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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雷》 作者:冯骥

第37章 中国拆弹部队第九章(4)

  禁闭室里,林峰依旧保持着刚进来时那个姿势—头靠在墙上,半闭着眼睛,但是阳光已经离开了小窗,照到别的地方去了。

  世界一片静寂,但林峰的脑海里,却一直燃烧着狼山之战的烽火。这么多年,他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一幕幕悲壮残忍的场景,就会在脑海里浮现。

  在烈火与鲜血铺成的道路上,一个又一个熟悉的战友消失了,最后一个是通讯员,他喊完那一声之后,冲进雷阵,身体随之腾起,跟在他后面的林峰立刻被一阵气浪冲倒在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峰被响亮的冲锋号声惊醒,他抖抖脑袋上的土,发现大半个身体都被埋在了地下。他费力地抬起头看向四周,发起总攻的战士们已经开始冲锋,正前方喊声与拼杀声响成一片。

  后来,林峰才知道,整个飞鹰大队,活下来的只有两个人,他就是幸存者之一。刘政委找到他,让他代表飞鹰大队接受滚雷英雄这个荣誉,英雄们都已经牺牲,但必须有人站出来,把这份荣誉传承下去。林峰没有别的选择。

  想到此,林峰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门响了,又一个人被推了进来,林峰睁开眼。

  “高等,你怎么也进来了?”他惊讶道。

  “他们不让我进来,我砸了司令员的车,要不然我怎么能见到你?”高等满不在乎的笑着说。

  林峰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高等看出了林峰的心思,其实在他看来,飞鹰们都是真正的英雄,既然老林是飞鹰的一员,那么这个滚雷英雄的称号就当之无愧!

  可是在林峰心里,这个荣誉是他替战友们领下的,他一直都不敢真正的接受,这个荣誉称号更像一颗地雷,就那么悬着,拆不了,让人揪心。

  “你知道吗?”林峰沉思着,忽然对高等说,“当工兵的,最怕遇见的就是那种老是不响的雷,你把它拆了也就算了,可它总不响,心就一直悬着。现在好了,那雷炸了,炸得我心里痛快啦……”

  说完,林峰惨笑着,比哭还难看,高等一阵难过。老林,不,林峰这种人在现在这个时代太少见了,别人争着抢功,他却有功不受,为了一个自己认为不配得的荣誉,死守狼山近三十年,就为了离飞鹰大队的战友近一些,心里踏实一些。

  “我的战友们,他们全躺在那个山谷里,再也醒不来了……谁会跟死人抢功呢?我无论怎么做,都不过分,是他们用生命踏平了622高地啊……”林峰喃喃自语着,高等捂着脸蹲了下来。

  严肃上了关键的车,心有余悸地望着还呆立在公路边的崔鸣,问关键这样做会不会有些不妥。

  “咱们不过是实话实说……你也不看看人家的红旗比咱插得多多少了,你就愿意落后?”顿了顿,关键又加了一句:“难道你不想尽快把咱爹接到城里享福么?”

  这最后一句话,把严肃刚起的一点顾虑和悔意,又给压了下去。

  今天二队来到的是6号雷场,也是距离堰塞湖最近的一块雷区。6号雷场地势平稳开阔,似乎预示着马上就要来到的胜利。

  关键放下望远镜,心里松了口气,再有两公里就到堰塞湖了,老天爷真是开眼,把最后的好差事给了二队。尽管严肃心里始终觉得他们状告林峰有些不地道,即使赢了也不十分光彩,但他关键不这么认为。纵观一路走来的雷区,哪个不是二队士兵一颗颗排雷,一路趟平过来的?人不但要埋头干活,更要抬头看路,要做到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心里有数。

  严肃正跟关键讨论6号雷场的形势,对讲机里传来秦雄有些变了调的声音:“队长,一组发现一颗雷公雷,请,请求指示。”

  瞬间,严肃和关键的脸色全都变了,严肃让一组都别动,其他的人先撤回来,等他过去看看。

  严肃换上了那套最新的防护服,缓慢地走到了秦雄和赵保家站的地方。这是一颗棺材雷,锈迹斑斑地躺在一个凹坑里,从外面看,平淡无奇,但是它身上雷公标志却叫每个看到的人不寒而栗。

  看严肃走近观察,秦雄赶紧提醒他小心点,耳机里也传来了关键担心的声音。关键建议,如若不行,先圈起来,绕着往前走。

  严肃在心里啐了一口,千山万水都越过了,还差这一哆嗦?!关键时刻怎么能选择放弃?!雷公雷,我就不信这个邪!他决定自己亲自下手,于是让秦雄和赵保家暂时去其他区域继续,再发现雷公雷及时向他报告。

  关键看到雷公雷区域只剩下了严肃自己,急得在对讲机前直跳,最后一步了,这个傻严肃,怎么能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呢。

  “指导员,我穿着新防护服呢,死不了!”严肃故作轻松,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带着嗡嗡的回响。

  “你们说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关键闪身站到一旁,还在气哼哼地对秦雄和赵保家说道。

  “指导员,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干活吧,一队马上赶上来了。”秦雄瓮声瓮气地接了一句,回身拿起火焰喷射器,站到了防火道前。

  随着关键开火的命令,火焰喷射器射出一道火龙,引燃了地上的草棵,腾起一片火焰,地下不时有地雷炸响的声音,被扫平的道路不断向前蔓延。

  尽管响动挺大,但远处的严肃对这一切置若罔闻,此刻他全部的精力都在面前的雷公雷上,稍有差池,这个雷便有可能伤害到他的性命,或者拿去他身上的某个部件——陈晨就是个例子。

  严肃的探雷针轻轻地刺探这颗雷周围的土层,扒开浮土,可见下面还连着两颗并联的72防步雷,而在防步雷的下面,隐约可见一颗硕大的防坦克雷……老天爷,严肃抽了口冷气,这个诡雷装置,到底下面还埋着多少颗雷啊?

  随着严肃的汗珠子不断滚落,他的呼吸也在加快,手里小铲子挥舞不停,下面的凹坑越来越大。

  在关键这边,引燃的雷声停止之后,地上还留有残火,关键指挥着士兵们把剩下的地雷一颗颗挖了出来。回头看到严肃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样子,关键有些担心,这都趴了半个小时了,会不会晕过去呀?

  关键拿起对讲机呼唤严肃,得到回应后,心放下一半,他建议严肃先休息一下,防护服那么厚重,又要进行复杂精细的排雷工作,那种累,可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严肃没有回应,他盯着面前这个久久无法拆除的诡雷很不甘心,想了想,他招呼后面的战士拿两块炸药来。

  “老严,你要干什么?”关键的心悬了起来。

  严肃把两块固体炸药放在了刚挖出的坑里,接上长长的起爆线,他拽着起爆线一边慢慢后退,一边吩咐其他人躲得远一点,全部卧倒。

  一时间雷场内外的战士们全都趴倒在地,屏息静气地盯着唯一活动着的严肃。

  严肃觉得起爆线的长度已经够了,便停下了脚步,笨拙地卧倒在地,这才发现,自己的脑袋跟刚从水里拎出来一样,全是汗水。严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按下了手中的起爆器。

  凹坑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轰鸣,混着泥土的雷公雷被气浪冲击着,飞向了天空……在空中,雷公倏然爆炸,变身为四五个大火球,朝四面八方飞去。

  落在地上的火球瞬间激烈燃烧起来,周围的人这才从震惊中醒悟过来——雷公雷这次连的不是地雷,而是燃烧弹。

  整个6号雷场都被火球包围了,到处都是嘶嘶拉拉的燃烧,噼噼啪啪的爆裂。关键被火苗熏得睁不开眼睛,他在心里骂着,妈的,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忽然着起火来了?一时间其他战士也纷纷乱了阵脚,动也没处动,趴着又唯恐火苗蹿过来烧到自己……

  “指导员,不好了,风把火吹过来了。”秦雄向关键报告说,防火通道已经被切断,几个人被烟呛得直咳嗽。

  关键站起身,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一颗还没挖出的地雷被大火烧出,爆炸的气浪直冲向了他。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赵保家猛地蹿起把关键扑到在地。

  待到关键再度睁开眼睛,发现四周已经烧成一片,连个出口都看不到,他们几个被困在火场中央了。

  关键抓起对讲机拼命呼叫严肃,但此刻对讲机里回答它的只有嘶嘶的电流声。

  与此同时,火场外的战士们纷纷拿出了灭火器跑向火势凶猛的防火通道附近。严肃一边跑一边拿着对讲机呼叫,试图分辨出关键被困的位置。一颗被燃烧弹燎着的地雷在他脚下不远爆炸,气浪掀翻了正在奔跑的严肃,严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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