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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往事1》 作者:王山

第12章 新一代玩主的崛起(2)

  “不,绝无此意。选择死亡是你的权利。只是在作出这种选择时,你至少应该证实:你是重死,而不是轻生。”

  “我无法证实。”

  “那就慎重!”

  “我的生命早已不堪重负。”

  “那些都是生命之外的附加物,甩掉它们,生命对于你,将是一种轻松。”

  边亚军隐约感到有人走到他的床前,默默地站在那里注视着他。以后,那个人在他床前放了一罐清水,就悄悄地走出门,下山去了。

  山间,寂寥静穆,阒无人声。

  边亚军再度陷入沉沉的迷乱之中。但是,“死亡的秘密”这个古怪而令人费解的问题却死死地缠住了他,使他焦躁、惶惑、痛苦。

  生命真的能成为一种轻松吗?

  天亮以后,边亚军的高烧退下去了。他静静地躺在空旷的绞车房里,享受着清晨的冷寂,品味着伤口的灼痛。

  护矿人上山来了,给他送来一瓦罐米粥。

  “昨天夜里做了个好梦?”护矿人问。这是他第一次和边亚军讲话,但是他的声音却很耳熟。

  “你是谁?”边亚军问。

  “我不是谁!”

  “你为什么……”

  “受人之托。”

  6

  上午九时,大金刚到了北京火车站的售票大厅。大厅里,人流熙攘,人声鼎沸,像一锅煮开的水,冒着泡儿地扑腾。

  预售两日后客票的窗口前排着一条蜿蜒曲折的长队,队尾一直甩到了大厅外面的广场上。

  大金刚在售票窗口附近选了一个既便于观察又不引人注意的位置,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一个购票人。为了确保在三日内能拿到一笔数目可观的钱,他必须选准自己的猎捕目标。

  今天一早儿,他就把自己手下的佛爷全都撒了出去。他挨个儿敲着他们的脑门子,说:“弄不到钱,陈爷饶不了我,我饶不了你们!”

  但是,漫天撒海网,也架不住水里真没鱼。

  这年头,人人都挺穷,摸出十几块钱来就算是逮住一份大货!所以,他只有亲自下水去逮大鱼了。

  第一条鱼出现了。那是个知识分子模样的南方旅客,他买了三张去东北方向的特快票以后,钱夹里还有很厚的一叠钞票。

  大金刚跟着他走出售票大厅以后,立即就下决心把这条鱼坚决地舍弃了。他发现,这位旅客对自己的钱夹过于谨慎,他把钱夹随随便便地塞进外衣的大口袋里,甚至还露出一个角。这种人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另有自我保护的一套手段。行至清静处,他会停下来,把钱夹深藏于提包中,再把提包存入旅馆的铁柜,神仙都难下手。

  现在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他想。

  第二条大鱼也被大金刚放了过去。这是一位颇有姿色的三十岁的女人,长得乳尖臀圆,腰肢细软,很是耐看。

  按说,追踪美人鱼是件赏心悦目的事,但是不行,按以往的经验,这种身材的女人往往非常敏感。这不,她刚买完票,正把钱夹往皮挎包里塞时,忽然觉察到了自己正被人盯视,并迅速地循着那束无形的目光找到了大金刚的脸上,他的那张脸只好堆出一副色迷迷的淫荡相,招来那女人愤怒、鄙夷的白眼。

  那女人愤怒时的模样更好看,妩媚、娇憨,小嘴撅得溜圆,大金刚心想。

  快到中午时,大金刚已饥肠辘辘、疲惫不堪。正打算找个地方去吃饭,那条真正的大鱼忽然浮现了出来。

  这是一位四十几岁的干部,举止沉稳、谨慎。他来自东北,大概在北京办了一些公事,现在又要到广州去。此外,他只购了一张票,没有同伴。

  此人最符合条件的地方是他的谨小慎微。购票以后,他把鼓鼓的钱夹小心翼翼地放入中山装衬里上的内兜里,仔细地扣好所有衣扣,又用手在衣服外面摸了摸钱夹所在的位置,这才放下心地步出售票大厅。

  小心谨慎,一是证明钱多,值得下手;二是说明他不会信任旅馆,钱夹会随身携带,有机会下手。

  就是他!大金刚暗叫一声,忘记了疲累、饥饿,立即拔腿跟了上去。在今后的两天时间,他将不舍昼夜地紧盯着这条大鱼,既不能使他滑脱,又必须看准时机下手!

  耐心和果断是最重要的,他提醒自己。

  在以后的两个整天里,这个客人基本上是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猫在下榻的招待所里,轻易不肯露面。偶尔出来一次,也只在附近转转,随后就迅速缩回去了。

  大金刚则蹲守在招待所楼门对面的暗影里,一眼不眨,寸步不离,下决心要和对方耗到底。我就不信,你能在窝里趴一辈子?

  两天时间里,客人只给过他两次机会。

  第一次,客人乘公共汽车去了西单,车行仅三站。在下车时,大金刚一侧身抢到了客人的前面,挤住车门,在几秒钟的间隙中极快地捻开了客人的上装衣扣,并触到了那个钱夹。他用中指和食指尖牢牢地捏住钱夹一角,用力往外扯,却没有扯动。他一惊,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客人的一只手始终放在胸口上,死死地捂住了钱夹。

  大金刚不动声色,重新为客人系好衣扣。

  第二次机会出现得有些出乎意料。

  傍晚,客人饭后散步,走到离招待所不远的国务院上访接待站看热闹。他在人群中东转西转,很快兜揽到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女人。女人很激动地向他倾诉了好久。天黑以后,客人建议女人跟他到招待所的房间去,继续谈。女人迟疑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他们在招待所的房间里又谈了很久。大金刚在暗影中望着那扇亮着灯光的窗子,暗暗诅咒那女人。你不走,客人没法睡觉,我就得一直干熬着,眼睛都不能闭一下。

  半夜时分,客人房间的灯光突然熄灭了。在那一瞬间,大金刚本能地感到房间里正在发生什么事情,是的,他似乎隐约听到了女人半推半就的挣扎声。

  他很激动,想冲上楼去。其实,只要在那个房间的门外轻轻一敲,也会逼迫对方交出一笔数额可观的钱来。脸面和操行,是国家干部安身立命的本钱。

  他还是抑制住了机会对自己的诱惑。不用说,成功的可能性是极大的。但是,万一那个女人嚷起来,惊动了别的客人怎么办?他需要的是百分之百的把握。

  女人走出招待所时已是后半夜。大金刚突然从暗影中冒出来堵住了她:“别动,我是公安局的,到这边来……”

  他没能挡住这个诱惑。

  第三天中午,客人动身去火车站上车。

  在站前广场的一家食品店里,他出现了两天以来的第一次疏漏。当时,他买了一包糖果,并从怀里掏出钱夹,掏出一张十元钱的钞票递给了售货员。

  但是,他没有立即把钱夹重新藏进怀里。他太谨慎了,要等售货员找回零钱以后,把零钱也放回钱夹。谨慎往往出大祸。

  售货员一时算不清账,迟迟没有找回钱来,客人有点着急,看了看手表。

  他动手把糖果往鼓囊囊的提包里塞,手里捏着个大钱夹不得劲儿,就顺手把钱夹放进外衣的大口袋里。

  大金刚不失时机地从客人身边一闪而过,随即就迅速地消失在广场的人流中了。

  7

  人们后来对一个问题始终感到迷惑不解。大金刚在第三天上午即已弄到了钱,他完全可以比贺老二提前半天送到陈成手里,他为什么没有送去呢?

  特别是,如果大金刚及时向陈成上贡,还会有陈成的默许吗?

  整整一个上午,他去了哪儿?

  有人说他睡了一上午觉,毕竟是两天两夜没合眼了。也有人说,大金刚学雷锋去了。

  有人看见他到上访接待站找了一个脏兮兮的外地女人,他给了那女人好几张大票,后来,两个人坐在马路牙子上,女人哭诉,他皱眉、叹气,又愤怒地挥挥拳。

  他以为他是谁呢?是扶危济困、怜弱助贫的好汉?是平反冤案,救民水火、解民倒悬的清官?不是,他在玩女人。

  玩女人,有多种玩法。

  他玩女人,也玩完了自己的命。

  陈成拒收大金刚送去的钱。他说:“老大,你年长我几岁,按说不应向你敛钱;只是我一时手头紧,才动了你的驾。钱,你留着,到外地去转转,找个清静的去处静养几天,也图个逍遥自在。”

  “陈爷,你的意思,是让我避灾躲祸?”

  “老大,我品味过你这个人。你心黑却手软,性烈却胆虚,且又表里不一,投机贪利,你在这条道上很难再混下去了。听我一句劝,你就此洗手收山,我保证没人敢动你一个手指头。”

  “我大金刚好赖也是条汉子,还用不着哪位爷的呵护庇佑。”

  “那就请好自为之吧!”

  “陈爷,如果边爷在,他不会这样对我。”

  陈成不再说话,不耐烦地挥挥手。

  又是默许?

  8

  “平津,你说,阮晋生是男人吗?”付芳恨恨地对阮平津说,“我看他不像个男人,至少,是个功能不全的男人。”

  “别着急,付芳姐,他会及时向你展示他在殴打女孩方面的才华的。”阮平津不咸不淡地说。

  “粗暴不是男人的美德。但是,他在对付女人时,应该表现出足够的勇气和进取心,敢于入侵和占有。而在这方面,阮晋生却是个十足的怯懦者。”

  “阴盛阳衰,付芳,你咄咄逼人,他只能连连败退。”

  “所以,我看不起他!”

  “所以,你得重新选择一个面首。”

  付芳神色黯然,无奈地笑了,笑过,就痴痴地发呆,默默地想心事。想着想着,她竟哽咽着哭起来。

  昨晚,她和阮晋生吵了一架。

  昨晚,吃晚饭时还是高高兴兴的。付芳带来一小段广东香肠。阮晋生亲自动手,把香肠切碎,熬了一大锅香肠稀粥,三个人热热闹闹地全喝光了。

  饭后,闲扯了一阵,阮平津就回自己的卧室睡觉去了,把付芳和阮晋生单独撇在了客厅里。

  阮晋生突然变得拘谨、腼腆起来,低着头闷坐,一句话也不说。

  付芳也呆坐了一会儿,然后,她突然站起身来,在卫生间洗漱之后,径直进了阮晋生的卧室,并随手重重地关上了屋门。

  过了很久,阮晋生才像做贼似的悄悄进了卧室。

  进了卧室,仍然是闷坐着,不说话。两个人都低着头,红着脸,心咚咚地急跳。

  又过了很久,阮晋生说话了,他谈起了政治。他谈对“文化大革命”的不满和怨愤,对民族的失望以及对前途的忧虑。

  他那低沉的语调和放肆的观点,都令人战栗。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时。两个人对望一眼,又匆匆地低下头。他们仿佛突然间才意识到,独处幽室中的孤男寡女,犹如亚当和夏娃,他们之间还存在着一种自然的然而又是神秘的联系。那是男女间的某种必然。

  付芳默默地偎依在阮晋生的怀里,仰起发烫的脸。他俯下身去吻她,用唇边轻轻地碰触她的脸颊,激动而又胆怯。当她张开双唇迎接他时,他却慌张地躲避了。

  他们相互依偎着,久久不愿分离。后来,阮晋生轻轻地把付芳推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呆坐在床沿上,眼神茫然、伤感、无措。

  付芳和衣躺在床上,眯着眼睛,平静地望着天花板。后来,她解开自己的衣襟,把阮晋生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他的手,冰凉、潮湿、僵硬、震颤不已。

  天快亮的时候,付芳咬咬牙,勇敢地脱下自己的衣裤。她那雪白玉润的胴体在熹微的晨光中闪现出圣洁而神秘的色彩。

  阮晋生愕然地站起身来,紧张而又恐惧地望着那个他从未领略过的神奇的美。然后,他慢慢地跪在床前,把脸埋进付芳柔软、平坦的腹部。两只手下意识地抚摸着那缎子般平滑、光洁的肌肤。他闻到了她身上那股奇异的芳香。这使他头晕目眩,难以自持。

  付芳闭着眼,静静地等待着……

  突然,阮晋生触电般地抬起头,痛苦地低吼了一声,站起来走到窗前去了。望着窗外灰白色的天空,他良久地沉默着。

  后来,他说话了。他又谈起了政治。他说:“付芳,你相信吗,历史终将宣布‘文革’的荒谬。”

  他似乎在和谁争辩,滔滔不绝地讲下去,声调洪亮、急促,但是逻辑混乱、语无伦次,似乎心不在焉。

  付芳也说话了。她说:“你,浑蛋!”

  阮平津告诉付芳,阮晋生已同意自己去北京图书馆看书。

  “平津,你想看什么书?”

  “当然是世界文学名著。”

  “糊涂!平津,你记住,一切名著都是误人之作,平庸、虚伪、荒唐透顶。真正能给人以启迪和教益的,倒是那些受冷落甚或被查禁的书。”付芳愤愤地说。

  阮平津揶揄道:“名著里不是有面首吗?”

  “狗屁!那些书里哪有一个真男子?一个个都涂着厚厚的脂粉,高谈阔论、虚无缥缈,且又常常无端地作出一副艰难困苦、百折不挠的义士状,千折百挫硬是不改初衷;砍头流血、抛家舍业竟为的是一个虚无而又无聊的信仰!浅薄得令人作呕。”

  “‘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男人当如此。”

  “建大功于天下者,必先修于闺门之内。真正的男人必须会对付女人。先是勾引撩拨,后又闪转腾挪,拿不出一点儿真玩意儿,那叫什么男人?偌大的一个世界文学,几百年来都在争先恐后地塑造这样一批意淫高手!”

  阮平津笑了:“付芳,你应该看生理学教科书。”

  付芳叹了一口气,接着说:“相比较而言,古希腊的东西还算有几分人情味。男女邂逅,动辄就怀孕,产下一个混血的东西来。但是,过程呢?感情和肉体都要有个进退、吐纳的过程吧?不,完全没有!有的只是阳光雨露、微波清风,沾染上些许就体疲力乏、意满神足,回家将息去了。做女人真的就那么惨?”

  怀孕?过程?阮平津的脸涨得通红,心也急剧地跳动起来。她突然意识到,哥哥要说而未说的第二个条件,或许就是指这个最敏感、最尖锐然而又最常规的问题?

  但是,那又怎么能作为一个条件提出呢?那个条件,究竟是什么?

  9

  关于大金刚的死,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说清楚了。但是许多人都说,他死得十分蹊跷。

  那天上午,他去找过陈成。陈成没有在家。他家里的人说,陈成走了三天了,去了哪儿以及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据说,大金刚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就变了脸,差点儿没哭出来。他坚持认定陈成一定在家里,躲着不肯见他,闹着要进到陈家屋里去找。结果,和陈成的三个妹妹发生了一番激烈的争执。

  下午,他又一次去陈成家,留下一张纸条和七百元钱。陈成的小妹留下了纸条,把钱隔着院门扔还给了他。据说,大金刚跪在大门外,疯了般地央告“姑奶奶”们开门放他进去,招来一街筒子的人围观。

  他走的时候,精神恍惚、失魂落魄。他以后又去了哪儿,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那张纸条上写了什么内容,现在也无从知道了。陈成的小妹说,那上面除了脏话、黑话和错别字以外,什么也没有写,也看不懂。另外,还画了一个地理位置的草图,好像是约我哥哥帮他去打架。我当时就把纸条扔进火炉烧掉了。

  这个说法是否可信,已无从考证。还有,那天陈成是否真的不在家,也是只有天知道了。

  不过,大金刚在临死前,肯定是十分怨恨陈成的。那天傍晚,他曾流着泪对一个朋友说:“陈爷,要杀我!”

  “为什么?”朋友惊异地问。

  “唉,阮晋生带人去砸陈爷的家,带路的小佛爷说,是我派他去的。真冤死我……”

  陈成是傍晚回的家。听了小妹的叙说,他似乎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当即就把北城的玩主们撒了出去。陈成说:“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大金刚,没有活的,也要把尸首找到。”但是,找遍北京城,也没有找到他的踪影。

  晚九时,陈成亲自去了大金刚的家,见到了他父亲,那个女里女气的老京油子。他刚喝足了酒,正捏着方手绢自作多情地唱《拾玉镯》。

  “爷们儿,你找我家少爷,是他相好的?他早颠儿啦!说是兴许明儿一大早儿就回来,兴许,就这辈子再也不回来了,你说邪行不邪行?临走,给我撂下了七百块钱,小王八蛋,这辈子他是头一次孝敬我。”

  “他去了哪儿?”陈成冷着脸问。

  “哪儿?哪儿有母的就奔哪儿去啦!家里除了母耗子,是母的都被他祸害遍了!”

  “大爷,听说您年轻时也是欺嫂霸母的硬手?”

  “放屁,我年轻时,长得比哪个娘儿们都俏,可着四九城,你打听去,一提嫩韭菜谁不知道?一掐一把水儿,又仁义又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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