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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生再见》 作者:何顿

第44章

  “她是妓女,人人都可以弄的。”“不要说她是妓女,我不准你这么说东北姑娘小丽。”黄抗日觉得他疯了:“你不是神经错乱了,而是疯了。”“班长,你不够仗义。我的这点小要求,你也不满足,你将来怎么带兵?”“晚上出去是违反纪律的。”“所以我要你陪我去!”田矮子坚决地说,“给你两个选择,陪我去,要不,你就把菜刀递给我,我要割了这玩艺,好断子绝孙,让你内疚一辈子。”黄抗日觉得田矮子很可笑:“我看你是真疯了。”“是疯了,被他们逗疯的,还有你你你!”“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田矮子痛苦着脸说,脑海里尽是孔老二、江苏人、张排长他们灌输的那个东北姑娘小丽又美丽又大方的迷人形象,“我田国藩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没睡过一次女人,不知道女人的滋味,要是我死了,会有多大的遗憾你想过吗?而你——有老婆,睡过女人,你死了,比我心安理得,所以尽管我被打死了,进了和尚说的极乐世界,我也不晓得什么叫极乐,这不可怜么?你却不肯陪我去,你太狠心了。”

  黄抗日同情地瞅他一眼,觉得他既横蛮又可怜:“你真的从来没弄过女人?”“我骗你是猪,”田矮子说,“孔老二和江苏人、张排长是故意刺激我。如果你今天不陪我去,我就把这命根子割掉,你可以把菜刀递给我吗,班长?”黄抗日说:“菜刀在那里,要割你自己去拿。”

  “我要你递给我。”“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的。”

  “为什么你就一点也不可怜我?”田矮子脸上堆积着许多难过,“我这些天,天天晚上梦见东北姑娘小丽,天天晚上,知道吗?一梦见她,我心里就波涛翻滚,一刻也不停留地翻滚,翻滚得我全身难受。那种难受,让我真想把自己的命根子割掉。我都想对自己下毒手了,你还不愿陪我去,你真做得出——,你还是我的班长吗?”

  黄抗日不语,觉得田矮子实在是又可恨又可怜:“睡觉吧,有话,明天再说。”田矮子又气愤道:“明天?假如明天日本鬼子突然进攻,我们还能偷着出去?

  要是我被日本人打死了,而你还活着的话,你会记得我今晚说的话,我相信你会心生愧疚。而我呢,会在九泉下恨你……哦,假如我进的是极乐世界,而你死后,阿弥陀佛如果引你进极乐世界,我会站在极乐世界的门口咬你,因为你没陪我去红苑楼找东北姑娘小丽。”

  黄抗日想起了桂花,那是他的女人。黄抗日叹口气,瞟眼田矮子说:“那你恨吧,你反正无理取闹惯了,还爱乱咬人,我有什么办法?”

  “班长,你下决心不肯陪我去?”黄抗日的脸庞上忽然飘着很多思念,“我有桂花。”“桂花?桂花是哪个?”“我老婆,她的名字叫桂花。”

  田矮子向往女人的样子问道:“班长,你老婆桂花漂亮吗?”黄抗日就张开宽嘴笑,嘿嘿嘿嘿。“还还还过得去。”田矮子的眼睛发亮了:“班长,你老婆喜欢你弄她么?你要说真话。”

  黄抗日瞅着一脸焦虑的田矮子,“你问得太没边了。”田矮子做出乞求的样子说:“班长,求求你,求你陪我一起去见见东北姑娘小丽。”

  黄抗日见他没说那些混账话了,就担心道:“我怕违反纪律。”“你怕违反纪律,那我就更怕违反纪律。龙连长盯着我,想整死我,你没看他今天看我的眼神?仿佛要吃了我田国藩,”田矮子说,“常言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如果陪我去,我会记你一辈子的好。你不陪我去,老子就割了自己的玩艺,那你就得负全部责任。”

  黄抗日真想给他一耳光,把他打醒,但一看对方,目光炽热,一种疯狂的样子,便忍不住刺他说:“你割吧,反正这东西吊在你裤裆里也是多余的。”

  “你就这么冷酷无情?看着你的兄弟割命根子?班长,你还不如开枪打死我,”田矮子指着枪,“班长,只要你一勾动扳机,我就再也不会跟你吵了。”

  黄抗日嘿嘿嘿嘿笑,“你还是留着自己这条命打日本人吧。”“那你陪我去红苑楼,”田矮子死缠着他道,因想象而激动得鼠脸上的肉都颤抖起来,“万一龙连长发现了,你可以向龙连长解释,说我们白天要做饭给连里的弟兄吃……再说,两个人承担责任,总比我一个人受责罚好些。”

  两人去了,去红苑楼。红苑楼在银盆岭,是一家上下两层楼的房子,门楣上一块黑匾,写着“红苑楼”三个红漆字,几只灯笼挂在门上,就一副灯红酒绿的热闹感觉。红苑楼里满是客人,还有一大群当兵地守候在门厅里等着,小青、小丽和小芬等姑娘们都在忙着接客,黄抗日和田矮子挤进去,老鸨都懒得理睬他俩,因为客人实在太多了。田矮子见门厅里坐着这么多当兵的,心就焦虑,见一个肥胖的老女人坐在一张椅子上,就猜她应该是红苑楼的老鸨,立即走上去说:“那个东北姑娘小丽在哪间房?”

  老鸨瞟眼田矮子,指着大厅里坐着的一大群焦急、烦躁的军人说:“你去排队吧,想弄她的人多着呢,都在这里排队。”

  田矮子说:“这么多人?这要排多长时间?”老鸨说:“你们下半夜再来吧,上半夜,你们就不要指望和她睡了。”田矮子问:“如果我多给点钱,可不可以插队啊?”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尉军官见田矮子这么说,一把揪住田矮子的衣领:“插队?

  老实站到后面去等。”说着,中尉军官把田矮子往门外猛地一推。

  田矮子正要申辩,没想到中尉军官会推他,没站稳,仰倒在地,倒前还撞了下站在他身后探头张望的黄抗日。田矮子愤怒地爬起来,正要发火,见推他的军人身材高大且领章上有两杠,就不敢发飙,通红着脸,气得说不出话来。黄抗日拉下他的胳膊,“走吧,这里人太多了,”他对田矮子说,“下半夜都不见得轮得到我们。”

  田矮子在众官兵面前丢了脸,不敢再横。两人退出红苑楼,又去别的妓院,旁边一家妓院也满是军人。还只是走到门前,就听见嘈杂的说话声。年轻的军人们坐或站在门厅里抽烟、喝酒、大笑和讲着下流话,都是这个团那个师的,说话一个个横得很。黄抗日和田矮子只好退出来,又走进了第三家妓院,然而第三家妓院也客满,也有很多官兵在等待叫唤,也在那里骂娘、抽烟、喝酒、大笑和说着下流话。接着,他们再走进一家妓院,这家妓院里也满是军人,也在排队等候,边抽烟和说下流话。一老鸨对田矮子说:“河那边有的是妓院,西湖桥、碧湘街全是青楼,那里妓院多,你们去那里吧,下次再来这里玩吧。”

  长沙西郊与长沙城之间流淌着一条河,名叫湘江。这是在湖南境内流淌的最大的一条河流。河面宽广,有机房船过河。黄抗日不想去了,因为这来去的路上花的时间会很多,明天一早还要爬起床为全连官兵淘米、洗菜什么的。黄抗日说:“我们回去吧。”

  “回去?既然出来了,不达到目的就回去?你就是这种人?”黄抗日说:“没办法啊,到处都是排队的,我们来晚了。”“不晚,再晚,今天也要办成这事。我们湘乡人干事是一杆子插到底的,曾国藩是这样的人,我也是这样的人,”田矮子坚决地说,“你们湘南人干事总是三心二意,怕这怕那。这也是龙连长瞧你不来的地方。我们今天豁出去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过河去。”

  黄抗日也想睡一下女人,他有五年没体验过女人的滋味了。但他也不想就这么白陪田矮子去,这些天洗菜把他的一双手冻坏了,便提出条件说:“那你明天要洗一天的菜。”

  “洗,我绝对洗。你放心,班长,”田矮子高兴道,“我不洗是猪。”两人走到码头上,一只停靠在趸船旁的破机房船正嘟嘟嘟地要开走。两人大叫着跳上船,机房船驶离了趸船,嘟嘟嘟地开向对岸码头。河上北风凛冽,吹打得脸部很疼。黄抗日低下头,缩到背风处蹲着。田矮子却无所谓,因为他身上火烧火燎的,充满了对女人的激情。他说:“啊,他娘的,到处都爆满,妓院的生意真好。班长,等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我一定要开个妓院,这样我就可以赚大钱。”

  黄抗日可没有田矮子那么大的抱负,“我只要有饭吃有衣穿就行。”“所以你这人不会有出息,”田矮子估摸说,“我猜测这是龙连长看你不来的第二个原因。”“去你的,”黄抗日说,“你真让我讨厌。”

  田矮子大笑,觉得很开心,“你可能讨厌我,但我是说实话。”“去你妈的。”田矮子又大笑,“班长,我妈可没惹你,她在家里好好的。”

  黄抗日懒得理他,望着天,天上一颗很圆的月亮,让他想起了桂花的脸蛋。船开到河对岸的趸船旁,停下。两人跳下船,顶着夜色和西北风上了岸。这是十二月里一个冰冻日子,三天前落在地上的雪已结了冰,踩上去沙沙直响。黄抗日滑了一跤,把嘴巴都跌疼了。他爬起来,怨恨地瞧眼田矮子。田矮子因有班长陪他出来玩,心情就很好,冲他大笑:“班长,走路小心点。”黄抗日揉着自己摔疼的胳膊和下颌,感到田矮子这人没一点同情心,相反,有着与生俱来的幸灾乐祸的心理,就恨道:“你是个杂种。真冷。”“我一点都不冷。”田矮子回答。两人走进碧湘街,碧湘街上张灯结彩,一张张门上都吊着红红的灯笼,灯笼在西北风下摇摆着,显得浪荡什么的。碧湘街上也有很多大兵出入,他们都抱着及时行乐的态度,因为随时都有可能阵亡。那些妓女对这些把大把大把的钱掏给她们的大兵十分友好,她们嗲声嗲气地说:“哟,兵爷,好走呀,下次再来。”

  或者:“哟,我的甜心,你来啦。”或者:“大哥,进来玩玩呀。”

  碧湘街满街都是妓院,一家连一家。她们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姑娘,她们的家乡被日本侵略军占领了,她们不愿意在日本兵的淫威下生活,只好逃离故土,逃到长沙来谋生。她们个个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姑娘,都穿着红或绿缎子棉袄,嘴都涂得鲜红,百般妖娆地迎接着喜欢她们的大兵。有两名妓女将两名雄赳赳的大兵送出门,与大兵道完别,忽然发现另外两名当兵的在门外朝她们探头探脑地张望,就热情地笑起来。这两人正是黄抗日和田矮子,他们正犹豫是走进这家妓院还是去隔壁的那家。

  “哟,我的乖乖,进来呀。”两名妓女同时说,走上来一人挽了一个。

  黄抗日和田矮子分别被两名妓女拉进一幢门厅窄小又肮脏不堪的房子,房子里灯光昏暗,有一股死老鼠的臭气。田矮子被一名脸蛋圆圆的妓女拖进了一间包房,黄抗日被另一名说一口北方话的妓女拽进了另一间包房。说北方话的姑娘大约二十岁,妆化得很艳,长一张猴脸,眼睛鼓鼓的。她把包房的门关上,转过身来就一脸慵懒状地倒在黄抗日身上,手就去抓他的命根子。黄抗日的命根子早就硬梆梆的了。北方姑娘一惊,感到自己遇到了劲敌,叫了声“噫呀”。她今天接客接得太多了,已经不行了。她歪过脸来,用一种忧郁的表情赞美他的东西道:“哟,兵爷,你好棒啊。”

  黄抗日满脸羞红,觉得自己被当众脱了裤子样。北方姑娘问他:“你干这事好厉害吧?”“不,不行。”他摇头说。北方姑娘还是不放心,“你别把我弄死了啊。”黄抗日移动了下身体说:“你说到哪里去了。”北方姑娘说:“我的腰都被你们兵爷弄得快断了。”

  黄抗日迟疑地瞅着北方姑娘,见她眼泡脸肿、面呈倦色,就不知是走还是留下好。

  姑娘并不像江苏人、张排长说的那么热情地躺到床上,又说了声:“我累死了。”黄抗日瞟眼床,床上铺着灰绿色床单,床单上有一些湿湿的印渍。黄抗日皱起眉头,好像看见他正想喝的蛋汤里飘浮着一只死苍蝇样。北方姑娘见他木木地不动,就嘻开嘴一笑,说:“来,兵爷,我给你解开皮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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