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5)

　　乔依依急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周静波忙安慰她说：“你别着急，我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孩子能吃的。”但是一扭头，却看到满屋伤兵，都奄奄一息，有的嘴唇干裂得不像样，有的高举着水壶，希望能从里面倒出一点水来……哪儿去找吃的，眼下连伤员都已经顾不上了。

　　邓嘉文看着周静波为难的表情，走到周静波身边，把孩子递给她，说：“你看好胜利，我出去找吃的。”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去，周静波叫住她：“嘉文，你要去哪儿？”

　　邓嘉文扭头说：“放心，我知道哪儿有吃的，看好孩子，等着我回来。”说着拿起放在桌上的军用水壶，离开了屋子。

　　战火气息已经弥漫到了这个村子，村子静悄悄的，似乎闻得到死神的味道，村子里的村民已经全都被疏散，偌大的村子空无一人。

　　邓嘉文从小路上走来，推门闯进了某个空房间，从屋内出来，她又来到后院，只见一只瘦巴巴的羊被拴在院中间的石碾子上，看来是这家人慌忙撤退，没来得及带走的羊。

　　邓嘉文过去，摸了摸羊的脑袋，然后从身上取下水壶，转身走到屋内，不一会儿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木盆，她蹲下身子，把木盆放在母羊身下，然后捏着羊的****，挤了两下，但是一点奶水都没有滴出，这只瘦巴巴的羊，显然也不可能有奶水。

　　邓嘉文摸着母羊的脑袋，哀求道：“乖，你听话，就给我一壶奶，救救小胜利。”

　　母羊咩咩地叫着，仿佛也很无奈。

　　邓嘉文继续说着：“乖，帮帮我，你帮了我，我就给你解开绳子，放你走，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乖，就一壶奶，使使劲儿……”一边说着她伸手握着母羊的****，轻缓地挤压。

　　母羊仿佛听懂了邓嘉文的话，咩咩叫了两声，竟然奇迹般地挤出了奶水，邓嘉文欣喜若狂，奶水源源不断地喷出，流到木盆里。

　　一队端着三八大盖的鬼子，从村口走来，他们是途经村庄，寻找补给的鬼子。

　　队长吩咐其余鬼子：“你们两个，去那边找找，你们，东边，其余的人跟我继续前进……”

　　鬼子分散而去。其中两个鬼子往邻村村庄内走去，两个鬼子都端着枪，一惊一乍地走来，到了空无一人的民房前，他们一脚踹开，进屋检查，然后空手出来。

　　鬼子骂骂咧咧继续往前走去，越来越接近邓嘉文所在的屋子。

　　军用水壶放在石碾上，邓嘉文将木桶里的羊奶全都倒入水壶里。

　　嗒，最后一滴奶滴完，邓嘉文拿起水壶摇了摇，只有半壶羊奶，也只有这样了，她叹气拧上了盖子。

　　石碾上拴着的母羊已经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哀哀的眼神看着邓嘉文，母羊看起来一副将死的模样，邓嘉文很不忍，上前解开了绑在母羊脖子上的绳套，揉了揉母羊的脑袋，说：“走吧，你走吧，想到哪儿到哪儿……”

　　母羊咩地叫了一声，想站起来，却站不起来，邓嘉文知道母羊站不起来，伸手扶着母羊的肚子，帮着它站起来。母羊勉强站起身来，咩咩叫唤着，往院外走去，没走几步，扑通跌倒，再也动不了了——母羊死了。

　　邓嘉文一脸悲伤地看着母羊，来不及犹豫，拿起水壶，离开了院子。

　　邓嘉文快步走向屋门，不小心撞翻了桌上扣着的一个盆子，她都已经打开了屋门，正要走出去，却好像突然看到了什么，忙一扭头，只见翻倒在地的盆子里，竟然是一块黄澄澄的米糕。

　　邓嘉文感到很是惊喜，又折身回去，捡起了米糕，她已经饿极了，掰下一块米糕往嘴里塞了两口，久未沾食物的嘴被一股米香填满，她一边嚼着米糕，一边露出了舒服的笑容。

　　这时，两名日本军官来到了邓嘉文所在的空屋前，用刺刀捅开房门，走了进去。

　　邓嘉文正蹲在地上，收拾沾上灰的米糕，听到门开，哗啦声响，她一愣，随即听到了身后拉枪栓的声音，咔嗒。

　　邓嘉文知道出事了，赶忙把军用水壶藏到了桌子角落，用掉落在地的木盆随手扣住。

　　这时，鬼子发现了邓嘉文，用枪指着她，问道：“喂，你的，什么人……”

　　邓嘉文不慌不忙站起来，转身看着鬼子，一脸笑容叫道：“太君。”

　　鬼子乙色迷迷地拉了拉鬼子甲的衣袖，两人淫笑起来，用日语说着话。

　　“藤本君，她很漂亮。”

　　“嗨依，你说得对，她很漂亮，让我想起了北海道的未婚妻……你的，花姑娘，你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只要你听话。”

　　邓嘉文从他们的言行举止就判断出了他们的意图，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扣在水壶上的木盆。

　　这时，鬼子松开了刺刀，色迷迷地扑向了邓嘉文，邓嘉文一脸慌张地看着二人，一边向后退一边说：“太君，不要，不要啊……”

　　俩鬼子哈哈大笑：“好，很好，这样更好……”一步步向邓嘉文逼近，邓嘉文退到了远离桌子的靠墙位置，她故意引开鬼子，生怕鬼子发现了那壶羊奶。

　　鬼子甲用刺刀挑开了邓嘉文的衣服扣子，扑了上去，就在这时候，邓嘉文的手摸到了鬼子腰间的匕首套，她的眼神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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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衫凌乱的鬼子歪倒一旁，匕首刺中其中一人的胸膛，另一个鬼子扑上来，邓嘉文捡起手枪，连开三枪，一边恨恨地说道：“你们这帮禽兽不如的东西，我要杀了你……”

　　鬼子倒地而亡。

　　邓嘉文走到桌子边，翻开木盆，拿起军用水壶，拎着米糕，踉跄离开了屋内。

　　枪声响起，刚才搜村的鬼子被吸引而来。

　　邓嘉文抱着水壶，往村外跑去，五六个鬼子扑向了邓嘉文，持枪射击，邓嘉文这次没有躲过鬼子的追击，子弹射入了她的背部，她扑通倒地，手中还紧握着水壶。

　　邓嘉文的指头挣扎地动了动……周静波抱着小胜利，焦急不安地看着屋外，她在担心邓嘉文，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孙小虎惊喜的喊声：“回来了，嘉文回来了。”

　　听到喊声，周静波急忙抱着孩子向屋外走去，乔依依紧跟在她后面，二人走出了屋子。

　　邓嘉文身上扑满了灰尘，她艰难地挪动步伐，往小胜利的方向走来，孙小虎过去扶住她，一边惊讶地问：“咋了这是？”邓嘉文一言不发，她推开了孙小虎，坚持要自己走到小胜利身边。

　　周静波发现了一点异常，她看到了地上的血迹，慌忙把孩子递给乔依依，走过去搀扶邓嘉文。

　　邓嘉文走到了小胜利身边，把水壶取下来，伸手……周静波看到邓嘉文的后背一大片殷红的鲜血，心惊道：“嘉文……”

　　邓嘉文用力地伸着手，想把水壶递给乔依依，乔依依赶忙过去，接住了她手中的水壶。

　　邓嘉文露出了最后一个笑容，弯曲膝盖跪倒，扑向了地面。

　　乔依依和孙小虎这才看到邓嘉文的背部，中了三枪，但她竟然凭着信念，回到了救护队，把羊奶带了回来。周静波、乔依依看着手中的水壶，蹲在死去的邓嘉文身边，泣不成声。

　　小胜利哇哇地大声哭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日军飞行大队的飞机呼啸而过，炸弹如雨，洒落向189团阵地。

　　炸弹炸开，阵地一片狼藉，189团所在阵地就像花卷一样，被炸翻了一层又一层，许多战士牺牲，战壕里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

　　陈翰云正缩在一角，通信兵递过电话，陈翰云赶忙接过电话，焦急地说：“团长，余团长，我是陈翰云，援军什么时候到，什么，不知道……不行了，再打下去，我们一个团都要打光了，全都死了，余团长，团长，援军什么时候到……”电话里没有了声音，陈翰云看了看电话，对通信兵吼道：“怎么回事？”

　　通信兵回答说：“可能是电线被炸断了。”

　　陈翰云用力将电话掼在机器上，拿起微冲，往战壕中走去，抬起头，只见轰炸之后，漫山遍野的鬼子开始向战壕内如潮水般涌来。

　　陈翰云一拉身边的机枪手，问：“还有多少子弹？”机枪手一滑，倒在地上，他的脑门上一个血窟窿，人早就死了。

　　陈翰云拉住通信兵，说：“你来……”通信兵怯怯地抱住了机枪，陈翰云扭头大声吼道：“活着的，都给我拿起枪，准备战斗。”零零散散处在各处的战士，又重新拿起了枪。陈翰云在战壕一侧喊：“别着急放枪，等鬼子靠近再打。”战士们聚精会神地等待着。

　　大队鬼子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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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翰云一挥手，说：“打……”他手中的冲锋枪随即射出一道火光。

　　机枪，手榴弹，子弹，所有的炮火都倾泻到山坡之上。

　　邓嘉文的尸体被平放在院落中央，白色的床单上，她年轻的生命如同没有来得及绽放的花朵一般，凋谢了。

　　乔依依抱着小胜利，周静波，还有孙小虎看着邓嘉文。不知何时，屋内的伤兵也都从屋子里走出来了，站在了他们的身后。

　　周静波默默地举起了手，向邓嘉文行军礼，伤兵们也都举起了手，向邓嘉文的遗体行军礼。

　　天空中，日军飞机轰炸完毕，呼啸而过，阵地上猛烈的炮声传来，救护队的地面也开始震动。

　　周静波担心这里被轰炸，忙劝说：“大家赶快进去……”但是所有的伤兵都没有动，他们站在原地，看着周静波和乔依依。

　　一个伤兵恳求道：“护士，给我把枪，我还能打。”队伍里立即有人附和说：“对，我也能打。”躺在担架上的伤兵，伤重的伤兵全都呜咽地喊起来：“我们能打，护士……”

　　周静波和乔依依相互看了看对方，两人沉默着没有说话，这时，孙小虎把自己手里的枪拿起来，递给最前面的一个断了一条腿的战士，说：“拿着。”

　　孙小虎振臂一呼：“兄弟们，跟我到前线，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伤兵跟着孙小虎，走向了189团阵地。

　　189团渐渐无法抵挡小鬼子一波又一波的进攻，阵地里杀入了鬼子的先头部队，双方展开了肉搏战。

　　陈翰云杀红了眼，一刀劈死了一个鬼子，就在这时候，189团阵地后方传来喊杀声：“杀啊，兄弟们……”陈翰云一愣，还以为是救兵来了。

　　鬼子被突如其来的子弹惊骇住。

　　是伤兵，伤兵们在孙小虎的带领下，以残缺之躯，杀回了阵地，他们和鬼子拼了，用自己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杀敌。

　　陈翰云一刀砍死了一个鬼子，鬼子身上喷出的鲜血，溅了他一脸，鲜血蒙住了他的眼睛，他看到整个阵地一片血红……伤兵们两个，甚至三个杀一个鬼子，每杀掉一个鬼子他们就要牺牲两到三个战士。

　　周静波和乔依依也拿着枪，瞄准鬼子射击。

　　陈翰云杀红了眼，高举着战刀冲向了鬼子堆里。

　　杀戮，无休无止的杀戮……鬼子的进攻暂时停止了，战壕内只剩下几十个活着的战士，陈翰云对孙小虎说：“点点数，看还有多少人。”

　　孙小虎走到战壕中，喊：“报数……”

　　战士们依次喊道：一，二……

　　这时，通信兵跑步过来，他向陈翰云报告说：“团长，司令部的电话刚刚接通，军长说前来增援的150团，被日军第三师团阻击，全部阵亡，丁护国团长也英勇殉国了。”

　　陈翰云沉默着站起身来，通信兵拿过一封信笺递给他：“这是常德师部发来的急电，通令全师死守常德，做最后之抵抗。”

　　陈翰云接过电报一看：弹尽，援绝，城已破，职率副师长，指挥官，师副，政治部主任，参谋主任，固守中央银行，各团长划分区域，扼守一屋作最后抵抗，誓死为止，并祝胜利。74军万岁。

　　陈翰云神情一震，高喊：“集合队伍，德山保不住了，师部命令全部撤守常德城，我们要和鬼子拼最后一口气。”

　　战士们陆陆续续地集合起来。

　　陈翰云走到乔依依和周静波身边，问：“救护队还剩多少人？”

　　周静波和乔依依相互看了看，没说话。救护队也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陈翰云看了看乔依依怀里的孩子，伸手触摸，孩子抓住了他的手指头，咯咯地笑出来。

　　陈翰云也笑了笑，对乔依依说道：“撤吧。”说完他大步朝山林方向走去。

　　所剩无几的队伍，跟着陈翰云往后撤退。

　　小鬼子已经占领了189团原来的驻地，漫山遍野的鬼子，将整个山林包围。

　　陈翰云带领着所剩无几的部队，走到了山口一带，正要下山，却发现山下通往常德的唯一通道，一队日军正在通过，陈翰云挥手示意队伍停住，等日军过去，他们才能继续开路，前往常德。

　　然而此时的后方，藤堂正指挥着部队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小山头。

　　孙小虎从草丛中俯身走到陈翰云身边，说：“团座，后面的鬼子快扑上来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