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无声地为眼前这个因孤傲、执拗而饥饿、憔悴成这样的姑娘叹惋着。不过，只要有粮食，有馒头喂她，她会很快恢复起来的，会马上变成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的。此时此刻他虽然对叶梅有点可怜，但并不想放过她，强烈的征服欲，使他把什么都忘到了脑后，对叶梅说：“说吧，有啥事情。”

　　叶梅说：“断顿了，肚子饿，需要粮食、馒头。”

　　邱生辉说：“这事好办，我这里有半篮子馍馍，走时全带去，够你娘俩吃三五天。”说着站起来，取下挂在房梁上盛馒头的篮子，放在叶梅身边的炕头上。这是食堂给他蒸的，由他和乔育玲随便吃。叶梅看了看说：“日月还长，半篮馒头怎么够？”邱生辉沉吟一下，说：“那，我让马秘书再给你家送去五斤混合面。”

　　叶梅知道面粉有“80”、“70”、“60”等标准的，邱生辉说的混合面，是麸皮和面粉参半的面粉，是最后一箩面，连“50”标准也达不到，但在那吃糠咽菜的年代，算是最好的面粉。她心里动了动，竟然还有了点暖意。邱生辉答应了这些后，向叶梅跟前凑了凑，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满意了吧？”

　　叶梅摇摇头：“不。”

　　邱生辉一怔：“怎么？还不够你娘俩呀？”

　　叶梅说：“够。可你忘了另外一家，我今天主要是为他家来求你的。”

　　邱生辉问：“谁家？”

　　叶梅说：“牛大壮家。”

　　“牛大壮家？”

　　“对！“叶梅滔滔地说，”牛大壮是公社根据你的意思派到野牛沟垴去的，你当时为什么要派他去野牛沟，心里自然很明白，他的死于你有没有责任，你心里也清楚。他现在死了，我们暂且不说别的，——他妈妈没有粮吃，每天在库房周围捡那些撒在地上的牲畜饲料，在食堂的垃圾堆里捡烂菜皮，萝卜尾巴，在野地上捋干枯的灰灰菜吃……她正在挨饿，挨饿，你们应该管管！”她的眼睛发红了，盯着他。

　　邱生辉没想到叶梅会提起牛大壮的妈，觉得有点扫兴，还有点醋意了，但为了得到她，他还是答应说：“管管，她儿子是为修补棚圈死的，组织当然要管的。你说咋管？”叶梅见邱生辉答应了，追上去一句：“说话可要算数？你是场长。”邱生辉点头道：“算数，咋不算数，我叫马秘书也给她家送去五斤混合面，怎么样？不够，以后还可以补助。”为了达到目的，他现在什么都答应。

　　“我要见结果。”叶梅钢棒铁硬地说。她清楚邱生辉这种人善于耍流氓，于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邱生辉见叶梅态度冷硬，不容侵犯的样子，便向外面喊了一声：“马秘书。”马屁精可能就在隔壁屋里，听到喊声跑了进来。邱生辉板着领导面孔说：“取五斤混合面给牛大壮家送去。牛大壮是为修棚圈死的，也算是因公，再取五斤，送到小叶家，她妈妈受伤昏迷了，也该照顾一下……”马屁精应着声去了。

　　叶梅见马屁精去了，心里喟叹道：这就是权力啊！原来有了这东西便什么都有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且干什么都有上百条理由，让你心服口服，难怪有人绞尽脑汁弄权，难怪乔育玲投靠了他。她感到悲哀，想哭，但又哭不出来。而邱生辉却笑眯眯地凑到她面前，望着她漂亮的眼睛说：“小叶，你提出的条件，我可是全部都答应了，这回你该满意了吧？你也该咋表示表示了？”

　　“表示表示”的内涵，叶梅很清楚，但她却呆望着对面的墙壁，好像没有听到，又好像麻木了，沉默不语。沉默就是一种默许。邱生辉轻轻移坐到她身旁，抓住了她的手。叶梅好像被毒蛇咬了，双肩陡然惊跳一下，挣脱他的手，把身子歪向旁边，躲避瘟疫似的。邱生辉恼怒了，站起来说：“你耍我？我老实告诉你，刚才我打发马秘书送给你家和牛家的面粉，我高兴，你们就吃，吃完了再来取，我不高兴，随时都可以追回来！追不回来，我可以在你们下月的口粮中扣回，况且这半篮馍馍还在这里，你半个也别想拿走，看谁能耍过谁！”

　　“不不不……”叶梅听此话突然急了，慌忙站起来，连连央告说，“我，我哪敢耍场长，哪敢，哪敢啊！场长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连感谢都来不及啊！千万不要把面粉收回来，千万不要……”昏迷不醒的妈妈和老妈妈拣垃圾的画面在她眼前连连出现，猛烈地撞击着她的心灵，她被撞击得歪歪斜斜。什么冷傲，什么自尊，什么洁身自好，统统没有一点用——让两个老人吃饭要紧，活下来要紧！她的态度马上柔和了。

　　邱生辉见叶梅态度变了，心里笑了一下：不给你点颜色，你不知道我姓邱的厉害，便问：“想明白了？”叶梅心里悲苦得想大声哭，但忍住了，凄然地说：“想明白了——你不就是要我的身子吗？来吧——”身子歪向土炕，随之，一股清泪夺眶而出……

　　邱生辉见她躺在炕上，好像敏捷的猎狗爬上炕，嘴里呼哧呼哧急喘着，开始剥叶梅那单薄的蓝棉衣、棉裤……

　　这时，窗户又像上次那样“啪啪啪”响起来，邱生辉认为又是马屁精或者是风在作怪，没有理睬。然而，那啪啪啪的敲打声很顽固，而且越来越响，越来越猛烈，带着明显的提醒和警告。他意识到这不是风在作祟，是有人在捣乱。他突然害怕了，恼怒地骂一句：“哪个王八蛋！”慌忙从叶梅身旁爬起来，冲出门去。这次他一定要抓住这个丧门星，好好教训教训他。然而，他冲出门看看窗下，没人，看看周围，房屋附近静静的，好像没人来过。他又登上旁边的土坡，向四周观看一阵，也没有看到人影。就这么两三分钟，人就无影无踪了，难道飞走了，钻到土地里去了？

　　妈的，简直撞见鬼了。上次敲窗户的人，他估计是马屁精，这次呢？这次是谁？他要干什么？是不是黑脸汉派人暗中盯他的梢的？如果是黑脸汉盯着他，那可就有危险了。他忽然预感到一种潜在的危险向他暗暗涌动。他紧张了，好像发情的公狗挨了棍棒，满脸羞怒，垂头丧气，回到屋里……

　　叶梅跌跌撞撞回到家里的地窝子。

　　她又躲过了色狼的糟害和蹂躏。不知哪位好人，在关键时刻采取这样的办法救助她。好人哪，天下的好人就是多！但精神的惊吓，心灵的受辱，肉体的饥饿，使叶梅神情木然，脸色惨白如纸，回来后便跌坐在地铺上，僵死了似的。

　　马屁精送来的混合面，放在地铺旁边的破皮箱上，是五斤，用一个小布袋装着。叶梅望着那袋混合面，呆呆地望着，脸色僵硬，没有一点表情……虽然色狼没来得及扒下她的裤子，没有触及她的下身，可，她的棉衣被那色狼剥开了，还有衬衫，胸罩……她洁白的胸脯、牙雕般的乳房，都袒露在色狼的面前，被色狼肆意亵渎、凌辱，还有她纯洁的心灵……就这么五斤混合面，就这么五斤，她竟付出这样大的代价，要不是有人关键时刻救助，她险些失去一个姑娘最宝贵的东西。叶梅望着那面袋，眼里默默地流出清泪。

　　这时老妈妈来了，手里拎着那袋混合面，见叶梅像个泪人，悲咽着：“闺女——”扔下手里的混合面，把她搂在怀里，“闺女，闺女！我的好闺女呀！你，你受苦了，受苦了，那个该死的，该死的……”叶梅身子僵直，两眼木呆，脸上僵死了般没有一点反应。然而，悲哀、痛苦、耻辱、冤屈和愤怒，却在她的心头猛烈涌动撞击。她转身抱住老妈妈，“哇”地大哭起来。她是怎么也忍不住了。老妈妈泪水涟涟，用树根般的手指抚着她的头发，说：“女子，好女子，你不能那样做，不能那样啊！不能为了老妈妈，为了……把自己往虎口里送，不能啊！”老妈妈哽咽着。

　　叶梅慢慢抬起眼睛：“老妈妈……您，您都知，知道了？”

　　老妈妈点了点头：“大妈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因此老妈妈一直盯着他，提防着他，看他想干啥坏事……”

　　叶梅盯着老妈妈：“那，敲窗子的好人，难道是妈妈您，是您……”

　　老妈妈又点点头。原来今天敲窗户的好人，是老妈妈。自从她发现邱生辉盯上了叶梅和她妈妈，还发现他暗暗监视她母女俩后，她就注意着邱生辉，上次邱生辉去叶梅家抓孟尚海和牛大壮他们，就是老妈妈发现后报的信儿。今天，当马屁精给她送去那袋混合面时，感到太阳从西面出来了，太奇怪了。当觉察到“今天太阳从西面出来”的原因可能与叶梅有关系时，赶紧跑到那座房屋窗下探听情况——果然发现邱生辉要对叶梅实施强暴，便拿起一块石头，准备冲进屋揍他，但害怕明着干不但打不着狼，反而会暴露目标，被狼咬伤，便没有进去，用石头狠狠地敲打窗户，见邱生辉放开了叶梅，转身跑回自己家……

　　老妈妈家距离邱生辉住的那座房屋不远，两分钟就跑回家了。因此邱生辉没有发现。叶梅知道情况后叫声：“妈妈——”扑到她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