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个小偷的抗日

　　我没有想到，我到火车站去接小贵州时，还自动贴上来一个帮手。

　　他叫小五，是个小偷，虽然他说自己是神偷，但神偷还是贼。说实话，我对小偷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以我的性格，如果生在和平年代，我觉得自己一定会是一名科学家，还是理工科的科学家，最不济也会是一名大学教授。我肯定和这些打打杀杀的武林高手或者劫匪小偷一点都不沾边。这并不是说，我看不起他们，而是术业有专攻，防火防盗是和平年代每一个人首先要做的。但这一切，都是如果。因为我们面对的是被人家亡国灭种的危险，所以，即使是小偷，即使是强盗，也会在抗日的队伍中成为战友。

　　严格来说，小五先是和小贵州不打不相识，然后小五才赖上我们的。而让小五和小贵州打起来的，却是一个让我们恨之入骨的日寇。

　　小贵州乘坐的那辆火车进站之时，我已经等在站里了。我注意到了小五，不是因为他不中不西土中带洋的打扮，也不是因为他根本不像一个旅客，没有带着大包小包打哪里来或者要去哪里，我怀疑他，是因为他的目光。有时候我觉得，特工训练中关于“人”的科目，和作家观察生活差不太多，都要在最短时间内，抓住对象的典型特征，迅速做出判断，进而决定对这个人的行动，是要放过、防御还是攻击。注意到故意出现在身边的小五之后，我断定他是一个小偷。

　　和特工、作家等“职业”一样，小偷于万千人中寻找下手对象，主要参照物是目标的钱财，故，小偷看每一个出现在他视线中的人，都会首先寻找他的钱财所在。也就是说，他们的目光范围，基本保持在人的肩部以下。我判断小五是小偷，还因为小五几乎就向我下手了。偷窃行为得以完成的第二个条件就是，不让被偷窃者发觉，也就是悄悄地把对方的财物拿走。达到这个目的的方式主要有两个，一个当然属于被偷窃者自己大意，让小偷有机可乘、顺走财物；另一种方式，是偷窃者用某种方式让目标注意力转移，放松防范，从而下手。

　　实际上，小五从我这里偷走东西的可能性为零。当小五用那样一副小偷的目光出现在我五米之内时，我就注意到他，并断定他是一个小偷了。这次任务，就是去偷鬼子的情报，所以，我想体验一下小偷偷东西的全部过程。我还怕他不来偷我，特意露了一下自己的财——我把自己鼓鼓的钱包放到了西裤的口袋里，以更方便他下手。只是，小五并没有朝我下手。一般来讲，小偷都是非常识货的，看到这么亮的盘子，小偷还能不动心，那就是傻子。小五并不是傻子，不久的将来，当小五已经成为尖刀小组的一员后，他多次信誓旦旦地说，放过我这只大肥羊，是因为他是一个爱国的小偷。他看到了日本人，哪有不偷之理；中国人有钱，那也是咱们自己人不是？总是跟他针锋相对的齐凇冽则揭露他说，他放弃我而选择那个日本人，是因为他觉得小日本的钱包更鼓。这样说，也不是百分百正确，因为小五真没有看到那个臭屁日本人的钱包，但他确然看到了火车上押车的日本军官对这个日本大官的毕恭毕敬。

　　这个日本大官，名叫野村，是驻华关东军军部派来巡视侦缉队的。他在日本军界有一定的知名度，被吹捧为很优秀的军事专家，但也出了名的刁，属于那种沾上碰上都是麻烦的人。这就是为什么这位著名的日军大佐下了火车之后，没有日军列队迎接的原因。

　　当我看到这位身穿西服很有派头把车厢里押车的日本军官训得跟三孙子似的日本军官，突然很想笑，他那副傲慢的样子，让我想起了那永远昂着头抖着羽毛的公鸡，只是我觉得这只公鸡再抖也抖不成孔雀。这当然不能说给他听，否则，我的日子不会好过，我还是要顾着自己耳朵的。至于我为什么对这个日本军官了解得这么详细，请允许我先卖一个关子，以后再交代。

　　小五显然并没有被这只孔雀吓住，他用职业的眼光断定，下车的这个日本人，官不小，钱一定也不少。做出这个判断之后，小五立即把自己的决定付之行动——朝那个军官迎面走过去。我怀着好奇之心，等着看这场戏上演。我承认我有些期待，希望这个小偷能给我一个惊喜。

　　小五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他朝着野村走过来。他边走边调整自己眼睛的焦距，用没有焦点的视线，找到了野村的钱包所在。然后，走过野村时，小五装作不小心撞了野村一下——就在和野村交错的这一瞬间，小五非常温柔而有力地从野村西装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了野村的钱包。

　　是的，我视力很好，把小五拿野村钱包的过程看得清清楚楚。他只用食指和中指，在三秒之内，就夹出厚厚的钱包，而不被钱包的主人感觉到。不得不佩服他手指的灵活，不过，佩服归佩服，要是真的较量，光靠手指是没有用的，以后小五无数次作案未果就是明证。野村并没有发觉小五的偷盗，面对他假装的道歉，还下意识地回礼：“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