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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也风流之桃花屋》 作者:王清心

第16章 来了刘加林(2)

  情爱是自己忍受不了孤独,需要有依恋,有牵挂,对象是谁不重要,可以随时更换。道德上的约束,像宗教信仰,在利益面前,脆弱不堪一击。爱情是寻找慰藉,婚姻是利益第一。不论是爱情还是婚姻,男女之关系最不可靠,一对男女,今天抱在一起,心连心,肉贴肉,亲成一个人,明天可能分手,可能去亲另一个人。尤其是情人,下一任妻子或情人,最嫉恨,最防范,总要抹去过去的记忆。为了避嫌,洗清干系,讨好下一任,哪怕前情人在眼前滑倒,他或她也会作出冷漠,甚至不如路人……

  谁也不知道明天怎么样,你想得太多了,说了一大堆,我浑身的热劲全让你理论跑了,那个也软了……

  没羞,没羞,这种话你也能说出口。天荷一把抱住刘加林,一根舌头插进他的嘴里,使劲搅荡使劲往里堵,他一阵晕眩,下体涨满,俩人快活起来。

  小白桃一抬头,俩人不在门口,她走过去,堂屋大门关死,从门缝往里看,客堂里没有人,大姐的房门虚掩了一半。她猫腰蹲到里屋的小窗下,听了半晌,什么动静也没有。

  三闺女回来了?大队长走进院门,大声问。

  小白桃一惊,弹起来,一脸雪青。

  大队长走过来,你鬼头鬼脑躲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小白桃心里一阵委屈,眼泪差点流出来。

  大队长来了。大队长来了。小白桃愣住,没想到天荷与刘加林一前一后走出门,不慌不忙,脸上都带着微笑。大队长大摇大摆走进客堂说:鸡窝里飞出个金凤凰,女秀才回乡,听说带来一台印刷机器,一位状元郎,谁不想看看稀奇。

  什么状元郎,他是我同学刘加林。广和叔,我们还要请你帮忙呢。我们明年毕业,今年实习,想来花凋办个夜校。

  如果办得好,毕业后,我们再来办个正规学校。大队部靠藕塘边的那两间空房子,能不能借给我们做教室?

  不急,不急,你才回家,歇几天再说也不迟吗?

  哟,毛蛋长这么高了。怎么不急,多少学龄儿童荒废了。毛蛋,你可去西刘集上学了吗?

  他哪肯跑那么远哟。毛蛋奶奶人在门口,已经替里面的毛蛋答了话。

  哦,奶奶来了,您老吃唐僧肉了,几年不见老。天荷让大队长一家三口坐定,斟上茶水。大队长与刘加林寒暄两句,伸头去看油印机,小鼓脸,皮薄肉紧,两眼睁圆,隔在高鼻梁两旁,看东西,像扁毛家禽,鸡或是鸭,两眼不能平视,侧脸使单眼,刘加林觉得这人有点草率不安。

  白桃,去藕塘逮小鱼,你可干?毛蛋嘴含糖块,两股黄浓涕,像牙一样伸到上唇。小白桃装聋作哑,夹在三姐与刘加林之间,拿起一本字典,拉出读书人模样。

  奶奶,您经多识广,走过的桥比三丫头走过的路长,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面多,来看她带回来的洋玩意,一准觉得没趣味。二丫头走进来,拖着鞋,鞋底打在黄泥地上,一路啪嗒啪嗒。

  三闺女领回一位白面书生,又要办学堂,我高兴,坐不住,要毛蛋扶我过来看看。毛蛋奶奶走近刘加林,眯细两眼,上下打量。刘加林坐立不安,手脚僵硬没处放。

  大队长,这是我们学校介绍信,这是老师的推荐信。我们带回来二十本字典,识字课本下个月才能寄到。我们先印了一些临时教材,只要那两间房子借给我们,大人一班,小孩一班,明晚就能开课。三丫头越说越生动,眼前满堂学生浮动。

  大队长正过脸,眼梢处皱纹深长,阴影浓重,远看,眼被拉长,往上提,像化了妆,有怒气。他瞅住天荷,点上烟,吸了两口,吐出一个个白圈圈。刘加林心里不喜欢这个人,嘴上却说:办学是好事,大队长一定会支持我们的。

  毛蛋咬碎糖块,抠出半块,伸到白桃嘴边。白桃伸舌头去接,瞟一眼刘加林,扭头避开。

  有糖不吃,你想吃毒药?我找大枝子摸鱼去了。毛蛋丢下白桃就走,白桃撅起小红唇,低头生闷气。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前村后村,一两百户人家,没有个学堂,实在说不过去。如今三闺女要办学堂,天底下头一件正经事,大队部有闲房子哪有不借的道理。毛蛋奶奶拿起一本字典,伸长两臂,远远翻看,撇嘴说:哎,现在的字,我快不认识了,把血肉都给减化掉了,只剩下一副骨架子喽。你看这“喜”字,减了半边,人不成双成对,还有啥喜处?还有“爱”字少了个心,人没心怎么爱?我估摸,这是个“产”,生字省了,不生怎么能产呢?毛蛋奶奶满头雪白,两唇塌陷,没有牙,说话不关风,像舌头裹在布袋里搅动。

  刘加林心里喜欢这位老奶奶,与天荷交换眼色,听得毕恭毕敬。

  大队长最恨他妈在人前卖弄肚子里那点存货,他皱起鼻子,像闻到一股恶臭说:妈,不叫你来,你非要来,来了就说废话,让人插不上话。

  大队长,我们办夜校,不耽误农活,不收学杂费,只收书本灯油钱。

  三丫头你不清楚,现在土地分到户,交了公粮,收多收少全是自己的。凭劳力吃饭,人人忙得屁股不沾板凳,脚跟不沾地。

  一天只花一小时。我们引学生入门,教他们怎样自修天不亮下地,天黑回家,做饭吃饭洗碗刷锅,至少忙到八九点钟。累了一天,谁不想睡觉,哪里还有精力学文化?

  学生可以晚上来,我们也可以去田头地边,随处可教,不定时,不定数目。

  大队长小凤眼放出光彩,半玩半笑说:学校没办两天,恐怕你俩早就远走高飞喽。

  加林能不能久留,毕业后能不能跟我回来办学校,我不能把话说死。他父母想让他继续考师大,他自己也还在犹豫。至于我,就凭这条瘸腿,还能飞到哪里去?天荷提起左腿,裤管下面露出一截细腿,像白蛇,软绵中有股内劲扭动。刘加林朝那条瘸腿上瞟一眼,嗓子里有腥味,他摘下白桃头上的一朵小花,放到鼻上闻了闻。小白桃偎在他怀里,仰头问:可香?

  苦味,一股青草味。

  嚼碎,含在嘴里能清火。白桃将一朵小花递到他嘴边上。

  大队长甩掉烟屁股,长叹一声说:实话实说吧,我怕公社不批准。

  我们不拿公社钱,不干公社的事,为什么要他们批准?

  天荷站起来,没站稳,大队长扶住她说:办学是大事,怎么能不报请公社批准呢。

  那你报就是了,他们没有理由不批准。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呀?前年你大姐的事,惊动了公社上下……

  天荷截住大队长话头:我佩服我大姐,她受那么大苦,至死没咬那男人一口。

  唉,大队长重重叹口气,一脸苦难说:看来,你是真糊涂了。

  刘加林吐出嘴里的小白花,像听天书,东看一眼,西看一眼,一脸莫名奇妙。

  一人做事一人当。大姑娘私养孩子自古就有,虽说伤风败俗,也算民间鸡毛蒜皮小事情。花凋村办学堂,属大事,你做大队长的,放个西瓜不抓,去拣一粒芝麻,那是眼光短浅。毛蛋奶奶说到末了,小嘴往里一瘪,横了儿子一眼。

  三丫头提起凤眼,盯住老奶奶,连声说:瘦死的骆驼大过马,大家的丫头也比小户人家的小姐知书达理,今天我算见识了。

  妈,眼前事,你不懂。大队长像个热气球,肚子里空荡无物,嗓门直冒火气。

  我不懂,还是你不懂?三闺女,你大大知道的,靠藕塘北边,解放前一溜五间青砖茴草房屋,是七爷家私塾学堂。

  民国前,七爷的四哥从上海回来,在那里开办洋学堂。说起七爷的四哥,毛蛋奶奶像棵冬天风干的大白菜,外壳枯黄,劈心抽出一根黄芽,又嫩又鲜灵。

  妈,老黄历了,别翻了。白四爷是地主剥削阶级,办洋学堂是想剥削穷人,没安好心。天荷是贫农,无产阶级接班人,办学堂是为人民服务的……

  呸,嚼舌根子!什么剥削穷人?我记得,那天,四爷挨家挨户跑一遍,回到家,我正侍候老太太抽水烟。他一把拉住我的手,哎,那手又热又软。他说,他对老太太说,你看这小姑娘多乖巧,多机灵,我只教她两个月,她就能写出四百多个字句。要是办了学堂,她能上学,说不定,将来做个医生,教师,或是银行家呢。老太太脸一板,说,你放下她手——不许与下女拉扯!要是下人都上学了,谁来侍候我?

  谁来侍候你?四爷一急,流下了眼泪,他攥住我手,不肯放松。他说,我们都有两只手,凭什么要人侍候?她凭什么侍候我们?老太太拿水烟袋头啪啪砸到桌子上面,寒着脸说,这是命,人有命,命分三六九等,有人上人,有人下人,没出娘胎,老天爷就定好了。她就是人下人,侍候人的命,你再不放手,我明天把她卖进窑子当婊子,千人骑,万人压,那样的命,连牛马都不如。四爷冷下脸说,我为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遗憾,我为有你这样的母亲羞耻。说了,他甩掉我手,扭头就跑,从此再没回来。此后多少年,老太太提起这事就后悔,就流眼泪,她说,她不该对我说那些狠话,只想吓唬四爷,哪里会当真呢。我琢磨,那时四少爷急着办学,那个心劲与三闺女没有什么两样。毛蛋奶奶盯住自己的手,脸上有小姑娘的羞怯,只是时隔久远,风吹日晒,那羞怯干枯了,颜色也褪尽了。

  妈,好话说三遍,狗也能听厌烦。整天翻腾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也不显难堪。大队长沉下脸,小眼睁得滴溜滚圆。

  天荷从小就糊涂,毛蛋奶奶是老糊涂,俩人像不谙世俗的小孩,还在一说一接,根本没在意大队长的情绪变化。天荷握住老奶奶一只枯小的手,说:真软,到今天还这么软。

  听说,白老太太身边的丫头,肩不挑半斤,手不拎四两,看来都是真的。

  老奶奶眉眼跳动,脸上横纹竖皱,滚滚荡开,两只手鸳鸯一样偎在一起,良久说:四爷头疼时,喜欢我替他揉太阳穴,他说我手像无骨的海棠花,白是蜡白玉透,软是冷柔轻灵,听说解放时,他在上海被枪毙了?

  老奶奶点头,闭上眼,睡着一样。

  大队长,我们太幼稚,没想那么多,头脑一热就来办学了。刘加林铺开一张纸,边写边说:这样吧,我给公社陈副书记写封信,请他帮个忙。

  陈副书记?陈副书记拔根汗毛,也比你我腰粗,他哪里会买你的账?大队长噗嗤笑出声,收起烟盒,扶他妈站起来,柔声说:妈,你醒醒,走家了。你真是老到头,又变成个小孩子了,话没落音,就睡着了。

  陈副书记会帮忙吗?天荷问刘加林。

  我一不图钱,二不图名,让花凋村的孩子学点文化,这种事,他会帮忙的。当年他做过我爸爸警卫员,斗大字不识一升,我爸送他去延安的扫盲夜校,我相信,他懂得学习的重要性。大队长,你慢走,不送了。

  什么?陈书记当过你爸爸警卫员,那你爸是什么?大队长折回头,瞅住刘加林。

  县长。天荷说。

  不,是副的。小白桃,今天邮差来不来?

  几个人一起回话:十天一趟,昨天才来过。

  三丫头呀,三丫头,我看你不止糊涂,还是个傻瓜!大队长像拣到一块狗头金子,小脸上眉飞色舞,孔雀开屏一般华丽。他说:傻人有傻福哟,你有本事把一只真正的凤凰引到花凋村,了不得,了不得。加林,给陈书记信上多加一句!

  加什么?

  替我们花凋村批一吨化肥。要磷肥。

  借那两间房子,要不要写到信上?

  毛蛋,毛蛋呢?小白桃跟我去拿钥匙。大队长像小孩,丢下他妈,拉着小白桃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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