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自束发即学松雪翁书,至十八九岁,最喜临摹山谷,业师林蠡槎先生谓泳受病已深,仍以松雪为退转之法。后每见松雪墨迹,辄留神披览,如《黄庭经》、《乐毅论》、《汲黯传》、《过秦论》及《洛神》、《枯树》、《雪赋》、《头陀寺碑》、《归去来辞》之类,不一而足。中年为英煦斋相国家钩勒《松雪斋帖》六卷,既又为齐梅麓太守钩勒松雪《斋帖》六卷,则余与松雪虽不同时,若有深契焉者。嘉庆十八年九月,余始游吴兴,求所谓水晶宫、莲花庄、红蓼滩诸胜,皆草烟木瘁矣。惟一品石尚在高氏一老寡妇家,鸥波亭则仅存基址在芦苇中,松雪旧宅惟有一门,甚低,元时旧制也。余徘徊于门外者久之,遂告之太守赵公学辙、归安陈公三立、乌程彭公志杰,刻一碣曰“元赵文敏公故里”七大字,立于旧宅之前,一时观者云集。归至南浔舟中,夜梦松雪翁来谢,面圆而白,有须,身著蓝衫,一如曩时在毕涧飞员外家所见松雪自绘小像者。醒而异之,乃作诗曰:“北海追魂迹已陈,公来入梦又何因。燕台一宦原如寄(公与中峰札云:”一官如寄。“)鸿迹千年自有真。争说画禅成独绝,但言书法亦谁伦。雌黄却怪华亭老,不肯从公步后尘。”盖董华亭一生评论松雪,至老年则渐渐服膺,乃知松雪之书未易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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