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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荒原的上海女人》 作者:何奇

第77章

  余家小院在闹别扭,远在几百公里外的马蹄湾,也正发生着跟余家小院同样的故事。那天罗曼兰提着行李走后,老妈妈以为她是跟孟尚海赌气,过不了几小时,就会云消雾散回家了。谁料当她做好饭,去公社叫罗曼兰吃饭时,发现事情并非她想象的那样简单:罗曼兰已经在公社收拾好住房,支起了床,铺好了被褥。看看墙角,那儿已支起铁皮炉子,旁边是小案板,就差锅碗瓢勺,便说:“女子,你这是干啥?妈妈把饭都做好了,专门来找你回家,多大的事总该吃饭吧?”罗曼兰听老妈妈做好饭专门来找她,便不好意思起来,忙说:“老妈妈看您,这多不好意思。好,我去。”跟老妈妈出了门。她跟孟尚海闹别扭,跟老妈妈是没有关系的。

  那天饭桌上的气氛既融洽热烈,又冷淡别扭。因为罗曼兰跟老妈妈边吃饭边说笑,热热闹闹的,跟孟尚海却一句话没有。老妈妈见状,几次给孟尚海递眼色提醒他和罗曼兰说说话,缓和缓和气氛。但孟尚海刚张口,便都被罗曼兰堵了回来,弄得他很尴尬。吃过饭,罗曼兰洗刷了锅碗,拿了自己的锅碗准备走,老妈妈拉住了她:“你们这是干啥呀?还真分开过啊!到底咋啦?你给我说说。”老妈妈现在认真了。

  罗曼兰准备说出孟尚海和叶梅的事,但张了张嘴没说出口,笑笑说:“老妈妈,没事儿。我在公社上班,在公社吃住方便,真没有事儿的。”说着就走。孟尚海从屋里追出来:“曼兰!”她头也没回。老妈妈问孟尚海:“曼兰到底咋了?早晨刚来还好好的,我去送叶梅回来,她就不对劲了,眼睛哭得红红的,你俩到底咋啦?”孟尚海叹声道:“我也不清楚。她平日不骄不躁,平心静气的,可不是这个样子。那天我不打招呼就离开了她,这些天我想,她回来会跟我吵闹一场的,但她回来既不吵也不闹,只说了两句就完了,就走了。”

  “还没有闹啊?”老妈妈说,“她眼睛都哭得红红的,刚才吃饭跟你一句话不说,别别扭扭的,现在又走了。”孟尚海长叹一声,默默回屋。老妈妈跟进去,郑重其事地说:“尚海,我可告诉你,这回可不那么简单,曼兰已经在公社收拾了住房,支起了床铺,现在又把锅碗拿走了,我看要搬回来,难!”

  孟尚海叹道:“她成心要走,谁拦也拦不住的。”老妈妈说:“可她刚搬进这个院就离开了,让别人怎么看老妈妈?我可是大半辈子没听见人在背后指戳脊梁骨的!”孟尚海想了想,觉得老妈妈说得也是,罗曼兰搬来不到半天就走人,别人肯定对老妈妈有看法,便说:“我去给她说说,让她先搬回来住,要去公社住,过些日子再去!”

  孟尚海去了公社,不见罗曼兰。晚上他又去了,她还是不在,问问别人,才知道她跟着公社干部下牧区了,是硬跟着去的。他清楚她在赌气,心里涌出一股酸楚。曼兰,你这是何苦哩?几天路途奔波,回来还没有顾上喘口气,就又走了,你对我有多大意见,也不能这样折磨自己啊!他只好回去,等她回来。

  这一等,就是遥遥十几天。这天他听说她从牧区回来了,当即去了公社。一进院子,看见她正拿着扫把打扫住房和门前的地,头上包着块蓝头巾,风尘仆仆的。她住的那房屋正好是当年乔育玲住过的,现在她又住着,他感到世上的事,有时很巧,像神鬼安排的。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涌上心头。已经到她身旁了,她好像没看见,仍旧扫她的地。忽然间,他又想起当初去野牛沟第一次看见她的情景,那天她不就是这样吗?他定定望着她,她扫完了地,直起腰问:“你来了?”她没有转脸。孟尚海见她这样问,知道她早就看到他了,只是不理,心里忽然涌出难受的滋味,僵了半晌说:“我请你回去。”

  她问:“是老妈妈的意思?”

  “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孟尚海问。她转身对他笑了笑:“因为你不会叫我回去的,你巴不得让我走,是吧?”孟尚海用警告般的语气说:“曼兰,请不要用这种带刺的语言说话!”罗曼兰歪着脑袋盯着他:“难道不是吗?”孟尚海僵住了。他跟罗曼兰斗嘴从来都是一败涂地。罗曼兰见他无言以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说:“请到屋里坐吧。”孟尚海进了屋,眼睛扫了一圈。果真如老妈妈说的,床铺、锅灶全都置办好了,一副安营扎寨过日子的样子,心里便沉重起来:“曼兰,你还来真格的?”罗曼兰说:“你不也来真格的吗?这也是你求之不得的嘛!”孟尚海又僵了,半晌说:“回去吧,不要闹了,别人看见会说闲话的……”罗曼兰说:“看见又怎么样?你不好意思了?罗曼兰的前夫回来了,孟尚海离开了罗曼兰,让罗曼兰回到前夫的身边,让他们夫妻团圆,多好听,多道德,多风尚,心灵多纯美?还怕别人看见,怕别人笑话?”孟尚海痛苦地叫起来:“曼兰,你不要这样说话!你,你这是拿刀戳我的心啊!你以为我就喜欢这样,你以为我就舍得放下你和盼盼,你以为……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难道我就没有一点人的感情?你怎么就不了解自己的男人?我,我真不知给你怎么解释,我真想把心刨开了让你看……”

  “哎哎!”罗曼兰忙阻止,“打住打住,你刨开了心,我不心痛,有人心痛!”

  孟尚海听此话愣了一下,盯住她:“什么意思?”罗曼兰说:“没什么意思。快走吧,我既然已经搬过来,就不会再跟你回去的。”孟尚海说:“搬回来还没过半天就这样了,你让老妈妈怎么想?让别人怎么看老妈妈?你不给我面子,该给老妈妈一点面子吧?你这样做已经把老妈妈弄得很难堪了。”罗曼兰说:“这事你不用担心,我会亲自给老妈妈解释的。再说,我过不了很长时间就去县城工作,搬来搬去,多麻烦。”

  “去县城工作?”这是孟尚海没有想到的。罗曼兰说:“这事你不知道?前些时候你不是让我去县城工作吗?怎么装起糊涂来了?”孟尚海彻底僵在那儿了。罗曼兰却笑眯眯,而又口吻揶揄地说:“赶我走就直说,干吗还劳神费力,绞尽脑汁想那么多点子呢?你不觉得无聊、可笑,下作吗?”

  “罗曼兰!”孟尚海的心彻底被戳疼了,受伤的母狼般叫喊起来:“请你不要在我的伤口上撒盐,不要!我求你了!如果你认为我是那样的人,那我就收回我原先说的话,你现在就搬回去,我们还生活在一起,就是死,也死在一起!——这样总该行了吧?”他以为他发出这样的毒誓,罗曼兰就无话可说了,但罗曼兰冷笑两声说:“现在已经晚了!告诉你,我已决定以后跟盼盼爸生活在一起,那天恰好邮局的邮马去县城,我已发信给了他。本地人有句话:掰开的馒头合不拢。一切都晚了!”她声泪俱下。

  孟尚海听着,张大了眼睛,吼着说:“这是赌气,这是你跟我赌气!曼兰,你到底怎么了?你给我说清楚!”罗曼兰说:“这不是赌气,这是我根据你的想法做出的决定!——这样对我们两个都好。我把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吧?”他听到这句话,两眼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好像不认识似的,半天,起身出门,摇摇晃晃向老妈妈家走去。

  说实话,他跟罗曼兰的感情很深,他离不开她,也不愿离开她。虽然那天他不辞而别,但来到马蹄湾后,脑子里无时无刻都在念着她。试想,他跟她的爱情是在那种艰难困苦环境中建立起来的,又是在那种艰难困苦的环境中走到一起的,多少年来他们夫妻同生死共患难,熬着那坎坎坷坷的岁月,现在生活刚刚顺当了,盼盼也长大了,怎么可以说分开就分开呢?但现在却成了这样,他痛苦得要死!

  过了几天,他又去罗曼兰那儿了。他想这么多天过去了,她应该消气了,但事与愿违,她仍那样。他又含泪忍痛离开了她的房间。老妈妈也去劝她,她也是那样。这天,他又去公社,准备再次劝说,但公社干部告诉他,她已经去县里。他撕心裂肺叫喊一声:“曼兰——曼兰——”第二天县里来了辆运粮的车,他二话没说爬了上去……

  其实,罗曼兰是不愿离开孟尚海的,接到县里的调动通知几天了,迟迟没有动身,一是没有方便车,二是她压根就不想离开孟尚海。十几年的夫妻感情,哪能说断就断了?昨晚当她决定离开时,她哭了,哭了整整一晚上。天亮了,班车要走了,她又磨蹭着,想见见孟尚海,甚至想过去给他道别,但最终没有去,也怕孟尚海过来。她就这样等着,磨蹭着,直到汽车司机催促,才起身收拾东西……她本来要把离开的消息告诉孟尚海的,但临了,也没有告诉他,也许是赌气,也或许心里难受,还或许心里烦乱忘了。总之,她是没有告诉他,直到汽车开动了,忽然觉得应该给孟尚海说一声,这样一声不吭离开,他知道后会伤心死的!她想让司机停停,但车已驶出好远了。

  孟尚海乘坐拉粮食的汽车来到县城,直接去文化馆找罗曼兰。

  但文化馆的领导说她回上海探亲看父母了,是早晨走的。孟尚海扑空了,趴在罗曼兰办公室兼卧室的那间小平房窗户上,向里面窥望了半天,去看了看黑脸社长,便失意地回到了马蹄湾。他进门就闷头躺在了炕上。老妈妈问他见到罗曼兰没有,他无声地摇摇头。老妈妈看出他去县城没见到罗曼兰,就是见到了,也可能受到冷遇,或者谈崩了。

  孟尚海的爸爸几年前去世了,她把孟尚海当亲儿子看待,让他住在她家里,吃在她家里。听说他跟罗曼兰要搬来马蹄湾,便把房子打扫干净,让他们在她家安家落户。她本想让他们以后过上幸福平安的日子,谁想他们闹起了别扭,心里既隐隐作痛,又觉得罗曼兰变化突然!

  她正这么琢磨,孟尚海忽然坐了起来,自言自语说:“我就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变了?不明白,不明白啊!”老妈妈听他这么说,接上话茬:“我也在想这事,是不是那天晌午我们去送叶梅她见外了?”听老妈妈这样说,孟尚海慢慢抬起头,忽然喊道:“——我明白了!”他想起了那天他跟叶梅在田野里说话的事,当时他跟叶梅还搂抱了,这些要是让她看到,那还不……他把情况告诉老妈妈,老妈妈说:“我说她咋就变得那么快,她看到你俩亲亲热热……这事搁到谁头上,谁都受不了!还好,曼兰那天没吵没闹,平平静静走了,要是一般女人,早闹翻天啦!你赶快再去趟城里,给曼兰解释解释。话不说不透,灯不点不亮,不要让她闷在心里,闷出个事来。”说着就要让孟尚海准备东西出发。

  孟尚海说:“她请假去上海探亲,二十天后才能回来。”

  老妈妈说:“那你准备准备,觉得她回县里了,马上就去。”

  孟尚海说好,跳下了炕,洗了把脸,出门去了田野上。他要透透气,散散心,这些天他太憋闷了。过了些日子,他听说罗曼兰探亲回来了,便带着老妈妈蒸的罗曼兰最爱吃的沙葱包子,还带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去了县城。文化馆在一座小院里,罗曼兰的住房兼办公室在最里头。他走进小院,一眼看到罗曼兰的宿舍门上挂着铁锁,他问旁边办公室的女同志,她说:“罗曼兰昨天下牧区了。”

  他就怔在那里。还用问吗?她不就明明在躲避他吗?他的头有点发晕,手里的提兜险些滑落下去。已经两天多了,兜里的包子都有点变味了,再要耽误就会腐坏。他在那儿怔了一阵,转身走出文化馆,向汽车站走去。她下牧区了,再待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他已经清楚,罗曼兰对他的误解已很深很深了,也许它将成为他们之间终身的隔阂和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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