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次常委会之后，邢开祥明显感觉到章书记对他却比过去客气多了，甚至连称乎都不像过去那么自然了。过去章书记对他总是亲切地称开祥，或者称开祥部长，而从那次常委会之后，章书记对他总是邢部长长邢部长短，或者干脆叫老邢！他听了就觉得别扭。至于和江晋芳之间，除了开会之外，两人之间早已不像过去那么随和了，特别是他发觉江晋芳的目光中常常流露出一种可怕的东西。

　　邢开祥越来越处处谨慎，事事小心，平时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走一步路。除了开会，大部分时间都坐在组织部那间办公室里。

　　实在空闲下来了，就一个人在琢磨中组部的那几个关于公开选拔领导干部的文件。对于全县的干部情况，他越来越感到被动了，章书记不发话，他什么事也做不了。让他奇怪的是有些干部的缺额必须补充，可章书记就是不发话，他有时主动去找章书记，章书记总是说，等等再说吧！

　　这天下午，邢开祥接到章书记的电话，说岳连乔调省土管厅当常务副厅长了，顺便来平南看看，他现在正在外地往回赶。让邢开祥好好接待，甚至说接待要一流的，还说毕竟岳连乔是市委组织部长出身。邢开祥只好听从书记的安排，想到那次陪岳连乔喝醉酒的事，心中又想到华玉莹，好像现在和她隔着千山万水。这时县委办又打电话，说章书记安排接待岳厅长在平南宾馆，邢开祥的心里有些激动，心想，这样重要的活动肯定会见到华玉莹的。

　　接照章书记的安排，邢开祥提前半个小时就去了宾馆。

　　邢开祥一进大厅，只见对面楼梯走下来一个女人。那熟悉的容貌，那窈窕可人的身段，邢开祥的心脏一阵乱跳。他竭力想避开她。而这时，那女子已经走下了楼梯，一下子愣在了那里，顷刻间，那女子竟快步的走上前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她低声说：“你……怎么会是你……”

　　邢开祥立即躲开她那深情而又惊疑的目光，平静了一下自己那激烈跳动着的心脏说：“你好，玉莹！”

　　“你……你怎么来了？”华玉莹伸出来的手，又缩了回去。她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接着问，“你……好吗？”

　　“好！一切都还好！”

　　“是不是陪省里的客人？”

　　邢开祥点点头，“章书记分咐的，岳厅长，过去是梅州市委组织部长。”

　　华玉莹觉得心中有许多的话要对邢开祥说，可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两人站了一会，华玉莹看看时间，说：“你赶快去吧！别让人家看到我们站在这里……”

　　邢开祥看看表，说：“他们现在正在休息？”

　　“好像汇报刚结束。”

　　“人家谈工作，我就不打搅了，不过是因为他过去当过组织部长，章书记让我来陪陪他。”邢开祥说，“到你办公室说说话吧！”

　　华玉莹觉得心里一阵狂跳，朝邢开祥粲然而笑，引导邢开祥往前院走去。刚来到前院大门口，一辆奥迪轿车缓缓驶进来了，华玉莹十分敏感，低声对邢开祥说：“江部长来了！”

　　邢开祥一愣，这时轿车已经停了下来，门一开，下来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邢开祥一看，果然是江晋芳，没等邢开祥说话，江晋芳说：“哎呀，真是郎才女貌啊！”

　　邢开祥真的没想到江晋芳越来越不像话了，居然当面开这样的玩笑，华玉莹想回他一句，可是她强行忍住了，红着脸说：“江部长和邢部长……”她立即改口说，“二位忙吧！我给你们安排去！”

　　邢开祥笑着说：“江部长代表章书记来接待岳厅长，我给你当助手！”邢开祥的话一出口，他就自觉这话太没有水平了，于是刚要改口，江晋芳说：“恐怕邢部长是项庄舞剑意在佩公，借机会美人吧！”

　　江晋芳明显是在挑战，弄得邢开祥有些尴尬，幸亏没有第三人在场，也就不想和她继续对峙了，两人都换出笑脸往后院走去。

　　来到小会议室，岳连乔一帮人正在玩扑克牌，岳连乔目光扫一下邢开祥和江晋芳，心不在焉地说：“坐、请坐，打完这牌！”

　　进入包间，不见县里其他领导，这时江晋芳说：“岳厅长，实在抱歉，章书记正在往回赶，其他领导也都不在家，章书记让我和邢部长来陪您，您不会见怪吧！”

　　岳连乔说：“以兰同志给我打了电话，我让他别赶回来了，有你们二位金童玉女作陪，足够了！”

　　“岳厅长说笑话了，我都是半老徐娘了，还什么玉女呀！看人家邢部长真的是金童，玉女可不是我哟！”

　　大家坐定之后，小姐开始斟酒，酒席一开始，岳厅长频频举杯，众人豪爽地应和，邢开祥上次吃了亏，不敢造次。然而岳连乔却一着不让，江晋芳处处也帮着岳连乔。

　　江晋芳提议和邢开祥两人代表章书记向岳厅长敬酒。邢开祥虽然心中不快，但在这种场合下，也只得竭力应酬着，可这一喝就是一圈人，邢开祥哪里想到江晋芳喝的都是白开水！

　　一圈下来后，岳连乔说：“大家都稍稍休息一下，我给各位说个很的哲理的笑话，我这人从不说那些荤段子，那些东西太不雅了。这样，我说的只是笑话，章书记不在，你们两位宣传部长和组织部长都别见外。”

　　大家都不知道岳厅长是何意，这个桌上他又是最大的官，自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大家都一声不吭，一齐看着岳连乔。

　　岳连乔看看各位，说：“有一天，组织部长，宣传部长、纪委书记、县委书记在一起，说到各人的职责时，组织部长说：‘其实人都是有感情的，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爱！你关心我，我就关心你；你不关心我，我就不关心你。’纪委书记说：‘你关心我，我就不关心你，你不关心我，我就关心你’。宣传部长笑起来了。”这时岳连乔看看坐在他左边的江晋芳，接着说，“宣传部长说：‘你关心我，我就关心你的正面，你不关心我，我就关心你的反面’。这时县委书记把手一挥，说：‘你关心我，我就让组织部和关心你，你不关心我，我就让纪委书记关心你’。”岳连乔的话一落音，众人就鼓起掌来了，大家一齐说岳厅长太有水平了，高度的概括，全面的总结，深刻的内涵，辨证的哲理。

　　大家一边笑一边把目光落在江晋芳和邢开祥身上，只见江晋方端起酒杯，说：“其实我这个县委宣传部长空有其名，能宣传什么，但感谢岳厅长，今天我知道我这个宣传部长的分量的，我敬您一杯。”

　　邢开祥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到他这个县委组织部长当得如此尴尬，但想想刚才岳厅长的一番话，确实不是没有道理，说来说去，还是书记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你要不干，那就后果自负！现在想想他这个组织部长大概真的不称职了，违背了书记的意图，怕以后没有好日子过了。

　　这样胡乱想着，岳连乔又端着酒杯，说：“开祥部长，咱们都是组织部长出身，来，共同喝两杯！”

　　“不不不，老部长，我来敬你！”邢开祥慌忙站起来，双手端着酒杯，一口喝干了杯子。

　　虽说邢开祥并不是那种嗜酒如命的人，但若是认真对付的话，半斤酒也没问题。谁知今天有岳连乔的霸道，江晋芳的气势，不知不觉三瓶五粮液已经喝光了。这时，江晋芳的手机响了，他抓着手机，大声叫了半天，因室内吵闹声太大，江晋芳捂着耳朵出去了。过了一会，回到席间，双手作揖：“岳厅长、诸位，实在抱歉，我家里出了点事，要先走一步。”说着举起酒杯，“十分抱歉！”放下酒杯时又说，“一切都由邢部长代表，望各位海涵！”

　　江晋芳一走，人人都把目标集中在邢开祥的身上。邢开祥自知今天难以下台，可是又容不得他不喝了。虽然已感到头重脚轻，两腿不听使唤，但是哪里能经得住这一群人你软我硬的敬酒？

　　华玉莹知道邢开祥上次就是被这位姓岳的领导灌醉的，心里总有些不安，几次来到包间门外，又都欲进又退。当她再次来到这间包间门口时，正碰上里面出来一个黑牙齿的男人，举止有点鬼祟，另一个男人弄不清是什么人，好像不是席间的人，她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慢慢地经过他们身边，断断续续的听到黑牙齿的男人说：“他已经……差不多了……你把他放到屋里，脱光衣服，选一个……最漂亮……”

　　华玉莹不敢停留，生怕引起他们的怀疑，往前走了几步，随即回过头来，只见那个男子从黑牙齿的人手里接过钱，只是看不清是多少，那个男的接过钱就兔子一样地跑下楼去了。

　　华玉莹疑窦顿生，凭她的直觉，这两个人一定在进行一桩不光彩的交易。他们到底是谁？华玉莹盯着看了半天，那个黑皮肤瘦高个子已经出大厅的旋转门。

　　如今干什么买卖的人都有，卖淫、嫖娼、吸毒、贩毒……华玉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或者说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听觉出了毛病？然而，华玉莹的心里怎么也放不下这件事。她的头脑一阵胡思乱想，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何如此忐忑不安！她哪里想到她是在为邢开祥担心啊！可是当她冷静了一会儿之后，又觉得自己有点好笑，即使这些人嫖娼、卖淫、贩毒，与邢部长何干？胡思乱想了一会，还是放不下心，便匆匆下楼去了。

　　出了大门，到处看了一会，不见刚才那个黑皮肤瘦高个子，她又返回酒店，找到一个男青年，低声耳语了几句后说：“小梁，谢谢你……”华玉莹一抬头，只见那帮人拥着邢开祥出了包间，华玉莹转身退到小梁身边，又和小梁说了几句话，这时邢开祥他们已经走到大厅里，看样子，邢开祥已经醉得差不多了，走路的步子东倒西歪的，目光呆滞。华玉莹看着他们出了大厅，便和小梁从旁边的推拉门跟了出去。随后一辆桑塔纳轿车过来了，车还没停稳，下来一个人，华玉莹一看，正是刚才和黑牙齿男子鬼鬼祟祟的那个瘦高个儿男子。只见他把邢开祥扶上了车，而其他人立即散去了。这更让华玉莹疑惑起来，她没有犹豫，立即拉着小梁，来到大门口，正好一辆出租过来了，她和小梁紧紧跟着那辆桑塔纳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