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尾声

　　当巡夜的老姚和两个下人，走到桑园精舍附近。他们又望见一串串闪电，把整个康家大院，映照得轮廓分明，楼榭亭台，假山绿龙，树木花草，高墙深渠，门口的大槐树……都在电闪惨白的光线下，影影绰绰的晃动。仿佛这是一种虚幻的，不可触摸的幻景。今夜有点奇怪，当然这是老姚独特的感觉，大院里养有四五条狗、猫，在突然之间都不知去向。在闪电的映照下，他看到鸡笼里的鸡，都没有在鸡笼里，到哪去了呢？问谁谁也不知道。他看见一群群的老鼠，都跑出了窝，老鼠们嘴里叼着没长毛的小老鼠，好象是在大逃亡。他有点纳闷。老姚记得爹在世的时候，说过有一年他去山西为康家办事，那地方发生了地震，在地震快发生的前几天，村里的大牲口，挣断了缰绳，咬人踢人，狗也跑出了村，鸡也不回笼子。井里的水，突突朝外冒，像开了锅的水。

　　老姚把这种种奇异的现象，细细地想了一遍儿，可他饲养的十几匹大牲口，都没有一点动静，也没有挣断缰绳，也没有发现啃人咬人。它们都平平静静的，和如常一样。他知道大牲口有灵性，通人性。可连狗猫都跑了，老鼠都跑了。肯定是要有大事发生了。心里这么想着，他急忙跟那两个下人说：“你们去后边再转转。我先回去给康老爷说点事儿，你们回来在这里汇合。”他的话儿刚说完，只听见又一声炸雷在他们头顶响起。这雷声，他们都是平生第一次听到，差点把耳朵都震聋了。随即他们看见一个非常大，非常大的火球蛋，落到了大院里。大院里那怕人的烈焰，一蹿十几丈高，一刹时大院里成了一片火海。突然间，他们看见一条人影，飞也似的扑向了火海。

　　一个护院的下人惊叫着：“老姚，刚才是康少爷从桑园里跑出来，冲进火海了！”老姚从吓傻了的情境里醒了过来。立马上去扇了那个下人一巴掌，恶狠狠骂道：“你大那个蛋，你为啥不上去拉住少爷。这会儿，你放你妈个啥屁！”说罢，他跪在地上：“老天爷啊，你咋真狠呀！”呜呜地大哭起。

　　一会儿，两个下人把老姚搀起，指着烈焰汹汹的康家大院上空。火光下，他们看见满天的黑老鸦，把个火海上的天空都罩严实了，不时见成群成群的黑老鸦被烧死，从空中跌进了火海里。

　　黑老鸦扑扇着翅膀，狂风暴雨般地冲到火海。呼呼地风声裹着怪怪的叫声，响彻在火海的这一片上空。

　　老姚他们被雷声震聋了耳朵。他们目睹了这场惨绝人寰的天火。刚才还透着勃勃生机的康家大院，刹那间灰飞烟灭，废墟残骸，呈现在人们面前，呈现在陕州康家大院每一个活着的人眼前。

　　第二天早上，康刚的儿子是被外婆摇醒的。韩十一的老婆哭着说：“孩子，快起来吧，你们家遭了大难了。”小康儿一骨碌爬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说：“奶奶，谁家遭大难了？”

　　“你家。”

　　“我家？这不是我家？这是谁家？奶奶你老糊涂了。”

　　“奶奶不糊涂，一点也不糊涂。说起来话长……”奶奶就把当年他妈和他爹的事儿说给了他。康儿这才知道，他原来就是康家的小少爷，是翠翠和康家大院康少爷康刚的儿子。昨天晚上一场天火把康家大院变成了火海，烧死了他的爷爷和奶奶，烧死了他爹，烧死了兰儿奶奶和他的一个小叔叔。烧死了康家老少下人二三十口。

　　当然，这以上的具体事情，是外爷韩十一回来说的。

　　那天他们胡乱吃过了早饭，小康儿由外爷外婆领着，来到了康家大院。他看见附近村里来了许多的贫苦人家，扛着锨，钯子，镢头。在原来的火场的废墟上，拢起了一个个的坟堆。

　　小康儿没有哭，一点感觉也没有，一脸的茫然。后来，不知是看见了一根骨头什么的，竟然放声大哭起来，哭得一塌糊涂。他跪爬在地上，谁也拉不起，这大概是骨血相连的缘故吧。

　　韩十一和他的老婆拉着小康儿的手，呆呆地站在还在冒着缕缕青烟的康家大院的这片废墟前，无奈地，茫然地，久久地伫立着，伫立着——

　　这里曾经有过一个显赫的康家。

　　这里曾经有过一个显赫的康家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