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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惑》 作者:秦景棉

第2章 窗帘(1)

  一

  狂风裹挟着蚕豆大的雨点儿,劈头盖脸扑向纱窗,桌子上的纸张腾空而起,似白色幽灵在房间里上下翻飞。橡胶厂化验室的王圆圆紧走几步,关上了玻璃窗。她透过斜飞的雨帘向对面大楼望去,三楼第二个窗口站着一个女人,她的脸贴近玻璃看了一眼,举起右臂猛然挥动,乳白色的窗帘随即严严实实拉上了。王圆圆的心“咯噔”一下收紧了,她不错眼珠地盯着那扇窗口。窗户好像没有关严,风像顽皮的孩子,不时将无形的手伸进去,撩拨的窗帘一角像旗帜一样欢腾。王圆圆的眼睛瞪得发酸了,什么也没有看到。她恨不能立刻化成一阵风儿,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那扇窗户。窗帘背后的人在干什么?这个谜团引起了王圆圆天马行空般的猜想、遐想、胡思乱想。

  王圆圆的丈夫朱大君就工作在那间刚刚拉闭窗帘的办公室。办公桌对面,坐着已婚女人张瑶瑶。张瑶瑶中等个头儿,齐耳短发,说话银铃般响亮,一双杏核儿眼在朱大君面前,总是闪烁着有内涵的微笑。

  张瑶瑶原本是二车间的操作工人,结婚不久,便从二车间调到了电话总机当话务员。没过多久,又安排给朱大君当徒弟。听说张瑶瑶的公公是化工局的一个头头儿,和橡胶厂厂长是同班同学,张瑶瑶在厂里得到格外关照,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张瑶瑶从二车间走进电话总机工作室的第一天,负责电话班工作的朱大君并未引起张瑶瑶的格外注意。朱大君太一般了,论模样,平平常常,没有任何特点,论个头儿,属于二等残废。张瑶瑶那对滴溜乱转的黑眼珠儿,被崭新的工作环境深深吸引住了。总机在办公大楼里占据了醒目的一席之地,门口写着“机房重地闲人免进”。走进第一道门,左侧有两间办公室,宽敞明亮,干净整洁。右侧机房内矗立着一排排整齐的自动交换机,给人一种威严、神秘的感觉。那间话务员工作室,在张瑶瑶眼里简直就是一幅优雅的风景画,电话转接台前,坐着一位身穿碎花连衣裙的少妇,灵活地拨动着按键,吐字清晰地接转着打进来的外线电话。窗台上几盆倒挂金钟,开得正艳。所有的房间内,木地板擦得溜光锃亮,能照见人影。

  炎热的夏季,张瑶瑶再也不用捂着一身厚厚的工作服了,再也不用闻二车间那种刺鼻的气味了。她身穿淡紫色套裙,坐在开着空调的总机转接台前,顿觉换了一个世界。

  张瑶瑶在一次值夜班的时候,总机突然瘫痪,厂外的电话打不进来,厂里的电话打不出去。有几个科室、车间的值班人员纷纷找到总机,质问怎么回事。张瑶瑶面对突发的故障,一无所知,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她双眉紧锁,额头、鼻尖、嘴巴四周爬满了细密的汗珠。有人提醒她:“赶紧通知班长朱大君啊!”

  厂里安排值夜班的司机,立刻驱车直奔朱大君家。朱大君从睡梦中被急促的敲门声叫醒,二话没说,披上衣服上了车。他赶到办公室,拿上万用表、螺丝刀、电烙铁等工具,进了机房。他站在一排排交换机面前,这里查查,那里量量。眼前无数个接点、连线,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看得张瑶瑶目瞪口呆,头都大了。张瑶瑶为朱大君捏着一把汗,她觉得眼前的情景,简直如同大海捞针,无从下手,天知道故障会出在哪个旮旯犄角。毛病找不到,直接影响各车间各科室相互之间以及对外的联络,间接影响生产进度,责任重大啊!这种技术活儿,来不得半点掺假,判断不准确,故障排除不掉,交换机就休想正常运行……正当张瑶瑶为朱大君发愁的时候,毛病找到了,故障排除了,总机开始正常运行,条条线路畅通无阻。张瑶瑶看了一下墙上的钟表,从朱大君进机房到排除故障,还不到十分钟的功夫。

  张瑶瑶惊讶而又好奇地问:“朱师傅,什么毛病?”朱大君平静地说:“标志器短路了。”

  张瑶瑶看着朱大君,眼神儿里充满了敬佩。她早就听说朱大君的技术特棒,在自己当班的时间里亲眼目睹,还是第一次。面对不同部门的负责人,面对一双双急切的眼神儿,他沉着镇定,寻找故障的速度之快,判断故障之准确,排除故障之麻利,都给张瑶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张瑶瑶突然萌生了一种欲望,想跟朱大君学徒。

  不久,厂里就满足了张瑶瑶的要求,她由一名话务员改为机务员,开始学习自动交换机技术。有关领导特意找到朱大君,叮嘱道:“你可一定认真带她,这是厂长的意思。”

  王圆圆第一次发现拉窗帘,就心生疑惑,她质问朱大君:“大白天拉窗帘干嘛?”朱大君说:“是张瑶瑶拉的,她说阳光刺眼,喜欢柔和的光线。”王圆圆有点急了:“喜欢柔和光线回家喜欢去。这里是工作单位,越亮堂越好。以后她再拉,你就拽开。”朱大君说:“为这点小事儿,针尖儿对麦芒儿,不太合适吧。”王圆圆嘟囔道:“有什么不合适的!”

  朱大君是个随和的人,和同事相处,从未红过脸儿。他对于和工作无关的一些事情,表现得很宽容,很大度,从来不求全责备。在班里,他有自己的一套管理办法,要求大家做到的,他自己首先带头做到。在工厂不景气,人心浮动的情况下,他以身作则,把劲儿用在本职工作上,用在钻研技术上,确保电话畅通无阻,为工厂的生产做好服务工作。当然,他也照此要求别人,谁要是不用心做事,拿着工作当儿戏,他是绝对不允许的。

  起初,朱大君对通过后门安插进来的张瑶瑶,是有抵触情绪的,认为张瑶瑶没有任何基础知识,想学会自动电话交换机这门技术,是很困难的。朱大君看上了一位头脑聪明、搞自动化仪表的小伙子,想把他要来当徒弟。然而,提出好几次了,领导一直没有答应。朱大君觉得,自己负责的电话班,成了某些头头安插亲信的地方,心里很不舒服。

  张瑶瑶就不同了,自从成为朱大君的徒弟,心里美滋滋的。接触的时间越长,她对朱大君的技术越是佩服。那密密麻麻复杂的线路图,全印在了朱大君脑子里。再棘手的故障也难不倒他,回回儿都是手到病除。他的过硬技术深得厂领导的赏识。人们常说艺术是相通的,在朱大君那里,技术也是相通的。他不仅会修交换机、电话机,还会修收录机、电视机、摄像机、打印机。平日里,无论碰到什么难题,他总是和自己叫板、较劲儿。一次,快吃午饭的时候,他正在修理一部多功能电话,张瑶瑶喊他去食堂吃饭,他像没听见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张瑶瑶只好自己去食堂,为师傅买回一份饭菜。张瑶瑶把饭盒放在朱大君眼前,让他趁热赶紧吃。一连催促了几次,他都不动窝儿,直到修好了才端起饭盒。那种投入,那种执着,那种忘我,张瑶瑶全都看在眼里,她对自己的师傅由佩服逐渐转化为仰慕、爱慕了。

  一次又一次,办公大楼哪个科室的传真机、打印机出了故障,都会不约而同地想到朱大君。找不到朱大君的时候,就会向张瑶瑶打听:“瑶瑶,你师傅呢?”这让张瑶瑶感到很自豪。对于这些不属于工作范畴的事情,朱大君从来不推辞。他心想,通过自己的手修理好了,就会为工厂节约一笔开支。

  张瑶瑶在二车间的同事,听说了朱大君的情况,纷纷把自家的坏电热毯、吹风机、电动玩具等,通过张瑶瑶拿给朱大君,然后,又通过张瑶瑶还给车间同事。不同的是,拿来的时候不通电、不能转、全瘫痪,拿走时却都恢复了正常。

  那一句句“你师傅真行!”的赞美话,张瑶瑶听了,心里特舒坦。她一再告诫自己,要向师傅好好学习。奇怪的是,每当张瑶瑶听朱大君讲业务知识的时候,总爱走神儿。每当站在一旁看朱大君处理故障时的严肃认真样儿,就觉得自己的师傅很高大、很神秘,很有磁力。于是,张瑶瑶便会莫名奇妙地产生一种想靠近师傅的冲动。张瑶瑶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了朱大君。

  张瑶瑶第一次拉上窗帘的时候,朱大君说:“拉窗帘干嘛?线路图都看不清楚了。”张瑶瑶说:“你都成精了,还学啊?歇会儿吧。”朱大君低着头,眼睛盯着图纸说:“技术这玩意儿,学无止境,要多动脑子,多钻研才行。”张瑶瑶望着朱大君宽宽的额头:“我知道,自从给你当徒弟,听你说过八百遍了。学习也不差这一会儿,我想和你说说话儿。”“说吧,啥事?”见朱大君还在翻看线路图,张瑶瑶从桌子对面站起来,走到朱大君身旁,拽走了他手中的书:“我想和你聊会儿我们家的事。”朱大君抬起头,依然心不在焉的样子:“你们家?能有什么事?”“我们家为什么就不能有事?”“听话务员说,你的家庭条件很好,她们还都羡慕你呢。”张瑶瑶看到朱大君终于抬起头注视自己了,眼里蓄满了柔情和信任,未曾开口,眼窝儿里已经有泪花隐隐在闪烁。朱大君看到张瑶瑶的表情变化,感到了问题的严肃性,看来她真的有什么苦恼?于是关切地问:“碰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听到朱师傅关心的语气,张瑶瑶感觉很温暖,她觉得眼前的师傅像兄长,像挚友,像恋人。她想敞开心扉,把内心的痛苦,说给师傅朱大君。偏偏在这个时候,话务员小马推门进来了:“嘿,师徒俩说什么悄悄话呢?”张瑶瑶反应很机敏:“听朱师傅讲解枯燥的线路图呢。”说着,走到窗帘前:“刚才太阳晃得厉害,看得眼睛都疼了。”聪明的张瑶瑶给自己拉窗帘找了个合适的理由。

  朱大君被小马叫走了,说是听着交换机的声音有些异常。张瑶瑶随后也背着工具出去了。

  二

  天气明显暖和起来了。院里的香椿树芽眼看着窜出一大截子,嫩嫩的,很喜人。朱大君的母亲看着一树的香椿芽,突然想吃香椿炒鸡蛋。她找来带铁钩的竹竿,站在树下,仰头钩住树枝往下撸。毕竟上了岁数,顾上顾不了下,脚下一绊摔倒了,脑门磕在裸露的粗树根上,老太太疼得捂住额头,指缝间有鲜血淌出来。她急忙拨通儿子办公室的电话。朱大君到局里开会去了,接电话的是张瑶瑶。张瑶瑶热情地安慰老太太:“大妈,您别急,我这就过去。”她打了一辆车,火速赶到朱大君家,带老人上了医院。

  朱大君赶到家里的时候,母亲正在安然无恙地坐在沙发上喝茶呢。

  老太太当着儿子的面,夸起了张瑶瑶:“这闺女真好,快人快语热心肠,为我忙活大半天了。”张瑶瑶说:“大妈,这不赶上我接的电话,谁遇上这种事儿都会这么做的。”张瑶瑶起身转向朱大君:“朱师傅,大妈没事了,我该走了。”见张瑶瑶起身告辞,朱大君心头涌出一股感激之情,看到母亲对张瑶瑶很亲热的样子,就挽留道:“快中午了,吃了饭再走吧。”张瑶瑶巴不得和师傅多待一会儿呢,听到朱大君的话,便爽快地答应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大妈想吃香椿炒鸡蛋,我刚才从树上揪了点儿。你陪大妈说话儿,我来做。”朱大君立刻阻拦:“哪能让你做呢,我来。”“哎呀,和自己的徒弟客气啥。”张瑶瑶说着,挽起袖子进了厨房。她做饭很麻利,不大功夫,饭菜就做好了。

  饭后,张瑶瑶愣是抢着把锅碗瓢盆也刷了。朱大君有些过意不去了:“累半天了,歇会儿吧。”

  朱大君的母亲有午睡的习惯,她嘱咐儿子:“给小张洗点儿水果。你们聊,我进屋躺一会儿。”张瑶瑶把朱大君的母亲搀到房间:“大妈,您歇着。我待会儿还要回厂里上班,改天再来看您。”“好,以后常来串门。”张瑶瑶一边答应着,一边随手把门轻轻关上了。

  张瑶瑶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朱大君翻着报纸,两人相对而坐,竟有些不自然起来。张瑶瑶环视了一下客厅说:“你家收拾得真利落。”朱大君说:“还行吧,主要是王圆圆爱干净。”“卧室布置的一定很温馨吧,我可以看看吗?”“这有什么不可以的,随便看。”张瑶瑶站起来轻轻走进卧室,绣花床单淡雅漂亮,铺得平平展展,一点皱褶都没有。墙壁上的全家福,大人孩子全都甜蜜地微笑着,显得那么和谐美好。窗帘的颜色素洁、高雅。她一边欣赏窗帘的图案,一边将那层薄纱帘轻轻拉上了。张瑶瑶对着客厅说:“这张照片真好,是哪年照的?”听到问话,朱大君起身走进卧室:“孩子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张瑶瑶满含温情的眼睛,一直盯着朱大君,看得他有些不知所措了。张瑶瑶走近朱大君,俯在他耳旁,压低声音轻柔地说:“朱师傅,我爱你。”说着,拥抱住了朱大君。朱大君嘴上说着:“我是你师傅,这样不好。”但双臂还是环抱住了张瑶瑶。对于年轻徒弟的主动表白,朱大君的感觉还是很享受,很幸福的。王圆圆就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儿看过朱大君,也从来没有说过那三个字。

  张瑶瑶背朝窗帘,她用力拥着朱大君,贴得很近很紧,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触碰到了什么,幸福的一阵眩晕。外屋“扑通”一声响,他们慌忙离开了。白色的波斯猫从窗台跳下来,咪咪地叫着窜进卧室。

  王圆圆在去单位食堂买午饭的路上,碰到了话务员晓萌,晓萌关切地问:“你婆婆怎么样了?摔得不碍事吧?”这一问,王圆圆才得知婆婆的情况。赶紧向领导请了假回家了。

  一阵风儿追逐着几片纸屑儿,在一楼拐角处飞快地画着圆圈儿。王圆圆躲开那股小旋风儿,来到居住的楼前,抬头看到自己的卧室拉着窗帘,心猛然一沉,那飘逸的纱帘欢快地扭动了几下,静止不动了。王圆圆加快了脚步,恨不能一步俩台阶,气喘吁吁爬上了楼。

  婆婆的卧室关着门,朱大君坐在客厅翻看报纸,张瑶瑶在翻看影集。他们发现王圆圆回来了,同时站了起来。王圆圆看到张瑶瑶在自己家,心里很不舒服。但她是个顾及脸面的人,认为婆婆的事儿要紧,便问朱大君:“妈怎么样了?”朱大君小声说:“妈已经睡了。还好,额头伤口不深,不用缝针。妈打电话,我到局里开会去了,张瑶瑶接的电话,是她带妈去的医院。”王圆圆客气地说:“谢谢你了。”张瑶瑶说:“客气啥,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叫我,徒弟帮师傅家办事是理所应当的……”朱大君轻轻咳了一声,张瑶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多了,立刻改口说:“朱师傅,那我先回厂里了。”

  张瑶瑶走后,王圆圆一句话没说。她和朱大君有什么私密话,都是等到晚上,老人和孩子睡觉后再说。婆婆上岁数了,依然耳聪眼尖,得躲避着。王圆圆的第六感觉告诉她,张瑶瑶这个女人,似乎要蹬鼻子上脸,想动真格的了。

  自从张瑶瑶带朱大君的母亲去了趟医院,发现老太太对她颇有好感,心里美滋滋的。张瑶瑶的老公经常出差,又没孩子,周末了,闲得没事儿,就去朱师傅家串门儿,给老人孩子买些好吃的东西。朱大君的母亲每次见到张瑶瑶,总要热情地挽留她一起吃便饭。饭桌上,张瑶瑶又说又笑。她知道老人、孩子喜欢什么话题,就投其所好,把家庭气氛调节得轻松愉快。一次,朱大君的双胞胎儿女边吃饭边缠着张瑶瑶讲故事,张瑶瑶说:“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吧:一位农村老太太看完黑人百米赛后,抹着眼泪说:吓死人了!几个挖煤的跪成一排被枪毙,没瞄准就开了枪,娃儿们吓得那个跑呀,绳子都拦不住哇!”两个孩子听了,嘎嘎大笑,饭都喷出来了。王圆圆却觉得一点儿不好笑,她真想对张瑶瑶说一句:“吃你的饭吧,没人把你当哑巴。”但看到老人孩子开心的样子,也就不便说什么了。王圆圆低着头往嘴里扒拉饭,感觉自己倒成了饭桌上多余的人,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酸涩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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