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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现代小说 > 《颤栗》在线阅读 > 正文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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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栗》 作者:海佛

第40章

  夏凤玲从书包里掏出一万块钱,塞进了孙大鼻子的怀里,对他说,大鼻子叔,我是外人,你们姓孙的事,我和俺侄子刘猛本来是不想问的,你也不是个糊涂人,你也知道你侄子现在的处境,你不救他谁救他,你救了他,他还能忘记了你,他孙启来是小气的人吗?

  孙大鼻子站了起来,把钱还给了夏凤玲,说,我不告就是了,钱我也不要。

  刘猛把钱把他按坐下,说,大鼻子你糊涂了,孙启来这是给你的出殡钱,等事过去了他再给你,如果,他进去了,你就问老鸟要去。

  孙大鼻子收了钱,对孙启来说,快起来吧,你看你,哎,早知道不开小煤窑。

  孙启来说,叔,谁有前后眼?

  夏凤玲说,大鼻子叔,要不是那些坏种眼红,跟着抢挖,什么事也没有。

  刘猛说,你侄子还得去跪门,难缠的还在后面呢,像你这样懂理的不多,他们要告,非得让孙启来进去坐牢,想给你大鼻子钱,也给不成了。

  孙大鼻子哀叹,说,你这个麻烦惹得太大了,你看看你,挣两个钱千人骂万人恨的,值得吗?

  孙启来感激地给他磕头,说,叔,你就是我重生的父亲。

  三个人把孙启来扶了起来,夏凤玲对孙大鼻子说,还有好多家呢,不然来不及了。

  他们从孙大鼻子家出来,刘猛亮着镀灯领路。在村里也碰到了跪门的红旗矿、丰收矿的人,他们见面,坐下来,抽着烟,商量着对策,不要互相揭发,要把闹事的人家的嘴给堵住,在检查团到来之时,不让他们告,不然大家都完蛋。

  商量完,他们继续跪门。

  孙启来拿着钱,跪到了天明,才跪完,想回去,忽然,他想起了孙三爷家,如果他要出面告呢?

  对啊,得跪三爷家,他们向三爷家的新房子走来,在路上,孙启来对刘猛、夏凤玲小声说,三爷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你们给小萍打电话,让她把明明的妈接来,让她也来跪。

  夏凤玲说,我去喊孙大鼻子,让姓孙的来给你求情。

  孙启来到了三爷的大门口,他扑通跪倒,向三爷谢罪。

  太阳刚露红,三爷起来,坐在门前,看到孙启来来跪门,他指着孙启来骂道,丧尽天良,这么多人埋在地下,就这么完了?

  孙大扬看着孙启来骂道,你跑俺家门口来干什么,俺家门口的土让你沾上了血腥味,滚,俺家不是公安局。

  孙启来被孙大扬踢了头也不起来,只是磕头,三爷,大羊叔,我有罪,你们惩罚我吧,你们打我吧,骂我吧。

  三爷骂道,你没有罪,我有罪,我不该带人去围堵你的矿,我不该带人给你的黑社会打架,我找死,你没有罪,我有罪。

  三奶奶和三婶子出来,相劝,还是让孙启来走吧,她们说,俺家没有死人,你到别的家跪门去吧。

  夏凤玲把孙启来的难处向两个女人说,公安局马上就要把孙启来抓走了,只有三爷能救他,只要三爷不出面告,别人就不敢出面了。

  孙三爷摇着手说,你是把我当靶子,让我出面为你们说情,没门。

  孙大扬说,你还怕死,那些死了人的家庭呢?

  刘猛看说不动三爷,就退了出来,到了外边打了小萍的手机,让她把她干妈王春惠接来,来跪三爷。

  刘猛打完电话,又去找孙大鼻子,求他出面,孙大鼻子听了,对刘猛说,我吃完饭就去,我只是帮助说话,行不行就看三爷的了,你们给三爷钱了吗?

  没有。

  得给。

  刘猛继续叫跟自家好又跟三爷家好的人,去劝三爷。

  有人陆续去了三爷家看热闹,有的去劝三爷。三爷不理那个茬。

  太阳升起来了,三爷家的人也多了,围住还在跪门的孙启来,夏凤玲替他谢罪,叫苦,说着孙启来的好处。

  夏凤玲说,就是孙启来有千错有万错,他今天知道错了,来跪你三爷家的门,你三爷就得讲究,你是他三爷。他今天落到了这个份上,矿完了,财完了,老婆孩子怎么过啊。

  夏凤玲哭着,抹着泪水,说,你们现在不认他是一家子了,常小亮挖你们老孙家的祖坟,你们就认了,你孙三爷怎么不出面?你出面行吗?要不是孙启来,你们哎……

  跟着帮衬的妇女,也说孙启来的好处,连下井推车,没有遭殃的妇女也说孙启来的好处。

  正在说着,孙启来的媳妇王春惠领着两个儿子,哭泣着跑来了,儿子看到了爸爸的凄惨,也就跪在孙启来身边大哭。

  王春惠进来给三奶奶跪,抱着三奶奶的腿哭泣,三奶奶,我怎么过了啊,我说不开这缺德的矿吧,他非得要开,这不,出事了,倾家荡产还没完……

  三奶奶也掉了泪,拉起她,对她说,你好好带孩子上学,你怎么来了?

  王春惠哭泣着说,孩子还能学下去吗?

  然后跑到了屋子里,给三爷跪倒,向三爷诉苦,要死要活的,要三爷当场打死孙启来,别让他活得丢人。

  孙姓的人也围了过来,跟着劝三爷,孙启来是坏了点,可他还去打挖咱祖坟的常小亮呢,一扎没有四指近,他也姓孙,是四指,他进去,别人不进去,我们姓孙的光荣吗?

  是啊,尹书记就是让人家顶替的,咱得保孙启来,不能让外人说咱姓孙的没有人情味。

  三爷看到了这么多人来求情,没有办法啊,就气冲冲地到了大门外,到了孙启来的跟前,照着他的脸打了两耳光,脆响脆响的。

  他指着孙启来说,我饶了你,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孙启来磕头,听着。

  孙三爷说,欠人家的迁建钱,还清;再把井下的死人给挖出来,不然,我就不跟你拉倒。

  王春惠说,三爷,我让他还,一分不少。

  三爷说完,进屋倒了一大碗酒,喝了下去,苦笑着醉倒在堂屋里。

  孙启来被人架走,他已经不能走路了,跪得膝盖出了血,此时,他才觉得疼。

  离开了孙庄,他瘸着腿走着,被王春惠和孩子架着走路,把头上的白布摘了,问王春惠,你们怎么来的?

  王春惠说,小萍给我打电话,我就带着孩子坐出租车来了。

  孙启来对刘猛夏凤玲说,小萍没来,调查团的人可能来了。

  他们到了金星矿,门口有联防队站岗,矿里已经停靠了几辆车,有警车,有小轿车,还有一辆丰田面包,拉来的是调查组的成员。

  孙启来、刘猛、夏凤玲接受调查组的调查询问。孙启来不是矿长了,被矿管所的张所长张冠李戴,换成了刘国成。

  他们装作不懂采矿技术,才导致了几个巷道贯通,放炮不慎发生了瓦斯爆炸,死了迎头三个工人,一个放炮的,两个打眼的,后面的躲在洞子里,没事。

  别的矿也是这样回答。

  调查组走了,当地政府就把几个出事的小煤窑给炸了,永远不能开采。主管矿长判了刑,刘国成跟皮东他们一样,判刑三年。

  36

  金星矿矿难之后,孙启来把益家镇上的房子卖了,在城市里买了新房子,带着原配夫人王春惠和儿子搬进了城市,户口自然跟着迁了进来,成了城市的一员;厉小萍是孙启来家庭中的一员,住在另一套房子里。

  成为历史的金星矿虽然报废了,但是,它廉价占有的那片土地还是未来的希望,作为回报自己的朋友,孙启来就送给了刘国成,让夏凤玲带着孩子搬了进去。夏凤玲住在比自己宅基地宽大几倍的院子里,种菜、养鸡、养鹅也养起了狼狗。

  他没有亏待自己的好朋友刘国成、刘猛,给了他们一定的钱,使他们成为地方上的富人。

  酷暑的夏天来临,几场暴雨过后,天还没有转晴,低矮而又朦胧的云层遮住太阳。伊家河南岸是一派葱绿一派迷蒙。

  一辆白色的雪铁龙轿车从城里开到了报废的金星矿里,一会儿,又从报废的金星矿的院子里开出,穿着黑裙子的夏凤玲站在大门口,向轿车招手,轿车沿着矸子石铺成的小路,向成为劫后废墟的孙庄徐徐前进。

  开车的是一个摩登女郎,满头的波浪形黄头发,戴着墨镜,穿着兰色的连衣裙,美丽而又魅力。她就是厉小萍。她关死了车窗,阻拦外面沉闷的空气近来,轿车里的冷风吹着,车里的音乐也跟着响起。而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沉默男人,低声而严厉的命令道,关上,我想安静。

  厉小萍吃惊地看着身边的男人,他的鱼尾纹在市里做了美容术后,已经彻底消失了,他也变了样,成为城市里的一名阔佬,过上了幸福生活,但他还有一个没有改变的名字,孙启来,还有抹不去的历史记号,屎壳郎和乌龟、王八。

  小萍开着车,孙启来靠在后背上,双手叉在一起,放在大腿上。脑子里翻腾着过去,他看着自己走进了孙庄,童年的孙庄亲切地扑向他来了,啊,是他奶奶、爷爷,是他父亲、母亲,有的挑着水,或撵着羊,或在池塘里赶着鸭子,那些可爱的小动物就是他,屎壳郎。

  自己沉思的时候,轿车到了村里的岔路,岔路上长满了野草。雪铁龙轿车停了,开车的厉小萍问,去哪?

  看看我的家。

  雪铁龙轿车在野草上爬行,到了孙启来的家。家园已经不存在了,矿难之前,孙庄地裂时,他就让刘猛把房屋给拆了,能用的石头、砖、瓦和木料,拉到了刘猛家。

  家园成了废墟,只有门前的歪脖子柳树还在,树脖子更家歪斜了。柳树依然在生长。

  孙启来抬头看着四周,满眼不见了青瓦红砖的村庄,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几个低矮的土墙草屋,它们被树木和野草淹没了。

  他转身看着不复存在的家园,急速地上了车。

  小萍问,去刘猛家还是回城?

  我想去看看塌陷坑,听说要复垦,以后填平就看不倒了。

  那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怕做噩梦?

  别说了,我要看。

  轿车继续往里开,开到了离塌陷坑不远处停下,孙启来自己下了车,鸟鸣和野猫的叫声从阴森的树林里传进了他的耳朵,他看着长满荒草的家园,凄凉和悲哀布满了身心。

  孙庄已经没有人住了。高大的梧桐树和杨树、槐树、柳树,它们东倒西歪地长着,多么沧桑多么悲凉,呃,家园!

  他最后到了塌陷的地方,是一个大大的水潭,四周长满的青草围住一潭死水,在死水的中间,几棵没有被淹没的大树露出头来,向上伸着黄叶,啊,那是屈死者的手臂,向他招摇呼唤。他也好像听到了地下传来了救命的绝望的叫声。

  这时,附近一棵歪着的梧桐树上传来乌鸦、杜鹃的鸣叫声,回荡在荒凉的村里,回荡在他心里。

  他打了个哆嗦,浑身战栗。

  害怕的小萍站在车门,喊他,快走啊。

  孙启来上了车,小萍开着车,埋怨道,那鬼哭狼嚎的地方有什么好看头?

  孙启来坐在前边,呼吸着轿车里的冷风带来的凉快,说,我真的感到自己有罪。

  白色的雪铁龙出了孙庄,上了矸子石路,厉小萍问,去刘猛家吃饭?

  孙启来仰靠着身子说,不去了。

  厉小萍问,他家盖了楼房,他的儿子马上要结婚了,你也不去看看?

  孙启来还是摇头,说,让王春惠来。

  末了,又说,你想来,你就来。

  雪铁龙轿车回头开始回城。它穿行孙庄,逾过刘庄、羊庄,到了鹅头村西边的鹅头岗。他叫停车,让小萍把轿车开到一边,等着他。

  他下了车,抬眼看着这片雾气蒸腾的土地,地里是一望无际的地瓜、玉米和豆子。像鹅头一样凸起的鹅头岗丰隆、饱满地抬起了鹅头,翘望着西边雾气茫茫的微山湖。真乃风水宝地啊。

  他上了鹅头岗,鹅头岗陡坡处埋着许多土坟,他爷爷奶奶、他父母的土坟,就在鹅头岗的陡坡处。这就是他家的坟地了,与孙庄东面的孙家祖坟毫无干系。

  他到了爷爷奶奶、父母的土坟前,鞠躬,心里说着,你们的后人屎壳郎有了出息,发财了有钱了,全家搬到了城里,过上了富人生活,不再像你们那样逃荒挨饿,也不会像你们那样被人欺凌。

  向爷爷奶奶、父母的土坟鞠躬完,薅去坟头上的野草,他走下了鹅头岗,到了路边,理了一下衣服,钻进了雪铁龙轿车。雪铁龙轿车带着他离开鹅头岗,离开了养育他而又让他毁坏的家园。

  他成了灯红酒绿城市里的一名资产者,他有这辈子花不完的钱,他身边还有可爱的情人。他这么想着,舒坦地喘着气,看着开车的摩登女郎,闻着女郎身上散发出的醉人气味,这是城市的味道。雪铁龙轿车钻过铁路下的地下道,一阵颠簸,在颠簸的刹那间,过去的一幕清晰而又明亮地闪现在他的脑海里,那个黑夜风高的夜里,他背着他娘的尸体错埋到了别人的坟地上。

  他忽然醒悟了一个道理:他的发迹,是他娘死后,做了别人的阴妻换来的。

  注定是不光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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