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诺曼底登陆战纪实(2)

　　海水的浸泡与拍打，加上战火的恐惧，身处枪弹如雨倾泻、硝烟弥漫、血肉横飞的战地中的我们已经筋疲力尽。

　　我们平躺在大海与铁丝网之间的一小块潮湿的沙滩上，前面一块地势较高，且有坡度的沙滩为我们遮挡住枪林弹雨，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但是，潮水却又把我们冲向带刺的铁丝网，那里是枪弹的聚集点。我爬到我的朋友劳里的身边，他是爱尔兰的随军牧师，他的诅咒水准比任何人都高。他向我吼道：“你毁掉了半个法国！如果你不喜欢这里，为什么还来到这鬼地方？”宗教的力量慰藉了我，我掏出第二台“康泰克斯”相机，连头都没抬就开始拍摄了。

　　从空中俯瞰地面上的“鲜红物”，并用平视的角度进行拍摄，照片中的前景尽是湿漉漉的靴子和青色的脸，而照片的背景也尽是炮弹的硝烟、燃烧的坦克和沉没的船只。劳里点上一支烟。我从口袋里掏出银酒壶递给了他。他歪着脑袋饮了一大口。接着，他把酒壶传给了我的另一个好友杰威斯·麦迪克，他模仿劳里的样子也喝开了，而我的嘴也没有落空。

　　一发迫击炮弹落到铁丝网与大海之间的地带爆炸了，四飞的弹片击中了一个人的身体。爱尔兰牧师和杰威斯医生首先在“鲜红”的沙滩上站立起来。我抓拍了这个镜头。另一发炮弹在附近又爆炸了。我的眼睛始终不敢离开“康泰克斯”的取景框，匆忙地一张又一张地拍照。半分钟后，相机里的胶卷用完了。我从包中取出一个新胶卷，在我把这个胶卷安入相机之前，我湿漉漉的颤抖的手已经把它弄得不成样子了。

　　我停顿片刻……但事情反而更糟。

　　没有装胶卷的空相机在我手中微微乱颤，此时，产生了一种新的恐惧感。我解下军用铲拼命地挖个坑，铲子碰到沙里的石头，我气极了，把它扔了很远。躺在我周围的人一动也不动，只有那些死尸随着波浪翻滚着。头戴印有红十字标记钢盔的军医们从炮火中蜂拥逃出。我不再想了，也没有别的选择。我站起身来向船舰走去。从两具尸体之间，我步入大海，海水顿时没至我的胸部。疯狂的惊涛撞击着我的身体，汹涌的骇浪抽打着我的脸，我把相机高高举过头顶。

　　忽然间，我终于醒悟了，我这是在逃跑。我拼命想返身而归，但就是不能面对沙滩，于是，我只有上船把手晾干了。

　　我回到船边，这时，最后一批军医刚刚下船，于是我爬上了船舷。当我走到甲板上时，突然感到脚下乱糟糟一团，仔细一看，原来甲板上到处都是羽毛。“这是怎么回事？是有人在杀鸡吗？”我思考着，不久我看到船的上部被撩开了，里面储存的羽绒衣狼藉不堪，船舱里塞满了破烂散落的羽毛。船长与他的助手被炸飞了，尸体七零八落。

　　我们的船正在倾斜，我们试图在船沉没之前，把它慢慢地开离海岸向母船靠拢。我下到机械舱，先把手晾干，然后把新胶卷装入两台相机。

　　我及时地回到甲板，抢拍了最后一张浓烟弥漫的沙滩照片。接着在露天甲板上，我又拍了一些医务人员给伤员输血的照片。

　　一艘登陆艇驶到眼前，把我们从正在下沉的船上救起。

　　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转移重伤员是很困难的工作。对此，我没有拍摄过多的镜头，而是忙于抬担架。这艘登陆艇把我们送到美国驱逐舰上，我们离开它已经6个小时了。驱逐舰上美军第16集团军的最后一批人员刚刚下船前去参战，但甲板上已满是运回的伤员和尸体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返回海岸的机会了，但我没走。因为那些穿着白衬衫、戴着白手套，凌晨3时为我们供应咖啡的服务人员，正在用白布包裹尸体，搞得全身都是血。

　　七天之后，我获悉，我拍摄的“鲜红”的沙滩照片，是在这次登陆战役中拍摄的最好的照片。但是激动不已的暗房工人在烤干底片时，由于温度过高，致使胶片乳剂膜熔化。我共拍了106张照片，仅8张获救。

　　报道评析

　　自然写真

　　生动、真实、自然、写真是战地新闻报道的灵魂。战地新闻工作者往往捕捉战斗中最典型的事实或形象，以生动的情节和丰富的情感去再现这种典型，从而表现战斗的精神，因此，战地通讯要能真正引导人、感染人，发挥其应有的作用，除了其作为新闻体裁的一些基本要求外，典型、生动、含情应作为其写作艺术不可或缺的审美要素。

　　战地报道除了真实自然，还应该抓住典型。新近发生的事一般都可以成为消息，但不一定能写成通讯。这是因为消息只是满足人们的知晓欲，强调有意义；而通讯则是要用生动的事实教育人，丰富的情感感染人，它更具有导向性和启迪性，自然通讯选材也就更为严格，其根本点就是要反映典型，写人、写事、写情节都必须具有典型意义。典型具有代表性，能反映客观事物本质和规律；典型具有社会导向性，一个典型即一面旗帜。通讯以战斗中的典型人物或典型事件为报道对象，可以弘扬正气，宣传英雄，反映战斗精神。正如列宁所说：“用生活中生动的具体事例和典型来教育群众。”所以战地通讯写作首先要想到所报道的人或事是否具有战斗精神和现实指导意义。只有充分表现战斗精神，具有强烈现实意义的典型战地报道才能产生震撼力，才有可能成为让人过目不忘的优秀战地通讯，才能做到“以正确的舆论引导人，以先进的人物激励人，以真实的事件感染人”。在这篇战地报道中，记者笔下，每一个情节、细节都显得那样真实、自然、典型。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个普通的士兵，一个个普通的人，就像我们身临其境。如打出“V”字手势、“咧嘴笑”的黑人水手长，胡乱开枪的士兵，开玩笑的海军上尉，爱诅咒的随军牧师，战斗中不忘喝酒的劳里、“我”、杰威斯·麦迪克、痛哭的船长、从炮火中蜂拥进出的军医、全身是血的“彬彬有礼”的服务人员……我们还看到，战前早餐虽然丰盛，但“许多美味佳肴都显得极为无奈地、散乱地剩在盘子里”，士兵们“悄然站立”在甲板上等待东方破晓……记者以静写动，大战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冲之欲出。我们也看到，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呕吐的士兵，插在水中燃烧的水陆两用坦克，随着波浪翻滚的死尸，炮弹掀起的冲天水柱，子弹纷飞的海滩……战斗的残酷惨烈景象历历在目。这些盟军士兵英勇战斗、奋不顾身的事迹真实、自然地反映了当时战争的激烈和战士的勇猛献身精神，具有强烈的典型性和震撼性。

　　通讯作品是否抓住了典型与细节是衡量一个记者思想和业务水准的尺度之一。一个优秀的战地记者往往能独具慧眼，独具匠心，精心选择，精心设计，站在历史的高度，以鲜明的个性与生动的战争场景来揭示战斗主题，反映战争精神。本篇报道的成功就在于此，看似无心，却匠心独运，自然生动，通过亲眼所见冲击的士兵们的行为和细节，以反映盟军官兵舍生忘死、坚忍不拔的英雄事迹，形象具体地展示了盟军战士在诺曼底登陆战斗中冒着枪林弹雨冲锋陷阵的真实场景，有力宣传了二战时期盟军军队威武正义之师的良好形象，以强烈的震撼力感染影响着人们。

　　通讯既不似消息那样要言不繁地叙述事实，也不似评论以逻辑推理来显示真理所在。通讯可以用叙述、描写、抒情、议论等方法详细形象地报道人物事件。当然，它以生动形象见长。

　　生动性首先来自新闻事实本身的生动性。黑格尔在分析美的要素时说：“美的要素可分成两种，一种是内在的，即内容；另一种是外在的，即内容借以现出意蕴和特性的东西。”事实本身是内在的，即内容。通讯要抓住最具特色和最具感染力的人和事进行描写，让人物和事件本身内在美得以最大显现。所以通讯的生动性主要体现在对人物情节展开描述。不论是人物通讯还是事件通讯，人物都是重要的表现对象。对人物的外形、语言、行动等进行细致入微的描写，使人物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形神毕现，以此来表现人物精神风貌，反映时代精神，增强通讯感染力。例如本篇报道，就通过作者自己所亲眼见到的盟军战士在诺曼底登陆战斗中的细微事迹，通过战斗本身，极为真实、自然地表达了诺曼底登陆这一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战役，它宣告了德国法西斯末日的来临。读来颇有一种悲壮氛围，更增添了我们对英雄士兵和作者的敬佩之情。

　　在通讯写作中，适当地对人物进行描写，不仅有表现力，而且能产生强烈的艺术效果，可以避免概念化的介绍，增加通讯的生动性。

　　除了人物，情节是通讯内容的又一重要组成部分，特别是在人物通讯和事件通讯中，情节可以说是通讯的血肉。著名记者陈柏生说：“通讯与新闻不同，新闻强调用事实说话，而通讯除了事实以外还要有情节，有镜头，有联想。”一些脍炙人口的优秀通讯之所以能在读者心中留下深刻印象，引起强烈反响，原因之一就是具有不少能深刻表现人物的典型情节。本篇报道的作者以随军记者的身份参加了这次战斗，他客观地报道了战斗初始阶段6个小时中自己的所见所闻以及自己在战斗中的表现，战斗的残酷和激烈跃然纸上。

　　结构上，记者采用了按时间顺序写作的方法，易于使读者进入角色，“亲临”现场，“经历”事件，“目睹”过程。通讯作者就是运用情节表现人物，体现主题，将壮观的战斗场面描写和细腻的人物刻画融为一体，展示了一组组精彩感人的镜头。

　　在情节展开的过程中，极具表现力的是细节。细节描写是指对人的行为、外貌、心理等细小部分进行细腻地描写。细节虽小但并非是可有可无的细枝末节，它是报道事实表现主题的重要手段。细节在通讯中的作用是不容忽视的，“于细微处见精神”

　　---生动典型的细节富有生命力，能够加强通讯的思想性和艺术性。没有感人的细节，就会缺乏生活气息，人物、事件、思想都会显得苍白无力，很难产生表现力与感染力，也就谈不上生动性了。美国记者休·马利根说：“生动的细节可以使纸面上的文章留在人的心灵上，渗透到情感中去。”无疑细节是新闻的活力所在，它可以给通讯带来强烈的感染力。

　　要抓细节就要深入采访现场，掌握大量生动、鲜活的第一手材料，并且深入挖掘精心选择那些最能说明问题，最能反映人们本质的富有特征的典型细节。只有这样的细节才具有动人的魅力。在报道中，记者不但写了他所看到的战斗场面，同时，也写了他运用自己的武器---照相机---进行“战斗”的经过。从中，我们看到了记者令人起敬的敬业精神---他带着遗书深入火线，虽然死神几次与他擦肩而过，他的思想上也曾产生过对战争的恐惧，但他仍然勇往前线采访，为的是在这场战斗中“会拍到许多好照片”，把这次伟大的战斗记录下来。

　　心理描写的细微是新闻报道显现自然真实的重要表现手法。由于记者作为普通士兵加入到战斗行列，他的所思所想在这特定的环境中就具有了典型性---既是他个人心灵世界的表白，又是全体士兵的心灵折射。“凌晨4时，我们到甲板上集合……我也悄然站立，思索着每件细小的事情：绿色的草地、粉红色的云、吃草的羊，一切美好的时光……”这些描写，准确地表现了军人热爱和平、为和平而战的心理活动，反映了历史的真实。

　　总之，一篇优秀的战地通讯一经发表，在社会上便会引起广泛强烈的反响，这主要是由于作者在深入战地采访的基础上，不仅能够站在历史的高度、时代的前沿，深入挖掘战争事件的本质意义，表现其典型性和时代感；而且善于运用细腻的笔触，描摹生动具体的战斗情节，抒写真挚美好的情致。只有具有深刻的典型性、艺术的生动性和丰富的情感性的战地通讯才能独具魅力，让人过目不忘，才能发挥其应有的宣传和教育作用，使人从中得到有益的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