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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道坤道》 作者:赵德发

第8章

  特大喜讯

  琼顶山简寥观将在三月三隆重举办本命年转运大法会!

  本命年,犯太岁。太岁当头坐,无喜必有祸。倘若不注意后天调节命局,此年必定多灾多难,事业多困厄,身体多病变,财运方面更是不顺。因此,化解太岁煞、扶持本命就是当务之急。鉴于此,简寥观将于阴历三月三日真武大帝圣诞节隆重举办本命年转运大法会,届时延请著名高道、易理大师数人,运用各种神奇法术,为属龙之人转运,保你龙年大顺,吉祥安康!

  欢迎光顾!

  整整一个下午,阿暖一直在商场门口散发广告。

  一个年轻漂亮的小道姑出现在这里,自然吸引了众多的眼球。别人发广告,人们都很冷漠,有的递到手边也不接,有的干脆绕道避之。而阿暖这边,却有许多人主动上前讨要,并且与她搭讪,问这问那。阿暖带着含羞的笑靥,简单地作着应答。问她多大年龄了,她说:玄门有规矩,道不言寿,请您不要问这个问题好吗?问她家是哪里,她说:当然是琼顶山简寥观啦。问她父母是干什么的,她说:是种地的。问她道姑可不可以结婚,她说:我是全真道士,不可以的。听了这话,有一位和男朋友手拉手的姑娘就说:那你一辈子孤孤单单,不觉得可怜吗?阿暖听了这话很不高兴,心想,道不同不相为谋,就不理他们。

  然而,等到那对男女离开这儿,她又忍不住扭头去瞧。她看见,这时的他俩已经不是两个人了,而是一边走一边搂成一个整体,只不过有四条腿罢了。阿暖第一次发现,这种四条腿的“合成人”原来是蛮好看的。特别是那四条腿,一迈就是一对,竟然那样协调。收回目光,阿暖感到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人捅上了一根尖刺,一阵阵疼得厉害。她想,这根刺,就叫做“可怜”。那姑娘说得对,阿暖就是个可怜的人。阿暖刚生下来没几天,就让父母在一个雪夜里扔到了简寥观的门口;阿暖刚刚长到十七岁,像亲娘一样的师父又突然羽化,让她再度成为孤儿,阿暖不可怜还有谁可怜?今后,阿暖大概会继续可怜下去,像那姑娘说的那样,一辈子孤孤单单。想到这里,阿暖的鼻子发酸,眼窝发湿。

  其实,卢师父让她到城里发广告,她的心理十分矛盾。应师父羽化前多次和她讲,修行之人,一定要远离红尘,超凡脱俗。所以这些年来,师父很少让她进城,说城市是花花世界,会让人变坏。去年她到城里学高功,那是师父破了例的。不过,师父让沈嗣洁陪伴着她,进城直奔城隍庙,到那里没出过一次庙门,更没有逛过一次街,学习结束后直接回到了山上。即使这样,师父也怀疑她变坏了,与卢师父有了不可告人的勾当。师父的训诫与管教,让阿暖对城市有了如此印象:那是个其大无比的汤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一不小心掉进去,就会把她煮得皮开肉绽。然而,她对那个大汤锅心怀恐惧的同时,又暗暗生出几分向往:那种滚滚沸沸,总比简寥观里的一潭死水要好得多。有好几年了,简寥观里每天几乎是一个样子:师父闭门打坐,老睡仙鼾声不止,沈嗣洁唠唠叨叨。偶尔来个乾道或者坤道挂单,住上几天就又走掉,从此杳如黄鹤。所以,阿暖多次倚靠在简寥观门外的树上,久久地眺望着远处的印州城,打量着城市上方的腾腾热气和滚滚红尘,心中生出了跳进去试一试的冲动。她想,我就是让那个大汤锅煮得皮开肉绽,也算是痛快一回!然而,这种冲动毕竟是暂时的,转瞬即逝的,她觉得,师父虽然正在丹房打坐,但已经洞察了她心中的每一个念头,随时都会走出来训斥她一番,她只好垂头丧气回庙,该干啥干啥。想不到,这一段简寥观连遭变故,应师父羽化,卢师父当家,她与城市就走得近了。前几天,卢师父几次进城采买庙里的一些必需品,每次都让她跟着。在商场里,她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商品,不由得眼热心热,遂明白了一个事实:这些商品都有着强大的热量,就是它们,把城市煮沸了,把人心烤热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占有这些商品,但让它们烤一烤也觉得舒服。当然,应师父的教诲也经常响在她的耳际,让她心惊肉跳。不过再想一想,应师父已经羽化了,无法再教训徒弟了,阿暖又会摆脱惊恐情绪,带着一张通红的小脸继续在这个大汤锅里畅游。

  虽然喜欢去城市里游逛,但今天卢师父让她发广告,她还是感到意外。她见过商场门前那些发广告的,觉得那些男孩女孩很被人瞧不起,自己怎么能和他们站到一块儿呢?看出了她的不情愿,卢师父说:阿暖,咱们不能让简寥观这么冷清下去。我绞尽脑汁才搞出了本命年转运法会这个创意,需要抓紧作作宣传,让山下的人民群众都知道这事,到那天踊跃参加。阿暖听师父这么说,只好答应下来,跟他来到了城里一家商场门口。一开始,她站在那里心跳气喘,抱着一摞广告纸不敢开口。后来想,既然来了,不把广告发出去无法向师父交代,就羞红着脸往人家手里递送。

  就在一千张广告快发完了的时候,有一个留平头的小伙子走过来,向阿暖要一张广告看了看说:“怪不得这一段我不顺,原来是本命年的原因。美女,你快给我转转运!”阿暖说:“对不起,我不会,你到三月三上山,让邴道长给你转,好吧?”小平头说:“我等不及呀,你现在就带我去吧,我有车。”阿暖想,看这人挺迫切的,带他先见见邴道长也好,也算是给简寥观增加一点人气,就说,等把广告发完吧。小平头见阿暖答应了,从她手里拿过一摞广告纸,兴奋地帮她分发。

  二人发着发着,卢师父突然出现在面前。看见那张大白脸上像挂了一层霜,阿暖急忙叫道:“师父。”卢师父气乎乎问:“谁让你叫别人帮忙的?”阿暖说:“他想现在就转运,要帮忙发完,让我带他上山。”卢师父就转身去看小平头:“小伙子,你不用上山,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转。”小平头脸上现出一丝惊慌:“不转了,不转了,我认这狗屎运了!”扔下没有发完的广告就走。卢师父指着他的后背对阿暖说:“这是个什么货色,你明白了吧?”阿暖红着脸说:“我还以为他真要转运呢。”卢师父“哼”了一声说:“他是要转你的运!你上了他的车,还不知让他拉到哪里去呢。”阿暖说:“多亏师父及时过来。”卢师父说:“其实我早就过来了,就在那边坐在车里看着你,怕你吃亏。”阿暖向师父打躬道:“师父慈悲。”

  阿暖看看手中已经剩余不多的广告纸,继续向行人分发,卢师父说他要去买一样东西,独自走进商场。一会儿,他拿着一个纸盒子走出来,对已经发完广告的阿暖说,咱们走吧,带她去了百米之外的停车场。

  到了车上,卢师父将手中的盒子向阿暖晃一晃:“阿暖,我要送你一个MP3。”说罢将盒子拆开,拿出一个粉红色塑料壳的小玩意儿。阿暖觉得眼熟,马上想起在街上发广告时,看见有的小姑娘在脖子上挂了这个物件。她问,MP3是做什么用的,卢师父将那小玩意儿摁了几摁,将上面的两根线扯开,把线头上纽扣一样的东西塞进她的耳朵眼里。这时,阿暖听到了一个男人的歌唱。她将耳塞撕下来问:“这是收音机?”卢师父笑道:“可怜的孩子,你就知道收音机。这是数字化的随身听,刚刚兴起的高科技产品。我女儿回来过年的时候,向我要这东西,我就给她买了一个。”阿暖说:“师父,前几天你给我买了手机,说是工作需要,我就要了。可这MP3工作上用不着呀。”卢师父说:“怎么用不着呢?过几天我再教你新的斋醮功课,可以用它录下音,你随时随地复习。再说,你身为一个女孩子,也要追赶时代潮流嘛。这个MP3里存了些歌曲,都是最新流行的,你戴上耳麦听听吧。”

  等到师父发动汽车上路,阿暖戴上耳麦,听见了一个男人的歌唱:

  就让我送你回家,

  就让我送你回家。

  在这路上,

  我照顾你,我呵护你;

  我疼你,我爱你。

  让我送你回家,

  让我送你回家。

  欧噢呜噢,

  一辈子就让我,让我送你回家!

  ……

  阿暖听得出,男人的歌声满含深情。他在唱给谁听呢?他要疼谁爱谁,送谁回家呢?她想,在这个世界上,能有人疼我爱我,送我回家吗?而且,即使有人想送我回家,我的家又在哪里?

  阿暖心里酸楚难捺,泪水悄悄涌上眼窝。

  她一边听歌一边伤感,车子拐了几拐忽然停下。卢师父向她说:“到家了。”

  到谁的家了?阿暖取下耳麦向车外看看,原来是到了一个居民小区,到了卢师父的楼下。她问:“师父,咱们怎么不回山呀?”卢师父说:“吃了饭再说吧。”阿暖只好随他下来。

  上楼进门,阿暖像上次来这里一样,自觉地脱掉十方鞋,换上了那双大红拖鞋。卢师父换上一双很普通的塑料拖鞋之后,急匆匆去了卫生间,那里马上传出呼呼撒尿的声音。阿暖听了这声音羞窘不堪,急忙戴上耳麦,听起歌来。

  卢师父在卫生间出来,让阿暖跟他一块儿上香,说罢走进另一个房间。阿暖想起,那是她曾经见识过的神堂,就摘掉耳麦走了过去。她看见,神堂里面的三官像还在,“敬祝周卓军秘书长官运亨通”的横幅也还在。她想,卢师父上山当家之后,将简寥观里的一间闲房也布置得与这里一样,每天早晚为那个秘书长上香祈祷,就问师父,山上有了神堂,这个神堂怎么还保留着。卢师父说:“我有时候在山上,有时候在城里,设两个神堂,误不了上香。”阿暖说:“师父你真够虔诚的。”卢师父将手中的三支香点燃,一边往香炉里插一边说:“我跟你说过,心诚则灵。我就是希望周秘书长能青云直上,他为人民服大务,咱跟着他沾大光。来,磕头。”他跪到神像面前三礼九叩,阿暖也随他跪下,礼拜如仪。她想,卢师父能上山当家,肯定是沾了那个秘书长的光,不知师父今后要沾他更大的光,会到什么地步呢?

  卢师父磕完头,走出神堂去了卧室,几分钟后再出来,身上就只有毛衫毛裤了。他让阿暖帮她做饭,阿暖点头答应。卢师父说:“你也换换衣服。”阿暖说:“不用换了,就这样吧。”卢师父把眼一瞪:“把道袍弄脏了,明天怎么穿出去?”他走进了另一间屋,拿来一件衣服,说是萌萌的,让她换上。阿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过来,走进了那个房间,回身把门关上。原来这是卢师父女儿的闺房,里面有一些女孩子的摆设,墙上还贴了几张一个漂亮女孩的照片,估计那就是卢萌萌。阿暖将道袍脱掉,换上了那件绿色罩衫。出去之后,见师父已经进了厨房,正往腰里系围裙,她过去说:“师父,我干什么?”卢师父把自己的围裙系好,从墙上取下另一件围裙:“这是你的。”他将围裙的系绳挂到阿暖脖子上,又转到她的身后为她系腰间的两根布条,一边系一边说:“嗬,阿暖的腰好细!”阿暖从没听过别人赞美她的腰,心里既受用又紧张,僵立在那里不知所措。好在师父没用多长时间就给她系好,伸手拿过一块老姜让她刮皮。

  卢师父转身干起活来。只见他在冰箱、水池、菜板、锅灶之间来回走动,既忙忙碌碌又有条不紊。他切菜时,刀法出神入化。譬如说,他拿起一根莴苣放到菜板上,咚咚咚咚,不分点儿地剁完,莴苣躺在那儿似乎还是老样子,可是用手一抓弄,那就是一堆薄如蝉翼的圆片儿了。阿暖由衷地赞叹:“师父你真厉害!”卢师父得意地道:“我是挺厉害哈?你师母活着的时候,对我的厨艺特别满意,说她好有口福。”阿暖点点头:“对,她是好有口福。”卢师父叹口气:“唉,可惜她没福享受,早早走了。”停了片刻他又说:“萌萌也喜欢吃我烧的菜,进了大学打电话给我说,一吃食堂的菜,就眼泪汪汪地怀念他老爸。”阿暖说:“萌萌有你这样的爸爸,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这时,卢师父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肉放在刀下。阿暖忍不住问:“师父,你到全真道观当家了,还吃肉呀?”卢师父笑一笑:“在庙里要讲究一些,所以我要求斋堂内不能有荤腥,可现在是在家里。”阿暖听他这样讲,就不再说什么,眼瞅着他做出一盘莴苣炒肉丝。

  四个菜做好,电饭煲里的米饭也熟了。阿暖把它们端上外面的餐桌,卢师父从橱子里摸出一瓶酒,倒满一杯,又往另一个杯里倒。阿暖急忙说:“师父,我不喝酒。”卢师父说:“怕什么?这是在家里。”阿暖没再阻止他,等到师父让她喝的时候,她尝了一口。不料,酒刚入喉,她就剧烈咳嗽了起来。卢师父急忙走到她的身边,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捶起她的背,关切地叫着:“阿暖,阿暖。”阿暖咳嗽一阵,摆手道:“师父,我不喝了,不喝了。”卢师父说:“好,你不喝我全喝了。”说罢,一个人将两杯酒喝下。

  吃饭过程中,卢师父频频为阿暖夹菜。阿暖说:“师父,你别这样,我自己来。”卢师父说:“和女儿一起吃饭的时候就是这样,我女儿喜欢我给她夹菜。”阿暖想,那我就当一回师父的女儿吧,就任由师父的筷子一次次飞临她的碗中,她欢欢喜喜享用。

  吃完,阿暖急忙收拾桌子,刷锅洗碗。卢师父坐到沙发上,一边剔牙一边看起了电视。等阿暖从厨房走出来,卢师父拍拍身边说:“看一会儿吧,这个电视剧不错。”阿暖说:“时间不早了,该回山了吧?”卢师父看着她说:“今晚不走了,就住在家里。”阿暖听了这话心中惊慌:“师父,不回山不好吧?”卢师父说:“怎么不好?明天你到别的商场发广告,我也还有事情要办,住下方便。”阿暖央求道:“师父,咱们回山住,明天上午再进城不好吗?”卢师父说:“阿暖你不知道,回山一趟要几十块钱的油钱呢。简寥观百废待兴,能省就省点儿。”听他这样说,阿暖就不知再怎么劝说师父了,只好呆呆地站在那里。卢师父看看她,又拍着沙发说:“阿暖你坐下嘛。”阿暖就小心翼翼坐到了长沙发的另一端。

  卢师父不再说话,似乎很专心地看起了电视。阿暖见电视上一对俊男靓女在吵架,想知道他们为何而吵,就看了起来。看了一会儿她明白了,原来那对男女谈了两年恋爱,因为性格不合要分手。靓女很受打击,向自己的闺中密友哭诉一番,说她今后再不找男人了,要过一辈子独身生活。闺蜜说,这就对了,看我,早就是个坚定的独身主义者了,不是过得很好?看到这里,卢师父笑道:“嘁,两个傻丫头!”阿暖听师父这样评论,不明其意,就扭头去看师父。哪知师父也扭头看她,还问:“你说她们傻不傻?”阿暖嗫嚅片刻,说:“我……我不知道。”卢师父说:“我来告诉你吧,这两个女孩就是傻,她们不明大道。太上讲,一阴一阳谓之道,阴无阳不长,阳无阴不生。如果这个世界都是阴阳分割,那不就完啦?”阿暖说:“我师父讲,独身也能做到阴阳调和。”卢师父伸过手来,一边摸阿暖的脑瓜一边微笑:“阿暖你这小脑子,让你应师父洗得可不轻。”阿暖急忙闪身歪头,躲过师父的手。

  卢师父收回手,尴尬地笑一笑,又说:“你应师父给你灌输的一些东西,有些是正确的,有一些并不正确,或者说,是教条主义。你猜,道家理论中最重要的一条是什么?”阿暖说:“是道法自然吧?”卢师父说:“对呀,世间万事万物,都要顺其自然。独身这件事,恰恰是违反了自然。”阿暖吃惊地问他:“违反了自然?天下的全真道士不都是独身吗?师父为什么这样说?”卢师父说:“紫阳真人讲:‘草木阴阳亦两齐,若还缺一不芳菲。’张三丰也在《无根树》里讲:‘无根树,花正偏,离了阴阳道不全。’”阿暖说:“应师父给我讲过,这里说的阴阳,是坎离,是铅汞。”卢师父摇头道:“这只是对阴阳的一种解释,是指一个人修炼时体内的阴阳相交和阴阳互补。其实,南宗功法,还有另一种阴阳双修。”阿暖问:“那是怎么个修法?”卢师父瞅着阿暖一笑:“‘这个道,非常道。性命根,生死窍。说着丑,行着妙。人人憎,个个笑。大关键,在颠倒。莫厌秽,莫计较。得他来,立见效。地天泰,为朕兆。口对口,窍对窍。吞入腹,自知道……’,这是吕祖、吕洞宾讲的,你能懂吗?”阿暖摇摇头:“不懂。”卢师父说:“我跟你明说了吧,这段话的意思,就是男女一起修行,像夫妻又不是夫妻,可以称作仙侣,称作神仙眷属。这样乾坤交和,阴阳互补,就顺其自然了,会修得更快更好。”阿暖红着脸问:“是吗?”卢师父说:“那当然。男女互为鼎器,乾坤一交,那么乾之中爻,就走入坤宫,坤遂实而成坎;坎离一交,坎之中爻,填入离宫,离遂复而还乾。这其中的妙处多着呢。要不然,你应师父还跑到美国去找你石师叔?”阿暖问:“你是说,我应师父和师叔到一起双修?”卢师父说:“那是肯定的。可惜你应师父年龄太大,做不了炉鼎,把命送掉了。”阿暖倒吸一口冷气,连连摇头:“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卢师父抓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把电视关上,侧过身来说:“阿暖,今天我给你上一堂课,专门讲讲这事。我告诉你,修道必须讲究四条:‘法、财、侣、地’,双修呢,更要具备。”阿暖问:“‘法、财、侣、地’?什么意思?”卢师父说:“法,是指具体修炼的方法、口诀;财,是指在修炼期间所需的开支费用;侣,是志同道合的修炼伴侣;地,是修炼的合适地点。”阿暖说:“我明白了。”卢师父说:“这四条当中,‘侣’最难求。阿暖我不瞒你,我找了二十多年,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你师父好可怜哦。”阿暖听他这样说,羞羞地看他一眼:“师母不合适吗?”卢师父摇头道:“不合适不合适,我和她只是世俗夫妻。‘顺成人,逆成仙’,我和她在一起只有顺,没有逆,不然怎么会有了孩子。”阿暖问:“什么叫顺,什么叫逆?”卢师父说:“夫妻交合,阳精是要交给女方的,这就是顺。而仙侣双修,因为不是生殖行为,所以阳精就不外泄,用来炼精化气,这叫作‘逆’。”阿暖问:“什么是阳精?”卢师父抬手指点着她说:“哎呀,阿暖你真是纯之又纯,连这都不知道。等咱俩一起同修的时候,你就会明白的。”阿暖惊恐地看着他说:“咱们一起修?这不合适吧?”卢师父说:“合适,非常合适!”

  说到这里,他一把抓住阿暖的手:“阿暖,我找了这么多年才遇到了你。咱们就做一对仙侣,好吧?”阿暖一边往回抽手一边说:“师父,你让我再想一想。”师父却紧紧攥住她的手说:“不用再想了,这是天意!”阿暖看着他问:“怎么会是天意?”师父说:“当然啦。首先,咱俩一个乾道一个坤道,早成师徒;其次,咱俩成为师徒之后,我老婆就死了,我成了单身;第三,我上山当了简寥观住持,咱们成了常住一起的道侣。你想,你不合适谁合适?”阿暖见他这样说,心中更加慌乱,就想逃开去。哪知她刚从沙发上站起来,师父用牵她的那只手用力一扯,她就到了师父的身边。师父再用另一只手将她的一条腿扳抬一下,她就骑跨在师父的大腿之上了。她还想脱离师父,师父却将她拦腰抱紧,说:“阿暖,遵从天意吧。你要是害怕,咱们就来初级的一种,不宽衣不解带,好吧?”听他这样说,阿暖就放松了一些,不再动了。师父称赞道:“好,乖。”他将两手从阿暖的腰间滑下,掠过她的屁股与大腿,扳着腿弯,将阿暖的两条腿安置在他的腰间,与此同时,他将自己的两腿收到沙发上,盘在了阿暖的屁股底下,嘴里说:“嗯,乾刚坤顺,阴阳两全。”

  阿暖从没与男人有过这样零距离的接触,坐在师父胸前喘成了一只小风箱,呼嗒呼嗒,一下下急促盈缩。师父可能是受她的感染,也喘成了一只大风箱,呼噜呼噜,只是盈缩的频率比徒弟稍慢。师父用两手扶住阿暖的细腰,喘息着说:“阿暖,咱们都别紧张,都放松。”说罢,他率先垂范,努力放慢呼吸。阿暖却放松不了,依旧急喘。师父说:“你就把我的腿当作蒲团,像平时打坐一样。”阿暖听了,就闭上眼睛,与平时独自清修一样,默念起口诀。这样,两只风箱渐渐放缓了盈缩频率,减弱了声响。

  但这毕竟不是清修。阿暖坐了片刻,觉得面前这架大风箱呼出的气流构成了对她的最大干扰。那气流从师父的鼻孔里出来,一下一下,直冲她的胸前。因为穿了卢萌萌的罩衫,没有了道袍高领的掩护,阿暖的胸就比平时多露了一点。那是个从没经过风的地方,此刻怎能经得住师父的鼻息吹拂?于是,那儿的皮肤忽冷忽热,忽痒忽麻,让她很不适应。然而,师父的鼻息持续不止,贴着她的皮肤继续向下走,一直走入她的一对小乳房中间,并且穿透她的皮肤与胸骨,走进了她的心房,把心煽动得腾腾急跳。过了一会儿,师父的鼻息突然停掉,另有一股气流直冲她脸。她睁眼一瞅,只见师父的那张大白脸正向她悄悄靠近,气流是从他的口里出来的。她往后一躲,惊叫一声:“呃?”师父却抬手将她的脸抱住:“乖……来,口对口,窍对窍……”接着将嘴努起,触到阿暖的唇上。阿暖摆头欲拒,怎奈师父掌力强大,将她的脸牢牢固定,她只能闭上眼睛听天由命了。

  她感觉到,师父那只有少量几根胡须的嘴唇贴过来的时候,是颤抖着的。这颤抖很快传导给她,让她的唇也抖了起来。片刻之后,又有一种湿热温软的东西到了她的唇间,左右滑动,还直往她的牙缝里钻。她知道这是师父的舌头,但她不知师父的用意,就把牙关紧紧咬住。师父把嘴移到阿暖的耳边,说:“这是搭鹊桥,把舌头给我。”阿暖想,应师父教我,独自打坐的时候一定要搭鹊桥,就是舌抵上颚,让身体的督脉与任脉相接,不知卢师父说的搭鹊桥是怎么个搭法?当师父把舌头再次送来的时候,她就战战兢兢地开启牙关,将自己的小舌头送了上去。不料两个舌尖刚一接触,阿暖突然想到,师父送来的是一块肉,自己正在茹肉犯戒,又急忙把舌头缩回,让师父的舌头成了半截断桥。师父一边摆动着断桥一边发声:“唔!唔!”阿暖听懂了师父的命令,就将自己的那一截再次送出,让两段桥终于完成了对接。不过,这鹊桥很不稳当,晃晃悠悠,阿暖正担心自己会掉到桥下,师父却将她紧紧抱住,同时将那两截桥焊接加固。此时阿暖觉得,鹊桥成了一条通道,有一股热流从师父的那一端涌来,与她的所有经脉连通,很快贯注于她的周身,最后积聚于她的丹田部位,温热充盈,给她带来了隐隐的快意。热感与快意在那儿积聚得越来越多,以至于在丹田下方出现了渗漏。这种渗漏,阿暖独自清修的时候曾经多次体会过,但她知道,那是按照应师父传授的女丹修炼方法,坐到极静时,真阴之气发动的结果。她还知道,当渗漏发生时,自己必须默守关窍,让真气聚而不散,炼而化之。今天出现的这种情况却让她莫名其妙:她还没坐多长时间,根本没有入静,怎么就会这样了呢?

  正在她想不明白且惊慌失措时,师父将双手转移到她的臀后,紧紧搂住。这样,她的渗漏之处就被裤子外面一个又热又硬的东西顶住了。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便猜想,师父是不是要为她堵漏。然而,师父的努力不但没有效果,反而助长了渗漏,让那儿有发展成暗涌的趋势了。这让阿暖感到了巨大的恐慌,同时也觉出了一种从没体验过的愉悦。

  一个娇滴滴的女声突然响了起来:“爸,快接电话!”

  阿暖听了大为惊骇,师父也迅疾地将舌头抽离。阿暖扭头一看,身边并没有人,倒是茶几上师父的手机在一闪一闪。她想起,师父手机的铃声就是这样设置的,她已经听过不止一次。师父抓过手机说:“我女儿来电话了。”随即将阿暖一推,从她屁股下抽出腿来,起身走开几步才摁了接听键:“萌萌。”萌萌在电话里说:“怎么才接电话,老爸在干什么呀?”卢老爸声音里有几分慌张:“没,没干什么……”阿暖看到,师父的毛裤在腹下凸出一个大包,便猜到刚才为她堵漏的物件就在那里。师父大概不想让她看见,转身背对着她说:“萌萌,你吃饭了没有呵?”萌萌说:“没有。老爸,今晚食堂里的菜太赖了,我看来看去,没有一样是我能吃的,唉!”卢老爸立即摇头叹气:“哎哟,萌萌好可怜哦!这可怎么办呢?爸爸又不在你身边,不能给你烧菜。你就艰苦一点,挑好菜买两样吃吧?”萌萌说:“我不吃!我饿死也不吃!”卢老爸急了,把脚一跺:“萌萌,我的好女儿!你可别赌气!你要是这样下去,把自己饿坏了可怎么办?你听我说,你一定要吃!一定呵……”接下来,他向女儿讲起了必须吃饭的道理,条分缕析,不厌其烦。

  阿暖像个受惊的小猫一样踡缩在沙发上,眼睛直盯盯地看着师父的后背。她没想到,师父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和她把鹊桥搭建起来,拆桥却拆得这样快捷。他把桥拆掉,急急走开,又用手机信号与远在合肥的另一个女孩搭起了一座桥。阿暖想,那女孩与我同年同岁,都是十七,只不过,人家的身份是女儿,我的身份是徒弟。不,刚才的身份是“侣”,“法财侣地”的“侣”。不可思议的是,师父刚刚让我给他作“侣”,女儿一来电话,就立刻把我给忘了。你看,他走来走去地跟女儿说话,不向这边瞧上一眼,难道沙发上的阿暖只是一团空气?

  空气遇冷成水,有那么几滴悄悄地落在了沙发上。

  师父费了半天时间,磨损了三寸不烂之舌,才终于把女儿说服。等女儿答应去买点饭菜吃下,他舒一口长气,走过来摇头笑道:“这丫头,太不让我省心了。”他把手机放回茶几,面朝阿暖笑着坐下,向阿暖伸出了两只胳膊。

  阿暖却踡在沙发的另一头一动不动。

  师父说:“阿暖,咱们接着来。”

  阿暖却“呲溜”一下从沙发上滑下来,跪向了师父。

  这举动让师父很感意外。他飞快地眨着眼睛说:“阿暖,你这是干什么呢?”阿暖低着头说:“师父,你别让我作‘侣’了,让我作你女儿吧。”师父瞪起眼睛说:“什么?作我女儿?”他将两只胳膊收回,撑在沙发上说:“我要那么多女儿干什么呀?我有一个就够了。”阿暖磕头触地:“师父,你就收下我吧。”师父坚决地摇头:“不行。我要那么多女儿干什么呀?”阿暖直起腰,仰起脸说:“你不愿让我作你女儿也行,我就只作你的徒弟。”师父问:“你的意思是,不和我作仙侣了?”阿暖道:“是。徒儿不孝,请师父海涵。”说罢,又俯身磕头。

  师父的大白脸先是变红,继而变青。他猛地起身,气哼哼去了卧室。

  阿暖站起身来,不知所措地看着卧室。

  师父很快又出来了,身上换了道袍,头上戴了道巾。他皱着眉头对阿暖说:“还不换衣服,站在那里干什么呀?”

  阿暖问:“你的意思是,咱们回山?”

  师父说:“当然是回山啦,我不能跟你在城里过夜,却空担了虚名!”

  阿暖听了这话不知该喜该悲。她低着头去卢萌萌的卧室里换上衣服,又走出来换上十方鞋,跟着师父出门下楼。

  上车,出城,半天无话。到了琼顶山的半腰,卢师父看了一眼阿暖,说:“今天晚上的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阿暖默默地点点头。卢师父又说:“你放心,我不会生你的气,以后还会对你好。”阿暖又默默地点点头。

  回到简寥观,阿暖见自己住的寮房还亮着灯。她刚走近门口,景师傅就把门打开,瞅着她一笑,如释重负似的说:“哎呀,你可回来了。”阿暖“嗯”了一声,走进屋去。景师傅跟着身后说:“你吃饭了没有?没有的话我去给你做。”阿暖说:“吃了。”她解袜脱鞋,懒洋洋地往床上一躺。

  景师傅看看她,拿过洗脚盆,倒来凉水,又兑了些热水,用手试试水温,端到阿暖床前说:“洗了脚再睡。”阿暖就坐起身来,卷卷裤腿,将两脚放到了盆里。觉得洗脚水不冷不烫正合适,她说:“景师傅,谢谢你。”景师傅笑一笑:“不用谢,应该的。”听她这么说,阿暖心想,怎么是应该的呢,你来简寥观是做饭的,不是来给我端洗脚水的,她心中就有些感动。

  阿暖第一次见到景师傅,是在沈嗣洁走后第二天。本来,简寥观的斋饭都由沈嗣洁和阿暖两个人一起做,那天早晨只剩下阿暖一个,她手忙脚乱迟迟没有做好,将准备去城里办事的卢师父急得跺脚。这时,从庙外走进来一个中年女人。卢师父问她是不是来烧香的,女人说不是,她想到简寥观打工,不知这里要不要人做饭。阿暖一听这话,就从灶台边扭头瞅她,只见女人瘦如麻秆,一看就是个村妇。阿暖想,那些大庙都是雇人做饭,印州城隍庙就有五六个厨师,简寥观庙小人少,从来都是常住道人自己动手,不知师父要不要她。正这么想着,卢师父已经开始审查那女人了,问她是哪里人,叫什么。女人说,她是山下溪口村的,叫景秀芝。问她家里还有什么人,景秀芝说,她有过丈夫,有过儿子,可是都已经死了。问她多大年龄,景秀芝说,今年整整四十。卢师父又让她拿身份证看,景秀芝马上掏出来给他。卢师父看了点头道:好,你留下吧,这里正缺个做饭的。

  这样,景秀芝就与阿暖同住一屋,做起了简寥观的厨娘。景秀芝十分勤快,她不光把一日三餐做好,还主动承担起全庙的保洁工作,扫院子,扫殿堂,连厕所也是每天清理得干干净净。卢师父对景秀芝十分满意,决定一月发给她五百块钱。让阿暖感动的是,景秀芝对她处处照顾,经常帮她洗衣服,打洗脚水。她每次道谢,景秀芝都是那句话:不用谢,应该的。

  景秀芝虽然和阿暖住在一起,但很少和她说话。干完了活,她就坐在自己的床上一声不吭地绣花。阿暖知道,这一带的农村妇女喜欢刺绣,绣出的东西除了自用,或者馈送亲友,或者到集市上卖。她见景秀芝在一块粉绿缎子布上绣出了一枝梅花,问她这绣品要做什么,景秀芝说,做个香袋吧。几天之后,景秀芝果然把绣品缝成一个半个手掌大小、精致漂亮的香袋,送给了阿暖。阿暖喜欢得不得了,将自己珍藏的印度檀香装进去两瓣,随身带着。这天,她值殿的时候拿在手中又嗅又玩,卢师父看见了,问明来历,就去和景秀芝商量,让她有空多做一些,卖给游客,赚来的钱庙里和她平分。邴道长说,先别卖,到转运法会那天,用它装道符吧。卢师父说,对呀,邴道长给香客写了符子,就装在香袋里,他们肯定乐意要。卢师父问景秀芝,这样一个香袋在集市上卖多少钱?景秀芝说:五六块吧。卢师父说:好,那就给你六块。法会上要用好几百个,你自己肯定做不出来,你回村里发动妇女们做好不好?景秀芝点头答应。卢师父给香袋设计了新的图案,上面除了绣花,还绣上“长生不老”、“吉星高照”等等一些好词儿。景秀芝做出样本,经过卢道长审查同意,就回村联络妇女,安排妥当,自己也带回一些布料与丝线,一有空就做。

  现在,景秀芝又坐到床边绣起了香袋。等阿暖洗完脚,她把手里的半成品放下,一弯腰就端起了那盆洗脚水。阿暖急忙说:“景师傅,我来倒!”可是没等她的脚找到鞋子,景秀芝已经去了门外。等她回来,阿暖说:“景师傅,你给我倒洗脚水,这叫我怎么担待得起!”景秀芝说:“这还有什么,应该的。”阿暖说:“你给我端水倒水,会折我阳寿的。求求你了,再不要这样了!”景秀芝见她说得恳切,轻叹一声说道:“好吧,我听你的。”说罢关门上闩,又拿起了绣品。

  阿暖擦干脚,按照多年来应师父教出来的习惯,在床上盘起腿准备打坐。她向对面床上看看,景秀芝在盘着腿绣花。恍惚间,她觉得自己还是和沈嗣洁同住时那样,两张床上坐了两个修行的人。不同的是,景秀芝在绣香袋,而阿暖在绣心。

  绣心。这话是应师父讲的。她生前多次向两个徒弟说,修道,最重要的是修心,就像《早晚功课经》中唱的:“身心清静道为宗,譬彼中天宝月同。净扫迷云无点翳,一轮光满太虚空。”尤其是打坐的时候,心中一定要平和清净,像绣花一样,不急不躁,一丝不苟,让自己的道心一点一点增长。

  然而,今天晚上阿暖却绣不成心了。她刚一合眼,卢师父的那张大白脸就出现在眼前,向她逼近,吓得她立刻睁眼将其驱走。师父的脸虽然消失了,但他给阿暖留下的记忆却清晰地重现,那些让她从没体验过的感觉悄悄复活,身与心又一齐战栗起来。她无法做出判断,师父与她的“双修”到底是圣洁还是龌龊,是修行还是邪淫。她的心像被谁撕开了一个破洞,似痒非痒,似疼非疼。这个破洞,似乎还跑风漏气,让她只好加快呼吸频率以作弥补,于是,阿暖又像一架急剧盈缩的风箱了。

  突然,对面床上发出了一声咳嗽。阿暖醒过神来,见景秀芝正坐在那里瞅着她,眼睛里满含了关切与疑虑。阿暖不敢对她对视,急忙闭目端坐,放慢呼吸,努力让自己入静,而师父的大白脸还在眼前时隐时现,让她心烦意乱。她想,打不成坐,干脆睡吧,就脱衣摘簪,颓然躺倒。见她这样,景秀芝也收起针线,关灯睡下。

  躺下后,阿暖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今天的经历,也不去思考那些事情的是与非,只打算尽快睡着。可是她睡不着,翻来覆去睡不着,两只耳朵像有了神通,竟然能听得到那么多的声音:对面寮房里卢师父的咳嗽,老睡仙的呼噜,后窗外的悠悠春风、唧唧虫鸣……甚至,连几十里外印州城的嘈杂市声,都入她的耳,扰她的心。

  无奈,她按照应师父在世时传授的治失眠的方法,念起了紫阳真人的《随他颂》:

  万物纵横在目前,随他动静任他权。

  圆明定慧终无染,似水出莲莲自干。

  念过几遍,心境还是不能平静,阿暖就去衣兜里把MP3掏了出来。她想,反正睡不着,听一会儿歌吧,就用被子蒙住脑袋,戴上耳麦,摁动了开关。

  这回听到的是一个女声:

  春季已准时地到来,你的心窗还没打开。

  对着蓝天许个心愿,阳光就会走进来。

  花儿已竞相地绽开,你别总是站着发呆。

  快让自己再美丽一些,让世界因你更可爱。

  ……

  桃花也红了,心情也好了。

  冰封的情感,请解除冬眠。

  风也变暖了,云也变淡了,

  往事也飞了,飞过那忘川!

  阿暖听着听着,便让这支歌感染了。春风,桃花,蓝天,白云……她眼前闪现出一个个画面,心里像刮进去一阵阵暖风。听完一遍,她又摁动回放键接着再听。

  忽然,她两腿间热乎乎的,有液体流了出来。她想,难道这又是在卢师父家中出现的那种渗漏?她羞愧难奈,赶紧关掉MP3不再听了。

  可是,渗漏还在继续,很快把内裤弄湿了一片,她这才明白是月信来了。

  阿暖是十三岁那年来的初潮。当时,应师父教给她怎样处理经水,并向她讲:古时的坤道炼家子讲,“天癸水至如破瓜,全凭土德长黄芽,朝朝暮暮勤培养,自得长生不老花。”童身修炼,最易得道,阿暖你如果坚持学习女丹,把“赤龙”斩掉,就会复还童体,长生久视。阿暖遵照师父教导,几年来一直苦修不辍,终于在去年夏天开始见了功效:月经一次比一次稀少,由红变黄,再由黄变白,到了冬天就不再来了。与此同时,她面如桃花,身心怡然。

  万万没有想到,有了今天晚上的经历,自己竟然前功尽弃,让斩断了的“赤龙”再度复活。阿暖觉得对不起应师父,辜负了她的苦心培养,就一边悄悄流泪,一边去枕边摸索手纸。

  外面的春风,刮得更加猛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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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道坤道青烟或白雾天理暨人欲被遗弃的小鱼嫁给鬼子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