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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的驼哥》 作者:曾纪鑫

第27章

  俗话说,情场得意,赌场失意,这话在我身上又应验了。

  我脑瓜子一转,决定承包村里的二十亩抛荒地,说到底,就是一场赌博。我悟出在提留款上大有文章可做,就底气十足地又是拍胸,又是签合同,闹得风生云起。刚开始,势头好得不行,可我作茧自缚,主动要求签了三年期限的合同,三年不到,输赢胜败都还只是一个未知数。这跟赌博完全是一码事,开头赢的是纸,最后赢的才是钱,只有笑到最后,才笑得最美。

  而承包抛荒地的第三年,也就是最后一年,我却笑不出来了,因为我输了、败了。当然,我也不会哭,因为我还不至于输得血本无归,一败涂地。既不笑,也不哭,那就是哭笑不得了。

  是的,第三年,可真有点哭笑不得的味道。

  第一年我大获全胜,胜得让人眼红;第二年我略有赢余,赢得多少有点令人提心吊胆;第三年我跟我爹我弟我妹还有我雇请的帮工们甩开膀子大开,准备大赢一场收手结大瓜。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呀!第三年,正好让我赶上了一场百年未遇的特大洪水。这场洪水不仅涉及李家坪村,而且涉及咱们省乃至全国呀,听人说,北起黑龙江,南到珠江,都遇上了声势浩大的洪魔。那可真是一头洪魔呀,淹了我的稻田,早稻快熟时,连天大雨瓢泼似地从天而降,大水淹了禾苗,只剩几根长长的稻穗在水面摇曳挣扎。

  若是往年,电排站一打开,降下的内渍水就可排到外河,汇入长江。可这年不行,外河里更是波浪滔天,高大的堤岸在风雨中飘飘摇摇,随时都有垮掉的危险。内渍水与外河水内外夹攻,我的稻谷可就没救了。早稻没了,便指望晚稻,可大水不退,一直到秋风秋雨飘飘洒洒时,可恶的洪魔才慢悠悠地逃遁远去。而这时,早过了插种晚稻的季节。

  水田如此,栽种棉花的旱地也好不到哪里去。旱地地势高,虽然没淹,但长期的雨水严重影响了棉苗的生长、花朵的开放及棉苞的绽放。

  第三年,我遇到了咱们村自解放以来从未有过的最大减产。前期投入的种子、化肥、农药全都化为乌有,而合同上面的提留款还得如数上交。种田减产,我只有打碎牙和着血一同往肚里吞。可那笔提留款,我找到支书表弟,说只能承担合同上的每亩五十元,如果还像头两年那样每亩一百元,可真要让我倾家荡产了。表弟不同意,说咱们定好了的盘子,你怎么又变卦呢?我说合同上的数字,那才是真正定好了的盘子,第一年我丰收了,赚大钱了,我通情达礼,就增加了一千元;第二年,我尽管赢利不多,但还是顾全大局,又多交了一千元;可今年,你又不是不知道,惨成这个样子,我算了一下账,哪怕只交五十元的提留款,每亩都要倒亏近两百元。二二得四,也就是说,我第三年差不多要倒拿四千元,才填得上狗日的洪水带来的窟窿。表弟说,你亏多少我不管,反正上交的提留款是一个也不能少的。

  唉,这个表弟,怎么这么不近人情不讲道理呢?亏得他还是我本家,还算得上是有着血亲关系的表弟呢。是不是因为跟我有亲戚关系,恐怕人家说闲话跟我搞特殊化,才这个样子的呢?于是,我又去找其他村干部,他们似乎统一了口径,全都说不行,每亩一百元,一分钱也不能少。

  本身就亏了,让我再多交一千元的冤枉钱,我实在不愿意呀,只得跟他们低眉下眼地求情,就跟求爹爹、告奶奶差不多,可他们不同意。我又许以实利,咬咬牙说,只要你们答应了,我可以每人免你们一年的剃头费。他们说,你想拉拢腐蚀咱们村干部呀!

  其实,他们这拨村干部强吃强占才厉害了,我上交的那些提留款还不全被他们吃光了!肯定是嫌我免去的剃头款太少了,就故意装出一副廉洁奉公的样子。真个是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好吧,既然好说歹说不答应,那我驼哥也只有用驼氏风格来对付他们了。

  于是,我脸一板,眼一横,开始发火了。我一边跳脚,一边大声叫道:“好吧,你们不愿免,那就不免吧,咱们法庭上见。是的,我要跟你们打一场官司,看到底是我输还是你们输!我手头有合同呢,白纸黑字,签了字,盖了章的,具有法律效应呢。告诉你们吧,你们瞧不起我这个驼子,那么我这个驼子就要做出点惊天动地的事情给你们瞧瞧,我这官司一打,不仅不会多交一千元,还要你们退出前两年我多交的两千元。并且我还要向法院申请,审查村里的提留款都用在什么地方了,要清账,对,一定要清账的呀!这个官司我打定了,就是打到省里,打到中央,我李治国也在所不惜,不获全胜,决不收兵!告诉你们吧,我明天就去武汉找我老弟李治文,让他跟我写状纸,让他跟我找省里的领导,找县上的法官,这会呀,我要让你们吃了不兜着走……”

  我这么一嚷,一下子就围过来不少乡亲,与平时看热闹不同的是,他们并不走近,只是远远观望。几个村干部呢,不回应,也不劝阻,跟看热闹的乡亲们一个样,只是呆呆地望着我,特别是我的那位支书表弟,一时间更是傻了眼。他们可能没想到老实巴交、唯唯诺诺的我突然间怎么会生出这样一副豹子胆来又跳又叫。其实呀,他们低估了我,也只有像我这样具有聪明脑袋瓜子的人才会说出这样有水平的话,做出这样有水平的事,其他农民,那才真是一些任人欺来任人骑的可怜虫呢。

  嚷过一阵,没人对阵,我也就没了兴趣,身一转,一走一摆地往家赶。

  回家路上,我脑袋瓜子走马灯似地转了起来。都半辈子多了,我还是第一次发这样大的火呢,有些话既然说出来了,看来得做下去做到底才是。是啊,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转来了,人家都晓得我驼哥要告状了,看来还非告不可了。

  当然,我这一告呀,有百分之百的绝对把握要赢。只是这样一来,会得罪不少人,特别是将这一拨村干部全都得罪完了,今后免不了要给我小鞋穿。唉,我也真是多事,剃头剃得好好的,却想出了什么承包抛荒地的馊点子,搞得自己难以收场,下不了台。

  回到家里,我找出塞进墙缝的那张合同,不错,白纸黑字,每亩田五十元的提留,我有根有据呢。邪不压正,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狗日的,真是欺人太甚,老子这回是王八吃秤坨--铁了心,跟他们打一场官司,将这场官司打到底!

  可是,我从来没有打过官司,该怎么个打法呀?一气之下,我不是说要找老弟李治文的么?对,干脆明日上一趟武汉吧。这辈子除了镇上,我还连县城都没去过呢,也应该到外面去看看走走,长长见识嘛,不然的话,老呆在村里,跟一些鸡眉鼠眼的人计较,只觉得全身都像长了霉似的。反正近段时间也没么事了,就去一趟省城武汉吧。

  主意已定,我就开始收拾行装了。

  没想到傍晚时分,支书表弟主动登门拜访我来了。若在往日,我会受宠若惊,甚至感激涕零的,可经过白天的一番吵闹,对他的到来,我就显得有点不冷不热了。

  “哟,东西都收拾好啦,看来你明天还真的要去武汉呀?”表弟故意大惊小怪地开口说道。

  我说是的,我这人从来都是说话算数的。

  表弟又说:“表哥啊,其实你只要好说,咱们会考虑你的困难,根据实际情况减免一部分提留款的。”

  我说你还要我怎样跟你们好说呢?我已经仁至义尽,低三下四够了。我的肉可以给人家吃,可骨头不能让人家啃呀!

  “你要真往上面一告呀,这事情就弄大了。”表弟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白沙”牌香烟,明知我不抽,还是抠出两支,递一支给我。我推开他的手,他就将其中的一支重新装回烟盒,另一支叼在嘴中,握着个一次性塑料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咝咝地吸了一口,“表哥,咱们还是内部消化算了,都自家人么,何必让人家看笑话呢。因此呀,你走后,咱们村委会刚才就你的提留款问题,又专门开会认真地讨论了一番,大家摆事实,讲道理,觉得你的要求也不算过分,最后一致同意免去额外的五十元提留,就按合同上写的,今年每亩只交五十元,共计一千元就行了。但是,前两年多交的部分,概不退还……”

  我打断道,过去交的,我并没要村里退还呢,我这人又不是不讲道理的。

  “是的,你讲道理,大家都认为你讲道理,正因为你是一个蛮讲道理的人,所以才有了这个新的决定,大家一致推举,让我把这个新的决定告诉你,并征求你的意见,还有些什么新的想法与要求,咱们都可以考虑,可以满足的。”

  我连连摆手,说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哪怕我减产我亏本,但我还是履行合同,交上一千元的提留款。我说我这人最讲信用,我李治国从来说话都是算数的。

  表弟问:“那……你的官司还打不打呀?”

  我噗哧一声笑道,还打个屁,既然你们满足了我的要求,这个官司当然就可以不打了,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我事可多着呢,一天到晚忙都忙不赢呢。不过……不过呢,明天我还是要去武汉的……我……

  轮到表弟惊诧了:“既然不打官司了,你还去武汉干嘛?”

  我说,我下一回决心不容易,既然东西都收拾了,既然我从来没有去过武汉,索性去那儿痛痛快快地玩一玩,观光观光,游览游览嘛。

  于是,第二天鸡叫三遍,我就头顶满天星斗,从李家坪村动身了。

  先是步行赶到镇上,接着从镇上搭车赶到县城,然后从县城乘车到武汉。

  这是我有生以来出的最远最远的一次远门,临行前,我作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准备将脸皮变得比牛皮还厚,忍受别人的讥讽嘲笑。令我万分惊讶的是,我搭车转车,在大街上、人群中走来走去,并没有引起他人更多的注意。一句话,就好象我不是一个驼子似的,人家没有半点大惊小怪的感觉。最多的,就是在我那山峰般高高耸立的背脊上多瞟几眼罢了。他们视而不见,或者说见惯不惊,使我那多疑、胆怯、防范的心理一扫而空。既然别人不拿我当驼子,我也就不拿自己当驼子,成了跟大家一样的正常人。我刻意地昂着头,充满自信地走着,向人问路,挤着买票,寻找厕所,这些都不在话下。

  从乡村到集镇、县城、省城,一天间的变化够大的了,可在我眼里,将一些表面的东西抹去,透过现象看本质,我发现只不过叫法不同,其实都是那么一回事。集镇是乡村的浓缩,就好像把全村的房子呀,人呀什么的都堆在了一块似的;县城呢,简直就是集镇的放大,起码放大了四五倍;而省城呀,又是县城的放大,至于放大了多少倍,我还没有将武汉转个够,一下子算不出来,大几倍、十几倍甚至几十倍并不重要,总之是这么回事罢了。

  老三治文在电话里说要到车站来接我,我说我又不是一个小孩子,要你接干嘛,你只要给个地址,我直接找去就是了。于是,他就告诉我下车后怎样走怎样走,在哪个站坐几路公共汽车,坐几站在什么地方下,再转几路公共汽车在一个叫什么路的地方下车等等等等,我都一一记在心中。我要考验自己的能力,证明我不仅在农村生活得比正常人强,就是在像武汉这样的大城市,也能很好地活着。走在武汉的大街上,按照治文给的地址,我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觉得像武汉这样的大城市,除了人多、车多、楼多以外,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可不是嘛,挨挨擦擦的到处都是人,川流不息地满街都是车,拔地而起的遍地都是楼。这么多的人呀、车呀、楼呀,熙熙攘攘,吵吵闹闹、有劲带力地全都挤在一起,也不知为的一些什么。前后左右地望了一番,结果弄得我眼花缭乱,咳,大城市的事儿,我一下子还真琢磨不透呢。

  等找到老三李治文时,都晚上八九点钟的光景了。他一见我,就开玩笑说以为我弄丢了,正准备去登一则寻人启事呢。我说我这么大一个活人,能丢到哪儿去呢?就是丢了,轮廓分明,特征突出,也好找呢。听我这么一说,老三倒没什么,可他那站在一旁的妻子,也就是我的弟媳妇却格格格地笑个不停,说我这人真幽默,蛮有味的。

  吃过晚饭,冲了一个我从来没有享受过的高级热水澡,顾不得疲劳,就跟老弟谈了起来。一些事情在电话里面说不清楚,就留着了放在一起谈,谈的事情,主要是我承包抛荒地的事儿,谈来谈去,他才弄清了我为什么突然赶来武汉的原因。

  老三治文在一家单位混了个科长,说话做事就有点小领导的派头了,在我面前也不知不觉地有所流露。他说,农民的负担实在是太重了,要在古代呀,肯定都揭竿而起要造反了。其实中央也晓得农民的负担重,积弊多,可咱们国家这几十年的政策,都是牺牲农民的利益来发展工业,壮大城市,历史的遗留问题多,一下子难以解决呀。不过据说农业收费问题马上就要实行税费改革了,除按田亩收提留款外,还按人头交税,只要是农业户口,哪怕在外面打工流浪,也要交这笔费用。这样一来,就可减轻田地负担,避免农民弃田不种,严重抛荒的失误与弊端。

  我说,看来就是我再想承包那些抛荒地,也种不到手了。老弟说,就是呢,就是呢。我说,吃一堑,长一智,这辈子再也不做那样吃亏不讨好的苕事了。老弟说,你呀,只有干理发这一行,才是你的长处,才能发挥你的潜能。爹为啥让你学了一手剃头艺?就因为你种田种不来呀。种田是你的短处,聪明人对自己的短处唯恐避之不及呢,你却一个劲地将它往自己的怀里扒。我说,你不也支持过我,跟我鼓好大好大的劲么?还说要搞什么规模经营呀,建什么集体农庄呀……老弟连忙打断我的话说,彼一时,此一时也,事物总在不断探索中发展前进的么。说着就叹了一口气,唉!--中国的一些事情呀,复杂得很,真是太复杂了,搞不清汤呢……

  谈到最后,治文说,哥,这两天我忙得不行,没时间陪你逛街,你就自个儿去转吧,我跟你给一张地图,告诉你几个着名的旅游景点,你想上哪就上哪,想怎样玩就怎样玩。不过呢,我建议你最好多逛逛武汉的美发厅、美容院,都跟你同行么,看他们是怎么做的,考察考察,看有没有什么值得你学习的地方,吸取的东西,回去了也好更加发挥你的长处……

  老三说着,递过来几张百元大钞让我拿着花。我推辞着不要,他说不要也得要,都亲兄弟呢,又不是外人,还讲什么客气呀。于是,我就不讲客气了,顺手将几张“老人头”装进上衣口袋。

  老三不愧为在外面跑的人,更不愧为一个单位的小领导、小头目,看问题就是比我要开阔、周到、远大得多,我还从来没想过要逛武汉的什么理发厅美容院之类的地方,经他一提醒,我就把它列为此次武汉之行的主要内容。

  第二天,我几乎一整天都泡在了武昌那遍布于大街小巷的美容美发店中。这些店铺排列得密密麻麻,都取了一个蛮好听不得了的名字,什么娜娜名发美容院、丽丽美容沙龙、可可系列美容美发中心,名为院呀、中心呀、厅呀,乍一听,还真以为不知有多大的地盘,多了不得的规模,等进去了一瞧呀,就屁股大那么一块地方。其实呀,叫店都大了,就那么一丁点地方,比我那一正一偏的小屋还要小,应该叫什么美容美发点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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