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乡乡长杨实吾回到乡政府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走到自己房门前，正准备开门时，党委书记邱小白走过来说：“老杨，回来了。”杨实吾淡然一笑说：“邱书记，进屋坐吧。”邱少白见他心情不太好，知道是为儿子考大学落榜的事烦心，于是说：“小林没考上大学没关系，东方不亮西方亮嘛。司法所老李年底要退休，到时候我到县里做做工作，招个合同干部，就让小林来顶老李的脚。”杨实吾不置可否，他知道邱少白这番话是长子宽矮子的心。自己在乡里干了二十多年，老婆还是个农村户口，你邱少白平时嘴巴上甜甜蜜蜜，真到了节骨眼上，就开始发难。只怪杨实吾心眼太实，几次解决乡干部家属农转非，转到了他的份上，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他都是高姿态，把指标让给了其他干部。去年县里戴帽给乡政府一个农转非，这次算是铁板上钉钉了，没想到原来在乡政府干了三十多年电线修理的老刘，一纸报告写到县政府，说他父亲抛头颅、洒热血，牺牲在国民党反动派的屠刀下，自己这个烈士的儿子，在乡政府干了几十年，满头青丝变成了苍苍白发，到如今还是个集体户口，这次不解决问题就要告到省里中央去。县里领导派人来处理这件事，和乡党委政府领导研究，邱少白把球抛给杨实吾，杨实吾却二话没说，就表态把农转非指标让给了老刘一家。事后他私下里听人说，老刘本来没这个想法，是邱少白扮演的二花脸，指使老刘打报告到县委县政府胡搅蛮缠，有意让杨实吾难堪。杨实吾并不把这件事记在心里，自己的老婆也是四十多岁的人，家里还有几亩责任田，儿子女儿都在读书，全靠她耕种，转不转农转非无所谓，只要儿子今年能考上大学，他也就算完成了一件大事。没想到儿子平时成绩在县一中算得上姣姣者，每次考试都是前几名，老师也打包票说：“读大学没半点问题。”可到头来还是让他失望了，儿子离录取分数线还差0.5分，结果未被录取。为了儿子小林读书，杨实吾可以说是倾其了家产，结果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县教育局的一位同学劝他出几万块钱，给小林弄个自费指标。可这几万块钱不是一个小数目，从哪里来？杨实吾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让儿子复读一年，明年再考，他相信幸运之神会降临儿子的。
“邱书记，坐坐吧。”杨实吾开了房门，拧亮了灯，然后用鸡毛帚扫了扫凳子上的灰尘，并打开那台用了八年的宝石花牌电风扇，说：“乡里没什么大事吧？”
邱少白递了一支烟给杨实吾说：“老杨，你回来得正好，明天准备开一个乡村干部动员大会，县里昨天晚上开了电话会议，近一阶段的主要工作就是催收上缴，袁县长说突击半个月，全面完成上交任务，没有完成的，年终评比一票否决，是文明乡村的要取消。老杨，你是一乡之长，如果你没回来，我就包办代替了，既然你回来了，明天的会议就由你讲吧。”
“我这几天不在家，不清楚情况，电话会精神没听到，还是你讲为好。”杨实吾推脱说。
邱少白说：“好吧，这次收上交责任到人，奖罚兑现。我拟了个方案，你先看看，怎么样？”说完从口袋里掏出叠成长方形的几页纸。
杨实吾接过来用眼光浏览了一遍。方案上写着每个乡领导带三名干部与村干部组成收款队，包村负责，完成任务的干部工资照发，并按收款的1%实行奖励；未完成任务的，按未完成数的1%扣除工资。杨实吾继续往下看，见自己安排在白石岭村，心里开始犯嘀咕了。他用眼光乜斜了邱少白一眼故意说：“邱书记，白石岭村是你的联系点，你熟悉情况，还是你去适合。”
邱少白说：“白石岭村是边远村，又是贫困村，上交是一大难事，你在青山乡工作时间长，有工作经验，群众中威信高，我反复思考过，白石岭秋收工作让你带队是比较合适的。其他党委委员、副乡长各负责一个村。我就留下来负责协调工作。”
“既然邱书记安排好了，那我服从就是”。杨实吾站起身，将烧开了的水倒进开水瓶中，并倒了一杯茶给邱少白。
邱少白接过茶说：“哦，老杨，你看一谈工作就忘了，你还没吃晚饭吧，走，到小冯馆子里吃饭去，我陪你喝几盅解解闷。”
“算啦，等下我随便泡两包方便面吃就是。”
“哎，老杨。听人说，方便面里有一种化学酶，吃多了可不好，走吧，走吧。”邱少白拉着杨实吾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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