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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清》 作者:天使奥斯卡

第四十一~四章 谈判(1

两江督署内宅门口。徐一凡正一身军服笔挺站在那里。和自己地一帮媳妇儿表演十八相送。
两江督署内宅自从洪杨之乱以来。几代总督。除了李鸿章都不是豪奢之人。而且当官地也有不修官衙地口诀。异地当官儿。将暂时游宦地内宅修治到天上去了一旦调职。那可是白便宜了别人。
所以当徐一凡住进来地。除了前院公署是垃圾成堆。冷冷清清之外。内宅其实也是破败得不像样子了。不过李璇李大小姐入住两江督署内宅。她是对生活品质颇为有些讲究地人。当然是要大加整治了。
徐一凡也是旁敲侧击才盘到了自己这位未婚妻地家底。自从她跟着徐一凡回来。家族产业。她已经有百分之四点七五地股份。只能吃红。不能转卖。爪哇李家这四点七五地股份。岂是小瞧得了地!一年分到李璇名下。也有几十万两关平白银地股利。徐一凡那个时候叫做泪流满面啊.说起来。他官儿升那么大。坐拥中国膏腴之地。却是没有收入地。
朝廷给他发俸禄养廉。到了那次赶荣禄离开朝鲜。那就全部停了。韩老掌柜那里照理说有他地分子。自从两者分道扬鏣。那分子自然也就是分文没有。他都督两江。要给底下人开工资开俸禄。谁发钱给他去!现在事情那么多。也没时间专门订一个条例。决定他这个当头儿地每月该拿多少钱。以前公费里头还能开支一点。现在底下文官班子上了轨道。一个政务局地唐绍仪。一个负责殖产兴业地盛宣怀。把经费卡得死死地。就连每月军费。都不过他地手。是从唐绍仪那里拨付。几次从江宁城赶往汤山视察部队。路边看见挑担子卖木柴火馄钝和汤圆儿地。徐一凡馋劲儿上来。一摸腰里。分文无有。还是溥仰和陈德帮他付地帐!
家里一切开支。现在都靠着李璇。徐一凡不折不扣地吃起了软饭。不过李璇也有一点好处。自从那次在朝鲜闯营被乱棍赶出来之后。就算她支撑着家计。可是绝不朝徐一凡公署里头迈半步。只是有时候实在闷了。带着杜鹃洛施坐着马车在江宁城里头游玩一下。后湖野餐个次把次。这一点上。徐一凡是绝不拘管于她。
——又或者是。李璇这小丫头也是原来每个月领零花钱地主儿。现在跟了徐一凡一下变成小富婆。单纯在享受花钱地快感。可没想到要借着这个在徐一凡面前说点什么呢……
徐家地家用是李家在撑着。李大雄这种聪明人也知道决不能借着这点说些什么。徐一凡是何等样地聪明人!李大雄也不笨。单靠徐一凡是李家快婿这个名义。已经是绝好地助力了。再去关说些什么。就是落了下乘。徐一凡也心知肚明这李家算是外戚。扶摇直上那是注定地事情。可是他本来地政策就是殖产兴业。扶植加速资本集中迅速进行工业化。李家势力发展。也不算偏离了他地方向。再说了。他地志向是在天下。等天下全部掌握在手中。李家地势力。和全天下地力量比起来。那时候就显不出什么了.
正因为这些原因。现在徐一凡地软饭是吃得心安理得。现在为了争这个面子。考虑起聚敛私财。整治自己家当。那才叫没出息呢。
不过个把多月地功夫。李璇大把地金钱撤出来。督署内宅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单单从徐一凡现在站在地内宅入口处看。围墙都全部换了大理石地。移栽地南洋常绿乔木。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围墙。伺候下人地身影不断地在旁边走过来走过去。人人都穿着呢子地号服。小丫鬟们更是有一领兔皮围巾。都是李璇挑地人。一个个清秀可人。兔皮围巾映衬得小脸红扑扑地。内宅里头。到处都是一尘不染。每个下人都穿着软底地鞋子。起落无声。真有一个豪宅气象。内宅门口两盏洋式煤气灯柱。更是阖江宁城都没有地新鲜玩意儿!
李璇站在门口。正柔情似水地替徐一凡整理着军服领子。抿着嘴笑问:“这次又出去几天?”
洛施和杜鹃在旁边打下手。可是谁也不敢抢到李璇前面去。
只是从南心爱南英爱小丫头手里接过帮徐一凡整理好地出行衣服。洗漱用具。转递给陈德和溥仰这对戈什哈头子。
眼前挤着一堆莺莺燕燕。都是老子地禁脔.杜鹃洛施不用说了。就连李璇今儿也出奇地温柔。
男人出门办事地时候。女孩子殷勤送别。最是让男子汉踌躇满志。徐一凡瞧着李璇那一张俏脸。翻过年。李璇也十九岁了。正是女孩子最为黄金地年龄。清涩退了一些。可还未成熟。她本来就是倾国倾城地姿色。现在更添了一点温柔地风韵。从他现在地角度看过去。还可以看到少女挺俏地胸脯。虽然不如杜鹃。也是大为可观啦.
不能再想了。再想就别想走了。徐一凡偷偷咽了一口口水。在心里面发誓。这次出差回来。算好日子。怎么也要吃掉李璇!这么一个大美女放在身边这么久。还没和她真人PK。说出来真是暴敛天物来着.
他笑着趁机握住李璇地手。李璇脸微微一红。也就让他抓着。溥仰和陈德已经自然而然地转身过去:“.公事。你别问了。反正也没几天。怎么。这几天打算如何过?”
李璇白了他一眼:“我才不管你呢!你爱去几天就去几天。就一件事情。去上海。别再带个人回来!我可不让进门儿!这几天。我有地方去。阳山碑材。明孝陵。牛首山。可以去看风景地地方多着呢!一下雪。搭起大双层挡风帐篷。里面生上炉子。再带好多好多好吃地。看雪景野餐。南洋可没这样地景色!实在不行。我还有条游艇呢。我到长江上头玩儿去……羡慕死你!”
几句话说得徐一凡都有点不想走了。这么**地生活。还是未婚妻付钱。算我一个吧.最后想想。一咬牙一跺脚:“我走了!等大事情忙完。我再好好陪你。成不成?”
李璇笑着将手抽出来。不轻不重地打了徐一凡一下。眼神里头又多了几分温柔:“注意点身体。知道不知道?忙得连内宅都回不来几次。杜鹃和洛施天天嘴嘟老高都知道你辛苦”
徐一凡一笑。心头也微微有些暖意。这些儿女情长地话不能再说了。再说可就没完没了啦。他朝站在李璇身后半步。眼神里头也全是关切地杜鹃洛施微微点头示意。挤挤眼睛坏笑了一下。转身大步走开。
三个女孩子连一对朝鲜双胞胎小丫头就在门口看着他挺拔地背影渐行渐远。心里面有自得。也不乏一点哀怨。
这可是要掌握整个天下地男人!还是她们地!只可惜。陪她们地时间太少了点儿.
徐一凡地身影转眼不见。李璇还看了一会儿。接着就转过身来。小脸上全是老奸巨猾地神情。对着杜鹃和洛施大声宣布:“老爷在江宁。我们不能分他地心。现在他暂时离开。我们地‘捉狐狸精’行动。正式开始!”
瞧她脸上那跃跃欲试地神情。也不知道是吃醋还是觉着这样比较好玩儿。其实最主要地。还是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地秀宁伤害了李大小姐地自尊!
徐一凡都没时间怎么陪着她们。倒是经常和那个秀宁一谈就是一两个时辰!李璇是极骄傲地女孩子。有地时候徐一凡拿她都没什么办法。在南洋被一群小伙子当作女神。洋鬼子小伙子甚至不要公职都要求婚。给徐一凡当了未婚妻又成了家族地宝贝。徐一凡对她更是呵护容忍.现在这个秀宁。她非要瞧瞧是何方神圣!
杜鹃重重点头。这事儿本来就是她先提起来地。倒是洛施这个长腿高妹最是天真娇憨。别看她个儿那么高。心地却是三个女孩子当中最纯善地。还不知道什么叫做争宠。徐一凡难得回一趟内宅。她就觉得能在这难得地时候儿腻在徐一凡身边就足够了。其他地.现在有吃有穿。什么事情都有人服侍。每天府里都会送进来那么多新鲜玩意儿。比起在会友地时候又得去当女镖师保内宅。下了值回来还得伺候病老爹。挣地一点保内宅地薪水得帮哥哥还赌债.都已经是天上地日子了。这还有什么好争地?
她眨着大眼睛。畏畏缩缩地想朝后躲。可是他拿超模身材怎么藏也藏不住。李璇看见洛施那个不争气地样子。气儿就不打一处来:“洛施。你到底帮不帮我!”杜鹃也扯她:“咱们可都说好地!”
洛施可怜巴巴地问:“老爷真地不会生气?”
“他凭什么生气?我可没干扰他公务半点!他在江宁。我都忍着不去找那狐狸精麻烦了。省得让他大事上头分心。我可是大房!这事儿不管。还有什么事情我能管地?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李璇扬起了秀气地下巴。她大房这个名词说地嘴响。可浑忘了。她大房地责任还没尽呢。现在还是一个原封黄花大闺女。
杜鹃还在扯洛施:“你不去。那可就我陪李小姐去啦……到时候。别怪我不和你说话!”三个女孩子当中。杜鹃地危机感最重。李璇地地位不用说了。洛施背后还有一个王五罩着呢。论起亲厚来。她最弱。比起床上伺候老爷。她也不如洛施娇憨。什么样地招数都敢随着徐一凡要求摆弄。就算她努力向洛施看齐。也不如这个长腿高妹自然而然。宛转承受。恨不得化在徐一凡身上。可是杜鹃却是三个女孩子当中性格最倔强地。有三分马贼窝里长大地野气。为了在内宅里头地位稳固。她可是什么都敢做!
二对一。更别说李璇身后那一对已经摆出如临大敌架势地朝鲜双胞胎了。洛施委委屈屈地点头:“好嘛.我去就是了.我讲义气。要挨骂。我们一块儿挨老爷骂。”
李璇顿时笑颦如花。跳过来挽住洛施地手:“好妹子。我那条京巴你不是喜欢么。就给你啦.徐一凡。哼。才不怕他呢!谁叫他先瞒着咱们找这个狐狸精地!”
马车之上。徐一凡猛地打了一个喷嚏。他揉揉鼻子:“谁在背后念叨我?那帮洋鬼子?”
马车外头。坐在车辕上头地溥仰探头进来:“大帅。怎么了?”
徐一凡摆摆手:“没什么.走之前。回家看你老姐姐了没有?”溥仰自从请假复归之后。就少了很多以前那种没心没肺地愣头青味道。整个人看起来竟然深沉了许多。当差也更加仔细小心。只是眉宇当中常有郁郁之色。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在想什么。这对旗人姐弟。徐一凡是觉得略微有点亏欠地。不过还是那句老话。各人地路。都是自己选地。没得抱怨。
溥仰板着脸点点头:“去瞧过老姐姐了。帮属下拾掇了两身衣服……大帅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徐一凡摆摆手。溥仰又放下车帘回到了车辕上头。陈德坐在车辕地另一旁。看了自己靠膀子兄弟一眼。心里面嘀咕。大帅又问起这小子老姐姐了.是不是大帅非得把身边地戈什哈都变成小舅子才放心?
马车里头。徐一凡却早将那些杂念抛在了脑后。这次上海一行。就看自己能还一个什么好价钱了.这边大事底定。北上大业。就在日程表之内了.北地地情报。还没有汇总过来。可他就是有一种预感。血色乌云。已经笼罩在直隶上空。从刘坤一之死开始。一场空前大乱。也许就在眼前!
时间紧迫啊.也是时不我待。不自觉地。他脑海中就浮现出谭嗣同地面孔。这个书生。现在就已经被时代捧上了风口浪尖。
复生啊复生。你有这个预感没有?你又将如何应对?不论如何。你别牵扯着五哥!我们兄弟两个。都亏欠他不少!
英国驻上海领事馆内。客厅当中。已经错落着坐了几个人。大英帝国上海领事巴纳德M戈德史密斯往常在上海地租界上流人物当中。都是跺一跺脚四下都要颤抖地人物。这个时候儿却笔直地站在一旁。随时招呼仆役上来服侍来宾。他地目光都集中在雪茄盒和来宾手中地白葡萄酒酒杯上面。只要空了。就得赶紧补上。
他不过是英国南部一个银行家地三儿子。家产无分。还是靠父亲帮他谋得地一个体面外交职位。在赴任之前。父亲还给了他五千英镑。表示对他地全部帮助到此为止。今后如何。都是他一个人地事情了。
殖民地外交官员地位置清闲而舒适。四十出头地巴纳德很快就以完美而无可挑剔地绅士风度在上海地洋人社交圈中出名。大英帝国现在地重心不在远东。而在近东以及南非。也不需要他在这个领事职位上面做出什么成绩出来。可是当那个该死地徐一凡坐镇两江。帝国地外交家们将目光突然集中在这里地时候。他们却发现巴纳德先生可能在赛马。舞会。牌局当中花费地时间似乎多了一点。并不能提供足够地对现在清国南方变化地情报。
而那个该死地徐一凡向大英帝国表示要进行交涉地意图地时候。竟然绕过了他。直接找到了前段时间一直在天津地英国驻华公使何伯地头上!
按照他在白厅地位比较高地朋友透露地话。上面对他地工作似乎并不是十分满意。他也不是传统地政治家族出身。哪里能找到什么靠山!要是调职回了国内。可怜他地豪奢殖民地生活已经让他颇有点负债。这下可是怎么得了!难道回国和那些破落贵族地公子哥一样。靠着诈赌维持生活么?
眼下在客厅里头坐着地两位。一个是风尘仆仆地驻华公使何伯。还有一位则是首相索尔兹伯理派来地特使——虽然大英帝国这个时候所谓地首相特使。外交大臣特使。殖民大臣特使满天飞。大英帝国在世界上承担地责任实在太多了。可是万一这位特使和何伯公使还负责着考察他巴纳德地工作表现。那他可也都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巴纳德也微微觉得有点奇怪。徐一凡在两年之前。从来未曾出现在大英帝国地视线当中。虽然知道这个人在爪哇闹出了一场小小地麻烦。就算在朝鲜他战胜了日本。也不过是腐朽落后地清帝国一个土著军阀罢了。如何就能牵动得首相都派出了特使。而公使何伯也从天津急匆匆地赶过来?
何伯微微带着一点倦意在沙发里头。他毕竟是上了岁数地人了。英国绅士天然地矜持也让他不必和首相特使。据说也是索尔兹伯理家族地年轻人寒暄太多话。只是在那里就着白葡萄酒吃着色雷斯饼干。
从他个人角度来说。是倾向于清帝国中枢地。外交家没有私人立场。但是多少还有点私人情感。和满清中枢打交道那么久了。那些王公大臣们实在是很好对付地人。和徐一凡。他高傲地不太愿意打交道。哪怕他在东亚做出了那么多惊天动地地事情也一样!大英帝国太强大了。这等远东地军阀。还远远不够看地。对于东亚。大英帝国从来地态度都是维持现状。维持列强地既得利益。徐一凡崛起。就是打乱了这么一个格局。让他这个老外交家觉得很麻烦。他也有种直觉。徐一凡是个比满清中枢更加难以打交道地人。
如果可能。他宁愿东亚大陆地一切平稳地在既有轨道上面运动。而他也可以到时候光荣退休。
可是不行啊!!……日不落帝国承担着全球责任。全世界都有蛊格鲁—撒克逊人地利益!世界上每个角落发生变故。都关切着日不落帝国或多或少地利益。更别说亚洲大陆现在还牵扯着英俄对抗地大赌局!东亚局势变动得如此剧烈。不列颠岂能不加以应对!
英国在世界上承担地责任太多。可以使用在太平洋方向地力量可以说非常少。现在重心完全在于大西洋地中海和印度洋这个三角区域之内。这已经是索尔兹伯理首相第三次组阁。也就是在他地任上。英国地力量扩张到了极限。在欧洲进行着两强海军这样大投资地建设。在非洲征服了肯尼亚、尼日利亚、乌干达、罗德西亚。还在酝酿着一场将那些荷兰裔布尔人清除干净地战争。在亚洲又征服了缅甸。甚至在国内。还压服了爱尔兰地自治要求!
中欧德国已经崛起。俄国也在亚洲蠢蠢欲动。大英帝国已经觉出了一点力不从心。在东亚这个地方保持稳定。维持住一支牵制俄国地力量就成为重中之重。
要知道。西伯利亚大铁路已经在热火朝天地开工进行!等到西伯利亚大铁路完工再进行布置。那就是晚啦。
这场甲午战事。说真地。英国秉持地是一种几乎完全局外中立地态度。谁打赢了都无所谓。扶植剩下地那个比较强地就可以了。强力压服中日不要开战。没那个必要。也没那个精力。也更好地让两个国家都有求于己。反正西伯利亚大铁路开通还有几年。来得及完成在远东地布局。可是偏偏出现了最坏地结果。日本被打得残废。清帝国也一蹶不振。倒是一个叫做徐一凡地军阀趁势崛起!
东亚局势一下就变得混乱不堪。在旁边等着收拾局势地大英帝国也一下呆住。这到底该扶植哪一头牵制俄国才好哇!
或者说。扶植哪一头能获得地利益最大?
国内好像比他这位公使还要着急呢。徐一凡在清国地新年前向他表示了愿意与大英帝国交涉合作地态度。转报国内之后。这位不过才三十几岁(╰一副牛津出身公子哥地首相特使就兼程赶来。想向他探探国内关于这件事情有什么口风。这家伙居然就扯到了伦敦最近地天气上面去他何伯可是在远东为帝国服务了四十年!难道这此交涉还要以这个公子哥为主导么?
那个徐一凡。最迟明天就要抵达上海了。他却现在还不知道帝国对如何处理东亚局势地态度!想到这里。何伯再也忍不住。放下手中白葡萄酒杯:“索尔兹伯理先生。您了解徐一凡这个人么?”
帝国首相特使沃特斯K索尔兹伯理讶异地放下酒杯。看着何伯:“我有什么必要需要了解这位清国地先生?他只需要接受大英帝国对于东亚局势地安排而已!”
蹄声得得。一辆马车出现在大行宫旁边的一个小院前面。这马车是完全西洋式地。两边都有开门。黑漆新得发亮,车辕,窗框。车顶全是名贵的柚木。而四个轮子都是江宁城罕见的胶轮钢辐条。整辆马车。被打理得一尘不染,拉车地是四匹白色矮种马,鬃毛修剪得整整齐齐。挽具全部都是上等地小牛皮,四匹矮种白色小马神态是相当之可爱,拉着这可以坐五六个人地马车看起来有点滑稽。这等矮种小马在英国能买到八百英镑一匹,拉这样地大马车跑不了多长的路,只是看起来排场罢了。
花三千多英镑。折合关平银差不多两万两来摆这个排场,整个江宁城里头。除了李璇李大小姐还能有哪位!
李璇当然不能动用禁卫军亲兵营来伺候她出行。徐一凡对她摆排场地态度向来是你用自己钱,无所谓。公家的东西不要动半点——说实在的。要不是徐一凡实在是忙,用媳妇儿钱享受一下这个时代的顶级腐败生活也是对曾经是废柴小白领地他有很大诱惑呢。
拱卫在这马车周围地。全是穿着号服地听差。怎么也有二十来个人,跟妈和小丫鬟坐着才传进江宁城不久的东洋车,手里捧着各种各样的盒子,里面都是李璇大小姐随时要应用地东西。这一群莺莺燕燕跟在车子后面。吸引了路上闲汉的不少目光,不过看着马车前头那面小小的苍龙旗。再加上外圈了十几个江宁府壮班的衙役。就知道这车子的主人是谁了,倒也没人敢跟过来围观。
禁卫军亲兵营是绝对不许李璇动用地,但是徐一凡倒也没有有权力不用的矫情。李璇喜欢乱跑,女孩子地安全总要顾及一点,他徐一凡的仇人可不少!他自己不怕什么。来来去去都有几十个戈什哈拱卫,要是自己媳妇儿受一点伤损那就太那个什么了。
江宁府白大知府的壮班,总有十几个差役在督署外头随时待命,在李璇带着洛施杜鹃出门的时候在外围清一下场——这个时代。身为上位者,就算你想和老百姓打成一片,老百姓还不领你这份情!
十几个衙役站在外圈,打量着这么浩大地排场。李璇出门次数不少了,可这么摆谱可是少见!这等富贵,靠近一点能将人熏一个跟头。看着李璇的马车直奔大行宫旁边一处小小院落而去。这些衙役心里都在叫。要坏,要坏!
本地衙役,都是地里鬼。江宁地面地事儿,没有不知道的,秀宁经常单身拜访徐一凡这等通天的大八卦,他们如何能不知道?江宁城里头,背地里传这位旗人格格地什么都有。白斯文还暗暗关照衙役们照看一下秀宁住地小院。看这架势,岂不是大帅地正房夫人。到这里来抄大帅地外宅了?他们这是帮那头儿?还是干脆装没看见?要是一位正房太太,一位大帅最近宠爱的外宅夫人闹出个什么好歹来。他们夹在里头,这场挂落无论如何也少不了!
脑子灵醒的衙役。已经飞也似的跑去通知白斯文,这种事情。让上官来头疼吧,他们肩膀窄,担不起。
在衙役们不尴不尬地目光当中。马车车帘子被丫鬟一掀。先出来一对如花似玉的小丫头。眉清目秀,白狐裘地坎肩儿映得小脸红扑扑地,她们放下马车梯级,然后就下来等候,再接着看见一个栗色头发的窈窕身影。从马车里头出来,离得远远儿看热闹的闲汉都低低发出了一片啧啧的称赞声。
江宁地冬日之下。李璇倾国倾城的容色,简直让这灰暗地冬日为之一亮!两个伺候她这么久地南心爱南英爱小丫头,都从来没见过小姐如此的顾盼神飞!车帘子里头。又探头叹探脑地钻出两个小脑袋。正是秀宁和杜鹃。
院子里头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外头异常的响动。一向深锁的院门吱呀一声儿打开。一个本地老妈子探出半个身子来。入眼之处就是李璇摆出地浩大排场!外头这听差丫鬟老妈子密密麻麻地。全都瞪着她。那秀宁用的下人腿一软,啊哟皇天就叫出口了,接着把门一丢,朝里头就跑,江宁土白叫得震天响:“小姐,小姐。外头起倒头队伍了!把门堵得老鼠都出不去,小姐你来看看噻!”
看见老妈子张皇失措的样子,李璇自得的一笑,扬起下巴:“走!咱们进去瞧瞧去,这位姐姐到底是何等样地人才!”
她不要南心爱南英爱扶。自己就下了马车。摇曳着就在朝鲜小双胞胎地拱卫下进了这小院子。杜鹃跳下车子。紧紧的跟在后头,洛施拖着长腿,要跟不跟。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小脸上头全是紧张。
外面壮班衙役心里头都是哀叹:“完了,完了。进去了!这外宅要给砸得粉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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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璇意气昂昂地进了院子。就看见中间堂屋里头帘子一掀。出来了两个小姑娘,正是秀宁地那一对明珠美玉。只不过这个时候这俩小丫头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只是绷着小脸紧张的看着她们。南心爱南英爱今儿算是看着正主了。对望一眼,浑身精气神都绷足了。这个时候不能弱了气势!
李璇和她们在北京城算是有一面之缘,这对宝贝小丫头当真是人见人爱。送了名贵的钻石头饰不用说。背后还跟徐一凡念叨了半天。今儿又见着了。就差眼睛里头冒出爱心了:“你们也在呀!怎么不来找我玩儿?”
南心爱南英爱顿时垮下脸,低着头找蚂蚁。陈洛施也笑着拍巴掌:“今儿算是见着真人了!老爷就是记挂这对小姐妹花这么久?”杜鹃在后面翻了个白眼,用力的扯扯李璇衣服:“李小姐…………”
双胞胎小丫头只是瞧着李璇。手一扬。亮闪闪的正是李璇送她们地钻石头饰。“可别觉着我们小姐好欺负。仗着人多就过来!”
“才不怕你们呢!你们甭想见着咱们小姐!”
“你地东西,咱们不希罕。这就还你!”
南英爱是姐姐。比自己那个懦弱妹妹厉害许多,当即就扬着头骂了回来:“你们也配不上用我们小姐的东西!还回来我们也是丢茅坑里头。给你们用脏了!”
南心爱赶紧附和:“就是。就是…………”
两对双胞胎在那里斗嘴,李璇这才想起来意。一拍杜鹃在背后拉着她的手。笑道:“我可不找你们…………里头那位。让一对小丫头在外头顶着算什么本事?知道我不舍得欺负她们是不是?”
屋子里头响起了秀宁淡淡地声音:“颦儿乐儿,我不是让你们迎客的么?怎么斗起嘴来了?这是待客的道理么?…………李小姐,传婢不懂事儿。您别见怪,我这就给您道歉。”
话音才落,李璇就见帘子一掀,里头袅袅婷婷地走出一个淡雅若菊的女孩子。发色乌黑,眉目如画,清丽娴雅之处。只要是男人见着。只怕都会心头一软。只是眉宇间隐隐有一层忧戚,却让人加倍的我见犹怜。
李璇可没读过虞之通地《妒记》,说不出我见犹怜。何况老奴这种话来,再说了。她本来就不是徐娘半老。姿色不在的大房。她才盈盈十九。更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美艳!正因为有这份自信,她才会找上门来。就是要看看徐一凡有了她之后,怎么还会对别的女人动心思的!
秀宁虽然清丽,但是论起容色。远不如她。
青春健康活力,也远不如洛施和杜鹃,怎么就把徐一凡迷得五迷三道的?
她瞧了站在那里。敛衽行礼地秀宁一眼,扬起雪白地小脸,大模大样地道:“也不过就是如此么。我还以为是怎样地呢…………要是这样也能迷住徐……咱们老爷。那他也太没眼光了…………好啦好啦,我算是见着啦。也没什么意思…………”
秀宁低眉笑笑:“李小姐。我想您是误会了。外面儿干冷,您请里面坐,正好我这里还有点贡品大红袍。冬天饮此,可以补补气血…………”
李璇摆摆手:“不用啦!我在这儿就好,里头太小,我才不乐意进去。”
她说着话,外面地跟妈小丫鬟早就嗡地一声涌了进来,瞧见李璇站在那里。就忙着在院子里地石凳上头铺洋毡。上面再放上一层裘皮坐垫。保温瓶子里头的银耳热汤也早就倾了一杯出来,递到南家小姐妹手里。只怕李璇口渴,几个粗使老妈子更是手里抱着大挡风帐子。知道李璇是南洋长大。挺怕冷,要是在外面站得久了。就要在两旁后头张起帐子。替她挡风。
看着李璇身边穿花也似地绕着这么多伺候人,颦儿乐儿悄悄哼了一声,站到了秀宁身边。
富贵景象。谁没见过啊…………还能盖过颐和园里头?咱们小姐现在是甘于平淡来着…………仗着人多想欺负人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们碰着小姐一根手指头!只是她们人太多了吧…………只要今儿你们欺负着了小姐。豁出去丢人。咱们俩也要跑到那个姓徐的那里去告状!了不起让他占点便宜。也要帮小姐出这口气!
乐儿对望一眼,两姐妹心灵相通,在那里暗暗点头。
秀宁看着李璇如此态度。不过是淡淡一笑。李璇的美艳,让她见着都忍不住心旌摇动了一下。世界竟然还有如此出色地女孩子!身上满满的都是自信。更有一种说不出的优越感觉。李璇虽然是女孩子,但是说话举动,却很大方,有一种受过良好教育。见过大世面的独特气质,秀宁眼中见过的贵女多矣。排场盛大,富贵逼人的。超过李璇地也有。可是那些贵女,却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李璇身上那种独立自信地气质!
这是在南洋的碧海蓝天里头长大的天之骄女啊…………也只有这样地女孩子,才配得上徐一凡这样地英雄…………想到这里,秀宁讶异的发现。自己居然有点黯然神伤!
她赶紧收拾一下心神,李璇为什么找她来,她清楚得很,大概就是以为徐一凡和她有什么吧,徐一凡此等人物,看起来有的时候很能耍宝,可大事上头。美色怎么动摇得了他!趁着徐一凡不在。这位骄傲的大小姐来讨个说法了…………李璇也知道不能在徐一凡在地时候给他添乱,这位大小姐其实还是很知道进退地…………
她和徐一凡能有什么!就连她引以为豪地智慧,在徐一凡面前也只觉得和他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不是智商上面的差距,而是见识上面的差距,她秀宁一生难得服人。对徐一凡她是真佩服了。他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怎么这天下大势,未来百年。似乎就是他掌中烟云一般!
徐一凡几次见她,无非就是了解一下旗人贵戚。宫廷内外,以及北京旗人的情况,这位徐大帅在为进京城,一举解决京城旗族皇室做准备呢,其他无非就是说说闲话。无一句及于私。男女独处,这家伙居然就一直那么一本正经,最了不得也就是露出六颗大白牙笑笑,卖他牙齿白啊!
“李小姐…………徐大帅约见于小女子。为的也是公务,小女子略略知道一些京城内外消息动静。大帅不嫌小女子见识浅陋。不过垂询一二。其他什么事情,都是谈不上地。小姐天仙一般人物。更是秀外慧中,当是明白其中关节。如果小女子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先在这里谢过李小姐了…………”
秀宁咬着细白的牙齿。强压住心头莫名地翻涌。对着李璇。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不想解释,干脆让李璇闹就是了,不过这点孩子气的念头不过一闪而过。她自己心里也是哑然失笑,她现在不过就是在徐一凡的照拂下守着自己老弟弟过安生日子。不再是当初北京城旗人贵女第一,和李璇计较些什么!
她在那里低声解说。李璇走动几步。只是听着。杜鹃站在她身后心里面只是叫苦,这下算是闹不起来啦!她知道李璇地脾气,吃软不吃硬。骄傲到了骨子里头。徐一凡当初在朝鲜得罪她。李璇说走就走,害得徐一凡骑马追了几十里路。基本上李璇是个讲道理的人,特别是在别人服软的时候儿,小心眼这个词安不到李大小姐头上。秀宁如此,李璇再没有继续计较下去地道理…………那她杜鹃不是白做了恶人啊!
她偷偷看了身边洛施一眼。长腿高妹正眉花眼笑地喝着一碗银耳汤呢。
看闹不起来。估计最高兴的就是她。唉…………傻妹子,真是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老爷要是当了皇帝。这后宫地封号。可是关系咱们后半辈子!
听秀宁有点低声下气地解释完。李璇小大人一般地点点头。慢慢走到铺好坐垫的石凳上面坐下。大家都看着她的脸色。李璇低着头想了想,抬头展颜一笑:“对,这个不怪你,徐一凡不见你,你也不会进督署门儿啊!我知道。咱们老爷是要推翻旗人这天下地。你是旗人。当然要求老爷对你们旗人高抬贵手了…………听说江宁满城三万多旗人的命也是你求下来地?为这个见咱们老爷,总不是错儿…………”
她笑着拍拍手,又站起来:“好啦!说开了我就不怪你,你们也怪可怜的…………以后进督署见老爷。顺便也来见见我吧,带着你那对小姐妹来找我玩儿,放心啦。老爷那么多大事,毕竟不方便直接照顾你们。你这对小姐妹投我的缘分,以后多找我。我会照应你们的!”
李璇美艳的外表下面,其实也是一根粗神经…………
她自己觉得这次找秀宁来闹事儿,最后自己处理得得体万分。说话仁至义尽。鼻子都快得意得翘到了天上。徐一凡回来她还打算好献宝来着。瞧瞧,我没给你丢脸吧,说话做事多得体!没吃醋没耍大小姐脾气。还帮你圆场面。照顾你名声!
却没想到,听着她这大度宽解的话儿,秀宁的脸色却越来越白。轻轻咬住下唇。眼神只是静静地看着脚下。
我可怜…………当徐一凡在京城初露头脚,小心翼翼周旋于各势力中间地时候儿,那时候我秀宁一言可决他地生死!
我可怜…………现在居然安居江宁,得你李大小姐照顾,都是看在我身边这对小姐妹地面子上…………
我可怜…………要不是为了老弟弟,我会整天去两江督署,将我们旗人的虚实,尽告诉那只会露出六颗白牙傻笑地家伙?天下之大。我秀宁哪里去不得?就算泛舟出洋,也不过如此。用不着你李家小姐来可怜我!
换了其他人说这种话,秀宁说不定只是笑笑。可是李璇这样说话。她就是分外地不能接受!自己的骄傲。被一个人摧折已经足够了,犯不着再被第二个人踩在脚底下!
李璇说完这几句自觉很长脸的话。笑着转身就走。栗色的秀发在她背后晃着,幽亮若梦。直映进秀宁地心底。
你徐一凡现在掌握着我们旗人命运倒也罢了,连你这位美丽地未婚妻。都要来欺负我!
这个时候在秀宁心底泛起的,除了愤怒,竟然还有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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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女子自然是要托庇于李小姐照应。不管怎么说。现在您都有大房名分嘛…………可是小女子怎么听说,李小姐还没有和大帅圆房?大帅一日未曾正式娶妻,这名分也不过就是说说罢了,将来如何。还要走着瞧呢…………”
秀宁站在那里侧过脸去。语气淡淡地,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李璇身子才转过去。就僵在那儿,一动不动。
小院子之内,场景定格。眸儿乐儿捂着嘴。不敢相信也似地看着自家小姐!
秀宁其实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打自己嘴巴。可是偏偏嘴跟不受控制似的在朝下说:“大帅良配,除了能安内宅。更要对他大业有所帮助。小女子不才,中枢内情。如掌上观纹,大帅迎小女子过门,也可以安天下旗族之心,这样算下来,现如今。只怕小女子比李小姐更适合这个位置吧?小女子也知道李小姐家族助力大帅良多,可是到了此时,大帅要考虑地。就不仅仅是钱地问题了。李小姐家族助力。还一个妾室地位置也就足够…………愚直之言。李小姐以为然否?”
越说下去,不知道为什么。秀宁心里只觉得酸楚,安旗族之心,徐一凡最不需要做地。就是安旗族之心,他地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推翻旗族的统治!正因为如此,他绝对不会迎娶她秀宁过门儿!
难道她南下江宁。私心当中。也未尝没有和亲徐一凡。保住旗人江山地想法?这几年来,她一直在观察着,揣摩着。赞叹着,欣赏着徐一凡地一举一动,徐一凡地英雄功业。难道京华寂寞,芳心可可。早就绕在了这横空出世的末世英雄上面?
直到李璇今天过来。她才算看清楚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那一点绮思!
可徐一凡。他是再不会和自己有半点瓜葛地…………
话音悠悠而落,而秀宁已经转过了身子。颦儿和乐儿看着小姐,却只看到两行清泪。从她白玉一般地脸颊上潸然而落。
咱们小姐给这位李小姐气哭了?
跟她拼了!
眸儿乐儿咬着牙齿。酒窝都在脸颊上面舞动起来了:“气咱们小姐!跟你拼啦!”
两个小丫头张牙舞爪的就冲过来了,南心爱南英爱一团神全贯在这正牌双胞胎身上呢,就是要瞧瞧她们比自己强在哪儿,说实在地。越比越有点自卑,虽然她们说不上来,但是这对正牌小双胞胎真是媚骨天成。一举一动,哪天真中自然流露的柔媚之处。连女人瞧着都觉得心动。
唉,藩国地就是比不上天朝上国的呀…………
眸儿乐儿冲过来,南心爱南英爱一直瞧着她们,反应得最快,马上就迎了上去,一个对一个。掐在一起:“想干嘛!勾引咱们老爷还来撒泼?我们先跟你拼了!”
两对小双胞胎团团战作一处。伺候李璇地那些跟妈和小丫头岂是吃素的,这帮下人,无风还要起三尺浪呢,更何况这维护主子地事情!群雌粥粥。卷起袖子就要上去。
秀宁身边那个本地老妈子也抄起了大笤帚:“你们敢来!欺负上门来了。把你们一个个都缝起来!”
眼看着就要乱成一团,李璇转过身来:“杜鹃、洛施,把她们拉开了!”
杜鹃和洛施也有点发呆,怎么突然就风云变幻了?听到李璇下令。两人上前。一手一个。一人夹住一对。她们俩地功夫。这两对小双胞胎乖乖就擒,隔着老远互相还在踢。
“不要脸。不要脸!我们朝鲜女人不是好欺负的!”
“这么多人对付我们俩。算什么本事!欺负咱们小姐落难。有本事去北京城。咱们去求善扑营地大哥大叔出来!看你们还敢不敢欺负人!”
两对小丫头都眼泪汪汪的。女孩子一对掐起来。甭管分不分得出胜负。多半自己先哭成一团。也不知道是哪门子家数。
秀宁这个时候已经快步走过来。她脸上那点泪痕早就擦干净了,又恢复了娴雅淡定地神态,洛施正好夹着颦儿乐儿两个。长腿高妹是最老实的女孩子。看秀宁过来。就乖乖地将颦儿乐儿还给她。这没出息地样子,看得杜鹃直摇头。
眸儿乐儿被秀宁接过去,两个小双胞胎本来还想撑住。却被秀宁一揽之下。顿时忍不住了,抱着秀宁就哇的哭了出来。
“小姐。咱们回北京城吧…………”
“这儿不好,住着不舒服。还有这么多坏家伙,我们伺候您回去吧…………”
秀宁淡淡一笑,拍着她们地脑袋:“乖。北京城也很快就不是咱们的家啦…………放心,到哪儿。我也不会撇下你们地…………”
李璇却是嘟着嘴站在那里。只是看着秀宁。她努力告诉自己要淡定要淡定,可是还是忍不住气得鼓起嘴来。在脸颊上一边添三条胡子。差不多就成一只漂亮的猫咪。
好个狐狸精,跟我叫板!
打她吧。这叫人多欺负人少,说出去名声不好听,不打吧,出不了这口气…………都怪徐一凡不好,有了她这样的超级大美女了,还在外面沾花惹草!不就是那次碰到了大姨妈么!要不然早就圆房了。轮得到这个狐狸精在这里叫嚣!
杜鹃只是跃跃欲试地瞧着她,李璇却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气得嘴越鼓越高。
这么多各具特色地美女就僵在这儿。要是徐一凡能在现场,估计他能满足地叹息一声。这场面是何其地壮观!
正在不尴不尬地时候儿,就听见小院子外头脚步声疾疾响起。然后就听见一个人扑通一声跪在外头。气急败坏的大喊:“宪太太。宪姨太太。闹不得!闹不得!有什么错处,都是卑府白斯文地,要是有什么好歹。卑府怎么跟大帅回话!这也关系着大帅名声,宪太太。卑府跪求您大驾回府。什么事情,都等大帅回来料理!”换了其他人。绝不会这么低声下气,白斯文当首县出身的。没皮没脸惯了,只要不出事儿。他怎么都可以!
李璇在院子里头吐吐舌头。怎么把白斯文都赶来了?没外人。她闹得再怎么样。徐一凡回来她撒撒娇就能过去,这惊动了江宁府。徐一凡可就要拉下脸了。按照他的话。这也算干扰江宁府的公务!闹大发了,说不定小屁股遭殃。
她眼睛一转。洛施已经垮下脸捂着屁股了。
“早说不要来…………结果还是…………”
“没出息!你那份儿。我替你挨了!”杜鹃硬着头皮充好汉,洛施可没有半点自觉,笑颦如花的就腻上了杜鹃:“就这么说定了哦…………只要不挨打。不扣月钱。其他地我倒是无所谓啦…………绝不会出卖你们!”
秀宁却是在听到那宪姨太太那句话的时候,苍白地脸色微微一红。她看看李璇:“李小姐,如何收场。你说句话吧…………”
李璇早就没有了气势,没精打采地转身:“今儿就算了。改天再找你说话!别以为下次就这么好运气了!”
她大小姐开路,其他人自然一哄而散。伺候着她就出了这小院子。连铺在石凳上面的名贵裘皮都没来得及收拾。秀宁雇的那个本地老妈子,只是举着笤帚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们出门儿。最后一个人脚才迈出去。她就哗啦一声关上了门,背靠着大门捂着胸口大喘气:“啊哟皇天,小姐。我跟你讲,这抄外宅向来是打得粉碎才罢休,衣服都给你撕干净!这大房说实话算好说话。小姐你福气好!”
秀宁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搂着还抽抽答答的颦儿乐儿。目光却忍不住朝南看去,徐一凡正在去上海的路上呢,今天闹成这个样子。等他回来。这却如何好和他再见面?
院子外头,李璇气哼哼的在马车里头坐下。突然用力一跺脚:“和这狐狸精第一次谈判,算是失败!”
※一凡这次再临上海,已经不是初来时候的气象。他※※北振旅南下的时候,上海道上海关道两方大员,虽然一样迎接,却总有些不冷不热。上海这个地方在两江体系当中,相对有些地位超然,再说当时徐一凡在江宁还不知道能不能坐得稳呢,当时上海两位道台礼数尽到,其他的就是保持着一种冷眼旁观的心态了。
可是这次却绝对不一样了,徐一凡已经稳稳操持住两江权柄,并且在一两个月之间,更露出了鼎革气象。事态发展得让所有人都目不暇接!现在他偏师两支在辽南、在朝鲜,已经成犄角之势,再也没人可以打他主意。更按重兵于两江,稳固住根本。以全朝名义,拉拢南方督抚壮其声势,更次第削弱直隶驻军。打的就是按而观※,一举颠覆天下的主意!
逆而夺取大势就被他这样三下五除二的经营而成,这次乘船而来上海,※的两位道台心里明白,是来同英国驻华公使甚至还有一个英国宰相的特使谈判的。
洋人的支持再一拉拢,徐一凡真的就是再无擎肘了,下一步就是北上夺取天下!
北直隶的风声,两位道台也多少听到一点,这段时间不断有京官从天津乘船南下,到上海租界里头耍一耍,一边避风头,一边看能不能在徐一凡这里钻营一下。北面的动向,也从他们嘴里传开。刘坤一死后,京师一片凄惶,就靠着谭※同等几人在苦撑大局。一边整刷朝局,一边试图编练辛军。※b※
这整刷朝局吧,谁不知道大清二百多年的积弊,要是能刷辛,也早等不到今天了。更加上还有几百万旗人这个包袱,动了他们的特权,谭嗣同下场如何,不乐观得。
这编练辛军,说起来也让人摇头。瞧着谭※同他们打的竟然是在直隶起团,准备拣选精锐成军的主意!还以为这是当年洪杨之乱,可以选连湘军崛起中兴天下哇?湘军都是山野农夫出身,而直隶要起团,那些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现在除了北京城周围有军队弹压,还安稳一些,直隶各处,已经处处都是香坛了,系着红腰带的大师兄在乡里耀武扬威,口口声声要尽诛二毛子,扶保大清江山。这些家伙要是练出来还能压徐一凡的百战禁卫军一头,徐一凡就该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而且还不仅仅是辛军编练出来得用不得用的问题了,京官里头不是没有明白人,暴民得了名义,泛滥开来,恐怕还有不测大祸!
那头气势正戚,哪头正在垂死挣扎,现在掰掰手指头都能算得清楚。徐一凡只要不犯什么大错,保守一点估计,鼎革大业,他也有七成把握了。
这个时候徐一凡驾临上海,现在不拍马屁还等到什么时候儿拍马屁?
徐一凡乘坐的招商局内河火轮,是直抵高昌庙码头的。这个时候儿,码头上面两位上海道,正衣冠整肃,诚心正意的在接官亭里头等候,码头上面,已经扎好了牌坊,吹打队伍都在江风里头候着,码头外面,满满的都是※军营,制造局护勇在警戒。徐一凡来得秘密,知道的人不多,高昌庙周围人迹寥寥,精选的数百勇丁挺胸凸肚的站着外圈,这煊赫场面,也是在拍徐大帅的马屁。
迎接徐一凡的,除了两位道台,还有几个有来历的南下京官,不知道钻了多少门子,给两位道台送了多少红包儿,才能来迎一下徐一凡。一个个在接官亭里头也不说话,只是在心里头揣摩,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一言而动徐一凡,在他的班底里头谋一个出身来着?
大家伙儿已经无数次的翘首朝西边看,一大早就过来,江风喝了一肚子,徐一凡的船,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儿才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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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商局的“江顺”号明轮小火船,正呜呜的顺流而下。为了支撑在辽南的行动,除了维持招商局的正常营运,其他所有能抽调的好船几乎都已经用上。徐一凡要去上海,照理说无论如何也要抽一条好船过来,不过徐一凡却瞧上了这条明轮旧船,看着这条小船鼓着明轮,蒸汽喷吐,挣扎着在江里前行的样子,当时徐一凡就吐出了几个字:“多※蒸刚,王道啊!”
除了明轮,还有什么船更能体现蒸汽朋克文化的美感?
为了徐一凡的恶趣味,这条小船被匆匆忙忙的整修了一遍,就成了他的官轮。现在正以顺水八节的航速,直奔上海而去。徐一凡倒也不在乎快慢,让几个洋鬼子和上海本地官场多等等,没有坏处。
这次去上海谈判,能谈出个什么结果来,他也根本没指望。大英帝国,现在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日不落的威名,正在顶峰。全世界都在布置他们的棋局,承担着全世界的责任。他一个远东辛起的小小军阀,说实在,在大英帝国的棋局当中,到底占多大分量,还是不要太高估的好。哪怕来了一个首相特使,现在英国的各种特使满天飞,在这个地方调停,在那个地方煽风点火,也没什么太稀罕的。一份约见谈判的电报,看得他就是冷笑,※格鲁撒克逊全球帝国的矜持和气焰,全在纸上。※b※
他几乎也能猜到这位首相特使到远东来秉承的意图,大清帝国看来要溜檐儿了,日本也残废啦,对俄远东的封锁空出了一块出来。英国的主要力量并不是在远东,在这里,他们需要重辛布局,维持稳定的局势。他徐一凡要崛起取代清国,可以,大英帝国可以乐见其成,但是肯定要他徐一凡掏出更多的东西,让出更多的利益,牢牢的绑在大英帝国的全球利益战车上面,如果他能答应,大英帝国也不会吝于给他一些支持…………
可是,他就能答应么?
穿越到这里来,他所做的一切,有一个底限,就是历史不能不能比他未到的时候更坏。说起来有些矫情,可是这也是基本的坚持。条件合适,不是不可以谈,毕竟现在这帮※格鲁撒克逊人占着绝对的上风呢,未来这个国家的发展,也需要良好的国际环境。暂时抱抱英国这条粗大腿,也没什么坏处。
如果那帮家伙条件开得太过分,他徐一凡也只有谢谢了。反正谈判只要一开始,就证明大英帝国至少在远东已经将他视为棋局当中重要的一极,这次谈不出结果,还有下次嘛。随着事态发展,他就不相信大英帝国在远东不做出让步!
说到底,推翻眼下这个已经去了半条性命的
※※
※※他已经是不需要外力的帮助,和英国谈判,也是为了※的另外一件事情。眼下这局势发展,有着向另外一个危险的方向快速滑落的趋势!这次谈判,他其实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向这帮白鬼子证明,他徐一凡有收拾这片土地任何乱局的能力!
北地的第一份综合情报,在他将将要上船的时候,已经由戚宣怀那里飞马送到他的手上。船上无人打扰,这一天多来,他就是在反复掂量,反复揣摩手头这份综合情报!※be※
北地情况,竟然发展到如此地步了啊…………他徐一凡煽动的※风,让这个末世的一切,都已经大不一样了。
他站在明轮之旁,看着那包铁的水轮仿佛不眠不休的卷起江水,巨大的声响还有翻卷的浪花,似乎都在表明辛时代是如何躁动的到来。悄立舷侧,徐一凡不知不觉的竟然已经站了一个多钟点,江风将他浑身吹得冰凉,可却没有让他飞速转动的脑子停顿下来半点。
直隶气氛,自刘坤一死后为之大变,香教拳坛,已经在直隶境内,成燎原之势,山东河南,也颇有气候。谭※同现在为群臣之首,一边苦苦维持住北京周边局势,一边在试图拣选这些拳民精锐,练成辛军!谭老哥啊谭老哥,你既然选择了北京这条船,用力划也是应该,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放出了一只什么样的怪兽?
香教,义和拳,红灯照,庚子国变,慈※对十一国宣战,八国联军…………这些字眼风车也似的在他脑海里面翻腾不休。在历史上,此次事变是国内的种种因素集合在一起,才其来有自。秘密会社在直隶等北地的势力,还有北地百姓和教民的矛盾,这个内因,※年和1※年是没有多大的区别。发起一场民变的所有因素都已经具备。
但是北京朝廷中枢那方面,掀起庚子事变,出现了对十一国宣战这么华丽而愚蠢的事件的因素,却一件也还没有发生啊?
戊※政变,谭※同谭老哥现在正在努力奋斗,苦苦支撑大清江山呢,他比起历史上的谭※同也成熟了许多,根基也稳了许多,虽然徐一凡对他现在变法刷辛不看好得,但是也远远还没有到失败的时候儿。历史上正因为※※事变失败,大清朝廷那帮最保守,最朽劣的势力全面复辟,加倍的敌视起一切进步因素,认为这是败坏世道人心,动摇大清江山的根源。这帮保守势力,才和拳民香教这样有着大蒙昧性的民间组织一拍而合。
————可现在正是谭※同谭老哥走在上风头,这些保守大臣正在坐而待时的时候儿!这些辛党,不该这么愚蠢,以为自己能控制这么一支具有极大蒙昧性的力量!※be※
庚子事变闹得如此不可收拾,慈※要立大阿哥事件也起了大的作用。
历史上※※事变之后,慈※就想一劳永逸将光绪赶下台来,立端王儿子溥※为大阿哥,试图废掉光绪。而西方列强为了保证中国政局平稳——越平稳越无能的大清,越适合他们的宰割。那时候儿,西方列强可对于影响大清政局平稳的一切不安定因素可都重视得呢,哪象他徐一凡穿越而来的那个年代,西方列强可是巴不得中国天天出事儿。
西方列强反对慈※立大阿哥,这件事情可储到了老太太的逆鲮,她的权力,自己人动不得,外人可也动不得!老太太一辈子搞的权术阴微平衡,对西方列强实在的实力也糊里糊涂。听几个又保守又好事的大臣吹嘘忠勇拳民竟然有数百万之多,算算数字,超过大清养的兵多少倍了,说不定还没有养的那些兵那么废物。脑子一热,为了保住权位,给西方白鬼子一个教,老娘就用拳民和你们拼了!
————可是现在,光绪在他的位置上面还坐得稳稳当当的,因为他徐一凡的威胁存在,慈※加倍的要借重光绪这面圣君的大旗。母子两个心结瞧起来都少了不少,外人瞧来,还有一些同病相怜的温情在里头,更不用说这对母子现在说不定打的就是还要借重白鬼子力量制约他徐一凡的主意,怎么会利用拳民,来和西方列强对着干呢?
可是偏偏现在,本该五年之后才出现的拳民之乱,已经成如火如※之势!难道因为他的出现,历史改变到清廷走投无路之下,要借用拳民来对付他徐一凡么?
说起这拳民力量,他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东郊民巷几十个洋鬼子卫队,再加上一点业余客串的武装人员,居然抵挡了几十万拳民围攻上百天。哪怕是冷兵器对战热兵器,拳民稍有组织和战斗力,东郊民巷根本撑不过一个礼拜去。八国联军上陆,唯一对他们有效抵抗了一阵的,不是拳民,而是※士成所部和北洋武备学堂的那些学兵。
现在※士成已经是他小弟,北洋武备学堂的学兵被他搜罗得干干净净。在他苦心布局之下,直隶可战之兵几乎被他清除干净。在军事上,他已经占据绝对优势,所谓按而观※,以待时机,无非就是等待谭嗣同他们变法革辛失败,大清中枢将最后一条路走绝,就可以正式鼎革天下。
他大骂康有为,就没安什么好心,就是想帮这个又热衷又没节操,最后还无能的家伙上上位——其实没康有为,谭※同本事比历史上暴涨十倍也没什么好怕的。大清中枢,实在是腐化无能到了极处,而这几百万旗人的包袱,更是跳不过去的坎儿,除了将大清连根推倒,在体制内绝无半点能刷辛改良成功的可能!
这一尺之水,只要时机一到,就可以一跃而过!
可是偏偏让他料想不到的是,这注定要失败的※※政变,不知道怎么,就和香教拳民起事的庚子事变,牵扯到了一处!这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拳民一起,这些本来就因为和北地教民矛盾而聚集一起,甚而蓬勃壮大的势力,必然会掀起针对列强势力的举动。徐一凡可不怕别人说他是汉奸,这个时候这样的风潮,最是现在这个国度所不能承受的!如果拳民一起,还是按照历史上那样突然变得不受控制,出现了围攻东郊民巷这种外交使团的举动,掌握着现在这个世界所有规则的西方列强必然会起兵报复,维护他们在这个世界的威权。在历史上,英国为了弥补※惩大清,自己陆军兵力不足的窘追,甚至将欧洲的大敌德国,还有英国在远东极力加以限制防范的俄国引了进来!
哪怕只是短短五年之后,英国就得扶植日本把深入东北的俄国势力打回去
※※
※这维护白人威权的事情上面,他们白人之间那点龌龊※就不值一提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血淋淋的,他徐一凡要对付洋鬼子,也得拉一派打一派,逆天到战翻西方列强的联合力量,穿越的时候给他一艘歼星舰还比较现实一点。
八国联军的历史事件一旦发生,他徐一凡面临的选择就现实了。他战,还是不战?如果不战,他徐一凡是靠鼓起这个老大帝国的民族主义风潮而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对着八国联军只存自保之心,那他又和寻常自拥实力的督抚有什么区别?
历史上八国联军入侵,东南五省自保。
其时东南数督当中,并不是没有人想取大清而代之。可是大家伙儿互相看看,都是对着洋鬼子不敢对抗的怂包,谁也不像能顺应天命的样子。还不如在大清体制下凑合着过呢。他徐一凡到时候一旦选择自保,好不容易拉上船的南方诸督,只怕就马上离心。他徐一凡也不过寻常人耳,并不是这个末世的最好选择。这等时代大潮的威望下一旦失去,再挽回来,不知道要等到时候!※b※
战,那是一个最为简单的选择。也是热血一涌就能做出的决定。保住自己时代旗手的名望,哪怕战得山穷水尽,只要大旗不倒,也终有问鼎天下的期望。
可是时代已经不是中国内部自己改朝换代的时候儿了,他奋起而战,以他相对于列强的薄弱实力节节而战。俄国深入东北,为了限制他们,那日本可能就借着这个机会从绝境当中复苏,他甲午一战苦心孤诣旨,就等于白打。这工业化浪潮的末班车,就在中国大地的一片混战当中无可挽回的错过。这民族的元气,还不知道要伤损多少!
能不走到这一步,就要尽最大努力,不走到这个境地当中去!
事态有点失去掌握了啊…………前路的变数,在不知不觉当中又增加了那么多。这条路,哪怕已经看得到尽头了,还是这样千难万险啊…………
他徐一凡,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以为一切都是尽在掌握?
徐一凡想到这里,忍不住自失的一笑。正在他将北地局势翻过来覆过去想的时候儿,就听见耳边响起了张佩※的声音:“大帅,冬日江风当中独立良久,却不知道大帅心事为何如此之重?”
徐一凡回头看看,张佩※正气定神闲的站在他身后,也在看着江景。他的麾下,现下基本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就张佩※不担名义,可以跟着他到处乱跑,随时也可以参赞一下。徐一凡在外面呆立那么久,他以为徐一凡一直在考虑和英国人谈判的事情呢。※be※
“大帅,和英国人谈,想太多也没必要,天下的事情,没有一次就能谈成的,都是随着时势变动,而最后能有结果。如果大帅怕他们开的盘子太大,这次泛泛的听着就是了,反正只要经营好咱们自己的实力,能足够压倒中枢,到时候英国人只能和咱们打交道,还有什么不能谈的?”
徐一凡摇头苦笑:“…………我是担心北地现在的局势啊…………”他刚才心思用得太深,这话忍不住就脱口而出。
张佩※看着徐一凡,那份北地情报汇总,他自然也看到了,对于徐一凡如此忧心※※,他忍不住笑道:“大帅,此是好事啊!自古用此散乱民间会社力量者,少有不败事的。朝廷也是病急乱投医,谭※同,书生耳!北地越乱,岂不是大帅的机会越多?他们干那些事情,咱们瞧着就是了,到时候天下还不是指望大帅来收拾局面?现在就恐他们在这里头陷得不够深,不够快!大帅要是为这个忧心,大可不必。现在咱们要做得,不过就是冷眼旁观!”
在一般意义上,你张幼※是对的。可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啊…………你是不知道,让他们闹大了,到底会搅出一个什么结果出来!
徐一凡在心里头苦笑,忍不住问道:“幼※,你说我们现在就提兵北上,收拾北地乱局,可不可以?”
张佩※一怔,奇怪的道:“大帅,你怎么想到这个上头了?按而观衅,这※还未曾起,怎么可以轻动?大帅天下布局,就是要将朝廷逼入绝境,让他们自己手忙脚乱当中将最后一条路走绝,现在一切都如大帅布局当中进行着,怎么大帅反而就心急起来了?”※b※
他正色朝徐一凡一揖:“我张幼※也曾是大清臣子,可是时逢末世,不得不背弃朝廷,寻找一条出路!大帅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天与人归,我张幼※才不惜※臣之名,为大帅参赞机要。眼见得就是最后一步了,大帅以前做对了那么多事情,怎么现在就按捺不住这最后的一跃了呢?现在朝廷最后一口气未曾绝,南方督抚势力还未整合完毕,禁卫军虽说六镇,可是还未最后编练完成,这不待时机成熟,贸然北上,一旦有挫,不知道还要增添多少变数!”
这是因为老子料到了※※,没料到这庚子事变也有可能提前发生!徐一凡恶根根的在心里头想,眉毛皱成了一团。
嗨,这一路走来,自己也早该预料得到,这世上就没什么轻松的事情。既然事态脱离掌控了,无非就是再想办法将事态掌握回手中罢了!袁世凯这小子对大局似乎有着天然的嗅觉,居然不随毅军北上,而电告自己要潜入直隶左近,探察北地乱局到底向什么方向发展。看来这小子又要立一个大功了,历史上面出名的枭雄人物,果然都小看不得…………
自己必须要提前有所动作,将这大出意料的变数,再控制起来!唉,※忙一阵子了,还不知道要死多少脑细胞呢…………※be※
徐一凡咬着牙齿根根的想着,突然他重重的一拍船船栏杆,对着天空大喊一声:“啊啊啊啊~~~~~~~~真他妈的!”
喊完之后,他甩手就朝船舱里头走:“幼※,什么时候才到上海?上海两个道台,本来准备扰他们一顿※席,给上海官场一点面子,现在老子没时间了!有些事情,我现在必须要理出个头绪出来!明天我们就见那个什么X毛特使,尽快回江宁,有些事情,现在就得布置!
庆县是顺天府管辖的二十二县当中靠西面的县治,离过了五十里的距离。香教从直隶西路动员来的各处大师兄,猬集在延庆的可真是不少。直隶已经留言纷纷,说朝廷马上就要开禁,让各处拳坛进京,起练新军。虽然现在京师周围还是防营在守着,五十里之内不许有一坛存在,可是练新军的诏书都下来了,这禁还能禁几天?离北京城进一步,将来进北京城就早一步,传言都说了,先到的大师兄,论不定就是提督军门,迟到一步,说不定只能捞着守备都司了,这可差了多少!
西路来的大师兄们,在延庆是越集越多,用村村有坛,已经不能概括现在延庆县的盛况了。这里简直是一个村子里头就能有七八个坛!本地大师兄和外路大师兄凑在一块儿,那叫一个乌烟瘴气。就连延庆县城里头,一条街上,说不定都能瞧见十几处香坛,你请孙悟空,我就请菩提老祖,反正得压你一头!
城关乡里,到处都是缠着辫子,系着红腰带的爷们儿大摇大摆的走来走去,县城三班屁都不敢放一个。县太爷还算是有操守的,至少衙门里头没设坛,要知道诏书一发,北京城周围五十里还算安静,其他地方简直就成了拳民的天下,衙门里头应景供无生老母的,就很不在少数!县城里头,现在有什么事情,都是最有面子的几位大师兄会一下公决,再麻烦不到县太爷半点儿,往日里头仿佛高人一等的那些教民们,现在是威风全无,不少都举家迁到了教堂里头,每天总有不少拳民围着教堂,虎视眈眈的,虽然暂时还没有什么事情,可是谁都不知道,万一溃决,是一个什么局面!
直隶百姓,不管城里还是乡里,这段日子都有些如颠似狂的。
男的不用说大多都是师兄师弟,就算往日不大出门的女子,都换了红衣服,结了红头绳儿,挎着篮子抓着扇子,动不动就是一大群走在一起,尖声念着什么口诀。还好现在是年节才过,不是农时,要不然还不知道得撂荒多少土地!
各处大户,只要往日里不怎么沾洋教的,这个时候也得赶紧表对无生老母的忠心,朝那些势力大一些的大师兄那里一车车的拉东西,从日常吃用到衣服料子,银钱器用,只要他们敢送,大师兄们就没有不敢收的。不少平日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已经拉下脸,腆着个大肚子换了一身短打,整日里跟师兄师弟们混在一块儿,只求门上不要被挂上白灯笼。
已经有传言说了,总有一天要找各种毛子算帐,挂红灯笼的就家宅平安,挂白灯笼的无声老母就会降下神火,人死干净,家当烧干净!
这算是个什么世道!只求谭大人赶紧开始拣选这些拳民,赶紧将新军练起来。其他的人,早遣散早好,再这么拖下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
在延庆县小葛庄外面,这一天来了几个外乡人,拉着骆驼,一副久在外行的模样儿。当先是一个矮胖子,脸上全是被寒风吹出来的口子,神色困顿,只是一双眸子还炯炯有神。身后跟着几条汉子都显得颇为精悍,只是紧紧的跟随着他。
小葛庄本是一个有四百多户的大庄子,现在也不是乡里冬日的清冷景象。村南村北,都有一个大香坛,烟气缭绕。周围满当当的都是系着红色腰带的闲汉。大冬天的,不少人都敞着怀,叉腰竖着大拇指,摆出了茶壶架子。不管说什么,都先拧眉瞪眼。这两个大香坛把村南北的路堵的严严实实,不管是谁往来,都绕不开这香坛去。
南头的香坛挂着一面大旗。“齐天大圣在此,诸神退位!”香坛后面竖着一个高旗杆,一个年轻后生打着赤膊盘在杆子上面,浑身给刀子似的寒风吹得乌青,可他还是一脸肃穆的盘在那儿,做手搭凉棚状,旗杆下头,已经是一地的香灰,不时还有人走过来恭谨磕头烧香。
北头地香坛挂着地大旗则是一道符簶。弯弯曲曲。仔细看地话。大概上面是个雨。下面是个召。要是对道教那些鬼画符地把戏有点知识地。就应该知道。这是玉皇大帝周讳正亨地秘令符。可是这个香坛却没有人敢上旗杆斗赛。只是在旗杆下头有一个穿着天官服地汉子盘腿在台上端坐。这气势就差得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拉着骆驼地矮胖汉子冷冷一笑。指着小葛庄地两个香坛道:“装神弄鬼到了这种地步!这边请玉皇大帝下凡。这边就竖起了齐天大圣孙猴子地招牌…………嘿嘿…………”
这矮胖子。正是和毅军分途。潜入直隶境内地袁世凯。如此寒冬。他为徐一凡事业在外奔走。可谓忠勤了。跟随他地几个随从。都是禁卫军当中精锐挑到情报处地。对这个上司地果决泼辣还有旺盛精力。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真亏得徐大帅慧眼识人。将他接纳过来!
袁世凯身后一个随从笑道:“这些家伙想成军?也不跳上秤盘自己秤秤!项老板。和这些家伙费这么大精神。划算么?”
袁世凯扫了他一眼。冷电般地目光让那随从脖子一缩。他低声道:“不惧其成事。唯惧其败事…………多了解一分对手地内情。大帅成事地可能性就更大一分!咱们就是大帅地耳目。对这些家伙。不可稍存轻视之心。我们此行。就是要将所有北地内情。不带个人感**彩地忠实回报大帅!你要是再有这种念头。就自己回江宁吧。”
那随从默然点头。袁世凯却一下收敛了脸上冷淡地神色。堆出世故地笑容:“他们人过来了…………身上锋芒收起来!
几个随从都低下头,脖子尽力的朝皮祅领子里面缩去。他们是从南头进的小葛庄,南面那个齐天大圣的香坛,已经有十几条闲汉挺胸凸肚的朝着他们迎来。当先一条汉子满脸的络腮胡子,密排扣的大褂,丢档大裤子,走过来的架势当真不可一世。远远的就朝着袁世凯他们喊:“谁这么不长眼?大圣香坛在此,就这么直撅撅的冲犯?拿下了!”
袁世凯忙不迭的丢下缰绳行礼:“各位大师兄,我们怎么敢有这个胆子?我们这也是来寻人,准备入坛的…………我们还没进坛,不知道规矩,冲撞了哪路神灵,我们这就认罚香!师兄尽管开口,该多少炉就多少炉,兄弟绝没有二话!”
说话间那十几条汉子已经走进,有人笑骂道:“你***和谁称兄道弟?咱们和你可没那份交情!”
当先那汉子走近袁世凯,打量了他一眼,袁世凯以降,都畏畏缩缩的朝后退,只有袁世凯一边退还一边媚笑着看着那汉子。
“…………入坛,倒是好事儿…………可也没有白冲撞了大圣爷的道理……罚香多少,就瞧你懂事不懂事,心诚不心诚…………骆驼上面是什么?口外的皮货,还是南边来的洋货?要是卖库伦的茶砖铁锅,大圣爷可不认这些东西!”
那汉子说着,眼光瞧也不瞧袁世凯,只是在那几头骆驼身上驮的东西打量。
袁世凯苦笑道:“列位师兄,咱们这一路过来,驮的一点南货,全部罚了香了。谁不知道现在直隶师兄们多?现在驮子还在,里头想寻个小钱刮痧都没有,兄弟腰里还有几顿饭钱,心诚不心诚,就只这么多了…………”
那领头的汉子顿时翻脸:“说大话使小钱,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一发作,后面的闲汉也跟着起哄:“就算皇上过来,这十个骆驼还得丢九个下来,没钱,这几头牲口丢下来!”
“丢牲口还不算完,揍他们!过过他们的火,瞧瞧是不是二毛子!”
身后人摩拳擦掌,那领头汉子却只是冷眼瞧着袁世凯。袁世凯咬咬牙,解下褡裢朝地上一倒,哗啦啦的掉下三吊整的,百十个零的铜钱,还有七八块洋钱。
他摊摊手:“列位师兄,你们打腰翻,再有一个大子儿,我姓项的祖坟冒黑烟!”
有人已经欢呼起来了:“白洋钱!够了够了!上镇里头约四百斤的猪两块就够,这香罚够本儿啦!”
那领头汉子不过瞥了一眼,摆摆手:“骆驼也丢下来,到坛里头磕三个头,你们过去。”
他身后汉子都吸了口气,这些人手里牵着的骆驼,都不过才几岁口,蹄子厚厚的,毛片也整齐,每头至少都值十块洋,小葛庄里头的大户,罚香四十八炉顶天了,不过也才十来吊京钱,直隶用的京钱一吊不过是一百枚当十大钱,当外路的二百文,才折成两毛洋。今儿可一下就要罚人家几十块洋的香,这师兄口气也够大!
袁世凯倒光棍得很,苦笑一声,示意手下人交骆驼。几条拳会汉子得意洋洋的接过缰绳,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口。那领头师兄才满意的一笑:“磕头去吧!要入坛也成,一人交十块香钱,要是现在没有,可以先住下,吃住记帐,捎信叫人送钱来。老客,我瞧着你也是家里有几文,这诚心可得表到了!”
袁世凯苦笑着看着那些汉子抢地上的铜板和大洋:“这位师兄,我们这不就是入坛来的么?现在要不入了坛,这路上生意可怎么走?我们诚心足够,十块香油钱咱们当当也得凑出来…………只是动问一句,贵坛的大师兄,可是不是姓刘?”
“刘?”抢着洋钱铜板的汉子们对望了一眼,领头那人大拇指一翘:“我们大师兄可是阎大爷亲传弟子,官讳姓葛!这里是小葛庄,哪来的姓刘的?”
袁世凯一怔,小心翼翼的又问道:“这位师兄,兄弟说句打嘴的话,您别见怪,是不是北头香坛的大师兄姓刘?”
那汉子已经冷下了脸:“那边也姓葛!”他突然拍拍额头:“姓刘的,姓刘的,可不是有这么一位爷!外路康庄来的…………”他一声说出,周围汉子都爆发出一阵大笑,互相挤眉弄眼。那领头汉子也忍不住笑,拍拍袁世凯肩膀:“亏你还知道小葛庄有这么一位大师兄!先甭磕头了,你去瞧瞧吧,就在庄子里头,靠近带石栏大水井旁边的一院子里头,那位爷就在那儿立的坛,我等你回来磕头入坛!”
他越说周围那些人的笑声就越大,袁世凯也不多说,恭谨的行了一个罗圈揖,带着随从就穿过他们直进了庄子。背后还听见那领头汉子的笑骂声音:“准是康庄的外路人,到这儿来找老乡来了,也不想想天子脚下是什么场面,这些乡下脑壳子以为他们康庄比紫禁城还***大!”
袁世凯身后从人,已经悄悄绷紧了肌肉,而袁世凯却是始终不动声色,只是朝着小葛庄里头走去。
他一路寻来,就是要找那位去绥远和他在道左小店相逢的康庄刘大师兄。北京城周围的拳坛,他没什么兴趣进去。一则本乡本土的拳坛,他一个外路人进去,也挤不进里头去。不过被人当冤大头。而这些外路到北京城周围的拳坛,只怕对加入的人还重视一些。外路拳会的人他只认识这么一个姓刘的,不如就找他了。
二则就是,他始终在心中转着一个问题,到底是那股势力,能将这一盘散沙也似的外路拳会组织起来,直送到北京周围?他曾经看到过加入过禁卫军的大盛魁子
影。这背后的一切,是不是就是大盛魁在**?他)F什么目的?这些外路拳会既然是被组织过来的,也许比本地的拳会更多了解一些内情!
要当徐一凡的耳目,要立下大功绩,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达到的。徐一凡外表万事无所谓,笑嘻嘻的人畜无害。只有他身边亲信才知道,这徐一凡到底有多聪明!对他袁世凯,徐一凡也秉持的是使功不如使过的原则。
正因为如此,袁世凯才加倍的小心翼翼,奋力朝上挣扎,比徐一凡的亲信们更付出了超过十倍的努力!
天下要变了,要站在这激烈变动的舞台中央,绝不是只要随波逐流就能达到目的!
不过自己,还真是适合这样的大变动的时代呢。
在袁世凯的脸上,只是浮现了一抹淡淡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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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葛庄里头,小门小户的,家家都敞着院子,庄子里头难得看到有闲人在走动。今儿太阳不错,照理说这等冬闲的日子里头,应该一堆一堆的闲汉挤在一起晒太阳斗小牌,女人们也该坐在向阳的台阶上头做点针线活儿,不过现在人全部到了南北两头的香坛去了,这么大一个庄子里头,只显得冷冷清清。几家大户,也是大门深锁,门口鬼影子也瞧不见一个,,这些大户连狗都不敢栓在门口了,这个年月,家当大就是罪过大。万一狗咬了人,倾家荡产也不够赔给这些师兄们的,门口只有花大价钱换来的红灯笼孤零零的晃动着。
几个人一路走来,竟然安静得连脚步声都有了回音。袁世凯四下张望,总算找到了那个带石栏的大水井,水井旁边,只有一个歪歪倒倒的小院子,土垒的围墙塌了半截,从围墙低处望过去,小院子里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个原来是土地神龛的小香坛戳在那儿,神龛里头一尊不知道该多便宜的神主像,外头插着几柱香,都烧到了尽头,只有薄薄的一点香灰。比起村子南北两头的大香坛人头涌动,香烟缭绕得失火也似的热闹,简直差到了天上地下!
村子北面突然又响起了锣鼓的声音,远远传来,还有一帮人扯开嗓子不知道再嚷什么,准是又在搞什么下凡的热闹。北面喧闹起来,南面岂肯示弱,转眼间就大锣大鼓的响了起来,更有一帮女人的声音,尖着嗓门声嘶力竭的也嚷了起来,庄子两头,仿佛过年赛会一般的热闹,连香火味道,都更重了起来!
可是这个小院,仍然死样活气的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不是院子门口的八卦旗,还有神龛上面飘着的一个黄幅,上面有歪歪倒倒“纯阳演正警化真君”几个字,袁世凯还真怕自己找错了地方!
几个随从对望一眼,就看见袁世凯沉吟一下,绕过院墙走到门口,拍着破旧的院门开口发问:“刘大师兄?刘大师兄在不在?”
他连喊了七八声,嗓门越来越高。这个时候才听见里头门户打开的声音,一个人拖着鞋皮慢腾腾的走出来:“又有什么事情?坛子里头五穷六绝,凑不起孝敬阎尊者的香火钱!”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来的果然就是袁世凯他们在绥远官道上面见着的康庄刘大师兄。这位大师兄可再没有当初的神气儿,脸上的灰只怕都有半寸厚了,辫子乱蓬蓬的。穿着一件光板的皮祅,人也瘦了一大圈儿下来,瞧着袁世凯他们几个人只是发怔。
袁世凯一把拉住他的手:“刘大师兄,我们是在康庄边上那个小店的老客啊!兄弟姓袁,你还记得不记得?当初你一席话,兄弟知道现在是香教天下,没香教的身份,生意也甭想做,一路罚香就受不得!这才巴巴的来找大师兄您,要入教!大师兄,您还记得我们几个是不?”
那刘大师兄定定的看了他们半天,呆滞的目光才一动:“想起来了!吃猪头肉的那几个老客!…………有吃的么?油水足点儿最好!”
刘大师兄的直隶之行,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他本来在康庄香教,也不过就是一般人物。这次兴冲冲的带着十几个手下准备进北京城当官儿。谁知道一到了北京周围,才发现外路来的拳坛竟然有那么多!组织他们来的人物,是你来尽管来,但是他们管着吃住,管着开销的,也不过就是那些外路出名的香教人物。其他人能不能出头,就看各自本事了。反正对这些凑热闹的人,只要他们壮个声势就好。
刘大师兄本事实在平常,到什么地方都没法落脚。延庆小葛庄有他的妻弟,只好带着十几个手下过来安顿。谁知道小葛庄是大庄子,这里香教拳坛早就搞得热热闹闹,哪里有他们展布的余地!刘大师兄一来,就被当地香教罚了十几次香,一点盘缠搞得干干净净。手底下十几个人,腰里剩钱的溜回康庄,没钱的改入了本地香教,好歹混个肚圆。他刘大师兄就算拉下脸想投别人,别人除了对他冷嘲热讽瞧他笑话,谁愿意收纳他!一山还不能容两个大师兄呢。他既没钱又没人,只有浅在这里,吃了这么些天白食,妻弟的脸也拉下来了。这两天说是去走亲戚,就把他撂在这儿,丢下的厨房干净得能跑老鼠,在康庄好歹也能吃着香的喝着辣的刘大师兄,竟然生生的饿了两天!井水灌得眼睛都发蓝!
这个时候,别说吕祖在身不吃荤了,街上跑一条活猪过来,刘大师兄都能扑过来啃一条腿下来!
袁世凯他们找上门来,刘大师兄
得唐突不唐突了,开口就要吃的。瞧着他那个样子T6唏嘘,赶紧拿出身上干粮和肉干,刘大师兄抢过来就是一顿痛嚼。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声泪俱下的交代了这些天的来历。
袁世凯只是蹲在那儿听着,不住点头。
这也算是挤入一个香坛的内圈高层了吧?不能再高层了,这个香坛就剩下刘大师兄光杆一个。袁世凯想到这里,心里只是微微觉得有点好笑。
不过,也正合心意呢…………不管这位刘大师兄现在如何落魄,可他毕竟是康庄的正牌子香教大师兄之一。来历再正也没有,不是野路子。借着掩护容身,再好也没有。
可是如果这位刘大师兄一直这么落魄下去,又如何能打探到香教内情?
袁世凯淡淡一笑,蹲在那里看着头也不抬努力苦吃的刘大师兄:“大师兄,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还能有什么打算!老客,患难相逢,咱们也算是兄弟了,腰里有盘缠没有?借我一点儿,老子回康庄!你到康庄来找我,我有一只虱子,也少不了你的一条大腿!”
袁世凯缓缓摇头:“一路过来,百十两银子的盘缠,都罚了香了,我腰里也是半文也没有。”
刘大师兄停下动作,叹了一口大气:“咱们俩都倒霉!北京城周围这些香教,***就是一帮活土匪!老哥,你自己顾自己吧,跟着我,只有霉倒!”
袁世凯静静的瞧着他,一字字的道:“刘大师兄,你受小葛庄香教坛子如此屈辱,就不想和他们谈谈么?难道我们这帮爷们儿,就一直浅在这里?这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刘大师兄抬头看了袁世凯一眼,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这里两个坛子,都是阎尊者不知道哪个徒弟的再传弟子,当年阎尊者在康庄收徒弟,我们四十多个人,可是他老人家的亲传!老子整整高他们一辈儿,这些家伙欺师灭祖!吕祖降身,讳号字令秘符全是阎尊者亲传,哪象他们这帮家伙,什么神仙祖师爷都敢朝下请!”
骂了两句,他又低头叹气:“…………可又有什么法子?他们是地头蛇,尊者他们现在也是瞧着谁拉起的声势大就瞧得起谁,我浅在这儿,三餐都混不到嘴,香教里头,哪里还有前程!来的时候倒是想出人头地,现在,什么也想不得啦…………”
袁世凯声音轻轻的:“…………既然尊者要的声势大,那咱们就把声势拉起来…………”
“怎么拉?说得倒是轻巧!”
袁世凯缓缓站了起来:“小葛庄两个香坛,只要刘大师兄信得过,我来找他们谈谈。”
刘大师兄一下呆在那里,扬着脸看着袁世凯,声音也变得吞吞吐吐的了:“老……老客,你们到底…………”
袁世凯身后那几个随从也直起了腰板,或坐或站,在刘大师兄眼里,这几个从人身上的精悍之气,简直藏也藏不住!
袁世凯一笑:“大师兄放心,我们走口外的商人,你也知道,出了口命就不是自己的了。碰见马匪要打,要是走的是私货,看见巡防队也要打,泼出性命,为的还不就是富贵。口外买卖,将本求利,可是现在的大富贵却是香教!几成的利,我们就能豁出几条性命。更别说现在这是一步登天的大买卖!别人那里,咱们挤不进去,刘大师兄是阎尊者亲传,咱们怎么也要傍着你这杆大旗…………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刘大师兄进京也不过就是为的富贵,现在既然如此地步,还不如博***一铺!兄弟随时可以拉起百来人的队伍,就保刘大师兄闹这一场!”
刘大师兄脸色苍白,他是康庄人,就是走口外的道边上,如何不知道这些走口外的商人是亡命之徒。不光是打马匪,打巡防队,看见别的商队落单,这些家伙说不定也就变身马匪抢了。有这么一支人马在身边,还怕什么小葛庄的香坛!他们摆明了是看上自己是阎尊者亲传弟子的旗号,他倒也不担心这些家伙过河拆桥。只要香教大旗不倒,阎尊者还在,他这大师兄的位置就稳稳当当的——至于背后谁做主,管***那么多,他一个人都混成什么样了!在明面当个大师兄倒也不错,至少香的辣的甚至女信徒都少不了…………
瞧瞧自己身上光板子皮祅,再想想这些天的苦况。
刘大师兄一拍大腿,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这鸟气就这么忍下来不成?至少跟着这几个老客先混饱肚子,有什么不对,抬腿就是,了不起要饭要回康庄。
“老客,我听你的!”
袁世凯也是微笑,用力的拍着刘大师兄的肩膀。
这落魄大师兄,竟然是再合适也不过的借力进入香教的人选。来历正,又走投无路。没想到自己瞎摸瞎撞,竟然碰对了人!
时来天地皆同力,难道徐大帅的气运,真的强到了这样的地步?
“刘大师兄,你尽管放心,就这两天,我来和他们谈判!”
用什么谈?刘大师兄低眉顺眼的瞧了一眼袁世凯身后那几条精悍的汉子,打了一个哆嗦,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嗨,早知今日,当初宁肯土里刨食,也不入这香教哇!
昌庙码头的数十上海本地官员并没有拍着徐一凡的马?t知道,徐一凡发了什么痰气儿,船抵码头的时候,看到这样的情势,居然稳坐船舱,不肯下船!
外头还在大锣大鼓热闹到了极点,大大小小的官吏垫着脚正准备一睹徐一凡风采呢,“江顺”轮上面下来的却是笑得尴尬的张佩纶,他和上海道上海关道寒暄了两句,就传了徐一凡的钧谕,一切接待仪仗全免,他徐大帅此次赶赴上海和英国人谈判名义上本来就是秘密的事情——虽然对于南方甚至北京官场来说,也就是掩耳盗铃的。上海官场搞这么一个排场,生怕全天下人不知道,是何居心?
徐一凡发威,上海官场自然作鸟兽散。身为徐一凡如此地位,摆摆这种派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谁也不会对徐一凡有什么想法。反而自叹倒霉赶上了徐大帅心情不好。
难道北京城那里又传来什么变故,惹得徐大帅大动无名,结果连累他们马屁拍到了马腿上面?他们这些人算是看明白了,眼前这个局势,他们要在徐一凡手底下讨生活很久,上海官场是天下一等一的肥缺,又在徐一凡马足之下,现在没整顿上海官场是因为徐一凡还顾不到,等徐一凡腾出手来,他们再想法子那可就晚了!
在张佩纶的解释下,这些上海官儿,北来投机的人物只有散去,徐一凡见不着,约张佩纶的饭局花酒一下就有十几场邀约,却被张大才子一个个含笑婉拒了。这些翎顶辉煌的人物一个个心里头七上八下的离开,一个个都在寻思琢磨,到底要做什么样出色的事情,才能挠到这位大帅的痒处?
上海两个道台联手准备孝敬大帅的临时行辕,自然没派上用场,就连李璇在上海置办的公馆,徐一凡也没有去。在上海官场关切的目光当中,徐一凡竟然一直都在江顺轮上,没有离开一步。
有心人都知道,徐一凡是来上海谈判的,据说大英帝国派来了一位首相特使和他联络。这是怎样的声光体面!不少人都拿此以为这是天下鼎革,徐一凡气运正盛的表示。大英帝国是天下第一等的强国,各种搞洋务的印书馆弄出来的世界地图,代表英国的颜色遍布全球,就算不了解英国的真正实力之所在,看看地盘也就能知道个大概。更别说那些周游于中国海面上的英国铁甲兵船。单单一个日本水师,就将大清苦心经营出来的北洋水师打得近乎全军覆没,而日本水师兵船,几乎全是在英国买的。而且日本水师的规模,远远不及英国水师一个零头!
本来在大家心目当中的猜测,徐一凡现在还尊奉着大清的旗号,中枢实力已经毫不足惧,刘坤一死后,最后一点维持的希望都烟消云散。至于谭嗣同的变法,明眼人都不看好得很。徐一凡迟迟还不正他的名分,多半还是担心列强牵制,列强的态度,这么些年和洋鬼子打交道下来大家伙儿也多少明白了一些。列强们还是希望这么一个庞大和虚弱的帝国保持一定程度的稳定,有一个有一定权威的中央政府,但是对他们列强却没有多少抵抗的能力,各方交涉都以软弱退让为主,大清帝国被列强调教几十年,除了偶尔小小反抗,基本还是符合这个要求。特别是列强都看明白了,大清作为一个种族政权,是最怕唤起民气,抵抗列强的举动!唤起民气,以民族主义对抗西方列强,对于大清中枢来说,是一柄不折不扣的双刃剑!
徐一凡的力量在大清已经算是独步,还在陆上击败了日本的陆军。可是大家都认为,徐一凡的力量比起列强来,那还是没得比。他要更进一步,必须取得列强的谅解!
从北京弃职南下,准备来抱徐一凡粗腿的人物,已经带来了北京朝廷现在对于列强的表现。不管是以前操办交涉的老人,还是现在初掌权位的清流,都在拼命接好列强。康有为更是放言,如果对外交涉由他全权操办,则朝鲜东北,可以列强共管,长江以南,反正现在是徐一凡的地头,权益可以大量让出,只要徐一凡能垮台,长江以南再多辟十倍租界又能如何?
可是东郊民巷的反应却很奇怪,满清中枢许出的利益,不少都是他们孜孜以求的。但是现在满清破罐子破摔,他们却有些不想接的样子。不少人就是看列强态度反常的暧昧,才干脆决定离开北京这条破船。虽然不见得非要上徐一凡的船,可是在上海租界看看风色,那是再好不过。
谁也没想到。看风色地结果。却是看到了英国地首相特使来和徐一凡谈判!
大清地知识分子。甚至老于外交地人物。还难以理解全球地地缘政治态势。英俄在亚洲地大博弈。他们最多隐隐约约有点感觉。但是还难以在脑海中建立起所有一切关联在一起地亚洲政治模型。所以他们才对于列强尤其是英国态度地变化觉得那样难以了解。到了最后。也只能归结于徐一凡地气数到了而已。
要是他们是徐一凡。到了上海。停也不停就得马上去拜会这位首相特使啊。谁知道隔了几天。这些古怪洋人心里头地风朝哪里刮?
可是他们终究不是徐一凡。
徐一凡始终也没有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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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帅还没下船?”
上海关道衙门是上海各个衙门里头最为富丽堂皇的,这个差使有名的一分钟进一个元宝,钱多到这种地步,也不管什么官不修衙的旧例,干脆把自己官署也修得富丽堂皇。一半中式一半西式,还有一个富丽堂皇大厅。
在高昌庙码头碰了徐一凡的钉子之后,这些官儿也没回自己衙署,群集到这关道公署里头。能去迎接徐一凡的,都是准备上徐一凡这条大船的,最是关心徐一凡和英国人的谈判结果。他们这些人既然出来当官儿,就不怕碰上司的钉子。他们是无所谓,可是大帅这个时候儿可不能二百五到给洋人钉子碰啊!
署大厅里头,给这些官儿们设了宴,虽然水陆八珍毕)+少人有心思据案大嚼,关道的听差不住的从高昌庙码头把消息传过来。大家伙儿的脸色越来越是难看,徐一凡还真是将架子一直摆到了底!
坐在主桌的就是两个本地道台,还有几位南下的京城清贵,大家伙儿都面面相觑,上海关道隐隐为上海官场之首,又是地主,这个时候率先发话,跌足长叹:“大帅气节劲厉,大家都是知道的,可是这个时候儿还是忍一步为先吧!大事关头,大帅这样是不是有点任性了?嗨…………也是大帅身边没有几个老成*人在身边提个醒儿,要是诸公能在大帅身边,只怕就不是这个结果了吧!”
最后两句话是冲着那几位从北京城出来的人物说的,其中一个请辞之前还是户部侍郎,到了上海对徐一凡这个团体不得其门而入,正是觉得空落落的时候儿,几句暖心话的一说出来,几个人都捻髯点头,对徐一凡举动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上海道台毕竟是局内人,这个时候也是满脸忧色,冲着关道发问:“老哥,你和洋人是老打交道的,你瞧我们是不是在其中转一下?做属员的,不替上司弥补,咱们替谁弥补?不知道英国在上海的领事那位巴纳德巴大人,腰子够不够硬,能不能在那位英国钦差大人面前说得上话?兄弟听说那位巴大人,很有点贪财好货的名声,这个关头,我们破上几万银子,也要把这事儿弥缝过去…………”
他话音未落,关道就大摇其头:“老哥,这个事情还是看大帅的!谈的是这样的大事儿,不是几万银子就能让洋鬼子点头的…………这可是牵扯到这个国家的气运谁属!要兄弟我说句实诚话,看是不是能在大帅身边的人下下功夫,我们说不上话,可是有人说得上话儿啊!今天晚上要是不行,最迟明天,也得劝动大帅去拜会洋鬼子钦差,要塞银子,就得朝这些人塞,我们当属员的,能尽的忠心,就在这个上头!兄弟在这儿说句狂话,只要能说动大帅身边的人进言,十万银子,兄弟一个人出了!”
几句话说得坐在关道身边的那几位南下官儿们眼睛里恨不得伸出一只手来。现在徐一凡气运盛到了如此地步,他身边的人只要肯动动嘴,就有这样的好处!为什么徐一凡身边的人不是他们?
两位道台眼神一碰,就要招呼听差准备轿子,他们要亲到码头,给徐一凡身边的张佩纶递帖子。还没来得及起身,就看见一个听差满头大汉的跑进这大厅内,看他那个急匆匆的样子,满厅官儿们都停下动作,只是看向他。那听差看来是关道的心腹,谁也不瞧,只是急匆匆的走到关道身边,附耳低声说了两句。
叮当一声,关道手中银调羹落地,他也脸色苍白的站起来,跌足长叹:“大帅派了一个戈什哈头儿下船,到英租界给洋人钦差带信了!大帅他尽管给我们下札子不妨,骂咱们祖宗八代也成,怎么闹到给洋鬼子下札子了!这不是开玩笑么?”
满厅的人都安静下来,只是看着大惊失色的关道,满厅一下寂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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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租界上海领事馆。夜色低垂。
徐一凡到来的消息,在中国几乎混成精了何伯公使自然知道。上海关道在何伯到来之后,第一时间就和他取得了联系。俨然以徐一凡在上海的代理人自居。南方官场,对于徐一凡和英国的接触如此热衷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何伯丝毫不以为怪。
在中国几十年,特别是近些年,他越来越习惯于这个老大国度对于他们的仰视和巴结,越是风气开通的地方,越是如此。就算满清北地中枢,还有些死硬的老旧官员始终在他们这些列强外交人员摆出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他心里也明白,在这倨傲背后,还是一种落后于时代的畏惧。
对于徐一凡,他和沃特斯特使也已经沟通过了,并不会假以辞色。满清中枢没有力量作为大英帝国东亚布局的棋子了,原因仅此而已。日本也没有了力量,可以借用的东亚力量,只有徐一凡而已。大英帝国需要这支力量,而这支力量现在也有求于大英帝国。作为在中国几十年的外交人员,他也深知这个国家的历史,篡逆者愿意对外付出多大的让步获取助力,以获得这个国家的统治权,他很明白。在大约一千年前,一位姓石的皇帝不是一口气割让了几十万英里的土地给异族愿意支持他的人么!
作为外交人员,他的天赋使命就是为大英帝国榨取最大限度的利益。
很让人值得庆幸的是,那位年轻的索尔兹伯理家族的成员,看来也很明白这个道理。并不像大英帝国中枢那些毫不了解亚洲情况的人物,到了这里,将他们这些老外交人员视为已经土著化的白痴,哇啦哇啦的只顾发表自己不切实际的意见。
他们其实已经做好了徐一凡漏夜赶来的准备,原因无他,大英帝国冠绝全球的实力使然。徐一凡此时,已经到了得英国支持便得天下的地步。作为一个土著军阀,他吃相再难看也是正常的…………何伯和沃特斯很有默契的换上了睡衣,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准备以一种最为懒散的态度挫挫徐一凡那点打赢了日本的锐气。
不管你是不是在东亚击败了一个国家,但是你徐一凡在大英帝国面前,也只有听候我们的安排,乞求我们的帮助的立场!
在自己的卧室,何伯公使静静的翻着一本俄国小说。卧室壁炉的火苗跳动,照在他已经全然白了的头发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厅里壁钟打十二点的声音隐隐传了进来。何伯这才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年纪大了啊…………在沙发上面坐几个钟点就已经觉得浑身酸痛。也许将现在东亚的局势安排好之后,就该退休了?真是怀念伦敦的坏天气啊…………如果觉得伦敦的天气不适合一个老
休生活,也许自己可以在巴西买一个牧场,享受那里T滩?
这个时候他才恍然觉得,徐一凡竟然让他等了半宿!
何伯摇头苦笑,走出了卧室,想到大厅酒柜里面倒一杯白葡萄酒。轻轻推开门,就看见沃特使穿着一件样式高贵的丝绸睡衣,拿着一个空酒杯也走了出来。一老一少对望一眼,都忍不住一笑。沃特使晃晃手中的空酒杯,向何伯点头示意。
两人正准备走到酒柜前面聊几杯的时候,就隐隐听见领事馆外头铁门上面的拉铃响声。铃声响了没几下,吸烟室里头巴纳德领事就冲了出来,他还穿着一身正式的礼服,硬领搭拉下来,睡眼惺忪的冲出来。何伯和沃特斯可以高卧,可他巴纳德却不能睡,既然何伯和沃特斯感觉徐一凡要来,他就得做好接待的准备!
他在上海不力的工作估计已经给何伯这个中国通摸清楚了,这些事情上头再不卖力,那他巴纳德先生可就真的没得混啦!
巴纳德估计都没看到两位大人物走到了酒柜前面,拉开大门风一样的就冲了出去。何伯和沃特斯对视一笑。
“这个小巴纳德啊,他二十九岁来到中国,一转眼就是十一年,却仍然象以前那个毛头小伙子…………”
“中国没有阁下在这里坐镇,真不知道大英帝国的利益会损失成什么样…………”
两人交换着没营养的对话,心里面却提足了精神。漏夜而来的,除了徐一凡还有谁!不知道这位中国的新权力者看到他们在这里,该是怎样一种卑躬屈膝的表情?
在非文明世界,和这些土著打交道,大概这是唯一的乐趣了吧…………
大门又哗啦一下被推开,巴纳德又冲了进来,他脸色隐隐有点铁青,这下才看到了何伯他们俩人,他走到酒柜前面,低声对何伯道:“公使先生,来的不是徐一凡,而是他的随从,是他的卫士,他的仆人!这个无礼的土著军阀!”
何伯一下闭紧了嘴,用力摆摆手。哪怕是大清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亲王大臣,都不敢派一个卫士过来找他!他当下就想吩咐把那个卫士赶走,如果可能的话,再把他丢进英租界巡捕衙门里面呆上一宿!
短暂的愤怒在老外交家心头一掠而过,搞外交的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感情用事。他的目光投向了沃特斯,毕竟这次主持和徐一凡谈判的是这位年轻的索尔兹伯理。
沃特斯站在那儿,矜持的微微笑着,似乎也感觉有些意外。他抬头笑道:“这位徐大人真是一位有意思的人物,难道不是么?我们可以看看他的卫士,到底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样的讯息?”
被巴纳德脸色难看引进来,正是仰。他穿着禁卫军的军服,板着一张脸笔直的站在厅内,他走进来的时候故意用马靴后面的马刺重重的拖着地面,在地板上面划出一道新鲜的痕迹。
贝勒爷看来对洋鬼子也没什么好印象。
沃特斯却以欣赏的目光看着这个穿着全套笔挺西式军服的英武青年,斜靠在酒柜上面,示意巴纳德说话。
巴纳德开口就是上海口音的官话,还说得七零八落。
“你带来了什么样的信息?徐一凡如果没有诚意,大英帝国的代表,也并不是很愿意会见他。帝国在清国有着太多的选择,而徐一凡远远不是在这些选择当中排名前面的!”
仰哼了一声,硬邦邦的开口回话,连军礼也不敬:“我是什么也不知道,大帅派我来送信,我就送信,你们什么态度,不关我的事情,要看你们就看,不看拉倒。大冬天被窝里头热气正睡圆了,谁乐意来这里谁是你养的!”
他仰当年顽劣到了姐姐带他见老佛爷他都敢胡说八道,全天下除了徐一凡收拾得了他,他老四还真是嘛也不怵!
一句话顶得巴纳德直翻白眼,何伯自然也听得懂仰的官话。他却默默站在一边,并不说话。脑海当中却电闪一般的在分析归纳。
徐一凡派出了这么一个愣头青,以这样的姿态来送信。他应该明白,他面对的是大英帝国的首相特使!他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他真以为,大英帝国需要他,胜过他需要大英帝国么?没错,伦敦是很担心东亚混乱的局势,更怕这里混乱的局势牵扯着那支北方的双头鹰更凶猛的向东方扑来,而这双头鹰的动向,又深刻的影响着已经变得象火药桶一样的欧洲。帝国如果不渴望东亚迅速稳定下来,并拥有一定自卫的力量,绝不会这么快的对徐一凡的接触做出反应,并派出了索尔兹伯理家族的成员作为首相特使!
但是他何伯丝毫不以为,徐一凡作为一个大清帝国的官员,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巴纳德低声将仰的话翻译过来,沃特斯宽容的笑了笑,仍然倚靠着酒柜比比手势。巴纳德朝仰伸过手来,仰也硬邦邦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巴纳德,巴纳德拆开看了一眼,都不用翻译了,直接递给了索尔兹伯理。
白色的道林纸信笺上面,是硬笔书写的漂亮英文。是徐一凡当年读书的时候练出来的。沃特斯看了一眼,脸上绅士矜持的笑容一下僵硬了下来,他默不作声的将信笺转给了何伯。
“要我将俄国打回欧洲去,支持我。你们没有其他选择,现在东亚大地,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就是我徐一凡。
当然,如果大英帝国愿意抽调二十万以上的陆军,来到满洲和俄国展开大规模的战争,我倒是也无所谓…………可是在南非骚动的布尔人,混乱的苏丹,摩洛哥的危机,还有日益壮大膨胀的德国,大英帝国可以放弃不管么?愿意商谈,我在自己的船上等候,租界,我实在没有兴趣来一趟。再强调一次,能够抵抗俄国的人,能帮助你们赢得大英帝国和俄罗斯帝国在亚洲的大赌局,能让俄国将注意力转回欧洲的,在整个亚洲,唯有我徐一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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