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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林风骚》 作者:罗萌

第52章

  每年夏至前几天,都是采集灵芝花粉的日子。苦杏道人生前都是与智远长老在常春涧里挑灯夜饮,守望花粉的喷出。二更前后,长在悬崖老树上的成片灵芝,便开始陆续从芝盖上往外喷粉,其状很像烟雾,一股一股,要持续一个时辰左右。这些喷出来的粉,深赭色,极细微,若无接收之物,便会落到树叶上、树枝上、草地上,形成一层赭色的尘。常春涧所以生长着这许多灵芝,是因为这里常年受温泉暖热水汽熏蒸,气温高而又潮湿,既有树冠遮荫,又不乏光照与通风,是野生灵芝最理想的生长之地。最初,苦杏道人并未收集这些花粉。后来想到灵芝既有很高药用价值,花粉乃其精华,必然也是好东西,便在灵芝喷粉之夜,在下面用各种干净器皿或纸张、布帐甚至道袍接受。然后抖在一起,用纸包好,放在观里的梁檩上收藏。后有病入膏肓者不能进食,将此灌服后,便能进食。腹中有肿瘤者,连服数日便能将肿瘤化作脓血排出来。百用百验,便知其治胃肠恶性肿瘤有奇效。苦杏道人将此一一记入其文稿中。程少伯也曾如法尝试给人用过,效果果然神奇。故对川岛此次来求医,他早有成竹在胸。但程少仲对此并不知道,他对恶性肿瘤的治疗均是继承父亲的经验,成败均有过。他所以推辞,在一定程度上,也有这种考虑。

  昨日程少伯与智远长老谈及灵芝花粉之前,智远长老就已安排好当夜采集花粉之事。由于程若西事前就提出过参与要求,智远长老就让她来一起参与了采粉。所以,程若西也在这里。她正在为外公按剂量分包灵芝花粉。

  土改后,养牛、养羊、养骡、养马的人家一下子多起来,闾阳山放牛、放羊、放骡、放马的人也一下子多了许多。他们每日到处走动,使常春涧已无法再杜绝人迹。苦杏道人生前就为此与智远长老商量过,想在涧底温泉复入地下处,向外凿通一个小洞,让温泉水汩汩流出地表,不再渗入地下。然后,在地表上掘坑蓄住温泉之水,供人洗浴,使他们不再想冒险攀崖进入常春涧,弄脏常春洞。苦杏道人圆寂后,智远长老受开山引水农民的启发,前几天,带领小沙弥们,找到与常春涧底相对的一个山凹地区,只放了两炮,便贯通了那片凹地与常春涧之间的山体。现在,只要再从常春涧方向将渗入地下的入水口填死,涧水便可穿越新炸开的山洞,流到那片凹地里,形成天然大浴池。不仅能供肿瘤与白血病患者进行水中天然放射物质治疗,也可让风湿病、皮肤病患者从热水理疗和矿物质化疗中解除疾苦。昨天晚上,智远长老下山就是去拜会镇党委书记肖天勇等领导,汇报与商议如何利用好这个天然温泉浴池的事。

  由于程少伯所提到的两件事,都是智远长老正在做的事,所以智远长老故意不动声色又不回答程少伯。他要给程少伯多留些时间想一想。现在,智远长老见程少伯决心已定,并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也只好由他。

  程若西手捧个大大的纸包,笑嘻嘻从后屋走出来,对程少伯说:“外公,大家为帮您采这些花粉,半宿没睡觉!”说完,将纸包放在案几上,轻轻打开,里面是已经分包好的灵芝花粉,有近百包之多。程少伯知道一个胃肿瘤患者,一般吃三五十包就差不多,所以不禁大喜。这之前他还怕一夜所采花粉不够用,准备连采几天呢。

  智远长老将花粉包好,交与程少伯。然后又纵身一跳,伸手从屋檐下取出另一个纸包,打开看了看,说:“这是去年采的灵芝花粉,你都拿去吧。”

  程少伯谢过智远长老,待要问常春涧水之事,智远长老却先开了口:“若西赶回县医院上班,少伯,走,我领你去看个地方。”

  四

  雁栖河流经闾阳山脚时,奔流不息的河水为了尽可能少走弯路,总是紧贴那些以不同姿势潜入水中的九只龙头潺潺向前,久而久之,那九只龙头便在河水坚韧不拔的冲击下,渐渐被蚕食得残缺不全了。最严重的地方甚至将龙头全部切割掉,只剩下断裂得极其惨烈的龙颈,便形成陡立的悬崖。开始,那悬崖的断面下部是灰色的,那是属于水成岩类的一种青石。上部则是暗黄色的,那就是闾阳山的表土。后来,河水尽管年年还在蚕食,可依然有绿色植物顽强在断崖壁上生长出来。其中最多的是一种叶如碎柳、果似绿豆的灌木,长势极旺,从断崖直蔓延到崖顶,又从崖顶向一条山谷蔓延过去。

  程少仲伸手摘了几粒灌木上的绿豆果,放一粒在口中,嚼了嚼,立即酸得牙根发麻,连忙吐掉,问身边一同牧羊的郑老汉,这是什么东西,如此之酸?郑老汉告诉他,这种灌木叫沙棘,浑身是刺儿,与山枣五百年前是一家,都特别酸。不过,山枣成熟是大红的,沙棘成熟却是橙黄的。山枣有核入药,管安神镇静,沙棘无核,全果入药,管瘤子。他老爹当年得过食道癌,吃什么药都不管用,听说这东西管瘤子,便采回家大嚼大吃,三天后,食管里吃东西不磨得慌了。又吃了三天,就觉得食管里完全通畅了。以后,想起来,就采些吃,不知不觉,食管瘤竟不治自愈了。郑老汉最后说,你这当过御医补,又留过洋,当过卫生部大官的人有学问,应该好好研究研究这东西,它肯定是个宝贝。

  程少仲听了这话,也意识到这个沙棘大概有些药用价值,便想采些果粒带回家去分析分析成分,谁知这次却怎么也摘不到整粒的,每次都是将果皮扯破,果浆便立即淌出来,才意识到刚才采的那几粒也是这种情形,只不过自己当时发现果皮破裂,果汁将淌出来时,便赶紧丢进嘴里了。

  郑老汉告诉程少仲,采这种沙棘果有两种方法,夏、秋季采果须将结满果粒的果枝一同折断;冬季则要等气温降至零下二十五度以下时,在地上铺了东西接,然后用竹竿敲打树枝,冻透的果粒就会纷纷脱落。那种采法果皮才是完整的。他最后说,这种东西果粒抱在树枝上长,像身上的筋包一样,有根儿,没把儿。

  听了郑老汉的话,程少仲心里蓦地一动。老汉说的果粒抱着树枝长,像人身上的筋包,有根儿没把儿,这不也是肿瘤在人体组织上的生长形态吗?按当年父亲告诉他的道理:人体里有什么病,自然界有什么药。病在人体里怎么长,药在自然界也怎么长,就看你能不能发现它。如果父亲的这个说法不谬,这沙棘果也许正是治肿瘤的好药呢!便立即联想到川岛的恶性肿瘤,不知哥哥采取了什么办法?要不要让他试一试这沙棘果?然而,这个念头闪过之后,另一个念头马上又否定了它——算了,自己已经说不给川岛治了,还想这些做什么?便随着羊群往前走去。不想,羊群对满坡鲜草一概不理,却专门选吃沙棘的叶子。所以,羊群不离开沙棘,程少仲的思绪就无法离开沙棘——这东西的主要成分到底是什么呢?羊为什么这么爱吃?便又顺手摘几片叶子尝了尝。这一尝,程少仲心里又是一震!他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沙棘叶子里,肯定含有丰富的总黄酮类活性物质,还有大量维生素C和氨基酸。从口味里毫无苦涩感觉和羊很爱吃这两点看,肯定对人畜没有毒害作用。那么,就具备了深入研究分析的基本前提。这个结论一明确,程少仲就上前连折了几枝沙棘,握在手里,准备带回家去仔细研究分析一下成分。

  程少仲这两天被分派来放羊,乃是社里对他的照顾。因为大家都去开山引水工地了,不是挥锹,就是抡镐,怕他吃不消。而放羊的活计本来只有郑老汉一人,但这种活计一人也可干,两人干也行,安排程少仲纯属让他避开大跃进第一线的繁重劳动。而郑老汉难得有个说话的伴儿,也特别欢迎。但并不让他真干什么活儿,只是随帮唱曲,滥竽充数而已。这样,程少仲就有了充分的时间胡思乱想自己的心事。

  程杏陵的突然归来,开始让程少仲很是惊喜。他的第一个念头竟以为杏陵是专程来接他和何若菡的哩,转念一想杏圃没来,就又产生了疑问。等杏陵说出是与母亲索菲娅同来的,他的妒意油然而生,脸便有些皮紧。待到杏陵说出还有川岛——作为索菲娅的丈夫,他便顿时怒火中烧!索菲娅改嫁当然应该,但千不该万不该嫁给川岛,这不是明明白白地对他的反叛和挑衅吗?最后,杏陵说出他和母亲都是来护理川岛来向父亲求医的,他的怒火便一下子疯狂起来——自己的儿子竟然成了川岛的孝子!护理着他来求医,显然完全与他母亲索菲娅站到一个立场上去了,这还了得!便在浑身的热血一齐涌上天庭之后,狠挥巴掌向这没出息的儿子打去。

  现在他有些后悔。第一悔,打杏陵这一巴掌,肯定让杏陵非常恼火。是的,在英、美国家,这是不可想象的。不要说面对四十几岁的中年晚辈,就是面对十岁八岁的少年晚辈,这也很难让人接受得了。那么,杏陵肯定要往心里去。这样一来,再去英国还能受欢迎吗?如果不受欢迎,勉强去了又有什么意思?所以,这一巴掌打断了去英国的路,代价当然太大了。第二悔,是自己没接受川岛的求治,这也是个不应发生的失误,自己今后真的不做杏林人了吗?现在哥哥冒名顶替去给川岛临床,若能根除川岛的肿瘤当然好。可恶性肿瘤乃人类最大难题,万一哥哥不能取得理想疗效,让川岛抓住机会大做文章,岂不要大大损害自己的名声?第三悔,与索菲娅虽属短命姻缘,可毕竟在一起生活了那些年,许多记忆也是美好的。所以,二十几年来,他也时有怀念。这次索菲娅漂洋过海护理川岛来求医,谁能说就没有来探望他这前夫的想法在内呢?六十几岁的人,余生还有几何?错过这次见面的机会,还会再有吗?……

  一只野蜂嗡鸣着,围绕程少仲手中的沙棘枝盘旋。后来,它似乎对程少仲的鼻子产生了兴趣,便又来他的眼前巡航,迫使他不得不把飘远的思绪收回来,然后用手去轰赶眼前的不速之客。

  于是,他看到了不远处正惊讶地望着他的索菲娅。

  五

  索菲娅同方可佳一起,由程杏陵做向导,在广宁城里雇了辆毛驴车,便出城直往药王庙镇而来。

  夏至时的原野,青纱帐还没形成,遥望四郊,尽皆绿浪随风波动,衬着远处的青山白云和水利工地的猎猎红旗,很是壮美。

  在发达国家的都市物质文明中生活惯了的索菲娅,虽然二三十年代曾在中国北平生活过较长时间,对中国的贫穷、落后早有了解,但她了解的依然是中国的发达地区。所以,来广宁县这几天,住在简易、脏乱的县医院病房里,索菲娅心情十分抑郁。现在,沐着夏日的微风,望着美丽的田园风光,她的心情又渐渐明朗起来。

  拉车的大黑叫驴,大概也很喜欢平坦的乡路,一路晃着脖 上的响铃,喷着响鼻儿,十几里路,药王庙镇很快就鸡犬可闻了。

  索菲娅发现越接近药王庙,原野里的农作物越美丽多姿,五彩缤纷,便问车老板这是为什么?

  车老板告诉她:广宁县是农业县,以种植粮食作物为主,而药王庙镇是传统药乡,以种植草药为主。比起单调的粮食作物,草药自然要多彩多姿。但他还告诉索菲娅,路旁再多彩多姿的草药园,也比不上闾阳山里的天然大药园美妙、迷人,他建议这位西洋女乘客,既然来到药王庙镇,就应该登上一河之隔的闾阳山看看美景。索菲娅微笑着表示了感谢。

  何若菡和韩玉茑没想到索菲娅会不请自来,赶紧热情款待。索菲娅不见程少仲,赶忙询问。何若菡告诉她,程少仲去闾阳山药王庙给川岛先生求药去了。索菲娅与方可佳交换意见后,决定去闾阳山追踪程少仲,顺便游览一下这座天然大药园的美景。何若菡与韩玉茑想陪她一道上山,索菲娅想了想谢绝了。她问清登山拜庙的路径,便与程杏陵和方可佳一路步行而来。

  过了雁栖河桥,闾阳山便陡然矗立在索菲娅一行三人面前。回望滔滔而去的碧波白浪,仰观悬崖峭壁上的葱茏植被,呼吸空气中沁人心脾的山蒿芳香,索菲娅被迷醉了,便请记者方可佳先生代她拍照留念。正在这时,她忽然瞥见崖顶上灌木丛里,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逝,凭着一种特殊敏锐的感觉,索菲娅当即认定那正是程少仲的身影儿,便顾不得再拍照,招呼着程杏陵和方可佳,选了近路直向崖顶上攀来。

  很快,她就真的看见了手握沙棘枝发愣的程少仲。

  但是,凭着她对前天所见到的“程少仲”的记忆,她发现眼前的程少仲和那个“程少仲”似乎有些不同——无论衣着,还是气质、神韵。前天见到的“程少仲”,气质比这个程少仲纯朴,神韵比这个程少仲明朗。而眼前的程少仲则比那个“程少仲”多了些傲骨,同时,眼睛里也多了几分忧伤。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个不是程少仲?而是他的孪生哥哥?

  索菲娅正愕然间,却听身旁的程杏陵脱口而出:“是爸爸。”

  对面的程少仲蓦地从沉思中惊醒,他的目光刚一射出便呆住了。

  只一瞬间,索菲娅便认定这正是她前夫程少仲那特有的目光,尽管那里面多了几许忧伤,但那其中最基本的特质,她一眼就能辨认出来。当年,她正是被他这独具内涵的目光所倾倒,才嫁给他的。多少年来,经常出现在她睡梦里的也正是这双让她永远回味无穷的目光。那么,这才是真正的曾经属于她的程少仲!这么说,那天那个“程少仲”是他的孪生哥哥冒充的?

  索菲娅正疑惑间,忽听身旁有人唤她:“索菲娅,你怎么也来了?”

  索菲娅回头一看,正是那天的“程少仲”同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蹒跚而来。

  她再回过头望望忧伤的程少仲,然后问身边的程杏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程杏陵见母亲追问实情,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回答,便支支吾吾用眼睛向伯父求援。

  程少伯随智远长老从药王庙出来,先到常春涧察看了涧底处新爆破的水平石洞。又指挥小沙弥及小道士们用沙石填死了温泉水渗入地下的入口,便见涧水潺潺流入水平石洞,但因石洞窄小,人不能入,二人便又从涧口方向绕过来,打算去石洞外侧一端察看水是否已流出,不想便遇见索菲娅一行及放羊的程少仲。

  为人忠厚的程少伯见事已至此,便打算如实说明情况。但他刚一涉及程少仲,话头便为智远长老接了过去。他告诉索菲娅,程少仲所以让程少伯代他出面,只是因为不想再见到川岛。因为川岛当年做下的坏事太多,连我这老和尚都还记得,一想起来还直咬牙根。但既是索菲娅领来,无论如何不能不收治,所以才以假乱真,请索菲娅谅解。又说,少仲因忙着给川岛采药,还没来得及去探望索菲娅,也请她勿见怪。说着,还指了指程少仲手里拿着的沙棘枝说,这也是给川岛服用的草药之一。

  智远长老这样说了,索菲娅自然信以为真。但当众不便做出亲昵表示,便抓住程少仲的手紧紧地握了几握,表示感谢他对川岛的宽宏大量和对她的不忘旧情。

  这样一来,无论程少仲此时愿不愿意,他都只能按着智远长老对索菲娅的解释去面对索菲娅。所以,他也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断抖动起来。而且,心中一时激动,眼角一松,泪水便夺眶而出。

  这样一来,更感动得索菲娅欲死欲狂,她再也顾不得众目睽睽,蓦地扑上前,抱住程少仲的头大哭起来……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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