋风一般的应付了多少事情!这么长时间了,他不过才偷吃了杜鹃和洛施,光是性生活不协调就够让人添堵的了。想着一年之后就是国运之战的甲午,他就觉得命运惨淡,铁打的人应付这接踵而来的巨大压力也受不了啊!好容易能容一年安稳功夫,他就差朝北京那边挥舞大旗了:“别拿我当人!拿我当空气吧,求求各位大爷了!”好歹给他点时间把李璇这个小妖精吃下肚吧!
可惜,从穿越以来,命运就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反正他也习惯了,有时候徐一凡都认命的这样想。
看着唐绍仪转眼之间脸色和他一样变得铁青,徐一凡脸色却放缓了下来,居然还轻笑了一声:“少川。看来咱们注定是劳碌命……传达仁,万里,云纵他们来,对了,那袁慰亭也让他来,咱们议议,再怎么着,日子也要过不是?”
唐绍仪神色严肃。轻轻一拱手。转身欲去的时候。还是轻轻地问道:“大人,是不是复生先生那里说了什么?”
徐一凡要笑不笑的,估计也懒得生气了:“我这哥哥,也是一片好心,给咱们找靠山呢。替皇上和他那老师翁师相拍胸脯,一力调咱们回京师畿辅之地,扩大禁卫军编练额子。成为真正的旗人根本…………他们这一拍胸膛,我这日本,就得非走一遭不可啦……”
哗啦一声,却是唐绍仪将签押房内插牌碰倒,就看见他脸上已经是一片激愤神色:“这帮未经世事的书生,这些不知天
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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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五蹦蹦蹦的在地上磕了好几个脆的,想想不对,又饶上几个。他习武之人。当真不心疼自己的皮肉。整个御书房地面都给他磕出了嗡嗡地回声儿。
这个粗豪汉子,到现在还是晕晕乎乎地。手心里面潮潮地都是汗,扶在地上。就是两个湿湿的手印。
这段日子以来,人生对这位镖师达官爷们儿就像梦一样。自己那个草原捡来的弟弟已经是名满天下。虽然绝足未曾回到国内,但是天桥里面的说书场子,现在最热门的,除了说康熙爷的永庆生平,就是徐爵爷平朝鲜最热门了!把道听途说的徐一凡南洋朝鲜地事迹花插在一起,加上点三山五岳的侠客,再加点以前倭寇的形象,就成了热场子的好书,哪回说下来,说书先生不得下来讨三五回的钱?
谁都知道,这位徐爵爷,当年和王五爷是一个头磕在地上,桃园三结义的弟兄!不光说书先生这么说,识文断字儿的举人秀才们看的大清时报,他王五地名字都出现过好几回!
他上街,那些老街坊老弟兄们地热情就不用说了,往往进了茶馆就是一个大碰头彩,认识不认识的都要替他会茶钱。五爷能在这种场合折了自己面子?全场会东已经不知道多少回了,一个月下来镖局账本儿上面王五往往倒欠上不少红笔描出来的数字。
除了这些场面,拜访五爷地人也络绎不绝。不少还是有顶子的,送上礼物,托了门子,委婉的意思就是候补得穷,托五爷想想法子,能不能到徐大人手底下当差去。王五看着这些满脸烟容的候补京官们还自傲的想,我兄弟能要你们这些人?
每次他都是客客气气的将他们打发了,说不定还赔上一桌东兴居的酱肉席。礼物银子从来不收。大老爷们儿借利债应付场面是一回事儿,现在我王五做事不地道就会丢兄弟面子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再说了,现在就算五爷去打印子钱,放钱的,还不是只敢问五爷要一成的利,还千抱歉万对不住的?
这些还罢了,后来事情还越来越有出的邪的。
一些明显是吃过洋饭的学生也络绎来拜访五爷,要和他学功夫,和他扯世界大势。让五爷听了个晕晕乎乎。记得有个候补郎中,在上海读过洋学堂的小伙子还和他摇头晃脑的说:“……夫近代国家之兴也,近代民族必兴于前。近代民族之兴也,必有凝聚民心士气之圣人生也。徐大人崛起,炮震南洋,飞兵海东,国朝二十年沉闷郁结之气为之一舒!上至顶戴辉煌,下至村夫野老,无不欢喜赞叹再四,让我士子有拔剑起舞之心!莫不徐大人乃我国朝之俾斯麦乎?我国朝之加富尔乎?我国朝之华盛顿乎?”
说实在的,王五当时没听明白。
除了这些一脑门子热血的年轻人。不少实缺官儿还会轻车屈驾,来和王五拉拉家常。连皇上老师,文曲星下凡的翁大人,一次还一顶小轿,来王五这里消磨了半日。吃镖局的家常烙饼,喝点二锅头,红头花色笑呵呵的才出门。这是多大的面子?
最邪门的,居然还有洋鬼子上门!什么北华捷报的英吉利鬼子。黄眉毛绿眼睛地就这么上来了。扛着机器,吓得整个镖局大姑娘小媳妇儿到处乱窜。通过翻译和傻了的王五拉了半天的话。打听他兄弟的来历,要做什么专题。王五倒是还记得按照兄弟的话儿说了一遍。临走的时候还给鬼子蓬的一股白烟捏了一张相片儿。之后一大群镖师爷们儿紧张的围着他,就问一句话:“丢了魂儿没有?要是给洋鬼子摄去了,咱们拼了命也帮五爷抢回来!”
王五去过南洋,可知道那玩意儿。
一切不可思议地事情在今日到了顶峰,翁相爷密访,一乘小轿,将王五塞进去。弯弯曲曲地。不知道过了多少道门。穿过了多少回廊。一直将他载到了大清九州万方地主人,亿万百姓眼中的天人——当今光绪爷的书房当中!
“起来吧…………朕早听说过你这位当世孟尝君了。以古风待人,虽处乡野,也大有国士之风。还为朕识拔了徐一凡和谭嗣同这两个人才。礼失求诸野…………老师,你说是不是这么一个道理?”
王五头上响起一个温和但是却中气不足的声音。这就是皇上?他脑海当中乱纷纷的,一阵一阵的下意识的叫劲。平日一叫就到,让自己精神兴奋起来。肌肉紧张起来地功气儿,这个时候也乱七八糟的。他只是模模糊糊的:“这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然后他就听见了翁同禾带笑的声音:“王五,还不起来?瞧着皇上回话。万一有点失礼,皇上是再不计较的……放心吧。”
王五又僵硬的磕了一个头,这才同手同脚的爬了起来。眼睛慢慢的朝起抬,先是看到了侍立一旁地翁老头子,笑眯眯地带着鼓励的意思看着他。整个御书房入眼之处,都是明黄的颜色。只是这一切在紧张过度地王五眼里都有点失真了…………
再缓缓抬头。就只看见一个异常消瘦的身影,腰里的卧龙带也是明黄的,挂着汉玉带头子。还有一个明黄盘龙掐丝的荷包儿。
皇上怎么瘦成这种模样儿了?王五懵懵懂懂的想,下意识的继续抬头。这才算是看清楚了光绪。他实在是瘦脱形了,脸色青灰,腰窝那里有点塌,背也微微驮着。不要说英姿飒爽了,就连普通人的健康也谈不上。王五心里一紧,看着皇上脸色他就明白,心里面嘀咕:“皇上还有夜里滑精的毛病?”
这念头想一想王五都觉着自己罪过,皇上老婆七十二个,忙都忙不过来,怎么会滑精?
光绪可没想到王五的心思,只是微笑的看着这位镖局局主,这粗豪汉子,也是北京城不大不小的一个传奇了。王五个子不高,但是肩宽背厚,手长脚长,虽然垂首拘谨的站在那儿,可是那雄壮之气不减半点。看得光绪只是微微一阵羡慕。他瞧瞧翁同禾,转头轻声笑道:“找你来也没什么,你别那么紧着自己。朕从小也要跟着师傅练骑射,武人也是老打交道的…………你兄弟在朝鲜为大清宣力,功臣之门,朕是要另眼瞧着的…
朕身子最近不怎么强,你有什么养身的法子,不妨也来…………
圣旨上面只能说点场面,都是几百年不变的词儿。这个时候,朕还能和你们拉拉家常。徐大人那里,朕是看重的,绝不会让他受了委屈。就是谭生,朕也要量才大用的…………有什么难受委屈,不和朕说,朕不做主,还能找谁?”
光绪在那里温言细语,王五只是恭谨听着。皇上和他说家常话,这种荣耀体面,搁在过去,要多少人杀得血葫芦似的功绩才能换到?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几千年了,全天下不都是这么个心思?皇上这样另眼看待的恩惠,只有豁出命去报答!
他心头热浪一阵一阵的涌,心里到底还有些明白。这些话不是单说给他的,是要带给他那个兄弟的。听着光绪话儿一停,王五就大声道:“皇上,你赏的体面,咱们只有拿命还!小人这就给兄弟带信,将皇上的话儿都传到。别人不敢保,我这兄弟,一心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国家的,不惜和大鼻子小鼻子开兵,也不要折了咱们大清的体面,这都是为了皇上!咱们的命都是皇上地!”
光绪和翁同禾相视一笑。光绪淡淡道:“王五你话说得很明白,是个懂道理,有天良的人,比多少官儿都强…………。”
他沉吟一下,微微皱起眉毛,斟酌着朝下说:“你给你兄弟去信,不妨说一句。朝廷是要回护他的,最好的办法。还是到朕身边。朕瞧着。还有谁能欺负他?禁卫军要大练。成为我国朝根本,朕要继续大用。做得好了,督抚是寻常,军机大学士再加个公爵也不是巴结不到。他才二十多,已经是侍郎子爵,自己算算,还有多少年的福可以享?别有顾虑。这是整个旗人的大事业,谁还能反整个旗人不是?”
他看着王五紧张的低头默记,又是一笑:“别急,这些话儿翁中堂还要叮嘱你的,你听着就是…………中堂,王五朕瞧着虽然不读书,但是忠义之心难得可比,当个侍卫满够格吧?”
翁同禾笑眯眯地极是慈祥:“还不是皇上一句话?抬个旗。他们整个镖局不都鸡犬升天了?王五带着他地子弟宿卫宫禁。臣瞧着是应当地。”
光绪一笑:“慢慢来吧,要抬就是镶黄旗。王五至少是二等侍卫,精选的子弟也是三等。都是二三品的官职了…………”
王五这下心里面却翻腾了,皇上是神人不错,他可没想过抬旗!抬旗这事儿,放在国朝之初是了不起的恩典。当时人削尖了脑袋想换换身份。多大的功绩也难想法子。搁在现在,谁还乐意抬旗,挑上兵吃老米?乾清门里面那些二等侍卫三等侍卫,过得惨的也多了去了。原来这些侍卫外放就是副都统,总兵副将的。现在哪里还有这些缺?一个实缺都司说不定都是头品提督顶戴,保得无可再保了。最要紧地就是,他就没想过沾官门!为国家卖命效力,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扯这些做什么?
看着王五低头不则声儿,光绪脸色一暗,就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怒气。最了解他学生的还是翁同禾,知道这个皇上外表温和,内里自傲操切毛躁的脾气。当下就轻轻咳嗽一声儿。光绪神色一动,又轻笑一声。
“这些以后再说,加恩嘛,朕岂能只是空口许愿?中堂,记着。著加恩赏赐会友镖局白银二千两,王五游击顶戴。其父奉赠银卿光禄大夫,其母奉赠四品宜人,御赐古风可感匾额,镖旗许打杏黄色!”
王五脑袋就是嗡的一声,扑通一声已经双膝跪地。对于一个走镖的,这是从来未有的体面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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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窃闻近世后起之强,若普鲁士,若意大利,若于我大清有台湾朝鲜之争海东日本。其精强之本,皆皇族领军。所有陆海军,莫非皇家陆军,皇家海军是也。皇族子弟,尽充军伍。利器在手,则本固邦宁。其余兴国大业,则可次第为之,无有大权旁落之虞。
各国如此,则普鲁士而胜法兰西则霸欧,意大利逐列强而一统,日本倭国以弹丸之地而敢于我朝争藩属之国。
细观我朝,则八旗土崩,绿营瓦解。国家经制之兵无非充数游惰之夫。各练营勇营,各操督抚之手。太阿倒持,轻重颠倒。诚危急存亡未有之秋也!练营勇营不为中枢所控,则战和由之督抚,权益授受由之督抚。诚有数十年中,文宗北狩而勤王之军不至,镇南关大捷而继以丧权条约。厘金归诸地方以养军,地方封疆又据军而挟中枢矣!
此事不加兴革,而我国朝终无以自强。以地方督抚兴洋务而号自强,无非各攘利权,各拥支离破碎局面而已矣。二千年强干弱枝之训,我当道诸公尽忘之焉?
侍郎徐某,练兵海东。号禁卫之军。数不过八千,饷不足糊口。然连于朝鲜摧锋破敌。镇抚藩国,日人不敢谁何!此军与各地湘淮甘闽等军无丝毫渊源,皇族子弟,充塞军中。诚我国朝皇族掌军之大好沃土也!若此禁卫军调守畿辅,扩而十倍之,皇族子弟亦十倍加之。则强干弱枝之势可期,本固邦宁之愿可成!国家鼎兴,亦指日可待。
臣冒死渎陈。请调禁卫军归于畿辅,皇族独掌。无禁卫军,则无我大清!”
一个清亮宛转地声音低低地读完了抄在纸上的奏折,声音后面,是一丝隐藏的兴奋雀跃。最后又加了一句:“翰林侍读学士文廷式文状元地雄文,奏折一上,京华轰动。无数人跟着上书…………六爷爷,您瞧着。这个事儿可能成?”
说话的正是秀宁格格。京城秋天天气寒得早。她已经换了一领轻薄的貂裘,长长的貂领半遮了她秀气的脸庞,眼睛一闪一闪地,正看着躺在卧榻上地恭亲王。
入了秋之后,恭亲王地老态更显了。身上穿得更厚,鼓鼓囊囊的还掖着暖炉。躺在皮躺椅上面,瘦得有点脱形。只有呼吸还能显示他还活着。他只是静静的听着。却不动声色,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秀宁也尽力的控制着自己的神色,坐在恭亲王身边,轻轻自语:“文廷式不愧是皇帝哥哥钦点的状元,这个时候还有这点孤忠能上书发此忠言。别人不敢说的话,他敢说
].啊。”
恭亲王突然一动,也不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道:“李鸿章说什么?”
秀宁一笑:“李鸿章这几天都不敢拜客了…………闭门不出。也没见着他活动。”
恭亲王一叹:“老李聪明人啊!风云又起了…………丫头,你别参合。”
秀宁眨眨眼睛,浅浅一笑:“六爷爷。我知道您意思。这事儿出来,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要坏掉不少人顶子。这火候难揣测…………可是咱们都知道,不过这个坎儿,咱们旗人就没一个好着落啊!这几天折子上疯了,旗人王爷们也开始活动,都觉着扩禁卫军,重新拿权是好事儿,他们也能多点出息。不少人也明里暗里表态,觉着这事儿能成……”
恭亲王冷笑一声:“又练出个新八旗出来?”
秀宁小脸有点泛红:“没这么个禁卫军,咱们旗人更历练不出来!咱们还可以把徐一凡这个天下奇才笼络在手上…………六爷爷,不是没有机会!咱们这么明里暗里多少帮着徐一凡,不就是图的这么一天么?”
恭亲王静静的摇头:“他完了。”
“什么?”
恭亲王仍然不动声色:“他完了…………我那嫂子,才是明白人。这天下,早不是咱们旗人的啦…………”
秀宁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她这位已经耗尽了人生精力的六爷爷。
恭亲王像是嘲讽的一笑:“洪秀全杨秀清作乱地时候儿,咱们就该完了,汉人帮咱们打回来了。现在大清还在,是靠我那嫂子维持着各实力派地平衡。这手腕,谁也比不了她。要是我嫂子去了,年轻的人上台,想收权,大清就该盖陀罗经被啦…………”
他眼睛猛的一睁,认真地看着秀宁,脸上颧骨高高的,有一丝病态的潮红:“丫头,你没死心,我死心了!这次闹这么大动静,还不是为了权位两个字。我那嫂子,肯放权?大清是好不了了,拖一天算两个半晌,咱们瞧着而已。徐一凡卷进来了,他还能善终?丫头,别忙了,别忙啦。闭着眼睛慢慢睡死过去,也是福气…………”
秀宁慌乱的站了起来,想去抓什么,却又什么也抓不住。只是不敢看着悠悠的在说着预言一般的六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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