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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蓬桦小说集》 作者:周蓬桦

第16章 呼吸(2)

  天色已经微明院子里树影摇动。一群人猫着腰从胖二芹家鱼贯而出,来到月亮地里。村道坑坑洼洼,一只耗子横穿街头。胖二芹早已安顿了小哑巴儿子睡下,对众人指手划脚。她分配一伙人回家去取黄豆$另一伙人去砸黄老亮的磨坊;十五岁以下儿童一律开赴村东野地里去偷西瓜。

  待众人走散,胖二芹返身回家,见小膳子已和衣而睡,怕小瞎子着凉,就拿了块婴儿尿布盖在了小瞎子那随着呼吸一动一动的脏脐眼上,在小瞎子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转身到厨房里摸了二只揉面用的大花资盆,跟手摄脚,强自一人到院子里采集露水。

  下场

  一星期后,村长黄开恩带领民兵数十人迅速包围了胖二芹家。

  手持钢枪的民兵们个个上了刺刀,除民兵连长黄大嘴外,他们的枪舷里没有一粒子弹。黄大嘴把手卷成喇叭形,朝院内喊话产院字里的人听着,你们在摘封建迷信活动,已经触犯了国法。你们砸了亮爷的瓦罐,抢了地里的西瓜,你们还想干什么?你们-.o黄开患背着手,在一旁插言:“劝他们悬崖勒马。”“你们要尽快悬崖勒马,不然要被无产阶级专政的!”

  见院内毫无动静,黄开恩道“-大嘴,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黄大嘴放下手,哗啦一萨拉开枪栓,砰地朝天放了枪。一股白烟从枪踵里迅速地冒出来,空气中有一股火药味道开始流散。那一枪竟歪打正着,击中了天上的一只鸽子,天空顿时羽毛纷飞,五彩纷呈。鸽子迅速脱离队伍,一头栽了下来。

  黄开恩道:“再放一枪。”一连放了三枪,院子里才有了动静,有人挺不住了,吓得哭了起来。数十名民兵-齐喊道:,.“缴枪不杀,赶快投降!”“坦臼从宽,抗拒从严!”

  随着一声木门的岐呀响动,一溜“科学算命学会”〈以下简称“科算学会”〉会员纷纷从胖二芹家钻出打头的是胖二芹,体积最大,往后则越来越小,排在最后的是麦福成的瘸腿儿子麦小拐。他翻着}双臼眼,面孔朝天,也不看人,拖着卢双瘸腿径直往前走着,把他人留下的一溜脚印尽数抹去。远远看去,这支队伍相当滑稽可笑,惹得村长黄开恩差点喽哧一声笑将出来。幸有多年领导经验,该笑时笑,该严肃时则严肃,便决定“心笑脸不笑”。

  “都排队站好,别动!”民兵连妖黄大嘴大声命令。

  众会员立即稀稀拉拉地开始排队,豆芽莱张三焕一直弯腰啼哭,被一民兵上前制止d队伍排成一行,像一队摇晃不停的庄稼棵子。黄开恩用眼一麟数,吃惊地发现竟有两名村干部也混迹其间,心中暗想,怪不得几次会议这两个人均不参加,还派小孩请假说在家生病,不能到会。原来是和这些人同流合污了,黄开恩对此甚是气愤再看看这些人的形象,黄开恩更是吃惊不小一兮星期下来,这些人个个面黄肌瘦,嘴唇发紫发青,眼皮浮肿发黑。有个会员站着站着竟困意难抵,慢慢就地蹲阳,呼呼打起前来。后经审讯,才知他们已有一个星期未眠,纷纷趁夜间赴田里去采集露水。由于成仙心切,连日来以露水;为食,喝了大量露水;庄稼上的露水刚一成形,即被采去。由厅有了另外的想法,这些人也不再爱情庄稼了,有的人图省事}干脆将庄稼连根拔下,采完露水后扔到沟里。在整个活动过程中,个别有残疾的会员(比如麦小拐等人〉无力去田间采集露水,便从家中偷了东西进行交换,讨得一点露水,一个小小的露水市场很快在黄金村初步形成。这些人喝了露水后,有的跑肚拉稀,屁声不断;有的却又放不出屁,七天以来竟一屁未放严重点的则头晕恶心,眼前金星直冒。

  再说那个小瞎子,一个星期以来,头两天吃西瓜,第三天喝豆浆,第四天胖二芹把家中唯一的一口老母猪杀了,第五天开始吃鸡蛋,第六天食母鸡肉。这不,到了第七天了,他又一只手摇鸡毛脯,另一只手解开了胖二芹的裤腰带,还美其名曰自己已是娘娘附身,要用“抚摸法”给胖二芹实施减肥,说就胖二芹目前的体重看,成仙不易,单脱人间皮这项就要比其他人晚一个月左右,做为“科算学会”秘书长,理应带头成仙才是,这样体重急需减掉十五公斤。“抚摸法”为半月一个疗程,效果显著。小瞎子说着,还从怀里掏出油印说明书一份,让胖二芹看了,胖二芹见说明书多为冥国文字,看也不懂,二话不说,即解裤带。

  事后,民兵们从胖二芹家西厢房里搜出西瓜两千余斤,黄豆千余斤。另有瓦罐数十只,里面有的盛着露水,有的则盛着尿液。\当天夜里,一阵锣声响彻全村,全村群众在场院地集合开会。马灯摇晃,人声嘈杂。随着民兵连长黄大嘴一声断喝,把小瞎子押解上台,小瞎子在台上浑身筛糠,蜷缩成一只“知了猴”形,并主动交待了自己此次来黄金村的丑恶动机,说他本和大家一样,为肉眼凡胎,娘娘之说纯系无稽之谈。还交待了打算将黄豆较移到沙河镇换成钞票,然后逃之夭夭的行动计划。一民兵不明白瓦罐里尿液何为?小瞎子又说尿液均为一人所尿,与他人无干,因露水珍贵稀有,只好以尿充露,将部分尿液兑入,让会员们饮用。

  小瞎子交待至此,台下沸腾了。“打死他!川打死他!”愤怒的的拳头高高举起,“科算学会”的会员们哇哇大吐,纷纷上台控诉。胖二芹则怀着沉痛的心情,宣读了自己的检讨。麦老太也走上台来,把一捆瓜秧往台前一放,愤然下台。那一年,黄金村的二十八亩西瓜分文未收,损失空前。两个直接参预此事的村干部却不知为何从头至尾没有露面。

  声讨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亮爷的到来使大会达到了高潮。亮爷被小崽子等人用地板车小心拉来,亮爷一下车,即被人一轰而上,将亮爷抬了起来。

  “亮爷万岁!”有人还高呼口号,表示拥护亮爷。

  “静静,静一静!”黄大嘴与村长黄开恩耳语了几句,走上台来,微笑着示意大家安静,并宣读了一份公告:

  连日来黄金村歪风斜气盛行,经查,此乃四类分子米二谣言惑众引起。致使众公鸡造反,村长家的某地无端被毁。现米二已被关了禁闭,罚其妻小菜白限两日之内把被公鸡糟蹋的菜地恢复原貌,将秃莺公鸡就地处死。

  此公告即日起生效。

  众人太惑。纷纷嚷着要惩罚小瞎子,有人提议将小瞎子装入麻袋,顺入沙河里去让水冲走。小瞎子闻昕此言,泪流不止,磕头如捣蒜。民兵连长黄大嘴看了一眼黄开恩,黄开恩一直一言不发,只是喝茶,此刻,用茶杯盖儿拨弄了一下杯中漂浮的茶叶沫子,时哝了一句:

  “手下留人吧。散会。”于是,小瞎子当天夜里即被驱逐村境。行前,他朝村长黄开恩磕头谢了个不杀之恩,又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脏,像是一只耗子要证实一下是否被割去了尾巴那样。众人哄笑。他穿越人们随口吐出的唾戒和搏出的鼻涕,十分狼狈地离开了村子。

  多年之后,麦娃在盲常街头又看到了那个死里逃生的小瞎子,他已人到中年,人奇瘦削。一阵风吹来,小瞎子弯下腰来,伸出两手,小心地保护着自己铺在地上的算命摊子。

  鸡屁月史上的癌细胞

  驱走了小瞎子,惩治了米二,见群众们个个喜气洋洋情绪高昂,村长黄开恩舒了一口长气,便与黄大嘴等人商量,决定好好庆祝十番。那天夜里,全村人热热闹闹地像是过年一般,每人喝了满满一碗秃莺公鸡汤。地点仍设在胖二芹家。

  本来,胖二芹刚刚在大会上当着全体社员做了检讨,现在又突然到她家里聚会搞什么庆祝届动,广大群众都觉得不太合适,有点盯哭人家后又急忙递上一个小拨浪鼓的味道。黄大嘴找到胖工芹,把黄开恩的意思一说,胖二芹却高兴得合不拢嘴了,瞪着大眼珠子问个不停=“大嘴兄弟,这可是真的?真的?”黄大嘴郑重点头,还往胖二芹的乳房部位摸了一把。见胖二芹本人如此痛快地答应下来,个别人却担心胖二芹家是否还悄悄保存了小瞎子的一两罐残尿?村干部们对此也有些担心,意见分歧。鉴于以上情况,黄开恩沉思片刻,便决定先在场院头上开一个村干部扩大会,扩大到瞎子黄老亮,以及二大肚子等人。黄开恩镶着满口金牙,一张嘴便一片明亮,像是萤火虫尾部闪过的一片萤光。他说:

  “我的意见是,嗯,要体现‘惩前路后,治病救人’的精神。嗯,大伙说说,谁能保证你这辈子不犯一回错误哩!”说着,把目光转向亮爷,“亮爷,你说是不是?”

  亮爷脸一红,点头称是。黄开恩继续说:

  “再说,干巴三同志在外工作,二芹同志家人少,方便,嗯,她家院子也大。而大队办公室一没锅灶,二无花椒葱蒜,三无碗筷,你吃,你喝,你吃喝个鸡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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