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达文没有再说话,只表现出些惋惜之意。王步凡心想米达文只怕也在打于右任字的主意。
王步凡刚才听米达文说晚了不回家,其实才八点钟怎么能说晚了?说不定米达文还有什么活动,他就直接把车开到天星宾馆门口。米达文并不说让王步凡也住下,自己下了车后说:“步凡,你回去吧。”
王步凡本想去帮米达文安排一下,但看米达文有点儿急于打发他走的意思,就没有下车。他把高秀的字递出车外说:“米书记,我父亲让我把这幅字送给你。”
米达文犹豫了一下,接住高秀的字脸上满是笑容,好像准备说点儿什么忍住没有说,向宾馆走去。
王步凡调转车头准备走,顺势回头看了一下,见南瑰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她挽住米达文的胳膊进了宾馆的大厅。王步凡这才明白米达文不回家是有原因的,他暗笑米达文混情人的档次太低,又想起乐思蜀说南瑰妍床上的功夫很厉害,能把男人弄得神魂颠倒,精疲力竭。也许米达文就是看中了她的床上功夫。南瑰妍和叶知秋是好朋友,但她们确实不是一类人,她们各有各的生活方式和做人原则。
25
农历三月三,是老百姓说的吉祥日子,也就在这一天,马岭村的深水井打成了。深水泵抽上来了清泉般的地下水,马岭村的老百姓欢呼雀跃,十分高兴。
镇里的干部们准备到马岭村去庆贺,王步凡忽然想起市长边关一直关注马岭的吃水问题,就给王宜帆打了个电话,让他转告边市长说马岭的水井打成了。没想到边市长听到这个消息后亲自到马岭来了。
听说边市长来了,米达文和安智耀急忙也赶到马岭村,焦佩带着县电视台的人也来了,后边还跟着叶爱春。叶爱春现在挺时髦,手机挎在脖子上,始终不离焦佩左右,手里提着焦佩的水杯,就像他的生活秘书。深井水抽上来了,每位领导都喝了一口清泉水,赞扬了一番,说水怎么怎么的甜,人民群众在战天斗地中是多么的有智慧有胆略,真是人定胜天啊。边关喝了一口水还哼起了“样板戏”《龙江颂》。王步凡和乡亲们跟着边关唱起来……
唱了“样板戏”,边关发表了即兴讲话,又把王步凡表扬了一番,说道:“像王步凡解决马岭吃水难这样推动各项工作取得实实在在的成效,另外你们在计划生育方面的做法也在全省推广了,步凡同志可堪大任啊……”
边关讲完这些大道理还私下里与王步凡握了手,对王步凡在天南副县长选举中落选的事情表示遗憾。临别时拍着王步凡的肩膀说:“步凡同志,好好干,来日方长,是金子早晚是要发光的。”米达文、安智耀等县领导不停地点头,好像都承认王步凡是一块金子。
王步凡对“来日方长”这类安慰之词只好报以苦涩的微笑,对“来日方长”他已经不抱什么幻想了,也许这类话是领导经常用来安慰那些没有升上去的人,其实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马岭村解决了吃水难问题,是件喜事,多少冲淡了王步凡选举失败的失意,他为马岭人感到高兴。送走市县领导后,他四处张望,没有发现张德的身影。向村民打听,村民们说他累病了,在县医院里住院。
王步凡听说张德病了,急忙和时运成到县城去看望张德。在医院里见到张德时,他已经瘦得不像人样了。王步凡一问才知道他由于长期劳累,胃病转化为胃癌,已经到了晚期。张德握住王步凡的手有气无力地说:“王书记……感谢您和有关领导的支持……我们打了一百八十六米才打出水……够全村人用了……终于实现了一辈子的心愿。”
王步凡的心情十分沉重,拉着张德的手摇摇头说:“不要感谢我,马岭人要感谢他们有一位好支书,你是马岭人民的功臣,马岭人祖祖辈辈都会记住你张德的名字。你要安心治病,有什么困难跟我说,你的医药费镇里给你解决。”
张德苦笑一下说:“不用了,不用了……能打出水我死也瞑目。”
从张德的病房里出来,王步凡才把忍了很久的眼泪流了出来。张德是为人民群众打井累病的,看样子没有几天时间了。他嘱咐时运成,镇里要给张德准备一口好棺材,到时候还要开个隆重的追悼会。
又过了几天张德死了,是镇里用车把他从县医院拉回孔庙装进棺材里又送回马岭村的。马岭全村老少都穿了孝衣到村口迎接张德的灵柩。全村群众哭声一片,在张德下葬的时候有些老太太扶着灵柩都哭昏过去了……
埋葬完张德,那块醒目的石碑已经立在张德的坟头,上边一行醒目的大字:人民群众的好支书张德同志之墓。
副县长竞选的失败,让王步凡感到无尽的失落和无限的困惑,甚至觉得天南官场根本没有正气可言……在心烦意乱中终于接到县委办公室主任田方打来的电话,说要他去天南参加县委常委扩大会议,别的没有多说。王步凡接电话时叶知秋也在场,叶知秋说:“去吧,肯定是好事,走,我也到天南去,去天南答谢南瑰妍在天野医院里照顾我。”王步凡开着车到了天南把叶知秋留在招待所,自己去了县委。他怀着不安的心情迈进县委办公大楼,上到二楼正好碰上田方在招呼人,田方笑着和他很亲切地握手并让他直接到小会议室里去。当他进去后才发现今天参加会议的都是县里的精英,还有两个人他不认识。
常委们除了米达文和安智耀之外都已经到了,政府那边的几个副县长也在,新当选的副县长万励耘和傅正奇没来,赖才比王步凡到的还晚,他慌得满头大汗进来找个地方坐下,有些拘谨和小心,没有了往日的放荡和洒脱。王步凡再次环顾一周,仍然没有发现万励耘和傅正奇的身影,便有一种预感,看来万励耘和傅正奇可能真的当不成副县长了。
过了很长时间,米达文和安智耀引着天野市委组织部部长雷佑胤和纪委书记廉可法进入会议室。交谈花边新闻兴趣正浓的人们立即止住了说话声,会议室里一片沉寂。
会场上的气氛有点儿严肃,令人有一种压抑感,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木然,有点儿法庭上的味道。廉可法、雷佑胤、米达文和安智耀坐下之后,米达文先讲话:“同志们,咱们今天在这里召开个特别会议,我们有幸能够聆听市纪委廉书记和市委组织部雷部长作重要指示,大家首先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两位领导的到来。”大家一阵掌声后,米达文阴沉着脸又说:“这次我们天南的副县长选举可以说是失败了,在选举过程中万励耘和傅正奇违反组织原则,花钱拉选票的丑闻可以说是天南的耻辱,在这方面我作为县委主要领导,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甘愿接受上级领导的批评。据群众反映,万励耘和傅正奇不光花钱拉选票还存在严重的经济问题,已经被天野市纪委和监察局‘双规’审查,他们的副县长资格已经被组织上取消……”
米达文讲着话王步凡偷偷看一眼赖才,赖才脸上的神色既有些惶惶不安,也有些庆幸和得意。赖才保住了,万励耘和傅正奇出问题了。不过王步凡知道米达文说的“已经被天野市纪委和监察局‘双规’审查”这句话可能也仅仅是个形式而已,那天李直明明说不会严肃处理他们。
米达文讲完之后请廉可法讲话。廉可法是做纪检工作的,三句话不离本行:“同志们,天南发生的贿选副县长案就说明天南的干部队伍还不是那么纯洁,腐败现象在天南还有生存的土壤。我们绝不能让那些政绩突出、作风正派的同志吃亏,也绝不能让腐败分子逍遥法外。我不认识也不知道今天他来没有,你们天南县的王步凡同志就很不错嘛,清正廉洁,工作成绩突出,就连孔庙的计划生育先进经验都在全省推广了。”
王步凡听到这里很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向廉可法笑了笑又坐下。廉可法也向他回以微笑,然后继续讲话,“据我们了解,王步凡同志在担任孔庙镇党委书记期间,对搞好经济建设,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是很有贡献的,特别应该提到的是他解决了马岭村的吃水难问题,把孔庙的农业抓出了成效,成为全市的先进典型,边市长给予很高的评价。但是就因为这个同志在这次选举中没花过一分钱,没请过任何人的客,竟然落选了,这公道吗?这正常吗?因此市委李书记、市政府边市长对此极为关注,也极其不满。认为这样的同志落选很不正常,很不公道。我们党历来是注重人才的,一旦发现人才,就会立即把他选拔到重要岗位上来。市委认为王步凡同志就是天南的人才,是我们天野市的人才,是人才就要破格录用,且要委以重任。……”
廉可法的话很动听,也很有政治水平,会场上不时爆发出掌声。但廉可法的话不明确,王步凡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出要如何重用他,心里仍然有些不安。但从今天廉可法讲话的口气猜测,对他王步凡来说肯定是好事。
王步凡正在胡思乱想,雷佑胤开始讲话了:“根据市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对天南县委县政府的班子略作调整,秦时月同志担任天南县县委副书记兼政协主席,主抓政法工作,王步凡同志担任天南县委副书记主抓党群工作,雷佑谦和焦佩两位同志升任县委副书记,在组织部长和宣传部长没有到任之前,他们仍然兼任原职务。鉴于万励耘、傅正奇违反组织原则,存在花钱拉选票的问题,撤销他们的副县长职务,即日起立案审查……”雷佑胤接下来宣布了从其他县调来的两位副县长,这两位副县长也是在选举中落选的,王步凡不认识的那两个人,那两个副县长站起来和大家点头致意。
散会后米达文宣布常委们到招待所再开个小会,其实谁都知道是去就餐,招待市委的两位领导,但谁也不能点破。
到招待所后,乐思蜀把常委们安排在廉洁厅。常委们和市委领导坐下之后,廉可法先开腔了:“既然我们进了廉洁厅,大家就要做廉洁的表率,我们吃份饭好吧?没酒不成席嘛,那就喝北京二锅头。不过老米呀,这一桌丰盛的佳肴可与廉洁厅不相称呀!进了廉洁厅我们又怎么能不廉洁呢?”
秦时月很会说话,见米达文愣在那里,安智耀有些幸灾乐祸,就急忙解释说:“米书记也是一番好意,市委领导也不常来,再说啦,弄一桌子忆苦思甜饭,好像要卖社会主义赖,要让市领导吃二遍苦,受二茬罪似的,也有损天南的形象,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嘛,你说是不是呀雷部长?”
雷佑胤先是看着秦时月很有分寸地笑,回头又对廉可法说:“你廉老兄抓纪检可别抓出一大批贫下中农来。我看折中一下好了,菜去掉一半,留一半做下酒菜,廉书记这样行了吧?”
廉可法也打趣说:“党的好干部就是这样被慢慢拉下水的,你雷大部长都被小秦俘虏了,我也只好妥协让步。就按雷部长的意思办吧,不过我可提醒大家,你们天南县还是个国家级贫困县呢!”
王步凡觉得廉可法有些古板,不如雷佑胤那样灵活。他偷眼看秦时月,当她听到廉可法说到 “俘虏”两个字时脸上立即泛起了红晕,还偷眼看了看雷佑胤,眼神中很有些微妙。由此王步凡推测秦时月与雷佑胤肯定有一腿,看来这个传闻也要被证实了。
送走廉可法和雷佑胤,米达文召集常委们在招待所里临时开了个常委会。关于孔庙镇的班子问题,他先定了调子,说王步凡对那里的情况比较了解,再说王步凡现在又是抓组织的副书记,他个人认为应该按照边市长的指示,充分尊重王步凡同志的意见,最好就地取材,不必要从其他地方调人,这样更有利于把接力棒传下去,因为孔庙是边市长搞的农业试点,绝不能给市长脸上抹黑。
王步凡想了想很婉转地说:“既然米书记把权力下放给我了,我个人的意见是让镇长时运成担任党委书记,让副书记张沉任镇长。也许大家知道,张沉是我的妹夫,在此我声明一点,这是从工作出发的。孔庙的烟草和葡萄这几年一直是张沉和叶知秋两位同志抓的,成绩有目共睹。尽管这样我仍然觉着从我嘴里说出来不太合适,这仅仅是我个人的意见,不一定正确。如果同志们认为时运成和张沉不合适,可以另外再选人,最后还是应该以米书记和安县长以及秦书记的意见为准。另外我还有个建议,提拔了张沉,怕叶知秋同志心里有想法,要说这个同志不会这样想,不过她本人有到县里工作的要求,是否把她调到县里来,把现任教育组长陈孚提拔一下,他是不错的干部。我建议把现在的副镇长夏淑柏同志提拔为副书记,提拔陈孚为副镇长。如果县里真没有空闲位置,就给叶知秋弄个招待所的副所长也行,副职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
秦时月这时说话了:“我和步凡是同学,是比较了解他的为人的,在学校时他最要好的一个同学孔隙明想当班长,他也没有支持,而是支持了一个一直跟他关系不好的同学,可谓外举不避仇。后来的事实证明王步凡是正确的,完全是出于公心,那个同学干得很好。”王步凡根本想不起来啥时候有过这种事,似乎是秦时月杜撰出来的故事。王步凡很感激秦时月的支持,觉得这女人很会说话。
米达文让大家发表意见,大家一致同意,这事就算定了。常委会散之后,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了。米达文当着王步凡的面特意交代田方说:“老田,步凡同志很清廉,到现在县里还没有房子,也没有地方住,就在招待所给他安排个住处吧,等将来县委大院里有闲房子时再调整,现在一时只怕还解决不了房子。一个县委副书记也不能让他长期住招待所啊!叶知秋同志今天就算正式到招待所上班了,你去宣布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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