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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穿越小说 > 《篡清》在线阅读 > 正文 第十三~五章 弄险的平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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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清》 作者:天使奥斯卡

第十三~五章 弄险的平方

的一记耳光甩了过来,打得盛军尽先副将,叶志超亲叶忠君身子一个摇晃。捂着脸不敢吭声。
“荒唐!还要让杨大人等你!给你下的是军令,喝点黄汤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谁知道你钻了哪个朝鲜婊子的裤裆!违反军令是什么罪过,你自己明白…………来呀,请大令出来,老子砍了你这六斤四两,为后来者戒!”
发话的自然是叶志超。
三百多人整整齐齐的站在大院君府邸前的街道上面,挤得满满当当的。原来大院君的八匹马拉着的车马也重新彩画过了,和道台仪仗一起在队伍当中。三百盛军马队精挑细选出来的骑兵,眼睛也不敢眨的端坐在马背上面。每个人都是号服鲜明,大背着最新式的洋枪,单看模样儿,真有个剽悍劲儿。
叶志超也是一身官服,靴子马刺踩得咯吱咯吱作响,满脸铁青的看着自己侄儿。杨士骧站在他身边,脸色还有点青白,换了一身道台行装,扬着脸只是浅笑。
在他们身后,是满满的淮军将佐,不过大家衣服可就没这两位穿得整齐了。有戎装,有行装,有武官朝服。有的辫子还散着,不问可知都是匆匆赶来的。
杨士骧昨夜接风兼送行宴会上面,当不住鹿血的腥气吐了。当场就扶进后院高卧,据说半夜还恶心难受得不行。武们一边暗笑书生不中用,一边就打算明儿杨士骧怎么也无法起身上路了。说什么也要歇个三两天啥的。喝了鹿血身上发烧,一个个都找婊子泻火去了。叶忠君副将也是这么一个心思,谢天谢地地平地一溜烟儿钻婊子被窝去了。
没想到天明杨大人却挣扎着起来准备出发,问仪仗,问车马,问护兵。伺候的人一问三不知。按照官场的规矩,早就该在仪门外面伺候着才是!
他可是淮军堂堂的营务处总办!
逼得杨大人找到了叶志超,叶军门大怒之下连传军令。将派定的队伍将佐一个个拉回来。再传各将官来送行——丁汝昌没来。他已经连夜去龙口。说要回兵船布置军务。
等不知道从哪个被窝将叶忠君掏出来。杨莲房和叶曙青已经溜溜的等到了快中午。
军将如此骄惰,让杨士骧心情也大是恶劣。淮军不大顶用大家也都知道,每年北洋陆师会操,三年一督抚大阅,营务处杨总办也要收武不少孝敬。可是这次是中堂,是北洋大事,他们还如此骄顽。武如此轻视文官。如此不恭敬。就让翰林风度的杨大人心里很有一把火儿了。
叶志超揍侄子,要请大令。他也就扬着脸装没看见,让这老丘八尴尬一会儿再说。
两个六品顶子的戈什哈上去架住叶忠君,一队戈什哈亮出火炮火绳,准备升炮请大令。可都眼巴巴地看着叶志超,叶军门背后武官,包括被架着地叶忠君都看着杨士骧。
这事儿还不是撒土迷人眼,杨大人说一句话就算完。就凭昨儿晚上大家喝那么高兴。你杨莲房也该赏叶军门一个面子啊!
杨士骧心里有气。又实实在在瞧不起这些武。打仗不行,粗鄙无文,就会捞钱……连办差谨慎。伺候上官都不会了!
看着杨士骧不吭声,叶志超脸色由青转红,大声下令:“升炮!快升炮!老子今天要大义灭亲!”
看着戈什哈抖着手擦洋火凑火绳,大令请出来转就难。叶忠君已经傻了,叶志超地戈什哈队长踩了卫汝贵一脚,卫总兵才反应过来。飞扑过来抱着叶志超的腰:“大帅,使不得!使不得!叶副将也就是八十军棍,了不起插箭游营的罪过,不当死,不当死啊!”
说着就是聂士成左宝贵马玉昆等人都冲过来,拉手的拉手,行礼的行礼。叶志超只是脸色通红的不住朝杨士骧那里瞅,这些混久了营伍的军官们别看识字不多,粘上毛比猴都精。马上转身都朝杨士骧行礼:“杨大人,杨总办!标下等愿保叶副将戴罪立功!求杨大人赏脸!”
架子绷到这儿也差不多了,杨士骧也本来就是想小小出口恶气。昨儿叶志超那么意气风发地样子,他这也是帮中堂大人驭下了。让这些武知道,到底谁是他们的主子。
还有,朝鲜事情,中堂这么大岁数,扑上去忙得个臭死。他杨士骧穿风破浪东奔西走,这些武还这样儿戏,也该教训教训!
当下就笑着朝叶志超拱拱手:“曙青…………我瞧着,就算了吧!也怪兄弟我昨儿身子太不争气,才让各位误会的。我来替叶副将作保,保他戴罪立功如何?”
叶志超忙不迭的还礼:“莲房大人勤劳王事,标下佩服!实在是这些混蛋太不争气,扫了咱们北洋的面子…………”
杨士骧宽容的笑笑:“都是北洋一家人么!大家记着这是在替咱们北洋办事就成了!所以兄弟才不敢给徐一凡容出半点时间,要给他来个措手不及!前方我去闯,后续事情,就拜托曙青兄和各位老哥了…………”
一众武官纷纷还礼。叶志超一摆手,戈什哈就放了叶忠君。他忙不迭的拜倒行礼,砰砰砰磕了好几个脆的,就要起身伺候杨士骧上马。没料到叶志超却狞笑道:“怎么,还想戴着顶子去平壤威风一下?拿来,我替你保管一下!回来再凭功劳来取!”
叶忠君白着脸,将头上顶子旋下来,双手交出。再不敢多说什么,扶着杨士骧就上了车马。顿时号炮响亮,军乐声声。长把苗子队为前导,三百骑士拱卫着全套道台仪仗,迤逦而去。噼里啪啦地鞭炮声中。武官们恭送如仪,而杨士骧也不住回顾拱手。宾主一团和气。
等到杨士骧去远,叶志超才掂着手里地顶子,冷笑了一声:“威风个什么!要不是老子两万兵撑着,你能去胁迫徐一凡那个傻大胆?老子跟进稍微迟点,你小子就要吃瘪!”
说罢他跺跺脚,朝自己心腹卫汝贵对视了一下,大家看来都心思相同。对杨士骧想争这平朝首功。这么不给叶志超面子都有些不爽。
“也好。咱们倒是要瞧瞧。这平朝首功,到底是落在谁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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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麒麟他们歇马的地方,叫做高家窝棚。招抚杜麒麟时站在他身边行礼的,就是高家窝棚最大地粮户高涛。当年是在关外塞上跑单帮的,被杜麒麟救过。单帮商人,其实论起来真说不准算不算土匪马贼。一帮子人凑得多了,照样敢劫道儿。
次大难当中领了杜麒麟的恩情回关外。左踢右打居最大的粮户。捐了一个七品县令的官衔儿,也算士绅。黑白两道通吃,挣下了好大家业,为人也讲义气。杜麒麟关外复仇,得他帮助不少。所以和徐一凡接头,也选了这么一个最可靠地地方。
这次瞧见杜麒麟居然被钦差招安,还是他女婿。直恨自己怎么没个漂亮女儿,现生也来不及了。只好摆下酒席。左一碗右一碗地奉上贺酒。
杜麒麟是心愿得偿。看着女儿出落得大大方方,和几个心腹手下高兴得来者不拒。老头子看样子是准备收山享福了,已经向徐一凡言明。他这帮弟兄。蒙大人收编,以后什么事儿,都和姜军师——现在得叫官名儿,姜子鸣交代就成。
徐一凡和他们也算打了交道了,也知道姜子鸣在队伍当中有着极高威信。又是文武都来得地人物,也打算好好栽培他。
酒宴虽然热烈,烧锅上了一棒子又一棒子。席间也全是山珍河鱼,都是全天然无污染。可是徐一凡心里全是心思,朝鲜那头记挂,收编马队要给他们行险的任务,还莫名其妙遇袭。现在还弄不清来由——叫他怎么有心思喝酒?略略应酬了几下,还要守着上下的规矩,喝到一半,看着徐一凡沉着的脸,气氛已经渐渐冷淡了下来。
高涛敏捷,四下瞧瞧,朝徐一凡打了个千:“大人,小人去催催酒菜…………这通辽府的大马哈鱼运来还是活的,可不要给那些厨子弄死了!”说罢就退了出去,厅堂之内只剩下杜麒麟,姜子鸣,戴君等马队重将,还有徐一凡楚万里等人。
戈什哈们,都肃立在门外等候。马贼们在屯子里大开宴席,拉他们去,戈什哈们自李星以下,无一答应。紧紧守着徐一凡,肃然的模样,让这些新鲜出炉地官军们都不敢放开吃喝了,屯子里安安静静的。
章渝大管家,去安顿内眷们休息,顺便看管那对朝鲜小丫头,也不在身边。再说了这种要谈军务的场合,他一个下人,也根本没资格参合。
看着屋子里面冷静下来,姜子鸣瞧了徐一凡一眼,又和杜麒麟对视。一拉戴君。两人走到下首,啪的就是一个千打下来:“大人!既然投效,我等又受大人天高地厚之恩。自当供大人驱策!大人不会平白无故穿行数百里来招抚我等,我等也思量着怎么报答大人的爱重…………说白点,咱们要给禁卫军一个投名状!才能让大人的老部下瞧得起咱们,咱们也在大人麾下呆得安心!有什么差使,就请大人吩咐。咱们水里火里,都不皱一皱眉头!”
徐一凡淡淡一笑。
杜麒麟是他丈人,他对这些马贼又有厚恩。和寻常官府招抚土匪,双方互相猜忌大不相同。他只带三十人亲身而来,就证明了他的诚心!加上这些马贼们剽悍轻捷,天不怕地不怕,正是他弄险计划的最好人选。他不怕这些马贼不为他所用,唯一担心地,就是这些新招募地手下有没有那么热切的功名心!
只要有这心思,怎么样也能融合进禁卫军当中。怎么样也能执行他那弄险的计划了。
现在看来,正是最好地预期。那姜军师眼中。热热的闪动着的都是企图。虽然一时不明白他企图的到底是什么,但是有就好…………
而且,他也很聪明。和聪明人打交道,的确比较省力。
他想说话,突然又沉默了下来。屋子里面一片死寂,徐一凡只觉得自己一阵心慌气短。这计划要进行下去,可就没法后退了。现在自己退让,不失富家翁身份。但是坚持下去。就只有朝着最后目标迈进!而面前。也的确是刀山血海!
犹疑不过短短一瞬。徐一凡猛的咬了咬自己牙齿。自己只要争取这半年时间!不管出尽任何手段,不管后果如何,也只要这半年!
唐绍仪他们大概还以为自己的所为是争权固位。大清自末世以来,带兵地大员,争权固位地手段多了。他虽然有点无法无天,但是也是情理之中地事情。再加上至不济,还有南洋这么一个退路。所以默默的赞同了他疯狂的想法。却没有想到,徐一凡这次举动,是准备提前戳破满清中央所谓威权最后的颜面!
满清末世,对于那些有自己军队体系的督抚大员,向来是无法杀,无法管。就算谕令下来,这些地方诸侯暂时回家修养。但是军队和地方政权,还是本体系内的文官武官自己掌握。兵不是朝廷的兵。官不是朝廷地官。自认都属于各自的团体。
要不是当初曾胡左李四大名臣都是受经世学派影响太深,真说不定在从龙部下的撺掇之下,就结束了大清的国运!
哪怕是贤如彭玉麟。这位曾国藩手下第一水师重将,被称为当世完人,为刚直的他也曾试探过曾国藩有没有逐鹿的心思。
李鸿章,鼎盛时期,刘铭传和程学启等大将也有黄袍加于其身的秘密议论。
湘淮两帅,都自解其权。但是朝廷仍然不能重振威权,对于独立成体系的这两大团体。向来在他们各自地地盘——湘是两江,淮是直隶等地。只能由他们自己做主,等着老成慢慢凋零,再想办法收权。
湘系老成已经死得差不多了,淮系还盘踞直隶。哪怕李鸿章最落魄地时候,朝廷也没想过将直隶从北洋手中夺过来,拆散了北洋团体!
而他徐一凡,现在虽然才是起步,但是他都是骈手砥足,一直在自己经营这一个团体!而不是在满清官场体制正常升迁!
只要一个理由,只要有个理由。让朝廷有借口不对他下手。朝廷已经没有能力,没有资源完全管制这些自成团体的地方诸侯!
中央威权,已经一碰就破。但是曾李忠心耿耿,让这威权在历史上一直延续到了庚子年八国联军入侵。东南五省督抚自保扯掉了这最后一块遮羞布!中央播迁西安,而地方政权却宣布中立自保,也不勤王也不朝见。反而和侵略者打得一团火热,和谈之后,也对这五省督抚无能为力。什么大清中央,简直是活见鬼!
再往下,李鸿章故去,重臣不再。满清似乎还回光返照,收了一下权。但是纸老虎既然已经被戳破,就再糊不起来了。北洋团体依然,辛一声炮响。几乎所有省份独立,而最后是北洋篡了满清的天下!
其中道理,徐一凡都已经是反复思量。一夜一夜地睡不着觉。他的行为虽然弄险,但是朝廷想弄明白,决定是拉下脸还是怎么。半年说不定早就飞快的。甲午炮声一旦如期响起,朝廷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朝廷名分大义,他赖在朝鲜,对付北洋进逼还是有两下散手的。大家都是地方团体对地方团体,大哥不要说二哥。老子就耍赖了,你还真能开兵打仗?
风险是有,还很大。但是必须冒,不得不冒————事到临头,放胆而已。真正篡了清的袁老哥都下了决心,他还有什么说的?自己这个后来者穿越客跟着雄起呗。
他缓缓站了起来,看着姜子鸣,目光逼人。而他身边楚万里也悄悄站了起来,洒脱如他,也有点喘不过气来的样子。他可不像徐一凡,有那么多的历史经验,可以将大清分析得跟没穿裤衩一样。不过这种好玩刺激的事情,怎么少得了他楚万里?
“我要你率领马队。劫杀朝廷命官。封锁南北之间消息,我还会给你增派人手,在朝鲜北部各地扯旗,杀官造反都由得你们。只是一点,完全要奉命行事,一个汉人都不许枉杀。也只许扯着朝鲜东学党,花马队地旗号…………你,敢不敢?”
徐一凡目光如电一般的看向姜子鸣。霎也不霎。
叮当一声。却是旁边一直在笑眯眯听着的老丈人杜麒麟手中酒杯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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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子鸣身子猛的一晃。他身边的戴君已经傻了。
杜麒麟想起身。一下却发觉没了气力。
他们马贼是马贼,但是可没扯旗造反。自从打算归了官里,无法无天的事情都少做了。徐一凡如此话语,难道是他反而想反了这大清的天下?
屋子里面只剩下喘气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徐一凡反而好整以暇地坐下,看也不看姜子鸣杜麒麟他们,拈起酒杯。看着眼前不动声色陪着他地楚万里。两人还轻轻碰了一下杯子,有滋有味地喝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子鸣才低声道:“大人,你想造反?”
徐一凡头也不回:“老子是大清的禁卫军总统,是钦差大臣,老子要保住的也就是这么一个团体而已!你们横行江湖,没了手下还混个屁,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再说我想造反。老子先关了你!”
姜子鸣脸上全是冷汗:“大人。这团体大人有信心保住?”
徐一凡一脸不屑:“这是我的事情,你们只管听令行事就成。”
姜子鸣腮骨咬得紧紧的:“大人,您到底想要什么?”
徐一凡一笑。这才回头:“曾文正公,左文襄公的功业,难道你不想要?我这是想给大清当擎天保驾的功臣嘛!没建成功业之前,你看他们哪个想自请退下来地?”
姜子鸣越逼问越紧:“大人如果——假若建了如此功业,又将怎样?”
徐一凡静了半晌,只是瞧着姜子鸣。好一会儿之后,他才一字一顿的道:“那时,醒掌的是天下权,醉卧着的是美人膝。恩仇快意了,抱负实现了,或进或退。命系于天……你们都是苦出来的人,杜大当家和心腹弟兄是被逼落草的。你们真觉得,大清就这样,能成么?是听我徐一凡的号令,还是一拍两散,咱们一言而决。”
冷汗涔涔的从姜子鸣鼻梁两侧滑落,他身边地戴君只是瞧着他,杜麒麟闭目不言。
杜麒麟女儿都给徐一凡了,又身受重恩,自己还残废。徐一凡就算去菜市口开刀问斩,他也只有两个字,奉陪。
戴君则听得浑身发热,他正是年富力强地时候。一路给楚万里已经扇乎得一脑门子热切,又是马贼出身。天不怕地不怕的,去朝鲜这样闹事,还有徐一凡罩着,正对了心思。又立功又爽,还要怎么着?大清的威权,在这一匹马一颗枪,天下去得地前马贼骨干看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跟对有种的老大就成。不过现在既然他们马队以姜子鸣为主,只好强捺着不说话,只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冒热汗。
姜子鸣木然半晌,轻声自语:“快意恩仇……快意恩仇……”他抿住嘴唇,庄重的一个头磕在地上,半晌也不起来。
“大人,咱们这些人的命,就当真卖给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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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一凡和楚万里对望一眼,都觉得浑身发软。他忍不住还暗自庆幸。幸好自己当初布了杜麒麟这么一个闲棋冷子儿,现在正派上用场!收服这些马贼去做这些卖命的勾当,别看双方辞锋你来我往,比起让自己禁卫军去做这件事情都容易百倍!
禁卫军想真正完全成为他的,而不是满清的,还有路要走呢。
两人同时起立,要去搀扶姜子鸣。门外突然传来了喧哗的声音,隔得远远儿的。听得清楚的就是李星斩钉截铁的语气:“大人在议事,不得入内!”
一个声音嚷嚷着些什么:“那也是我的大人!光你一个人就把大人占着了?什么玩意儿!老子探消息回来了,要禀报!”
戴君低声道:“是陈兄弟!他查到伏击大人的那帮孙子的消息了?”姜子鸣一下跳起,看了徐一凡一眼,徐一凡摆摆手。姜子鸣顿时大声对外喊道:“奉徐大人的示,传陈彬进来!”
门外喧哗立止,就看见李星陪陈彬进来。陈彬已经跑敞了怀,辫子盘在头顶,腾腾的冒热气儿。看着徐一凡站在那儿,也不懂得行军礼。咚的一声就跪下来了。就差送徐一凡叫三老四少啥的。
“大人!我……标下已经探到了那帮孙子的来路。是棒子的花马队,还有百多号人,离这里不过三十来里路。只要大人一声吩咐,我们这就去灭了这帮不长眼睛的家伙!”
队哗啦啦的从高家窝棚的屯子里面撒了出来,踏冰溅铮而响。
走在前面的是青布包头,反穿羊皮祅的溜子斥候队。陈彬当仁不让的带队前行,手里家伙也换成了五子洋马枪,大背着鬼头砍刀,杀气腾腾的。
这些斥候先撒出去五六百步,呈他们口中的散星阵,稀稀拉拉的张开两翼前行。嘴里都衔着啸声尖利的木笛,随时会将前面的消息传回来。如果不是示警而是去偷袭别人,他们就会快马回驰,将溜子捎回来。
这些人是马贼当中的最精悍的人马,打得跑得耐得。眼睛毒,动作快,枪法准。不是拼老本的时候儿,往往就是这些溜子斥候队,将什么买卖都干下来了。
跟在这些斥候队后面的中军,是杜麒麟的老营队,一直由姜子鸣统帅的主力。都是乘马,但是能下马步战。打掩护是他们,主力攻坚砸开响窑也是他们。姜子鸣用军法部勒这支老营队,进退都有旗号命令,和其他马贼大异其趣。这老营队最巅峰的时候怕不有千多人,是能和进剿的毅军等练勇摆开打的队伍。现在为了招安,精挑细选剩了四百号人马出来,都是壮棒汉子,看着就出挑的人物。一半装备的毛瑟九响十三响棒棒。还有一半枪号杂乱一些,但是也是雷明顿,温彻斯特,伯麦等后膛快枪。和当时练勇一般的装备水准相差仿佛。
徐一凡的二十多残存戈什哈带了十五名,其他六七名留在高家窝棚保护自己内眷。他们这支小小队伍就和老营队在一起。徐一凡倒也没有干将戈什哈派下去当老营队新任下级军官地蠢事。这些江湖汉子初投。正是满心思热切再加上心下忐忑的时候儿。又是自成体系,贸然派人下去,既指挥不动,又还让别人以为马上要吞并消化他们呢。干脆就让姜子鸣负责主要指挥这次战事。
老营队后面跟着的是后殿,马贼来去可不是没有章法。前面有哨探,后面有后殿。就是专门看着后路,一个风头不对,前面的人撒丫子就可以撤***。当马贼。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能逃!后殿有时还负责征粮打粮。和有炮手的屯子讲价钱。和沿途保险队拉关系。这次为了万全,这后殿队百多人也全拉上来了。戴军委委屈屈的带着,一匹马忽前忽后的老要望中军里面窜,就巴望着再在徐一凡面前露一小脸。
队伍全部拉出来,就是准备去打陈彬发现地那些高丽马贼地。
倒不是徐一凡气量小,非要报这个仇。而是他必须搞清楚,这些高丽人是什么来路。为什么要对付他,怎么掌握他行踪地!区区百余人的高丽马贼,敢于袭杀大清钦差大臣。还和他那对朝鲜侍女扯上了关系。他们不是商队,不是行人。数十全副武装的马队,遭到精心安排的突然袭击。背后没有什么企图,徐一凡打死也步相信!
他现在就在朝鲜,根子也暂时在朝鲜,四面皆敌。还憋着弄险作乱。准备给大清和北洋好看!再有一股神秘莫测的棒子马队出来。说不定再加上什么势力。他这担子就真是百上加斤了。
当时陈彬消息一回来,徐一凡顿时就拍案而起,收拾他们!问问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对付他徐一凡!
楚万里当时无话。他和徐一凡想到的是一处。而杜麒麟看来是打定主意,以后赖着他女婿享福,外事不问。什么都是一个点头,姜子鸣把细一点,虽然不敢违抗徐一凡的命令。但是还将高涛传进来,他附近人头熟,问他知不知道有这么一支规模地高丽马贼队伍,有没有什么道上的风声。
高涛当时就嘬了半天的牙花子。
“高丽花马队很是不少来着,但是都是多和咱们大清花马队伍合股。这样花马队来去往返,咱们这里风声紧了就去朝鲜,朝鲜风声紧了,就回咱们大清关外。少有这样的纯棒子的马队啊!再说了…………这里离吉林还有好几百里路,那些大清和高丽混合的花马队,都在边境左近不过百里活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更有胆子对付大人?没道理啊!”
徐一凡心头只是郁闷,最近不顺,北洋欺负上门,朝廷憋着对付他,还有一个甲午悬在不远处。他已经殚精竭虑的对付,现在又添了一帮棒子欺负上门了!他刚才就强自压抑着,先把招抚杜麒麟他们的大事儿办下来。现在松了一半地心,那股火儿就更压不住了。
“去他妈地!真当老子是软柿子,谁都上来捏一把?老子再把朝鲜杀个尸山血海眼睛也不会眨一下!”他一把抄起搁在炕桌边上的马鞭。
“那两个朝鲜小丫头呢?当起马贼内应来了!老子就不相信,两个小女孩儿的嘴巴就撬不开!哪路神仙,骑上头来拉屎了!”
正叫嚣得厉害,意气风发地准备去欺负比他小一圈的女孩儿的时候。楚万里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大人,诸事临门,要有静气……你自己别乱了心思。发火儿简单,可事情还得办不是?欺负女人,咱们还没落魄那个份上。”
徐一凡一听,颓然收手,将马鞭放下,拍了拍楚万里的肩膀。最近实在是脑子用得过度,精神压力太大,一下失态了。说到底,虽然走上了这条路,当年他不过只是个小白领而已。他瞅瞅楚万里,有点嫉妒。这小子怎么什么时候儿都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儿?嘻嘻哈哈的就什么事情都办了…………不过说到底,这担子毕竟还不是他挑啊…………
看徐一凡作色,有道是主辱臣死。更别说姜子鸣戴君陈彬这些才投效,这要立功以自固的汉子了!当即戴君就拍桌子站了起来。热血贲张:“打他妈地!”
陈彬也不甘落后:“老子的溜子斥候就收拾他们了!打完抹嘴想跑?嫖大炕还要丢两个钱下来!”
姜子鸣也点头:“大人一声令下,咱们就出发,别给他们容出反应的时间来着!他们以为大人就剩下二十来人,却不知道还有咱们这几百新弟兄!高丽人想在咱们这儿撒野,还嫌早那么八百年!”
大家正在表决心,高涛像是想起了什么,要说不敢说的样子。徐一凡已经冷静下来了,看着他那个尴尬模样儿。瞪了他一眼:“想说什么。说嘛!”
高涛慌慌张张的又是打了一个千:“回大人的话。最近听风声说。国境上面的那些有棒子花马队,不少都闹着分家。说是国内有什么高丽大臣来招抚他们来着。一个常望我们这里贩高丽参的棒子商人,一次好像还说……”
“说什么?”却是楚万里难得严肃。
“……说是朝鲜现在一群忠心地大臣落了难,现下国内是奸人当道。他们要光复河山来着…………不少当年地花马队,都是当年壬午年遣散了一大批旧军改的,现下要回去保国保忠臣…………还说那些忠臣们冤。大院君一心向着咱们大清,死了也就完了。大清一个屁……一句公道话儿也没说。南大将军为王死难。女儿还落了难!当初旧军改花马队,就是南大将军主持的,现下他们要将将军的女儿救出来什么唔的…………”
徐一凡和楚万里闪电一般的对望了一眼。
最近朝鲜风波,都是因为他们而牵动!如果因为这样,这些落魄旧臣,找上他们也不冤。可是其中…………其中未必没有可以利用的机会!
看着徐一凡眼光里面似乎都带出刀子了,楚万里忙不迭地摇头摆手:“你当家,你当家!你拿主意。我可什么都没想。脑子一片空白…………”
徐一凡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却是一叹:“这可是弄险再加上弄险了啊……”
“只怕是弄险乘上弄险才对吧……”楚万里已经闪到了一边儿去,慢悠悠的加上了一句。
反正自己的计划是已经不要脸了。裤衩都脱了,还捂着那儿做什么?徐一凡一路挣扎到现在,有没有其他变化,王霸之气是不是更足了另说。但是已经有了作为一个领袖,必须具备的决断能力!一团纷乱,险路崎岖当中,必须要有的决断能力!
“那不就是弄险的平方了?好吧,都来吧,不让老子安身,老子干脆让整个朝鲜天翻地覆!”
他猛的转头向姜子鸣戴君陈彬他们三人:“现在听我号令!姜大人,一应调派兵力,布置作战,完全由你负责,我只要求一个结果。将那帮家伙,一个不剩的都给老子抓回来!这场算是你们地头功,加上将来地功劳。看到楚大人没有?姜大人,你头上顶子不会比他差到哪里去!其他两位,也将都是起居八座的将军!还有什么话说没有?”
一句姜大人叫得姜子鸣百感交集,和陈彬戴君他们一起躬身,大声回道:“谨遵大人的号令!有死而已!”他猛地抬头,却下意识的看了在一旁木然端坐的杜麒麟一眼。
这位当年纵横江湖的大豪,却只是轻轻的转过了头去。
“杨士骧车驾已经离开汉城,直奔平壤而来!取的是官道,计算里程,不过七八日内就会到平壤!”
在徐一凡的钦差练兵大臣公署的签押房内。几员留守重将,或坐或站。都一脸严肃的听着回报的消息。
徐一凡离去之后,将这里军政全权都交给了唐绍仪和李云众这文武两人。詹天佑和袁世凯不能做决断,却可以参赞军机。朝廷和北洋为了对付徐一凡,已经对他全面封锁了消息。在汉城,徐一凡本来还有一个小小的办事处,承转两边往来电报。结果现在这个办事处早就被拿下监视了。朝廷让徐一凡赴日道歉的电报也决不转往平壤。就是想给他一个最大的突然性,让他来不及布置一切就只能拱手交出军权。
朝廷和北洋那方面也知道,完全封锁徐一凡的消息是不可能地。往来朝鲜有那么多人呢。但是只要能容一容时间,只给他留下六七天的缓冲时间,那他干什么都来不及了,只能乖乖儿的就范。不过他们却没有想到,徐一凡从谭嗣同的一席话中就揣测出了面临的危机,已经多争取了七八天的时间!
对汉城方面的消息传递,也立刻就安排了人马急递。袁世凯在汉城关系深,他的几个手下已经飞快地赶往汉城活动。一有消息。沿途安排地快马。就以一天一夜四百里地速度飞传平壤。
这个杨士骧终于抵达汉城,又第二日马上出发的消息,传到这里。只怕杨士骧已经在路上走了两天了。
唐绍仪缓缓挥手,让那探子退下休息。目光扫过,看着呆立的一个个人,只是叹气不说话。
杨士骧真是为了北洋豁出去了,这差事办得瓷实。风涛险恶而来。一天也不休息,就赶往平壤而来!徐一凡给他们说的,是十天之内,必定往返,全盘布置完毕,还要再有两三天的时间,才能大举发动。但是现在一算,时间怎么也凑不上了。当杨士骧落落大方的出现在徐一凡面前。要如何。难道真的是造反么?他死心塌地跟着徐一凡,为地是胸中抱负,还有荣华富贵。可不是为了掉脑袋。
理想是有,但是绝对没有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
但是…………还能说什么呢?李云纵留下,掌握兵权。就是为了监视他们这些文官的,唐绍仪明白,徐一凡更明白。这个李阎王板着一张轮廓分明的俊挺脸庞,只是轻轻摩挲着腰上西洋式军刀的刀柄,目光冷森森的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唐绍仪可不敢出言试探他是不是有什么别样心思。
这人是把凶厉得都有干天和的刀,徐一凡亲手打磨,亲手拔出鞘的,刀柄只在徐一凡手中!
一切未尘埃落定,徐一凡没有黯然下台之前。他只能站在徐一凡地战车上面!
唐绍仪瞅瞅面如土色地詹天佑,估计哥俩想法一样。不过这书生建设的确是天下第一的人才,可胆色还不如他呢。
他这个时候才开始强烈地盼着徐一凡在这里主持大计呢,无论什么样的局面,他总能想出法子,总能当好掌舵人!
只要徐一凡在,自己恐怕这点别样心思都不会起吧。大家只会相信他总有办法……
“这怎么办?莲房大人赶到,徐大人只怕还没有回平壤,咱们该如何是好?”
唐绍仪终于沉沉开口,听听大家的意见再说。
屋子还是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詹天佑犹犹疑疑的开口:“咱们不能先迎接杨大人么…………我没有别的意思,用官场的应酬手段,羁他一阵儿,再塞些银子……北洋的官儿没有不要钱的,莲房大人这方面名声也不见得顶好,只要能拖一段时间,等大人回来安排布置一切可好?”
不等李云纵说什么,唐绍仪已经先摆手反对:“莲房大人是中堂的谋主,他还能不知道事情轻重?这次他们是下了决心对付大人和禁卫军,一来准定是宣读上谕,催促徐大人离军的…………塞钱,应酬,都没用。”
詹天佑眼光一闪,抱着头呆呆的只是自语:“要是徐大人还在……大人偏偏要去什么东北!那计划,我是不敢附和,太大胆,太弄险了…………他要是不去,还在这里。以他的本事,总能想
应付办法吧…………咱们都舍不得这个团体,这个基他办法想吧…………”
大家都不说话,李云纵咬着牙齿,似乎要起身发话。他身边突然站起了一个矮胖的身影,朗声放言:“调兵!中途截住杨士骧!反正不让他踏足平壤半步,或死或活,由大人回来一言而决!”
唐绍仪身子一歪,这袁世凯还真是敢说啊!徐一凡本来打算的计划,是以马贼打着东学党的旗帜起事作乱,禁卫军立即分布各地要津,名为平乱,实则拒阻北洋北上。只要他咬着牙齿说他还负担着平乱朝鲜的责任,以他建立的功绩,和北洋之间有官司打了。等朝廷再下定不容易做的决心,大半年说不定就过去——为什么徐一凡强调这大半年。大家都不太明白,以为大概就是撑持待变地意思。
只要乱起,杨士骧敢上来,就敢派兵将他“保护”起来!万一杨士骧有什么意外,事机已经发动,有地方可以推。再扯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也许还能走走北京门子,再发动点清流的力量制造舆论。也许就能在万难当中走出一条道路出来!
他们很勉强的接受了徐一凡的计划。虽然觉得有太多风险。也太大胆。但是毕竟还勉强说得过去。为团体计。拼就拼了。
却没想到,袁世凯这降人,却要调兵去截杀杨士骧!现在能调的,无非就是禁卫军而已!以朝廷禁卫军去明目张胆截杀朝廷传旨天使,袁世凯胆子包着身子了?这时候杨士骧出事,他们能朝哪里推?
“胡说八道!你这是立刻给咱们,给大人招祸!这种事情能做么?是不是还记恨咱们赶走了你主子荣禄。夺走了你的庆军?枉大人还让你参赞军机!这里没你呆的地方,退下!”
唐绍仪脸都青了。袁世凯却浑不在意。矮胖地身子端正地站立在那里,眼睛里面透露出来地,只有一种狠劲。
“那又如何?现在还有什么办法么?杨士骧上来,只要望平壤大营一顿,就算是大人,也没有回天之力!他没算到杨士骧来得这么快!现在就是我们这个团体最危急的时候!”
“我们的团体?你袁慰亭什么时候算我们了?”
唐绍仪的词锋又急又毒,他实在是看不上。又隐隐有些怕袁世凯这个人物。为人没有半点操守不说。为了富贵那种光棍劲儿似乎天生。现在让他立足这个团体,将来还不知道能搅出什么风浪!
这句诛心的话让袁世凯身子一抖,他垂首一下。又昂然抬头,每个字似乎都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
“我袁慰亭读书不成,白身而千里投奔庆军,就没想到过再白身回去!当年庆军是我硬抢过来的,砍了三个老营官地脑袋!我斗不过徐大人,一败再败,容徐大人收留。天下之大,我袁某人已经无处可去,现在这个团体,就是我立身的基础!你们有退路,我可没有退路!田舍翁…………除死而已!
现在事机紧迫,难道你们真的看着杨士骧来平壤?你们真的想看着团体败亡?我们只要这几天的时间,等着大人能回来主持!只有调兵,截住杨士骧!”
“哪里来的兵?禁卫军难道能去截杀朝廷的大臣?他的卫队是淮军,打着道台仪仗旗号,我们是朝廷军队,不是土匪!”
唐绍仪已经快爆发了,猛地拍案而起。
袁世凯却冷冷道:“我们只是徐大人地军队而已,他在,我们存,他去,我们亡。”
一句话就让唐绍仪颓然坐倒,李云纵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
半晌之后,唐绍仪才喃喃挥手:“我们知道这个道理,你去拿这个道理,跟士兵们解释吧。看他们会不会从命…………”
袁世凯目光如电:“可以抽出兵来!也可以抽出军官!把以前庆军一些心腹还给我,只要我一声号令,他们就什么都敢做!这都是我带出来的!还有大人从南洋带来的军官,他们心目中可没有朝廷,只有大人!五百人足可抽出,交给我,可为大人争取这几天时间!”
唐绍仪像是找到了话缝,拍案而起:“你想拉自己地队伍?想另立山头?果然居心叵测!”
这话袁世凯都懒得驳斥了,只是嗤的冷笑了一声。一直静静听着,不动声色的李云纵却拿起军帽合在头上,大步的走了出去:“兵,我给你调,军官,我给你抽。只要你能把差使办下来,撑到大人回来!”
唐绍仪伸手,似乎想拉住李云纵,语调凄厉:“李大人!”
李云纵淡然回头,指指袁世凯:“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但一句话说得对。我们只是徐大人的队伍而已…………唐大人,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人。可是我们的确是走在我们各自想走的道路上面!………………比起理想,败死,小事而已。”
马靴敲打地面声中,李云纵始终笔挺的身影去远。袁世凯默默的朝唐绍仪行了一个礼,也跟了出去。
唐绍仪缓缓的转向詹天佑,本来已经吓呆了的詹天佑接触到唐绍仪的眼神,又吓了一大跳!转眼之间,唐绍仪眼睛当中已经满布血丝,显得都有些疯狂。
“达仁,认命吧,我们已经没有回头的道路了!”
渐渐又起来了。卷起满地的雪尘,裹着在树林当中撞得松树叶沙沙作响。天色也渐渐的阴沉下来,乌云一层层的也渐渐从远处堆积上来,颜色不是灰黑,却是一种暗黄偏近血色的那种。
姜子鸣勒马在徐一凡身边,抽抽鼻子:“天气真邪门儿了,才小十一月,怎么就是要来暴风雪的样子!”
徐一凡已经快一天没有睡觉了,从遇袭的危难当中冲杀出来,又招抚他们这些太爷,再接到那些朝鲜马贼的消息,毫不犹豫的带领新鲜出炉的禁卫军马队奔袭三十余里。要将这些所谓的孤臣孽子一网打尽。
斥候已经离得他们更远了,刚才已经远远发出了让老营队暂停前进的消息。这么一停下来,脑力体力双重巨大的透支顿时让他觉得浑身冰冷,骑在马上摇摇欲坠。寒风一阵阵的似乎要钻进自己骨头里面。他胃里面泛出一股酸水,还有点腥味儿,强忍着咽了下去。
他可不能在这帮新手下面前装熊!
他眼前一阵发蓝,都有些看不清前面景象——他也搞不清楚那些斥候似乎夹在风中传来的各种消息。只好回头看看,那些戈什哈们还有楚万里都紧紧的簇拥着他,每个人眉宇神色之间,都已经是疲倦到了极处,看徐一凡目光扫来,一个个又挺直了腰背。
看来,一个个都还是很在意在这些新弟兄们面前的形象。对于没法儿穿他们笔挺新式庄严地军服,还颇有些遗憾的样子。
马贼们可不像这些戈什哈们这么严整。姜子鸣下达了暂停待命的号令之后。这些新弟兄都三三两两的散开,并不簇拥在一起。各找稍稍能避风的地方歇息,有的人还从地上抄起雪,在脸上手上猛擦,擦过了再从皮袋当中掏出黑乎乎的油脂,小心的擦在脸上。
这样紧急奔袭下来,马贼们可没有半点不适应地模样。更不像那些戈什哈们脸色冻得铁青还要强撑,不少人穿得更是单薄。在雪地当中。活动灵便无比。
这是一支招抚过来就能马上使用地队伍啊!让他们成阵列地打会战。打火力战。那是脑子坏掉了,可是派他们进行自己计划中的用场,却是再合适不过!
徐一凡觉得自己精神稍稍缓了一点,瞧瞧姜子鸣,还在专心注视着前方,等候斥候们传下来的消息。他也不想打扰姜子鸣,这姜军师。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是让他放心得很。又冷又累之下,只有四下张望分散精神,却看着楚万里拉在戈什哈围成的队伍外面,神思不属的蜷在马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一凡一笑,策马行了过去,低声笑道:“你小子也会累?说真的。我也累得不成……还是在担心收拾不了那些高丽棒子?”
楚万里一下反应了过来。扬脸默默地看了一眼远处,神色竟然是说不出的凝重:“我在算时间…………”
“什么时间?”徐一凡一怔。
“我们时间打得太紧了,万一北洋比咱们预料之先就行动了。如果有北洋大员轻车前往,绝不耽搁,趁着我们来不及发动就直入禁卫军军营,要是…………”
徐一凡脸色更加阴沉了下来,想呵斥楚万里住口,可句句话都是说到了他心底最担心的地方!按照正常来说,按照大清官场惯例,他已经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他已经是足够料敌先机了!可是万一…………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冷冷的说了一句,掉头不再看楚万里,楚万里还想说什么。老营队突然骚动起来,就看见前面一骑快马,飞也似的疾驰过来。马上正是陈彬!
“咬住了!咬住了!”
“没***白跑这三十里地,回去还能喝完酒!”
“才换新当家的,就在功劳簿上面描个红,山神爷爷老把头保佑!”
骑手纷纷翻身上马,而姜子鸣迎着陈彬,略略谈了两句,拨马就奔徐一凡这里而来。
“大人,咱们没白溜这三十里腿,抓着那些棒子了!”
一句话将徐一凡心中所有乱成一团地心思都完全打消,一扯缰绳:“说说怎么干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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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彬哨探而来地消息准确而完整,来回两次,他都没走空,死死的咬着了这些朝鲜马贼。按照他的话,这帮家伙不过百把人,看样子也是远路而来。又不像本地杆子到处都有密营,有上了保险票地屯子可以避风吃热食歇腿。早就是人困马乏,看着天要下大雪,就已经在一个避风的山洼里面扎了下来。人都是壮棒汉子,只是硬火很少。多是马刀铁尺长扎枪————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队伍有小二百,结果伏击徐一凡他们的不过六七十号,敢情只能凑出这么多洋枪啊!对着装备更好的伏击对象,把装备冷兵器的人拉上去心里也有点二乎。
还是那句话,不是是支队伍就能打白刃战的,欺负老百姓不算。
他们没料到徐一凡还有这么一支大队伍可供调遣,扎的营地警备不严,哨马不过七八人,也放得不远。暗哨也不多,其他人累得升了火胡乱吃点就钻牛皮帐篷了。
眼看到了已经快过了上半夜。风刮得一阵邪乎似一阵,雪还迟迟未曾落下。森林里回荡的呼啸声音都变得更加凄厉起来。这样的天气,这群已经是疲乏到了极点的朝鲜马贼更是放下了一切担心的心思。先是暗哨收了回去。外面游荡的哨马都一个个找到避风处,三两个凑在一起。抽一袋关东烟解乏。
从远处望去,隐约能看见红红的小点忽明忽暗地闪动。偶尔有一两声咳嗽,还有马给冻得打响鼻的声音。
一骑哨马远远的回来之后,就直奔亮着小红点的地方,凑近了低声笑骂:“就老子笨,你们聪明!哨探不放,在这儿抽起两锅来了,什么叶子的?”
这些朝鲜马贼在东北活动日久。连自己日常对话。都已经多是华语。
“来。也抽锅儿吧!吃了这么一个大亏,丢了兄弟硬火,没拾掇几个人下来!汉城来的那几个官儿,都跟霜打了似的,就他妈会叹气,早早的钻帐篷了。还想成事?”
“不如南大人啊!壬午年咱们旧军裁撤,下来就瞪眼挨饿。还是他给咱们马,给咱们硬火,让咱们当了花马队。不冲着南大人地恩情,咱们会来?”
“可现在怎么办?杆子拆了回不去,回朝鲜,没粮没饷没军火地,起事,起个球!再找一个什么靠山呢?插枪散伙再回去挨饿。老子可不干!”
说了几句。马上马下,都是长吁短叹。正在烟叶抽了一锅接着一锅地时候,突然一个人疑惑的站了起来。向来路望去。
黯淡的雪光当中,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一
,正骑着马悄悄的摸进来。寒风将雪地早已冻硬,马蹄响动掩盖,这些黑影就像幽灵一样摸了上来!
一个棒子马贼跳起大喊:“***流水了!”
喊声未已,那排骑士已经不约而同地催动了战马,从便步变成袭步。寒风将雪地冻硬,马的蹄铁上面都加了防滑的铁齿。敲在冰面上,居然铮铮的冒出了火花!
啪啪啪几杆洋枪打响,枪法准得惊人。都是十几二十年在马背上面练出来的功夫!枪枪冲着烟锅的火头,几个棒子马贼惨叫着就跌倒。人喊马嘶惨叫的声音顿时响起。有的人想掉头就跑,那队黑影已经风也似地从他们身边掠过,马刀在他们身上一带,血就飙射而出,有地刀法黑的,还硬生生的将人脑袋给砍了下来!
这条通往扎营洼地地唯一一条道儿就这样被一冲而过。那些棒子马贼的惨叫和枪声已经惊动了营地,不少人乱纷纷的钻出了帐篷。黑影已经连人带马的冲进了营地——棒子哨探躲懒,实在放得不够远!
那些黑影抛出一个个瓦罐,乒乓摔得到处都是,油脂四溅。几个黑影更扯出藏在蔑筒里面的黄磷自来火,一晃就着,丢在四处,顿时火焰升腾。照出一个个人影惊惶的乱窜。
营地里面一片惊呼惨叫,给人堵上门了,抄了老窝子!火光之下,就能看到冲进来的马队无穷无尽的涌来,洋枪的子弹刺溜刺溜到处乱飞。马刀铁尺见着一个脑袋就劈下来。马上汉子都盘着辫子,反穿皮祅,一声不吭的放火杀人,一瞧就知道是些关东老炮!
这些棒子也都是积年的马贼了,看到周围这惨状,知道完蛋,现在还是三十六计吧!也没人傻到去抵抗,有马的牵马,没马的步蹽,嗡的一声四下星散。向着洼地四下逃去。
人群当中还有几个穿得单薄的,一看就知道没混杆子的经验,晚上居然脱衣服睡觉!也在不要命的夹在人群当中四下乱撞逃跑,这个时候居然占了穿得少动作灵便的便宜,在没被冻死之前,跑了个前几名。吭哧吭哧的就朝洼地四处小丘上面爬。
在营地当中乱砍乱杀四下放枪放火的那些凶神也不追他们。第一个爬上小丘棱线的冠军还没来得及喘个气,来个胜利的笑容。棱线以下又窜出七八个人影,一把将他按倒在雪地里。冰碴锋利,顿时刮了他一个满脸花。两拳头敲下来,就只剩下惨叫的份儿了。
“我是朝鲜右诩卫大将军!你们不能杀我!”
四面小丘都亮起了火把,爬上来的人给掀翻按倒了不少。一个人是骑马冲上来的,马肚子挨了一扎枪,那匹马惨嘶着坐倒,压着背上主人,从山坡上面一直滚了下来!
背后是给烧成火海的营地,眼前是满山丘的火把,星星点点的不知道有多少,惨叫声接二连三。火把下面,还有一排排黑森森的洋枪指着他们!
一些人已经跪了下来。叫着三老四少乞命,还有一些人搞不清状况,呆呆地四下看着,直到被人按倒。
几骑马跃上山坡,正是徐一凡楚万里他们,姜子鸣紧紧的跟在徐一凡身后。都不用姜子鸣给徐一凡解释什么了,眼前景象已经证明了一切。
这些前马贼,短短十分钟。已经进行了一次完美的偷袭!斥候冲进去。老营队守四下。确保没有一个落网之鱼。在占着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还耐心的等到了半夜后这些棒子警惕性最低的时候儿,一口就致命,这真是一群狼!
徐一凡缓缓点头,摆了摆手。露了大脸的姜子鸣也不动声色,大声传令:“封刀喽!”
哼,这仇报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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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出去的队伍是到了快天亮地时候才扯了回来。寨墙上面高涛早就等得心急如焚。不是不相信姜子鸣他们地战斗力。而是留在他屯子里面地几个得罪不得的钦差大臣内眷,不一会儿就打发人来问,有没有大人的消息?他们回转了没有?问了几次都是不知之后,几次来传话的那位章渝章大管事的脸色就好看不到哪里去了。
受不了的高涛干脆将铺盖搬到了角楼上面,和几个眼力最好的炮手踮着脚朝远处望。寒风吹得浑身都僵了,还是不敢休息。等到受不了地时候儿,天际边才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把,再过一会儿。火把显出了长龙一般的模样。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雪夜中穿行。
远处传来了唿哨招呼的声音。就连口哨中也带着喜气。
高涛仔细分辨了一下,一蹦老高:“大人他们回来了!”一边喊着一边捏着拳头就朝角楼下面跑,一叠连声的招呼:“开寨门!准备热饭热菜。最好的烧锅也抬出来!冻了大半宿,天王祖奶奶,大人总算回来了!”
寨门哄然打开,就看见一队队人马喜气洋洋的涌了进来,欢呼声响成一片。
“一百几十号棒子,除掉死地,其他一个没跑了!还有一个什么朝鲜地右诩卫大将军!”
“咱们麒麟队什么时候干过孬活儿?到咱们地头,这些棒子是存心给自己找不自在呢,天要收他们,咱们还能客气了?这叫开门见喜!”
“咱们不是麒麟队啦!是徐大人麾下正牌子官军,是轰南洋鬼子,镇朝鲜的那支官军!”
高涛一边让屯民招呼队伍,一边伸长了脖子等候徐一凡他们的身影,队伍进来了两三百号,才看见徐一凡在戈什哈还有姜子鸣他们地簇拥下策马而来。
一瞧就吓了一大跳,徐一凡身上又给盖了一层毯子,只是发抖。马缰绳也捏不住了,给两个戈什哈夹着走。火把映照之下,脸色青白得难看。
“天老爷!大人这是怎么了?”
徐一凡的确是感冒发烧了,没有休息的连续驱驰,又被寒风劲吹。当朝鲜马贼被一网打尽的时候儿,他浑身精神气儿一松,差点就从马上栽下来。姜子鸣最先瞧着不对,一把将他扶住,摸摸额头,烫得吓人。
徐一凡自己却咬牙撑着了,百事当头,他可不能倒下!因为这些朝鲜马贼,他在这里又多耽误了一天的时间,必须快快将这里事了,赶紧赶回平壤坐镇发动!
现在的他,没有生病的权力!
押着俘虏当即就连夜回奔,一路徐一凡只觉得自己随时会软倒的样子,身上也一阵冷一阵热。都忘记自己是怎么撑回高家窝棚的了,高涛迎接他他也模模糊糊的没在意,只是命令戈什哈将他扶下马,小声的传令:“提那对朝鲜丫头,还有俘虏当中几个首要人物,准备一间安静所在,我马上要审他们!”
扶着他的正是李星,看着徐一凡一脸不忍的神色:“大人,您还是歇歇……”
凡踢了他一脚:“滚蛋!我现在哪有时间?我又没死们发丧?你干好你的事儿,我有我的责任!”
李星再不说什么,飞奔而去。徐一凡又转头交代。眼前冒着各色各样的星星,已经有点看不清眼前到底是谁了:“这些俘虏,都放进屋子里面安顿下来,有伤治伤,吃喝都给!死了一个,我拿你是问!姜子鸣,姜子鸣呢?”
有人领命而去安顿俘虏,姜子鸣也匆匆赶来。徐一凡拉着他就走。一边招呼楚万里跟上。戈什哈扶着他踉踉跄跄地走到了高涛自己腾出来的宅院门口。就瞧见门口也涌着一堆人。杜鹃洛施都出来了,李璇断腿还躺着呢。看见徐一凡这个模样儿,都吓了一大跳。冲过来牵手的牵手,摸额头的摸额头。慌乱得不知道所以。都要拉徐一凡去躺着休息。
徐一凡满脑门子的官司,身体又不爽得强撑着。看着两个小丫头还来凑热闹,当即发作:“我还没死!男人的事情,你们添什么乱?”
吼完就又发问:“李星呢?那两个朝鲜小丫头提到没有?安置好了我要审问!”
李星不知道在哪里回答了一句:“大人。都准备好了,在西边厢房,闲杂人都清干净了!”
看着徐一凡的眼神里面都是火气,脸都扭曲了。杜鹃和陈洛施再不敢说什么,退了下去。徐一凡直奔西厢房而去,一进暖暖的屋子,整个人就要都躺下来,最后却是腰板一硬。直直站住。除了楚万里和姜子鸣,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楚万里也不说劝徐一凡休息地话,瞧了他那竭力支撑地样子一眼。听听声音:“那两个朝鲜小丫头在隔壁呢,小地哭,大的还在劝,当真是姐妹情深。大人,怎么料理她们?杀了祭旗?”
楚万里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徐一凡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大步就朝隔壁厢房走去,挑开帘子。就看见那对朝鲜双胞胎抱在一起,缩在炕角。小的埋头在大的怀里低声的哭,也许是哭得久了,只剩下有一声儿没一声儿的抽泣。大地那个,咬着细白的牙齿,只是拍着妹妹的背。
看见徐一凡他们进来,灯影下,徐一凡往日在她们面前还算和气的面容显得又疲惫又憔悴,眼睛里面似乎有两朵阴沉的火在燃烧一般。饶是这朝鲜小姑娘已经下定了决心,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看到他的样子,还是吓得浑身一缩。
这畏惧也不过是短短的功夫,小姑娘又睁大了眼睛直直对视徐一凡,用汉语大声道:“杀了我们吧!只求您两件事情,一是我们也伺候过李小姐,大人要怎么样收拾我们都成,别把我们丢给您底下地人糟践。二就是我这妹子还小,让我们死在一处,埋在一处,黄泉路上,我还好照顾她…………”
姐姐地话儿才出口,妹子就抱着她哭得加倍放声儿。三个大男人瞧着这对如花似玉,还未完全长开的垂髫少女这么凄切的模样,互相对望一眼,楚万里最先摸了摸鼻子。
放在往日,俩少女这么予取予求地可怜样子,说不定在徐一凡脑海当中还会浮现出S*M,调教之类的鬼畜幻想。可是现在,他却实在没有了这种心情。他只是静静的瞧着她们,竭力支撑着自己身体,轻声问道:“你们真名到底是什么,该告诉我了吧。”
姐姐迎着他的目光,也轻声回应:“我们是大王左诩卫大将军南允植先君大人的双生女儿,我是南英爱,我妹妹是南心爱……”
“原来是忠良之后…………”徐一凡不动声色的自语了一句。这些情报,他在汉城的时候就早就知道了。当时一边感叹能拿她们做人情的现在朝鲜议政大臣朴泳孝真是一个鬼畜第一等的棒子,一边瞧着李璇喜爱她们,也没当一回事儿,反正自己也委屈不了她们。留在朴泳孝手里,还不知道会被怎么糟蹋呢。
谁知道现在牵扯出了这么多的变故!
南英爱听到忠良之后这话,却是轻轻笑了出来:“忠良…………忠良?先君大人为王赴难,但是我们却是什么样的下场?爹爹给朴泳孝这叛贼勾结日本人打成筛子,我们却转手被送给了钦差大人您!我们朝鲜人,命就该这么低贱?凡是想着这个国家的,就该死,该受屈辱,投靠外人的,就该荣华富贵?先君大人对大王是忠心耿耿。先君追随的大院君大人也是对大清忠心耿耿。最后他们却从大王这里,从大清这里。得到了什么?”
这南英爱看来是少有地接受过王室良好教育的,居然还能说出这番道理!
不过夹在地缘互相冲突的强国大国之间的小小国家,本来就应该是这种命运,只有依附一方而生存。朴泳孝就是适应这种法则最好的人,先是依靠日本,发觉不对马上倒戈死心塌地贴着他徐一凡,北洋来了又赶紧报效,浑身绝没有半分骨头。这样的人。在朝鲜这个国家才可能站得最稳!这个道理。也不用和这小丫头解释。
徐一凡背着手走了两步。突然放硬了声音:“你们是怎么勾结那些流亡大臣的?怎么给朝鲜花马队通报的消息?我自问没有委屈你们,为什么还要伏击我,想取我性命?李小姐视你们如妹妹一般地疼爱,为什么你们连李小姐都不肯放过?你们要玩什么心念故国地悲情,我都由着你们,但是伤害到我还有我地人,就容不得你们!”
最后他的语气。已经阴冷到了极处。想到李璇铺在雪地上的那栗色长发,想着她那一动不动压在马下的样子,徐一凡就心里面一抽。一巴掌猛的拍在了炕桌之上!
姐姐咬着牙齿倔强的不回答这个问题,南心爱却吓得又泪水涌出,直往姐姐怀里钻。朝鲜话夹杂着汉话想辩解什么,才说了几句,就被南英爱呵斥住。只是眼泪稀里哗啦的直朝下流。哭得连抽带喘,已经怕到了极处。
姜子鸣再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儿就告罪退了出去。徐一凡和楚万里心里有数。还绷着脸站在那儿,两只大灰狼恶狠狠地看着炕上这对小白兔。
“还想保护那些前来救你们的人?告诉你们一句实话,他们已经全部被我俘获。包括带头的前朝鲜右诩卫大将军,你们父亲的从弟南允容!破铜烂铁,将这个屯子塞得满满的,他们是不是人头落地,就在你们一语之间!如果真是居心对付我,那也没什么好客气的。如果只是想救你们,那还有可恕之处…………”
听到徐一凡说出了南允容的名字,南英爱就知道不妙了。徐一凡的兵队之精锐,在北朝鲜势力之大,都是她自己看在眼中地。更别说居然在东北,还有他这么一支伏兵!也都是人马轻捷剽悍地汉子。她老爹掌管景福宫宿卫,朝鲜士兵什么德行她都清楚。就算徐一凡是唬他,还没抓着南允容他们。知道了底细,只要
拾他们。南允容掌握的这点残存势力,在朝鲜东北天无路,入地无门!
支撑小女孩子最后的精神支柱一下崩塌。当初落入朴泳孝手中,当她知道叔叔南允容出逃,也知道父亲为了苦心支撑朝鲜江山,还是在大院君闵妃他们默许下,尽力在朝鲜四下布置了一些力量,随时准备应变,或者在中日进逼地时候,有条最后的退路。南允容还会带着人马将她们姐妹救出来…………
可是眼前这徐大人,仿佛就是他们朝鲜人天生的克星。不管怎么挣扎,不管朝鲜哪方面的势力,东学党,投靠日本的开化党,南允植他们这些旧党残余,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她们的的确确没有主动勾结南允容他们,是在陪李璇游玩的过程当中,一个朝鲜杂役偷偷给他们带了一个消息,叫她们静静等候援救。当时突然遇袭,都吓了一大跳,但是在枪炮声中听到了熟悉的招呼她们的声音的时候,一切仿佛宛若梦中!
徐一凡虽然不拘管她们,李璇也对她们亲热。可是当年养在深宫的重臣娇女,突然成亡国一般的妾妇,投到自己亲人怀中,不管如何艰险,都是最梦寐以求的!南英爱还想,只要能逃出来,无论如何要辅佐自己叔叔,给爹爹南允植报仇!在宫中被闵妃抚育的时候,她最得闵妃疼爱,也学了许多的学问!
可是,一切到头,朝鲜人的不管什么算计,在这个并不高大的徐大人面前,只能如浪花一般被撞得粉碎!
南英爱低低的说出了她知道的一切,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再坚强,也不过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子。到了最后,干脆放声大哭:“杀了我吧!我当初伤过你。带着妹子逃跑地也是我,只求你放过心爱,她不懂事,她最单纯,她从来没坏心。她也最喜欢李小姐!”
语调凄切抽噎,已经到了极处。这么多日的压力,到了此刻,让这个一直象刺猬一样警戒。保护着妹子的南英爱终于崩溃了。搂着妹子哭得不能抬头。
徐一凡却仍然容色如铁。只是悄悄退了出去。楚万里跟在他身后。脸上还是惯有的似笑非笑。到了外间厢房,就看见姜子鸣在那里坐立不安的等候。
徐一凡身子一晃,终于坐在了椅子上面,撑着脑袋,吐出的气儿都是虚热的。肩膀也垮了下来,他实在已经疲倦到了极处。
楚万里轻声的问道:“大人,你相信不相信?”
徐一凡眼睛也不睁:“信不信也就这样了。还真剁了她们?死个女人在读者当中反应会很大地…………只希望,她们在那个从叔面前也能哭得这么荡气回肠就好了……”
楚万里一笑:“那我就去带那个南允容来了?”
徐一凡摆摆手:“嗯,找他来谈买卖,少不得老子又要牺牲色相了…………”
楚万里哈哈一笑就走了出去,姜子鸣听得糊涂,又看徐一凡疲惫虚弱得坐也坐不住。脸颊上全是病态地潮红,担心地问了一句:“大人,是不是先歇一下。您实在是……”
徐一凡招呼他过来。缓缓的扶着他肩膀站了起来:“子鸣。我累死了,头也疼。可是我不能歇啊…………我手底有八千子弟,有几百投效我的官佐。现在又有你们这些新马队……我是你们的主心骨啊!想成就大业,不脱几身皮怎么能够?你们跟着我要卖命,但是我姓徐的,不会比你们轻松半点!你们想不到的,做不到的,我就必须要做到!你信我不信,子鸣,我能带着你们一飞冲天!”
姜子鸣眼眶一热,心如铁石地汉子,也被徐一凡掏心窝子的几句话打动了。他从官到匪再到官,世态已经见得多了,还没见过徐一凡这样的人物!
下定了逐鹿决心的徐一凡,也和以前的他,再不会一样了。
到了最后,姜子鸣没有说话,只是僵硬的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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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一声,软成一滩泥似的那位朝鲜前右诩卫大将军南允容已经被丢到了徐一凡脚下。他脸上那些伤痕已经上了药,只是挨的两拳还乌青未退。半蹲半跪在地上,扬着一张高丽版大熊猫一般地脸呆呆地瞧着徐一凡。
徐一凡脸上病容依旧,只是已经不见了半点疲倦的神色。背着手腰背笔直的在他面前踱来踱去,好半晌之后突然一个转身,瞧着他地眼睛:“南大人,在汉城我们未曾亲近过,没想到在这儿见面了,你打招呼的方式还真个别,来而不往就是非礼你。我可不想背着一个非礼大老爷们儿的臭名声,就回过头也给您打了个招呼…………怎么样?还算恭敬吧?”
南允容一脸晦气的神色,吞了一口吐沫。连叫骂的气力都没有了。一身单薄捆在马上送过来,冻得命已经去掉半条。只是喃喃道:“要杀要剐,都由你吧。反正,咱们朝鲜也是毁在你手上的。”
徐一凡死死的瞅着他,脸上皮肉抽*动一下就算笑了:“毁在我手上?是我的子弟,冒死平了东学党,救了汉城,救了你们大王和闵妃!我是你们朝鲜的再生父母!你们自己争不过朴泳孝,没有朴泳孝的手段,还在这里怨天尤人…………朝鲜真是出人才!”
南允容倒也有趣,也不激动,只是蔫蔫儿的反驳:“不过就是朴泳孝送了个国库给你,你就扶植他了,要不是你当时给他撑腰,现在他能这么张狂?我们是他政敌,他在台上,我们就只有被逼逃亡…………可是你也没想到,朴泳孝这么快就投了北洋了吧?你现在也不见得多好受,听说也给逼迫得够呛…………要是咱们大院君一系还在位上,你也不见得就没有转的余地。”
徐一凡哈哈真的笑了出来:“要是你们在台上,比朴泳孝更是北洋铁杆!连这个国库都不会送给我!我又怎么能借着你们地国库。坐拥朝鲜半壁江山?…………说一千道一万,反正现在北洋也不会再接纳你们了。丧家之犬,也没有利用价值。朴泳孝他们用得顺手得很…………南大人,你们这些孤臣孽子,到底有什么打算?”
南允容擦擦鼻涕,还是蔫蔫儿的,一副认命的口气:“现在瞒你也没意思,咱们本来就想利用以前布置留下的花马队。经营起一点实力出来。我从兄南允植为王牺牲。英名已经全朝皆知。救出我那对侄女。就是养望之举。
你在平壤,咱们疯了才去撞军营。还是看你偷偷启程,不知道去哪里…………花马队里面杆子很多,你们捎溜子联系,他们都能瞧懂,知道了行踪之后。以为能趁你落单救了她们出来,顺便……顺便对付了大人你。北朝鲜就会大乱。咱们也许就有可乘之机……
现在反正咱们
开兵打仗不争气,怎么都不是你对手。是死是活,只是有一句话奉劝大人,我那对侄女父亲的英名已经传遍全朝,百姓们心口相传,你要对她们如何,对你将来在朝鲜不利。”
徐一凡和楚万里只是对视一笑,这南允容怎么看也不象个英雄人物。可还真不能小觑!这样没皮没脸的人物。也是少见。不管怎么说,这家伙不笨,有点鬼头心思。也不是满脑子忠诚节烈的模样儿…………这样的人,可以做交易!
他招招手,楚万里反应快,已经进了隔壁厢房,一左一右将那对已经放弃一切希望,哭得梨花带雨地小姐妹领了出来。南允容一见,上了发条一般站了起来。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侄女儿。
两个女孩子泪眼模糊当中也是发怔,接着就是不管不顾地直冲入南允容怀中。叔侄三人哭做一团,亡国丧家之痛,似乎就在这哀嚎一般的哭叫声中发泄无遗。
小国子弟,免不了这样的命运!
这个国家,在没有自己参与的那个时空当中,将在十二年后,成为日本的一部分,国家都亡了。国王王妃,付之一炬。
五十二年之后,又被一条线分成两半。战争在同民族当中爆发,将几个大国卷入,杀得尸山血海,朝鲜半岛人口,锐减近千万。
今后再过几十年,北面父死子续,南面趁了几个钱,却还是国土上面有驻军,是被圈养的一条狗。从现在而后的百年当中,这个小国,始终是东亚几个大国掰腕子地战场,始终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无关正义,只是赤裸裸的国家之间的丛林法则而已。
幸好自己生而有幸,托生煌煌大国,有几千年的文明传承,和始终不竭的民族意气!几经起伏,却始终还在大国博弈的战场当中!
徐一凡只是静静的瞧着他们,没有不忍,只是略微有点感慨而已。等他们哭声稍止,看着南允容地眼睛,一字字地道:“我能看着你们被赶下来,也就能帮助你们再起来!或荣或辱,就在你们一念之间!”
南允容放开搂着英爱心爱的手,瞧了徐一凡一眼,颓然低头:“大人,您又想我们朝鲜怎样啊…………”
徐一凡傲然一笑,语调如铁:“我给你们枪,给你们马,给你们秘密训练骨干,还给你们经费,让你们打着旧党除逆旗号,在北朝鲜起事!除了平壤,整个北朝鲜让给你们又如何?在北朝鲜,朝鲜千万子民的命运,就由我一言而决!”
南允容一下呆住,怎么也没想到,天上怎么掉馅饼下来了。有一点他是肯定,给他这个阶下囚天大地好处,绝对只是为了眼前这位徐大人自己的利益而已!
他是流亡大臣,当然想尽复势力,报了国仇家恨。可是也不是那种太有决断,太有担当的人物,只是没法子走上这条路而已。徐一凡遭到逼迫的风声他也听到一些,但是知道得不详细,当然更摸不清其中权力斗争的脉络。他只是知道,徐一凡开了这样的价钱,就是想让朝鲜重新大乱起来!
徐一凡又会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惊惶之下,他一句话也不敢接。徐一凡那边却是一步紧似一步:“难道你们还有其他选择不成?既然选了拉花马队起事,是汉子就做到底!我将半个朝鲜让给你们是实实在在的事情,当然明人也不说暗话,我在朝鲜一天,你们不管怎么闹,都要就着我的范围一天!只要稍微出圈,你们可以试试,看我剿不剿得掉你们!我要什么,你们也不必问。可是既然有了半个朝鲜,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能不能尽复旧观,也就看你们这些旧党的孤臣孽子自己本事而已!”
南允容已经彻底乱了阵脚,英爱心爱也已经听傻了。楚万里在一旁不动声色,姜子鸣却是听得心潮激荡不休。
徐一凡,真的够狠!为了保他的权位团体,将他们马贼撒出去闹事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要半个朝鲜都闹起来!只要北朝鲜真的如愿大乱,他要再出什么手段拒阻北洋都是极方便的事情,一件事情,他真的不惜做到绝!
他紧紧咬着牙齿,想着朝鲜土地上将再起的刀光剑影,血火相连。各种情绪混在一块儿,到了后来,牙齿竟然给咬得格格作响。
徐一凡,说不定真的能带着他们一飞冲天!
“大人,兹事体大,我们要商量,要商量…………”南允容喃喃的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了些什么。
徐一凡只是一笑:“给你一个时辰,找同僚手下商量。这条唯一的出路,看你们到底走不走…………我再给你们一个承诺…………英爱和心爱,就是我的侍妾,我娶了她们!将来我必然是要离开朝鲜的,但是对你们的支持,一天未了,就一天不断。徐家和南家,从此在朝鲜就是一体!”
英爱和心爱嘴巴张得老大,看着徐一凡这个不要脸的怪叔叔。刚才还要打要杀的,现在却要吃她们这对朝鲜嫩草!
“只有一个时辰,如果到时候没有结果,不愿意从命的,不管是谁,就准备埋在这儿吧…………要知道,你们已经一无所有,也只剩下这条路好走而已!”
言罢徐一凡就下令戈什哈进来,将南家三人带走,南允容去说服手下去。两个朝鲜小丫头,交给章渝看管安置。现在杜鹃他们还恨这对双胞胎跟什么似的,可别让杜鹃洛施她们偷偷下个黑手什么的。
看着三人出去,屋子里面犹自一派凝重气息。楚万里想开句玩笑松松气氛:“大人,再加两个,您吃得消?”
话音未落,徐一凡已经哇的吐了一口鲜血出来,身子向后就倒!
楚万里和姜子鸣手忙脚乱的将他扶住。又去揩他嘴边血迹,还要去喊医生。两人都明白,徐一凡是累狠了,又发烧,冷风呛肺,虚火上升,又绞尽脑汁布置一切,一下吐血。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静养!
徐一凡却死死的拉着两人的手不让他们出去惊动大伙儿,只是低低的道:“没事,我死不了…………人事,我已经是尽足了。就看老天,是不是给足我时间了…………时间,时间最要紧!万里,子鸣,马上命令准备一切,到了中午,我们必须马上编队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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