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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 作者:石竹

第15章

  海生不时的情不自禁地看一眼莘子胸前的小白兔。那一阵是小组学习讨论。那阵该说是六十年代初的一个初夏日,海生正在上高小。学校安排每个班都成立无数个学习小组。小组讨论的目的是为了同学们及时互相交流。一个小组五个人,四男一女。老师将海生和莘子分在了一个小组。他们围坐在教室门前小花圃一侧的屋檐下。花圃里的玫瑰艳艳地开着,莘子坐在台阶上,面对着花圃;海生和她面对面,他们坐的是上课用的木条凳。莘子上身穿浅蓝色的短袖衫,领口的首一个纽扣没有扣,小翻领朝外翻着,小领的角尖翻在已经微微突起来的乳房上。就在乳房已撑起的左侧前胸的上端,一只如同小巴掌般大小的小白兔绣在上面。小白兔有一线的红边,两只耳朵直直地翘起;四只腿微曲着,似站似卧;小巧的头向前微伸,似在寻吃的又似在专心一致地闻什么味儿,这一卧一伸一闻,便有了活生生的可爱。

  太阳从屋檐上斜射过来,照在血样红的玫瑰花上,那红便反射到莘子的脸上,莘子白皙的脸庞上顷刻泛起了一层红晕,红晕似乎波及到了小白兔,小白兔也便颤颤地动着,动得海生便心儿飘飘的,双眼似乎将那白白的,富有弹性的小奶子攥在手心里,霎时心中便有了一种想入非非地急切地向往。尽管他仅十多岁!他也才刚刚上高小,他也只摸过母亲、大娘的奶头,可他心想着她的奶头和她们肯定是不一样的,他就目不转睛的只看她身上那一个点。他们正在讨论老师刚刚讲过诗经中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求。的诗。这是老师在课本之外对他们加讲的。老师说这是中国诗的源。老师要求通过这一首诗,谈那时人的生活情感,和对以后诗歌产生的影响,并结合诗讨论诗经十五国风,小雅大雅,周、鲁、商、颂等,加深对诗经的总体内容的掌握。

  莘子正在发言。莘子是班上的学习委员,莘子是那种知道了什么或者心里想了什么都要很快说出来的快言快语的姑娘。莘子说话的声音调儿特高,高得似鸟叫一般,说得激动了有意无意眼朝前一看。蓦然发现海生一双眼似看她,又非看她。她要继续高谈阔论的情绪即刻减弱了。她有意识去碰他的目光,才觉出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她的胸前。你看啥呢?莘子猝然收住话厉声问。海生似乎从梦中被叫醒一般。先是惊诧而又慌乱地胡乱嗯、嗯两声,这一嗯似乎成了他大脑的清醒剂,他随即戏谑中夹杂着缅腆地实打实地回话说:我看你的白兔娃呢!话出口又接上似痴似呆的问:谁给你绣的?我妈,咋!讨厌!,莘子话语似生气了,但面容上却内含着得意与自豪。

  海生七岁入学,每天晚上依然不摸着大娘的奶头就睡不着觉。一次大娘问海生:世上啥最好,海生毫不思考回答说:大娘胸前那个大大的圆圆的软软的最好。上初小三年级时,学校一位刘姓的女老师,下午放学时,要他留下晚上给她做伴。海生答应了,那天晚上被老师搂着睡觉。迷迷糊糊觉着有水淌在脸上,头一动觉出是老师的泪水,急忙把搭在老师的大奶头上的小手缩回去,又被老师拉了上去。后来他方知老师有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儿子,离婚后,男方带着孩子不让老师见,老师思儿心切,便叫海生给她做伴。这是海生摸的第三个奶头,也许是好奇之心的驱使,也许是一种天性,从那时起海生对女人的奶头,不只有着神秘的想象,更有着无可言表的向往。高小入学时,一班五十多名学生,仅有女生10名,他先将她们排了队。他排队的标准主要是看奶头的大小。他当然是将莘子排在首一位,他就时不时地偷眼如同挖东西一般看她的前胸,看她的乳房的发展,好在莘子一直还没发现他这一双痴迷而又贪婪的眼,这阵终于发现了。

  不就是绣了只小白兔嘛,绣上去不就是给人看的嘛!海生用了调侃的口气。大伙被他的话逗笑了,都遂声附和。看吧,看吧!莘子装出生气的样儿,有意将前胸一连几次向前一弓一弓地,表面上似生气了,内心流露出的依旧是自豪和得意。眼长在自己脸上,想看哪儿,就看哪儿;不想看了,谁个想叫看,还不一定看呢!海生有意戏谑般说。你坏,你坏!莘子被他逗惹得似要急哭一般。开个玩笑嘛,说不定你还看上我身上的什么呢。大伙说是不是?大伙齐声应和,海生接上说:你不过是将心思藏得深,不愿露出罢了。不说啦,开个玩笑,不过莘子我倒要正式问您一个问题,我先说明一下,你胸前绣的小白兔,我们不反对,但是,你可知妈妈给你绣小白兔的意义吗?白兔就是月亮,月亮就是白兔;月中玉兔,玉兔在月中,谁人不知!显然妈妈在给她绣白兔时,已讲了玉兔与月亮的故事。莘子回话时,全然用了被人下眼瞧了的口气。回完了,心思一转,立马问海生:那么我问您,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是谁的诗句,又是何意?海生稍许思考后回答说:不就是后羿的妻子嫦娥偷吃了后羿的长生不老药,飘飘然飞上月宫,到月宫后,悔不该当初,独对碧海般青天沉思!诗是唐代那个大名鼎鼎的李商隐所作,他也不过引用了这个典故而已。海生的回话变得认真起来。其实,有玉兔为伴,嫦娥倒不必夜夜碧海青天傻悔了。曾不记又有人说:月中何有,玉兔捣药;还有,着意登楼瞻玉兔,何人张幕遮银阙的名词嘛!海生接上说。就你能,就你记了几个臭诗,来此卖弄文才!莘子显然觉出自己斗不过海生,便转换了角度热潮冷风。话出口反守为攻说:就算你多才多艺,今天当着同学的面,你若能背出辛弃疾《满江红·中秋词》的全文,我将这小白兔当面撕下来送给你!好,好!其他几位同学兴致显然高了,都跟上勃勃的起哄。

  海生搔首弄姿半天,却是无法想起首一句,便红着脸: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还是向小姐请教,这白兔嘛,我真也是无能力得到了!莘子稍作调整,随即将全词背出,背诵中还用了朗诵的语调。我真服了,今后真是看一眼小白兔的资格也没有了!海生认真地说。看的权倒全在你自个,不过,如果真的喜欢,我可以让妈妈给你胸前绣一个,再给你留个长发!你也试着当一回小姑娘何妨!这阵轮到莘子调侃他了。大伙随之起哄说,甭急甭急,谁他妈给绣?莘子觉出自个话失口了,忙肃然说我妈咋咧,我妈他就不敢叫妈咧!说得大伙全都跟上笑,把个从不言败的海生说得脸红到脖根。

  星期六终于到了,海生从周一盼到周末。学校在当地称为金尧都银当村的当村。学校北边,一坡一坡之上,不足十华里便是九宗山,即是唐王李世民之墓。从此处观看,宗山三峰并列有序,人们又称其为笔架山。加上此山一侧的方山,顶平如砚;朝阳山,又一峰突兀,如一枝笔。这三山相连一支笔,一方砚,一个笔架,更增添了宗山之色彩。据说每逢暴雨,山洪水从山沟里扑出,漫流过来,到了当村,把个村周围的田地齐茬茬便浇上一遍。此雨水中夹裹着山坡上的羊粪蛋、腐烂的草等,如此一浇,田里水有了,肥也有了,周围便有了:宗山打雷,当村插囤之说。(插囤即是指粮食大丰收之意。)村子富裕,加上又比较大,高小便建在此。海生家在当村以南偏东南约五华里,由于路较远,所以住校,每周三、周日背两次馍。

  整天吃着玉米面萝卜丝饼,海生的肚子,要么挣着拉不出来,要么又憋又胀又结;要么便时儿如射箭一般,一个晚上拉七、八次。特别到了周五、六,时间越难熬,海生便越想着要回家喝那半碗羊奶。奶羊是专为大娘买,奶是专给大娘喝的。按照小麦每斤黑市价已卖到三元多。家中吃了上顿没下顿,说啥也该先买粮保命,可因了大娘那一次被辱后,身体一直没恢复,又患了胃炎,医生说只有羊奶才能救大娘之命。家中只得想方设法买回一只奶羊。海生家虽不是官宦人家,但其家与《红楼梦》里的贾府也颇有相似之处。她的大娘就如同贾府里的老祖宗贾母,不只位尊人极,在家至高无上,而且她良善、精明、果断。海生最受大娘宠爱,便和宝二爷一般在家被众人捧着。尹敏已拿了家中的大小的权,当然和王熙凤一般,只是她有王熙凤的干练,全却没有她的刻毒。

  那天买羊之前,大嫂和二嫂将海生和他们的儿女叫到一块说,娃,你们都年轻,还能撑几下,咱就齐心撑着,全当为娘行孝呢!她说此话时,满眼噙着泪水。此时的大嫂玉兰和二嫂玉莲都已是近四十岁的人了,按说当海生的母亲都显老了,海生对她们便特别地尊重。其实,她不说,海生他们也都明白,那一年秋天刮大风,天亮海生起床上学时,看见大娘、母亲、大嫂、二嫂每人背着小山样的一背篓树叶回家来。大娘那一双裹过的三寸金莲,在坑坑凹凹的土路上艰难行走的样儿,一直印在海生的脑子里。海生明白,前几年吃食堂,别家的娃们都饿得哇哇叫,海生全家却在家偷偷吃着白面馍馍。就是在高小五年级时,全校哪个同学不知,别的娃们都背的菜疙瘩,海生背的不仅是白面馍馍,大娘还给里边加了油辣子。她们吃的就是父亲藏在地窖里的粮食!眼下粮食补完了,他们家齐茬茬几个小伙吃饭,集体分的粮食不够吃,娃们上学当然也背起了菜疙瘩馍馍。眼下大娘因患病绝对不能吃这样的粗食。尽管随着粮价猛涨,奶羊也从一只几十元猛增到上百元、几百元,做为对大娘的报答,一家人千方百计,也要把羊买回来。

  奶羊的奶似罐罐样儿,每天产的奶刚够大娘喝,大娘喝着羊奶胃病显然有了好转。她却每每都要让出半碗给儿孙喝。为此,父亲背着大娘宣布,她喝奶时,娃们谁个也不许到她那儿去。然而,大娘总是会想方设法叫一个孙子到面前。海生当然是其中的最幸运者。一口奶入肚,热乎乎、甜滋滋、香喷喷,那饱受饥寒的小肚肚便如同龟裂的田地遇到春雨一般。海生咋能不盼,加上大娘还说:娃几天不见汤水,给娃补点。一句话便说得海生心头热乎乎的。

  这天回家一进门,海生发现大娘正和二哥海涛吵得不可开交。叫你卖你去不去!大娘此话是吼着说的,话出口大娘从炕上跳下来,一双小脚几步扑到二哥面前,满脸怒火似要扑倒儿子一般。卖了咋办呢嘛!从不在老人面前顶嘴的二哥终于无奈地顶了一句。你到底去不去!海生从未见大娘发怒到这种地步。卖了您给你娃拿啥喝呢!从来寡言的二哥想用贫嘴来缓和空气。我娃也不喝!大娘怒得真要发狂了。咋!海生只吐出一个字,眼睁得似铜铃一般。此时的二哥按岁数是足可当了海生的父亲,只是他们是一父两母,海生当然得叫他二哥。二哥蹲在脚地上,长叹一声,双手将头似要抱进裤裆里。娃,不是妈不想喝,也不是妈舍不得给娃们喝,可你说说,给娃订媳妇重要,还是喝奶重要。甭再犟了,快拉上卖了!大娘换成了乞求的口气。订媳妇!海生不由得心中一惊。是不是要给自己订媳妇了?可自己才十多岁呀,那是给谁订呢?上边再没谁了呀!肯定是给自己订!想到此,海生愣愣地站在那儿。海生,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还没等大娘换过神来,海生被二哥一把拽到怀里。海生终于弄清了事情的真象。

  邻人给海生介绍媳妇。姑娘是邻人妻之姐姐的女儿,家在宗山的货郎湾。提婚人说,只要两成礼,即二百四十元。还说他们就看上这一家人,到底是大户人家,啥事都有个行行样样。大娘听说有人给儿说媳妇,当即表了态。可家中甭说二百四十元,十元钱那儿去找呢!无奈托人回过话去说:婚可以订,礼要缓一段再过。女方听说要缓给礼钱,才实话说,全家已三天没揭锅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急着将女儿许出去。大娘一听,即刻决定卖奶羊,大娘还说:也真巧了,当初买羊花了二百四十元,眼下订媳妇也是二百四十元,真是缘分呀!二哥坚决不同意娘的意见。二哥说迟订几天也不至于就订不下了,而大娘一旦断了奶,病就麻烦了。娘,不要,我不要媳妇。我要大娘!海生听完二哥之言,一头扑出房门,扑到大娘怀里,又哭又闹。娃,听娘说,甭哭。大娘说着自己倒先落下泪来。不是娘急,可你看咱这家,咱这成份,谁家愿把女儿给咱呢!大娘说完长叹了一口气。海生觉出娘说此话时周身都在颤。他不由得仰面看娘,娘脸上一颗滚热的泪珠嘣一声砸在他脸上。我知道!可娘您放心,咱家有劳力,咱人都勤快,不信日子过不好。再甭瓜了,谁知道往后世事是个啥样儿。听娘话,订一个少一个,后边还有人催你呢!娘又说出了心中又一个原因。海生的两个侄子仅比海生小一、二岁,而大嫂的大儿子,也就是海生的堂侄与海生的亲侄子同岁。娘,我不要媳妇,我的媳妇不要你管!海生此时想起了莘子,又不敢明言,便转着弯儿说。给,这是钱。定了,过礼,一同进行!当一家人正闹得不可开交时,父亲从门外回来,将一杳人民币给桌上一甩,二话没说,回房去躺在炕上。父亲从来都是这样说话少,干实事的人,等全家人明白过来去羊圈一看,没了羊,方知父亲已将羊卖了。娘即刻亲自沏一壶茶,双手颤颤地送到父亲面前,脸上似绽开了一朵花。海生心中想,真的用一只奶羊换个媳妇,这咋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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