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空袭柏林(2)

　　下面云层的厚度是十度。飞机排出的尾气黄绿相间，轻轻地卷过螺旋桨，可以看到，在我们的周围还有好几架飞机。我们这支伟大的空中舰队迅速地飞向柏林。我们就这样飞行了20多分钟之后，约克抬头看到了在我们的上方有飞机尾气形成的螺旋，他用很平常的语气告诉我们，从尾气形状来看，很可能是一架敌人的战斗机飞过了。

　　偶尔我们也能看到高射炮的火头在云层中间闪现。我们飞行在第三波。约克问在中间枪座的威利和在后面枪座的杰克是不是感到很冷。他们两个都说还好，都对约克的关心表示感谢。约克也问我感觉怎么样，我告诉他：“到目前为止还行。”这时，云层变得稀薄了。往北方我们可以看到灯光，高射炮开始发射了。

　　波兹是在飞机上负责炮轰瞄准的，大声地说：“在我们飞机的右舷上方有交火。”

　　我们看不到交火的飞机，但可以看到红色的尾气在不停地交错移动。突然，一股黄烟涌起，约克说：“那是一架战斗机坠毁了。注意它的方位。”所有这一切看上去都很有趣，只是都很远。我们飞机的导航员大卫往后靠了靠，拿着他的地图、各种表格和罗盘说：“两分钟之后攻击就会开始。”我们仍然在云层之上，但是突然我们看到云从灰色变成了白色。我们正在飞过德国人探照灯扫射的区域。我们下面的云是白的，而我们的飞机却是黑的。我们的“Dfordog”看上去就像是白色床单上的一个黑色小飞虫。高射炮开始射击了，但离我们都很远。我们离柏林还有很远，我只是不确切到底有多远。

　　约克观察着说道：“正前方有一架飞机被击中了。”被击中的飞机燃起了大火，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缓慢移动的流星飞向了地球。到这个时候，我们离柏林大概还有30英里。那30英里是我一生中最漫长的一段旅程。后来听到轰炸瞄准手波兹说：“目标指示器正在下降。”这与计划的时间完全一致。同时，前方天空被黄色的火焰照亮了。从右舷看过去，又一架飞机在火焰中坠落。很快火光冲天---红色的，绿色的，还有黄色的，我们就是向着火光的中心径直飞过去。我们的飞机越飞越近。云层少了，从飞机右舷上方看过去，有一架兰开斯特被至少14束敌人的探照灯光罩住了。我们看到那架飞机盘旋、转身，最后冲出了探照灯的包围。但整个过程看上去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看上去似乎没有人向我们射击，但周围变得越来越亮。突然我们正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黄色光团，左右还各有一个。而我们就径直迎着光团飞过去。

　　约克指给我看左右的火光和火焰其实是为混淆敌人注意力的。我们还是继续向前飞行。在我们的正前方有一长串闪亮的东西，看上去像是飞机的尾灯。又一架兰开斯特在我们飞机的右舷附近盘旋。尾灯可能是来支援它的飞机的。我们又能看到那些小的彩色灯泡从两个方向向那架飞机冲过去，那是德国飞机正在追击它。紧接着，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我们的飞机被一种可怕的白光笼罩。我正站在约克后面，可以清楚地看到机翼上的伤痕。约克还是用很沉稳的苏格兰口音告诉我：“不要慌张。兄弟，我们被盯上了。”他瘦削的身子从座位上抬起一半以便将控制杆推到左边。我们的飞机在下降。

　　约克戴着没有手指的羊毛手套。我可以看到他的指甲都因为使劲抓住方向盘而变白了。紧接着我就跪到了地上，躺倒在了舱底，因为约克突然让飞机抬头升空。我的膝盖没能支撑住我，剧烈的震动使我的腹部疼痛，我摇摇欲坠。我重新站起来后又往机舱外面看。这时，一束探照灯光照到了我们的机翼尖端，灯光不再像先前那样在2000英尺的脚下了。我们的飞机立刻盘旋向前。当我们随着飞机的颠簸到了机舱的另一侧的时候，我开始看到柏林了。

　　云层都没有了，前面几波飞机飞过时投放的燃烧弹在空中爆炸，透过燃烧弹的烟雾，柏林看上去像是一个布局很乱的城市，还可以看到它的街灯闪烁。小的燃烧弹被投下去，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白米团被扔向了一块黑色的天鹅绒。当约克再次突然改变我们飞机的航向时，我被惯性抛到了驾驶舱的另一头，在那边的下方，我可以看到更多的燃烧弹，先是发着白光，很快又会转为红色。飞行员所谓的“点心”---4000磅重的炸弹被扔了下去，在空中爆炸就像是盛开的向日葵。接着，当我们的飞机继续往下降的时候，仍然被燃烧弹的火光照耀，我突然想起我们的飞机腹部还有一枚4000磅的炸弹和一箩筐的燃烧弹，心里感到非常害怕。

　　当约克在空中高速驾驶飞机的时候，他突然对着对讲机说：“在舱口有两架飞机。”我往机尾望去，在机舱中部的威利---负责观察敌机炮火的---从枪座换到了炮眼，然后我又抬头看到了一架单引擎的战斗机在我们的头顶上方滑翔。另一架飞机是自己人。经过一番努力，我们终于从敌机的尾追中摆脱出来，飞机飞行得平稳了。我往飞机下面看，白色的火光已经变成了红色，它们还正在会合和延伸，看上去就像是在一个热盘子里熔化的牛油。约克和投弹瞄准手波兹开始讨论到底哪里是轰炸目标。下面的烟雾越来越重。波兹认为，在我们飞机正前方的两个绿色火光照射的地面看上去是很好的目标。就在这时，又有一大堆燃烧弹爆炸，新的火光看上去在我们飞机的正下方。波兹改变了主意，他认为那应该是一个更好的轰炸目标。约克也表示赞同，因此，我们继续往前飞。炸弹舱口被打开了。波兹指挥着飞行的方向：“左边5度，左边5度。”然后我感觉到在我的脚底下一阵轻轻的但又很自信的向上的冲击力，接着听到波兹说：“‘点心’发完了。”几秒钟之后，燃烧弹也投放了下去，我们的机身感觉轻了很多，也更易于操纵了。

　　我认为这下我可以清楚地认出柏林的街道轮廓来了。但波兹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他很有经验，他的话是有道理的。这个时候，原先看上去像是黑布面上的白色块的街道都笼罩在黄色火光之中，这些火光还在逐渐会合。又是一束探照灯光照到了我们，但这次它没能锁定我们。这时，有人通过对讲机说：“飞机上还有一桶燃烧弹没有投放完，我们还带着它。”约克问：“是一大桶还是一小桶？”有人回话：“我估计是一小桶吧。但我不是很确定，让我来看看。”更多的黄色的火光出现了，包围着我们的飞机。自战争以来，我还没有看到过这么强烈的光线。最后，通过对讲机我们被告知剩下的只是一小桶的燃烧弹，约克说：“好的，我们不值得再冒险飞回去和再去做一次爬高投弹了。”如果剩下的是比较多的燃烧弹，约克可能会命令返航，那么我们所经历的惊险将再来一次。

　　这时，我才得以喘口气和回顾刚才发生的一切---任何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经历这样惊心动魄的轰炸都会感到紧张的。接着机尾的炮手发出了一声尖叫，我们的飞机开始颤抖，失去了平衡。我往舷窗看去，看到一架兰开斯特离我们非常近，两架飞机几乎就要挨到一起了。它径直从我们飞机的下方擦过去，两架飞机相距大概也就25或50英尺，当然没有人能说出它们之间的准确距离。引航员开始指引我们新的航向，我们往家飞了。约克操纵飞行的方式正如他经常告诉那些飞行员的那样---坚定地按照行程计划去飞。他径直飞向了一束巨大的探照灯光线，他一边猛压节流阀，一边说：“我们要抛开这道探照灯还得费点劲。”迅速地，飞机先是俯冲，接着再爬高，又盘旋了一阵，终于我们摆脱了探照灯的扫射。接下来，飞机就飞行得很平稳了。我从舷窗往我们先前轰炸的地面目标看过去，那儿是一片沉闷的、污浊的火光。在我们的身后，炮火已经连成了一片，而我们也已经踏上了归程。

　　报道评析

　　以眼所见、耳之听为限

　　好的战地新闻报道能把读者拉到新闻现场，获得亲临战地的感受。《空袭柏林》正是这样的佳作。这篇报道是作者以战地记者的身份，与空军战士一起，并以眼所见、耳之听为限，以摄像机般的写实手法，记录了盟军机群轰炸德国柏林城的全过程，详细、准确而又很有生气地再现了当时轰炸柏林城的情景。整篇报道见不到多余的评论和情仇的宣泄，只有不动声色的叙述。尽管是文字报道，但却如同现代的电视画面一样，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人们常说，真实是新闻的生命。这也正是客观性报道的要求。所谓客观性原理包括两个层面的内容：一是作为“软件”的客观性理念，指新闻从业者的专业规范和职业道德。二是作为“硬件”的客观性报道及其方法，这两个层面是互为表里的。但并不是说新闻就完全排斥文学性的描写。如“前方天空被黄色的火焰照亮了。从右舷看过去，又一架飞机在火焰中坠落。很快火光冲天---红色的，绿色的，还有黄色的，我们就是向着火光的中心径直飞过去”；“往飞机下面看，白色的火光已经变成了红色。它们还正在会合和延伸，看上去就像是在一个热盘子里熔化的牛油”等等，这些描述与写实性的文字糅合在一起，让读者亲证了过去的事件。作者在报道中时时刻刻不忘与读者交流，像是在向读者讲述一个故事，感情真挚，亲切自然。作者对读者流露出的是坦诚和真情。为了使自己的通讯能够给读者带来最真实、最准确的报道，作者采用了第一人称，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来说明战事，让读者有亲历整个战事的感受。

　　总之，作者一直在通过文字跟读者进行交流、互动，尽管没有面对面，但文字的语气和流露的感情能够让读者感到一个战地记者的真诚和坦率，进而对他的报道产生信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