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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定》 作者:达真

第54章 真正的珊瑚用不着上红油漆 (2)

  等到他们强行渡江的那晚,划亮长空的照明弹整整亮了一夜,到了次日的拂晓,所属各师全部过江。榴弹炮、飞机投下的重磅炸弹、可以让黑夜变为白天的照明弹让他和贡布完全掉入了一个做梦都没有见过的世界里。炸弹、炮弹、照明弹,这三样东西,唯一能与这群康巴军人的生活场景相联系的就只有照明弹了。

  照明弹让土尔吉想起藏历新年的头一个夜晚,所有的帐篷人家都要点燃火把去白塔,围绕白塔高举火把嘴里大声叫喊“拉索,拉索,哦拉索……”以之驱逐一年四季的妖魔鬼怪。火把的亮光和照明弹的亮光能找到一种共同的理解,就是驱鬼,火把驱灵魂中的魔鬼,照明弹驱现实中的日本鬼子。此外,关于飞机投下的炸弹简直就超越了他们的想象。

  炸弹唯一让土尔吉联想到的是,他十一岁那年曾同领经师达杰彭措去救治刀登的脸伤。当时,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绒布寺报信的四郎顿珠讲,贪财的刀登用黄色炸药兑白酒制作了一种一遇重压就爆炸的“炸弹”,并将做好的“炸弹”放在香喷喷的新鲜牛肉中,然后丢弃在草丛里引诱狐狸上钩,狐狸吃肉的时候咬响“炸弹”一命呜呼,接下来刀登所要的狐狸皮自然就到手了。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刀登在用布缠绕“炸弹”时因用力过猛,“炸弹”炸响了,刀登的下巴炸飞了,剩下长长的舌头裸露在外面。等土尔吉随师父赶到时,刀登像夏天的獒犬一样吊着舌头痛得哇哇乱叫,样子十分可怕,他几乎不敢正眼看刀登。领经师达杰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替刀登止血,土尔吉也第一次知道了融化的酥油可以止血,而且可以防止伤口感染,止血后用青稞酒的酒糟敷在伤口处,以便加速伤口的愈合,这样一来刀登的性命保住了。

  眼前的场面让土尔吉清楚地意识到,康巴人玩武力、玩枪炮、玩炸药的花样完全不能同汉地相比,但说起医药来倒是毫不逊色,比如藏人的《四部医典》堪与汉地的《本草纲目》相媲美。

  土尔吉和贡布所属的三十八师是最后过江的,登岸后遵照命令在岸边待命,他和贡布背靠背地坐在江边谁都没有说话,深深地沉浸在炮弹呼啸和炸弹轰鸣的气氛中。过了很长时间,贡布用胳膊肘捅了捅土尔吉的腰,感慨地说:“喂,现在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战争。明白了战争同打冤家、草场械斗的差异在哪里,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啊。康巴草原上的纠纷和械斗不过是小打小闹,同滇西的大反攻相比较,一个是西瓜,一个简直就是芝麻,是西瓜和芝麻的关系。”他仿佛才从先前空前的梦幻中恍然大悟。发表感慨时两眼直勾勾地抬头望着被狂轰滥炸后的山坡,茂密的森林像被鬼剃头似的露出一片片焦土,焦土上冒出的缕缕青烟像缥缈的阴魂诉说着战争的无穷隐患和人类沧桑,残杀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这种残杀究竟是谁先引发的?他望着飘散中的青烟沉思。突然间青烟带着贡布的思绪飘向麦塘草原,麦塘草原衬托着蓝天里的祥云是如此的安详和宁静,他自言自语道:“宁静的日子多好啊,家乡的女人们像微风一样清爽,像溪水一样柔情,与这里的炮声阵阵和平民百姓的家破人亡形成了煤炭和白雪一样的反差。”

  土尔吉六神无主地望着眼前的焦土,用心灰意冷的口气说:“事到如今,才知道是从天堂走进了地狱。”

  “怎么,臭扎洛,难道你后悔了不成?”贡布车转身直视着土尔吉。

  “有什么后悔的,既然来了,就好好地干,干出点名堂来,看见活生生的战友们顷刻间变成了死尸,一种揪心的痛化为一种复仇的力量,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战友的血不是白流的。”土尔吉知道说这番话是贡布爱听的,几年的相处,他摸透了贡布的性格。

  “嘿嘿,你这个小扎洛,有种!卡颇热!”

  土尔吉讨好地回敬了贡布的要强,大声说:“卡颇热!”

  坐在一旁抽烟的老兵吕大富无意中听见“卡颇热”,不解地问:“你俩在说啥子,啥子卡壳了,你我的枪都还没有派上用场,怎么就卡壳了?”

  贡布听后放纵地爆笑起来,突发的爆笑使一溜口水从嘴角牵线似的流出,土尔吉也被贡布滑稽出丑的样子惹笑了,老兵吕大富却瞪大眼睛看看土尔吉又看看贡布,想找到为何笑他的答案。只听见贡布用藏话说:“人家在说东边的麦子,可他在说他阿爷的胡子。”吕大富更是听得一头雾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贡布伸手拍拍吕老兵的肩,说:“以后我们俩就叫你‘卡壳’好了。”

  土尔吉太知道贡布是过分要强的人,就因为过于要强还被军法处关了禁闭。在大西训练营的时候,几十个从康定来的新兵暂时被分配在一个训练队。一天上午,教官要求大家做操场列队训练,一帮外省的新兵嘲笑康巴的新兵不会走正步,说这些“蛮兵”连左右都不分,走起路来迈左脚出左手,迈右脚出右手。一个叫唐克发的新兵个子比贡布整整矮一头,他带头故意夸张地学他们走路的样子,引来一阵阵嘲笑声,其实唐克发当时的用意是逗逗乐而已,丝毫没有嘲笑、更谈不上侮辱的意思。但这把贡布惹恼了,他沉默地走到那个战士的跟前,唐克发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摔翻在地,唐克发拼命喊叫:“来人啊,教官,这个蛮子打人了。来人啊。”贡布骑在他的胸上,用左手卡住他的脖子,由于用力过猛突然间带来的窒息使唐克发的吼叫声戛然而止,脖子上、太阳穴上的青筋暴突,开始翻白眼。贡布正要挥拳时却突然将硕大的拳头停在空中,对唐克发吼道:“你身上这点肉,还不够塞我的牙缝。”

  看见贡布对唐克发大打出手,唐克发的同乡不干了,康巴籍的战友同唐克发的同乡开始混战。土尔吉在中间劝阻时挨了斗殴双方的不少拳头。随后教官带着一帮纠察将贡布带走了。在土尔吉的努力解释下,教官渐渐明白了藏人走路喜欢迈左脚甩左手,迈右脚甩右手的习惯,因为在藏人的舞蹈里,大都以这种形式出场的,但还是关了贡布两天的禁闭。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习俗差异所带来的误会是需要沟通的,唯有沟通才能获得对方的理解。这是土尔吉踏入外省通过思考得出的结论。但任性的贡布在解除禁闭后,仍然像一头倔犟的“阿戈牛”,为了赢得别人的尊重,居然独出心裁地在唐克发面前取下那枚铸有“精忠报国”的戒指戴在脚趾上,当着众人的面大踏步地展示自己的正步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恰恰没有理解到“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直到贡布为国捐躯的头一天为战友唐克发合上双眼的那一刻,他才意外地道出了在唐克发面前把戒指套在脚趾上的用意,“好兄弟,安心走吧,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过去我老觉得内地人瞧不起我们山里人,于是将最值钱的戒指套在脚趾上显示一种内心的高傲,想想那有多愚蠢啊。”

  听了贡布这段真情道白,土尔吉把头都摇晃大了,心里在说,“真拿你没法,这头犟牛。”

  眼下的气氛跟强渡怒江时完全一样——连呼吸都能听得见的宁静,被攻击的日军阵地窒息般的宁静和他内心的极度紧张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进攻的一方处在动态中,固守的一方处在静态中。就在土尔吉胡乱猜想时,一颗呼啸而过的炮弹飞越头顶落在对面的山林中,前方顿时腾起一朵蘑菇状的浓浓的黑烟,黑烟的中心冒出红红的火球追着黑烟向空中扩散,一群飞鸟快速地扇动翅膀张皇地四处乱飞。“菩萨,终于打响了。”他闭闷胸中的压抑造成心脏负荷过重而急速地跳动得呼吸困难,终因这颗炮弹的炸开而舒缓过来。

  “新兵,知道吗?这是在野战训练中演练得最多的科目——步炮协同。这一炮意味着放水开闸了,等炮声停止就该我们操家伙上了。”紧挨着土尔吉的“卡壳”朝田坎上啐了一口唾沫后大声说。看老兵那副兴奋的模样,他想,只要部队一下冲锋令,自己就紧跟在“卡壳”的身后,他有打仗的经验,看他怎样行事。在生死关头这是他唯一要提醒自己的。

  一枚枚听得见声音而看不见弹头的炮弹在大峰山炸开,巨大的浓烟和在火球中照映的连根掀起的粗大树木和飞石在空中乱飞,大地震颤的感觉使土尔吉深信,让对方连气都喘不过来的猛烈轰击,不要说人就是蚂蚁都炸得七零八落了,步兵攻上去只能和死人“战斗”了。猛烈的炮轰消除了新兵们的极度慌张,似乎从隆隆的炮声中找到了胆量,像在威风锣鼓下抢鞭炮的孩子们,这是土尔吉第二次参战的感觉。

  时间像子弹一样快速滑过,震耳欲聋的炮声丝毫没有锐减的意思,突然背上被什么击打了一下,土尔吉正要掉头一只大手压着他无法转身,排长宋建尚的半边脸正好与他持平。宋排长嘴里叼着半支烟,在猛吸几口后,那嘴里冒出的浓浓烟雾几乎遮盖了脸的下半部,浓烟裹挟着话音传入他的耳朵,“看见了吧,藏老弟,到了该我们使刀弄棍的时候了,这么多的炮弹送给对面那些****的,够他们受的。有美国盟友提供充足的枪炮,战局已今非昔比了,第一次滇西战役,日本鬼子追着我们打,那个窝囊气老子受够了,等一会儿看见红色信号弹大家就冲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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