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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言二拍选粹》 作者:冯梦龙

第10章 玉堂春落难逢夫(2)

  北京大街上有个王银匠,曾经在王尚书处打过酒器。王景隆在虔婆家打的首饰,也都是他打的。一天,王银匠从孤老院门前经过,忽然看见王景隆,吓了一跳。他上前扯住王景隆,叫道:“三叔!你怎么这等模样?”王景隆把事情经过,从头说了一遍。王银匠说:“自古狠心王八!三叔,你现在到我家去,清茶淡饭,暂住几天。等你家老爷派人来接你。”王景隆一听,非常高兴,跟随王银匠来到他家。王银匠敬他是尚书公子,尽礼款待。

  王景隆在王银匠家住了半月有余,王银匠的妻子见识短,不见尚书家来接,以为丈夫说谎,趁着丈夫上街,便发话说:“自家一窝子男女,哪有闲饭养他人!好意留他吃几天,各人要自己知趣,总不能在这里养老送终。”王景隆受不了这气,低着头,走了出来,顺着房檐在街上没有目的地走着。他走到关王庙,猛然想起,关圣最灵,为什么不去向他诉说?于是走进庙里,跪在关圣像前,诉说王八、淫妇负心的事。拜祷了很久,起来以后又去看两廊的画。

  这时,有一个小伙儿,走进庙里来,把装瓜子、鸭蛋的篮子放在供桌上,跪下向关圣像磕头。王景隆认得是卖瓜子的金哥,以前在妓院的时候,常常照顾他二百钱的瓜子。现在王景隆无颜见他,便用双手掩面,坐在门槛侧边。金哥磕了头,起来,也来门槛上坐下。王景隆以为金哥已经出庙走了,就放下手来,被金哥认了出来,说:“三叔!你怎么在这里?”

  王景隆含羞带泪,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金哥说:“三叔不要哭,我请你吃饭。”王景隆说:“我吃过饭了。”金哥又问:“你这两天,有没有见到三婶?”王景隆说:“好久都没有见到了!金哥,我想请你到妓院,悄悄地给三婶说,我现在很穷,看她怎么说?回来告诉我。”金哥答应了,拿起篮子,往外就走。王景隆又说:“你到那里看情况,她如果想我,你就对她说我在这里的情形。如果她不真心疼我,你就不要说,也回来告诉我。她们这样的人家,有钱的是一样对待,无钱的是另一样对待。”金哥说:“我知道了。”

  金哥来到妓院,在玉堂春住的楼外边站着。只见那玉堂春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拿汗巾拭泪,口里声声只叫:“王公子,我的哥哥!不知道你到哪里去了?”金哥心想:?“呀,真个是在想三叔哩!”便咳了一声嗽。玉堂春在楼上听见了,问:“外边是谁?”金哥走上楼来,说:“是我。我来卖瓜子给你老人家嗑哩!”玉堂春眼中掉泪,说:“金哥,就是有羊羔美酒,我也吃不下,哪有心思嗑瓜子!”

  金哥说:?“三婶!你这两天怎么瘦了?”玉堂春没有理他。金哥又问:“你是想三叔,还是想谁?你对我说,我替你接他去。”玉堂春说:“我自从三叔走后,天天思念,哪里又有谁来?我记得一个古人。”金哥说:“是谁?”玉堂春说:“从前有个亚仙女,郑元和为了她黄金用尽,去打《莲花落》。后来收心,勤奋读诗书,一举成名。那亚仙于是在风月场中大大显名。我有亚仙一样的心,要是三叔他也像郑元和就好了。”

  金哥听了,口中不说,心中却想:“那王三倒也和郑元和相像了,虽然没有打《莲花落》,却也在孤老院讨饭吃。”金哥于是低声叫了一声“三婶”,说:“三叔现在庙中安歇,叫我悄悄地告诉你,接济他些路费,他好上南京。”玉堂春听了,吃了一惊,说:“金哥,你不要哄我。”金哥说:“三婶,你不信,跟我到庙里看看去。”玉堂春说:“这里到庙里有多远?”金哥说:“这里到庙里有三里地。”?玉堂春说:“我怎么敢去?”又问:“三叔还有什么话?”金哥说:“只是缺少银子用,并没有什么话。”玉堂春说:“你去对三叔说:十五日在城隍庙里等我。”

  金哥回到庙里,回复了王景隆,又送王景隆到王银匠家,?说:“如果他家不留你,就到我家里去。”幸好王银匠已经回家,留住了王景隆。

  金哥走后,鸨母问玉堂春说:“三姐!你这两天不吃饭,是不是还想着王三哩?你想他,他不想你。我儿好痴,我给你找个比王三强的,你也新鲜些。”玉堂春说:“娘!我心里有一件事不得停当。”鸨母说:“你有什么事?”玉堂春说:“我当初要王三的银子,夜里和他说话,指着城隍爷爷起誓,如今等我还了愿,就接别人。”鸨母问:“几时去还愿?”玉堂春说:“十五日去吧!”鸨母听了,十分欢喜,预先备下了香烛纸马。

  等到了十五日,天还没有亮,鸨母就叫丫头起来,说:“你去烧好水,给玉姐洗脸。”玉堂春心里也惦记着去庙里的事,早早就起来梳洗,收拾好私房银两以及钗钏首饰之类,叫丫头拿着香烛纸马,往城隍庙去。

  到了城隍庙,天还没有亮,却不见王景隆在那里。哪晓得王景隆却早已经躲在东廊下等着。他看见了玉堂春,咳了一声嗽。玉堂春听见了,就叫丫头烧了纸马,说:“你先回去,我到两边看看十帝阎君像。”

  玉堂春等丫头走了,就来到东廊下。王景隆见了玉堂春,羞得满面通红。玉堂春叫声:“王公子,我的哥哥!你怎么这副模样?”说完,两人抱头痛哭。玉堂春将带来的二百两银子及首饰交给王景隆,叫他置办衣帽,买骡子,再到妓院里来,又叮嘱说:“你只说是从南京才回来。不要辜负了我的心意。”二人含泪而别。

  玉堂春回到家中,鸨母见了,非常高兴,说:“我儿还了愿了?”玉堂春说:“我还了旧愿,发下新愿。”鸨母说:“我儿,你发下什么新愿?”玉堂春说:“我要再接王三,把咱一家子死得灭门绝户,天火烧了。”鸨母说:“我儿这愿,发得太重了些。”鸨母从此欢天喜地。

  王景隆回到王银匠家,将二百两银子,交给王银匠。王银匠大喜,随即到市上,替王景隆买了一身衲帛衣服、粉底皂靴、绒袜、瓦楞帽子、青丝带、真川扇、皮箱骡马,都置办齐全。王景隆把砖头瓦片用布包裹,假充银两,放在皮箱里面。收拾打扮停当,雇了两个小厮跟随,来到妓院。

  王景隆来到妓院门口,只见几个小乐工,正在门口说话。他们忽然看见王景隆气象一新,都吓了一跳,飞快报与鸨母。鸨母听了,半晌说不出话,心想:“这事怎么办?从前三姐说他是官家公子,金银无数,我却不信,把他赶出门去了。现在他带着金银又来了,叫人好不惶恐!”左思右想,只好老着脸走出来见王景隆。

  鸨母见了王景隆,一手扯住马头,问:“姐夫从什么地方来?”王景隆下马,行了个半礼,说:“我的伙计都在船中等我。”说着就要走。鸨母赔笑说:“姐夫好狠心啊。寺破僧丑,也看佛面,就是要走,你也应该去看看玉堂春。”王景隆说:“过去那几两银子算什么?学生哪里放在心上!我现在皮箱里,有五万两银子,另外还有几船货物,伙计也有数十人,留王定在那里看守。”鸨母听了,越发不肯放手了。

  王景隆恐怕弄僵了,达不到目的,就顺势进了妓院。鸨母急忙吩咐厨房准备酒席,为王景隆接风。王景隆喝完了茶,站起身来,故意掉出两锭五两足色的银子来。王景隆把银子捡起,藏在袖内。鸨母见了,说:“那天我到了姑娘家,酒也没有吃,就问你,说你往东去了。我到处找不到你,找了一个多月,俺才回家。”王景隆乘机说:“亏你好心,我那时也找不到你。王定来接我,我就回家去了。我心里牵挂着玉堂春,所以急忙赶了回来。”

  鸨母急忙叫丫头去告诉玉堂春。丫头一路笑着,跑上楼来。玉堂春已经知道王景隆来了,故意问道:“奴才笑什么?”丫头说:“王姐夫又来了。”玉堂春装做吓了一跳的样子,?说:“你不要哄我!”不肯下楼。鸨母慌忙亲自上楼来。

  玉堂春见鸨母上来了,故意把脸转向里面睡。鸨母来到玉堂春床前,说:“我的亲儿!王姐夫来了,你不知道吗?”玉堂春没有言语。鸨母连问了四五声,玉堂春只是不答应。鸨母大怒,正想大骂,又想着要用着她,只得强压怒火,扯过一把椅子来坐下,长叹了一声。玉堂春见她这副模样,故意回过头起来,双膝跪在床上,说:“妈妈!今天饶我这顿打。”鸨母急忙把玉堂春扯起来,说,“我儿!你还不知道王姐夫又来了,拿了五万两花银,船上还有货物以及数十个伙计,比从前更加风光了。你去见他,要用心奉承。”玉堂春说:“我已经发下了新愿,不去接他。”鸨母说:“我儿!发愿只当取笑。”一手挽着玉堂春走下楼来。

  鸨母走到半路就叫:“王姐夫,三姐来了。”王景隆见了玉堂春,冷冷地作了一个揖,全无温存。鸨母叫丫头摆上酒席,斟上一杯酒,深深道了个万福,递给王景隆,说:“就当是老身不对,王姐夫念在和三姐的情分上,不要到别家去,叫人笑话。”王景隆微微冷笑,说:“妈妈,还是我不对。”鸨母殷勤劝酒,王景隆吃了几杯,叫声多扰了,抽身就走。翠红一把把王景隆扯住,叫道:“玉堂春,你给俺姐夫赔个笑脸。”鸨母也说:“王姐夫,你太做绝了。丫头已经把门顶上了,不放姐夫你出去。”鸨母叫丫头把王景隆的行李抬到百花楼去,又在楼下重新摆设酒席,叫来乐人奉承。吃到半夜,鸨母说:“我先走了,让你夫妻二人叙话。”王景隆和玉堂春听了,正中下怀,便携手登楼。

  这一夜,二人叙话,如同久旱逢甘雨,好似他乡遇故知,不觉鼓打四更。王景隆爬起来,说:“姐姐!我还是走了吧!”玉堂春说:“哥哥!我本想留你多住几天,只是留君千日,终须一别。这次你回家,再不要招惹闲花野草。见了双亲,用心攻书。如果成名,也争得这一口气。”玉堂春难舍王景隆,王景隆留恋玉堂春。玉堂春又说:“哥哥,你回到家,只怕娶了妻子就不想我了。”王景隆说:“我怕你在北京另接一人,我再来也没有用处了。”玉堂春说:“那我们对着圣贤爷起誓。”两人于是双膝跪下,王景隆说:“我如果回南京再娶妻子,五黄六月害病死了我。”玉堂春说:“苏三如果再接别人,铁锁长枷永不出世。”说完,玉堂春就将镜子拆开,二人各拿一半,作为日后的凭证。

  玉堂春对王景隆说:“你败了三万两银子,怎好空手回去,我这里的金银首饰、金银器皿,你都拿去吧。”王景隆说:“王八、淫妇要是知道了,你怎么打发他们?”玉堂春说:“你莫管我,我自有主意。”玉堂春收拾完备,轻轻开了楼门,送王景隆出去了。

  天明,鸨母起来,叫丫头烧下洗脸水,承下净口茶,说:“看你姐夫如果醒了,就送上楼去。问他要吃什么?我好去做。如果还在睡,不要惊醒他。”丫头走上楼去,看见摆设的金银器皿都没有了,梳妆匣也空了,撇在一边。揭开帐子一看,床上空了半边。便急忙跑下楼来,叫道:“妈妈,完了!”鸨母说:“奴才!慌什么?看惊着你姐夫。”丫头说:“还有什么姐夫?他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俺姐姐背着脸,往里睡着。”

  鸨母听了,大吃一惊,连忙走上楼来一看,喜得王景隆的皮箱还在。打开一看,里面却都是砖头瓦片。鸨母对玉堂春骂道:“奴才!王三哪里去了?找不到他,我就打死你!为什么金银器皿都被他偷去了?”玉堂春说:“我发过新愿不接他,这次又不是我接他来的。”鸨母说:“你两个昨晚说了一夜的话,一定晓得他去哪里了。”

  玉堂春拿头巾把头扎了,口里一边说:“待我去寻找王三来还给你。”一边走下楼来,往外就走。鸨母怕玉堂春逃走了,随后赶来。玉堂春走到大街上,高声喊道:“图财害命!”地保听见喊声,急忙赶来。鸨母对玉堂春骂道:“奴才,他把我家的金银首饰全部拐走了,你还放刁!”王八说:“由她,咱回到家里去算账。”玉堂春说:“不要说嘴,咱往哪里去?哪是我的家?我同你到刑部堂上去讲,你家里又不是公侯宰相,朝郎驸马,哪里来的金银器皿?一个开妓院的人家,最轻最贱,哪有什么金银首饰?王尚书公子在我家,费了三万两银子,谁不知道。他没有了银子,你就把他赶走。昨天,你见他有了银子,又把他哄到家里,图谋了他的行李,现在不知道将他弄到什么地方去了?请列位做个证人。”

  玉堂春一席话说得鸨母无言以对。王八说:“你叫王三拐走了我的东西,倒反而来赖我。”玉堂春骂道:“王八、淫妇,你们图财杀人,还要耍嘴皮子!现在你家里,王公子的皮箱都打开了,银子都被你们拿了,王公子不是你们谋杀的,那是哪个?”鸨母说:“他哪有什么银子?皮箱里都是些砖头瓦片,哄人的。”玉堂春说:“你亲口说他带有五万两银子,怎么现在又说没有了?”

  众人晓得王景隆破费过三万两银子是真的,但谋财害命的事未必也是真的,于是都用好言劝解二人。玉堂春说:“列位,你们既然劝我不要到官府,也得让我骂他们几句,出这口气。”众人说:“随你骂吧!”玉堂春于是“你这王八……你这淫妇……”地骂了起来。

  玉堂春骂了一阵,众人说:“玉堂春,骂够了。”鸨母说:“让你骂了许多时候,现在该回去了。”玉堂春说:“要我回去,必须立个文书执照给我。”众人说:“文书怎么写?”玉堂春说:“要写‘不该买良为娼,及图财害命’等话。”王八哪里肯写。玉堂春又叫起冤来。众人说:“买良为娼,也是妓院的常事。那人命的事不确实,却难招认。我们只主张写个赎身文书给你吧!”王八还是不肯。众人说:“你莫说别的,只王公子的三万两银子也够买三百个粉头了。反正玉堂春的心已经不向着你了,就舍了她吧!”王八这才勉强答应了。

  众人来到酒店里面,要了一张绵纸,一人念,一人写。玉堂春说:“如果写得不公道,我就把它扯碎了。”众人说:“会公道的。”于是写道:

  立文书本司乐户苏淮,同妻一秤金,以前用八百文钱,买得大同府人苏彦亨之女玉堂春,本望接客靠老,奈女不愿为娼……写到“不愿为娼”,玉堂春说:“这句就对了。还要写收了王公子的财礼,银子三万两。”王八说:“三儿!你也拿些公道出来,这一年多的费用已经用去了,难道也算?”众人说:“只写二万两吧。”于是又写道:

  ……有南京公子王顺卿,与女相爱,苏淮得了王顺卿银子二万两,凭众议作为赎身财礼。今后听凭玉堂春嫁人,与本户无关。立此为照。

  后写“正德年月日立文书乐户苏淮同妻一秤金”。证人有十余人,先签了名。苏淮只得也签了名,一秤金也画个十字。

  玉堂春把赎身文书收了,说:“列位老爹!我还有一件事,要先讲个明白。”众人说:“又有什么事?”玉堂春说:“那百花楼,原是王公子盖来给我住的,丫头原是公子买的,要叫两个来服侍我。以后米面柴薪菜蔬等项,要一一供给,不许克扣短少,直到我嫁人为止。”众人说:“这事都依着你。”玉堂春辞谢先回去了。王八又请众人吃过酒饭才散。

  王景隆在路上,夜住晓行,不数日,来到金陵自家门口下马。王定看见了,吃了一惊,赶紧上前把马扯住,拉到里面。王景隆坐下,王定一家人拜见了。王景隆就问:“我老爷安好么?”王定说:“安好。”王景隆又问:“大叔、二叔、姑爷、姑娘怎么样?”王定说:“都安好。”王景隆又问:“你听老爷说,他要怎么处置我?”王定没有回答,长叹了一口气,只看着天上。王景隆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就说:“你不说话,想必是老爷要打死我。”王定说:“三叔!老爷发誓不留你,现在你不要去见老爷了,私下去看看老夫人和姐姐兄嫂,讨些路费,到别的地方安身去吧!”

  王景隆又问,“老爷这两年和什么人相好?求他来给我说个人情。”王定说:“没有人敢说。只有姑娘、姑爹,可以稍微提一提,也不敢直说。”王景隆说:“王定,你去请姑爹来,我和他讲这件事。”王定就去请了刘斋长、何上舍两位姑爷来。王景隆把事情经过讲了,何、刘二位说:“三舅,你在这里等着,等俺两个与咱爷讲了,再派人来叫你。如果咱爷不依,捎信给你,快点逃命。”二人说完,就往内院来见王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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