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先生又是一副说书样，尽是之乎也者！”钱书宝不知啥时候已经坐在一旁，静静地听二人说兵法，突然打断郭瞎子的话，要他说白文。
“孙子说：地形有通的、有挂的、有支的、有隘的、有险的、有远的六种形式。我军可以往，敌军可以来的地形叫做通；在这种地形作战，应先占领高地，利粮道，这样就十分有利。可以前进，难以后退的地形叫做挂。在挂地形上作战，敌人无备，我军突然攻击，就可获胜利；若敌人有所准备，出击又不能取胜，加之难以返回，就很不利了。我出击条件不利，敌人出兵也不利，这种地形叫支。在支形地域上，敌人即使以小利诱我，亦不能出击，而应首先率军撤退，待敌人出击一半时而反攻，可获胜利。在两山间有狭窄通谷的隘形地区作战，如果我先占领，一定要在隘口布兵待敌；若敌人先占据隘口，陈兵据守，就不要去打；如果敌人只占据了隘口的一部分，并未布兵阵全部封锁，则可以进攻。在险形地域上作战，如果我先占据险地，一定选择高阳之处来等待敌人；如果敌人先占险地，就率军离去，不要仰攻敌人。在远形地区作战，双方地势均同，不宜挑战，勉强求战就不利。”
小石头和宴大彪也听得津津有味。
“凡兵有走者、有驰者……”郭瞎子发现自己又说得文绉绉的了，忙换成了白话：“军事上有走、弛、陷、崩、乱、北六种情况，这六种情况，不是天时地形的灾害，实是主将的过失。凡是地势均同而以一击十的，必然败逃，这叫做走兵。士卒强悍，军官懦弱，指挥松弛，叫做弛兵。军官强杆，士卒懦弱的，战斗力必差，叫做陷兵。部将怨怒，不服从指挥，遇敌忿然擅自交战，主将又不了解他们的能力而加以捧制，必然崩散，叫做崩兵。将领无能，不能严格约束部队，教导训练没有明确的理论、方法，官兵关系紧张混乱，陈兵布阵杂乱无章，叫乱兵。将领不能判断敌情，用少量军队抵抗敌军主力，以弱击强，行阵又无精锐的前锋，叫做北兵。这六种情况者卩是取败的道理。”
穆秀兰拿出自己的水袋递给郭瞎子。
郭瞎子仰头喝了两口，继续说兵书上的道理：“孙子说了，地形是用兵的辅助条件。判断敌情，制定取胜方略，考察地形的远近、险易！这些是主将必须履行的职责。知道这些因素而指挥作战的人必胜，不懂得这些而指挥作战的人必败。所以从战争的道理上看，必然会胜利，就是说委员长下令不战，主将一定要战也可以；如果按战争实况的发展，无胜利条件，虽委员长说一定要打，也可以不打。总之，进攻敌人不求虚名，撤退防守不避罪名，保护黎民百姓，有利于国家，才是兵家之根本。”
“杀鬼子用得着如此辛苦地背书啊？猴孙子才不找这个辛苦，凭我手里的见风长也是杀鬼子！”孙大壮没听懂，说了句风凉话走开了。
郭瞎子白了孙大壮一眼，趁着兴致继续往下说：“知道我方的士卒可以进攻，而不知敌方不可以攻击，胜利的可能仅为一半；知道敌方可以进攻，而不知我方士卒不可以进攻，胜利的可能只有一半；知道敌方可以进攻，知道我方士卒可以进攻，但不知道地形不利于作战的，有一半胜利的可能。所以知道用兵的人，他的行动准而果断，他的举措随机应变，变化无穷。因此，了解对方又知道自己，胜利就会不断；通晓天时地利，胜利就会无穷无。”
吴红金听到这里，站起来向郭瞎子一抱拳，深深地作了个长揖。虔诚地说：“先生深谙兵法，当力辅当家的，吾枉为军师，先生才是真正的军师！”
郭瞎子忙站起来还，说：“不敢！不敢！说书人多读了一字半文，岂敢以师尊自恃（吴军师快快收起褒奖！”
吴红金又寒暄了两句，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问郭瞎子：“先生何以说当家的把我们逼上绝境却是用兵之精妙呢？”
“郭瞎子也是刚刚上了大白岩才明白，当家的想方设法巴山畸调出来，把咱们逼上大白岩，不仅让我们百十号人缠住了山畸的一个大队，更重要的是有可能调出更多的鬼子。如果我猜得不错，山畸大队的包围圈以外还有好几层张网以待！”
“还有更大的包围圈？”
“不止一层，可能还有好几层！”
“我们这点人值得鬼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吗？”
“这点人当然用不着，区区一个山畸大队足矣！”郭瞎子站起来指了指远方的晨雾，颇为自信地说：“那些烟雾里一定有一层鬼子围着新四军，更远的地方还有更多的鬼子围着趁火打劫的中央军！”
“先生的话有点玄吧？”石义仁一直没有说话，听到这里忍不住问：“明明知道这里面是个圈套，谁还会傻乎乎地往里钻？”
“这就是当家的高明之处，她故意把鬼子的死穴透露给几方，他们都冲着这个死穴而来，不钻才怪，不围更怪！”
“天哪，小小大白岩竟有如此大的卖相？”
“这就是战略天才的诡道！从古至今，真正的兵家是用战略牵制敌人，战役打击敌人，战术消灭敌人。可我们当家的反其道而行之，把干饭稀饭蒸饭烩成一锅煮，自己就做目卩添柴力卩火的4、媳妇！”
“结果会咋样？会不会是三败俱伤！”吴红金陷人了思索。
“结果只有一个，鬼子的丁字阵被打乱了！最大的输家是鬼子！”此时的郭瞎子真可谓大白岩上最意气风发的人，挥手向群山，“我们现在站在大白岩上，主宰着谁可以上来，谁不能上来！”
穆秀兰兴奋得带头鼓掌，掌声虽然单调脆弱，但也引起了大白岩的共鸣，那些从没有鼓掌习惯的绿林好汉，不由自主地跟着拍起了巴巴掌……
沙坪口的情势正如郭瞎子所说，千头万绪，一团乱麻。
中央军A师在老鹰口集结后迅速向沙坪口移动。
带兵师长正是当年跟岳如飞做生意的谭庆洪，跟在他身边的情报处长就是当年的侍卫田秀武。谭庆洪对军部将情报处长放在自己身边的用意心知肚明，实际是对他安了只眼睛。
田秀武跟谭庆洪同坐一辆吉普车，但他还是像过去一样，坐在前排的副驾驶位置上，以示对曾经的主子一种尊敬。可他现在跟谭庆洪说话的语气较从前大不一样了。“师长，据我的情报，日军抽调三个大队去沙坪口，并不是围剿新四军的两个团，也不是去捉几个捣蛋的小毛贼，而是要抢占大白岩，为易城会战切断中央军进退路作准备。”
“秀武老弟，你我兄弟好几年，想不想听我说点实话？”谭庆洪坐在后面，然气，田武能到的。
田秀武平视前方，谦虚地说：“师长的教诲属下一直铭记在心，我来就是要听师长训示的！”
“我不这么看，区区一个大白岩不值得我们兴师动众，它的战略位置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重要。”谭庆洪打开了话匣子，“大白岩不过是个岩堡堡，向西贯穿的大白山脉只有野人出没，、鬼子才不会去那里搞共荣。”
“师长的想法是，大白岩没那么重要，可能是小鬼子的圈套？”
“我看是这么回事，小鬼子正找不到机会收拾我师，这回倒好，放出个战略高地作诱饵，骗我们上钩。”谭庆洪越说越激动，“我谭庆洪在这块地盘上摸爬了好几年，那个旮旯该屙啥子屎，闭着眼睛也能数落出道道来。可他们待在作战室小题大做，硬说小鬼子是为切断我部进退路，为易城会战作准备！”
田秀武应和着谭庆洪的牢骚，听他继续往下说。
“人家小鬼子在沙坪口摆了个丁字阵，我们和新四军都按上去，东南西三方牵制了我们好几个军，陪人家看白水湖里的水鸭子，实际上小鬼子早已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了！”谭庆洪说到激动时，起身拍拍田秀武的肩膀，拉长了音调说：“我敢提着脑袋跟上峰打赌，丁字阵里剩下的鬼子总计不足一个旅团了。”
“师长凭什么敢拿脑袋打赌？”
“就凭小鬼子向沙坪口增兵的三个大队！”谭庆洪非常自信地判断，“如果丁字阵里有足够的部队，哪里抽不出几个大队来抢占大白岩，还需要从易城前线调兵吗？再说，抢占大白岩用得着三个大队吗？屁股大块岩坎，挤得下一个大队就不错了！”
田秀武没有做声，默默地听着。
一阵炮声打断了谭庆洪的高谈阔论，警卫排冲上来紧紧地将吉普车围住。
“报告师座，我们已进人沙坪口外围阵地，前方三十里，日军正在跟新四军团战！”
“就地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拔！”
“师长是要坐山观虎斗？”
“哈哈哈！坐收渔利难道不是更省事吗？”
“如果新四军抢先占领了大白岩呢？”
“可能吗？就是我们肯让，小鬼子不一定肯呢！”
“如果出现意外，师长不怕上峰治我们一个贻误战机的罪名吗？”
“老子脚底板都磨起了血泡，前面敌情不清，部队就地待命也是为了捕捉战机，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哪个敢说我贻误战机！”
谭庆洪有些生气了。他斜视了田秀武一眼，向参谋长招手说：“传我命令，各团以营为单位保持作战队形，工兵营立即抢修工事，作好战斗准备一发炮弹落下，三个警卫飞身上前将谭庆洪压趴在地。
“报告！”参谋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两个团被日军分层包围，但****似乎有意牵制日军，现正向大白岩方向移动。我部左侧二十里，有日军大部队推进，目前还不明白他们的意图……”
“行了！行了……老子知道小鬼子的意图，就等我往套套里钻。”谭庆洪掀开身边的卫士，又向参谋长发布了一道命令：“命令部队后撤五里，避开与日军遭遇！一旦日军与共军两败俱伤，咱们再行动。”
“别忙！”田秀武叫住参谋长，走到谭庆洪面前，小声问道：“师座，鬼子正在向大白岩增兵，看样子是势在必得，我们后撤妥不妥？万一上峰追查下来，师座可是不好说。”
“师座是不是再考虑考虑，如果现在抄到围歼****的小鬼子后面，打他个措手不及，不仅****可以解围，还可以抢到进人大白岩的先机。”
谭庆洪火冒八丈，瞪了参谋长一眼，大发雷霆：“老子是这里的最高长官，直接对委员长和党国负责，你敢不执行老子的命令？”
田秀武很是尴尬，他明白谭庆洪的一瞪一吼都是冲他发的。想到自己的一番苦反倒成了驴肺，一股莫名的怒火翻腾起来。正要发作的时候，却被谭庆洪的背影给挡住了。
田秀武想起临来之前，战区司令亲自打电话给他下密令，如果他有畏敌情绪，不按战区命令抢占大白岩，以贻误战机就地枪决。田秀武当时就明白了，上峰早已对谭庆洪消极待战不满，这次让自己随行督战，是要找到处决他的借口。
“师座，临来之前司令长官交待过，A师的目标就是抢占大白岩！”参谋长干脆把上峰的意思挑明了。
“姘妇丢了娃儿，野老公不心疼！老子苦心经营了十几年，他司令长官凭啥5更要老子往鬼子嘴里送？”谭庆洪从腰里拔出手枪，指着参谋长的脑袋，恶狠狠地吼道：“敢违抗命令，老子现在就毙了你！”
“师座！参谋长说的没有错您是不是再考虑……”一旁报告情况的参谋上前劝和。
砰！谭庆洪一摆手，参谋应声倒地，脑浆飞溅。
“师座一”参谋长想再劝。
“住嘴！不然老子毙了你！”谭庆洪又拿枪顶住了参谋长的脑袋，狂叫：“快传命令，后退五里！”
田秀武紧咬牙关，神情严肃地盯着谭庆洪手里的枪，一动也不动。
砰！参谋长应声倒地。
砰！砰！砰！又响起了一连串的枪声。
谭庆洪砰然地。
“参谋长一”几个参谋扑过去。
田秀武也扑了上去。
“起来吧，死的不是你！”田秀武上前一把将参谋长提起扔上吉普车，对作战参谋发布命令：“传参谋长命令，部队向大白岩方向强行军，务必抢在新四军前面占领大白岩！”
田秀武带着A师扑向大白岩，进了鬼子的第三层包围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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