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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下)》 作者:陈海星

第20章

  “政委练的战地救护员很管用,三中队那边有几个伤员,经他一包扎就没事了。”

  “大队长,你看!敌人又合到一处向西追了!”

  “恐怕是被吓怕了,随时调整队形,想以此扰乱我们的思路。”苏达月说,“静观变化,不要轻易改变计划。”

  “大队长,你说一号和政委现在到了哪里?”方正中说,“万一碰上这群疯狗怎么办?我真担心他们路上的安全!”

  “你不是在场吗?我要派人送,他不让嘛!”

  “嗨!……不过没关系,一号历经了多少艰难险阻,总能逢凶化吉的。”

  正说间,向天成收缩了阵地,用一个连从岭下中段悄悄运动上来了,另一个连一字摆开从后面跟进一方正中:“大队长,你看敌人是想分割包围我们!”

  “报告大队长!我们前方发现了敌人。”三中队派人来报告新1清况。“多少人?”

  “一个前锋连。”

  “跑步回去告诉中队长,沉住气,”苏达月说,“放近点打!”

  “是!”

  苏达月见情报员跑远了,对方正中说:“你们张网以待,我去三中队看看。”

  向天成吃准了岭南的游击队一中队,咬住不放,刚一靠近就高喊:“兄弟们冲啊!”

  三中队中队长得到情报员传回的命令,一心近战歼敌,硬是等到五十多米时才喊同志们打!”

  埋伏在战壕里的三中队,听见中队长的枪声一响,排枪齐射、手榴弹雨点般地飞向敌人!向天成傻眼了,自问:“明明敌人在岭上,怎么在这里打响了?”一拍脑门突然想起:“我中了小胡子的迷魂阵!”他还没来得及喊“撤”,二中队见被诱的敌人反向岭子去了,也反向回追,向天成虽然没进口袋,反转过来陷人了游击队的三面包围之中。他发觉东面没有枪声,急令:“兄弟们向东突围!”

  ****拼死东逃,苏达月下令让一、三中队急行向东追击,意图超前封住口子。不料战线急速拉长,本来人数就少的游击队人员稀疏下来火力就减弱了,眼看着向天成朝小白岩方向逃走了。

  苏达月下令停止追击,让游击队员们沿路返回,捡干净****丢下的枪支、弹药。三个中队最后在岭南的草坪上集中休整。苏达月在队前讲话说同志们!这一仗我们虽然未获全胜,但为二大队的转移多争取了两个多小时时间,估计已安全撤出了!现在,大家把武器、弹药检查一下,每人最多带十颗手榴弹、三百发子弹,互相调剂,把不能用的或用不了的枪支、弹药交到大队送地方保管,轻装才能再上阵!”

  游击队员们紧张地进行着再战准备。

  “报告小队长!我多了三颗手榴弹。”

  “报告小队长!我换了支缴来的好枪,这支能用的交给你。”

  小队长接过枪笑着说:“你舍得?”

  “有啥舍不得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反正下一次蒋该死又会给我们运来!”

  枪声停了不久,地方党组织派来的担架队就到了。苏达月对带队的刘书记说:“这次没有重伤员,麻烦你们把这些枪支、弹药运回去保存起来。”

  刘书记:“苏大队长,乡亲们给你们煮的腊肉干饭我们挑上来了,听说你们连着打胜仗,大家都高兴得彻夜不眠,说我们快盼到天亮了!”

  苏达月沉痛地说:“谢谢乡亲们!我们离开了,请你们把战场上的****遗体都埋了,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

  刘书记:“请大队长放心,我们一定照办。”

  开完饭天黑,游击队分三路转移,苏达月对三个中队长说:“一、二中队直奔安坪,一路避战,任副参谋长派水上分队在那里接应我们。三中队随我牵住敌人,掩护撤退。”

  司仲坐在滑竿上一直担心沙智岭的战斗,他打算和鄂为民到小白岩住一晚,第二天去板桥战地医院看望伤病员,再转二大队去。可天已打麻烟子,赶不到小白岩了。

  滑竿拐进一条沟,没走多远来到一个小场街口,司仲问:“这是什么地方?”

  抬前杠的队员答道不知道,一号我走错了,不应进沟。”

  司仲忙说:“停轿!”双手搭在滑竿上一撑,脚尖轻轻落地一看一“停下盘查!,司仲还没看清前面是怎么回事,三个保安军就提着马灯凶巴巴地走过来了。

  司仲一看是保安军,心想:“是尹老二的队伍巴?”赶紧掏出三个大洋,递给喊话的保安军每人一块。然后问:“兄弟,请问你们这里的长官?,

  得了钱的保安军态度稍好了一点,那个上士反问:“你是干什么的,认识我们尹团长不成?”

  “啊!我是做生意的。”司仲一惊,他怎么到这里来了呢,这是什么地方?于是问,“你们是保安一团?”

  “正是,有何公干?”

  “请问尹团长在吗?”

  上士一听,连连点着头说在,在,在!你要会他?”

  “我是他朋友,川东药材公司的符老板,我们去小白岩收药材,走迷了路哪知碰上了你们,请通艮一声!,

  上士说正好尹团长在这里督阵,明跟你说了吧:今儿你要是认不得尹团长,擅闯军事封锁线,叫你有来无回!蒋司令有令:麻雀也不让飞过这个卡子!”他脸上马上展开笑容说:“既然你是尹团长的朋友,那就另当别论了,你稍等我马上去报告!”他又招呼另两个士兵:“端板凳让客人坐,我进去报告。”

  站在一旁的四个队员早已放下滑竿,左手叉腰右手伸进腰里紧握着二十响手提式快慢机,准备随时应战。幸好天黑他们的神情没被保安军发现。司仲却透过马灯的余光看见了,等上士一走马上指着一条长凳说:“兄弟们坐呀,走了一天还不累?”

  司仲见轿夫们坐下,拉过另一条凳对鄂为民说:“你请坐!

  鄂为民刚坐下,尹老二在两个提着马灯的弁兵护卫下走了出来,近前一看三哥!你啥时到的?”喊毕,紧紧地握着司仲的手说,“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山野里来了?”

  司仲笑着说:“刚到,天黑了,来借个宿。”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司仲指着上士开玩笑说:“我们本来要去住旅馆,是这位长官请我到这里来的。”

  尹老二瞪了上士一眼说:“你们又在老百姓面前耍威风了,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上士连忙往司仲身后靠,司仲笑着说:“没有,没有,他们都很谦和,要不你我兄弟怎能见上面?”

  “好吧,符老板求情就饶了你们。”尹老二也笑了起来,对着上士说,“赶紧去告诉大师傅,把最拿手的饭菜端上来,今天我要和符老板一醉方休!”

  “是!”

  “回来!”尹老二又对上士特别交代,“那四个轿夫,也不能怠慢,都要吃好喝好。否则我拿你是问!”

  “是!”

  上士去了,司仲又转向尹老二介绍说,“这是我请的药师,鄂为民博士。”又鄂为民介绍:“这是尹团长!”

  尹老二躬身拱手笑着对鄂为民说:“鄂先生好!”

  “尹团长好!”西装革履的鄂为民大大方方地一笑。

  “请,屋里说。”尹老二忙对司仲和鄂为民说。

  尹老二把司仲和鄂为民引进客屋,给二人各泡了一碗茶递上说:“山野简陋,还望二位海涵!”

  司仲笑说:“擅闯禁地,实属天黑轿夫走错了路,决非故意找你麻烦。”

  “三哥,你这就是见外了。”尹老二诚挚地说,“我来吐祥就听说符老板是蒋司令的好朋友,为人豪爽,广交名士,早想登门拜访,只因军务在身没有机会相见。今天上苍相助,让我们兄弟相见,实该庆贺!”

  “鄂先生是学医的洋博士,也精通中药。”司仲转过话题说,“在板桥!

  吐祥都开有诊所,研究中草药,我请她到山里考察,准备再建两个中草药种植基地。”

  “这是大好事呀!”尹老二说,“三哥,你这条路走对了!既无风险,又可赚钱!”

  “是,外面很看重我的药材质量,供不应求。特别是广州、武汉订得多。所以,我不得不扩大种植面积。”

  尹老二怕冷了鄂为民,转头说:“医生是救命之神,以后请多关照。三哥是我的再生父母,他的事比我的事重要!以后有用得着兄弟我的地方,请吱一声,我唯命是从!”

  “彼此,彼此!”鄂为民微笑着说,“久闻尹团长大名,今天一见果然不凡!我也是开县人,从小跟家父在外读书,学成回来又在外做事,所以与老乡交往很少。”

  “您,家在哪住?”尹老二恭敬地问。

  “谭家坝石围墙。”

  “啊!白鹤林里的中西合璧的休闲别墅山庄一天万哥的小妹?”

  “是,您认识我哥?”

  “三哥的生死之交,当然就是我的好朋友啰!你们家我送伯母去过多次。”尹老二问,“一别十多年了,天万哥在哪里,可好?”

  “在上海做生意,也是搞药材。”鄂为民笑着说,“前不久收到他来信说,也想到恩施来看看。”

  “快叫他来呀,如今的政治家都从商了,是国家之悲哟!”尹老二十分高兴地说,“到了鄂西,欢迎他到七曜山来看看风景,我看这里不比善字山差!

  “好,我一定把你的邀请带给他!”

  “射射!”尹老二叫道,“勤务兵!把我侧边目两间客房收拾出来,去旅馆租两套上等铺陈。”

  “是!”

  ……酒足饭饱之后,司仲对鄂为民说:“你去休息吧,我还要和尹团长叙叙旧“好,那我过去看书。”

  尹老二拿起电筒说三哥,我们送她去。”

  出客室,向左走了几步再拐向前,又走不远尹老二说就在这里,他同时掀开两扇门说:“鄂医生,女士优先由你选!

  鄂为民:“啊!这么漂亮的陈设,在这大山里可是稀罕!”

  尹老二见笑了,这家财主几个儿女都在南京、上海做事,所以身居大山不显土。”

  鄂为民进了就近的一间,说请回巴,晚安!”

  尹老二:“晚安!”

  尹老二见鄂为民关好了门,转身对哨兵说:“往下传,看好大门,今夜不准任何人人院打扰!”说完,将司仲带进另一个小四合院。

  进到一间十分讲究的小客室后,尹老二对司仲说:“这个小院,是老庄主为他留洋回国的£儿子结婚修的,小两口回来住了两天,拒绝了继承家业的要求,双方回南京商号去了。一直空着,这回借给我们用了。”他给司仲倒了一杯茶后,坐下说三哥,高梁山一别数年,我无时不在想念你和二哥!”

  “你”“没关系,这里说话方便。”

  “我路过万县,几次想去看你,又怕给你添麻烦。”

  “三哥,你对我的恩情我下辈子也还不完!”尹老二诚恳地说,“你是嫌弃我了?”

  “不,我早说过:人各有志,概不勉强。我们不是都没走原来的路了吗?

  “二哥也没嫌弃我,他去万县看我时说,他和孟春春结了婚,春春生孩子时血昏死了。可惜,她是个好女人!”

  “啊!我还不知道哩!”司仲说,“这几年,我也没回老家去。”

  “冯九调到酉阳当县长去了。”尹老二说,“你回去也没关系。”

  “家都没有了,回哪去?”

  “要不是冯九那个狗东西,你家也不会一,”尹老二眼圈湿润地说,“三哥,我都把这笔账记在心里的!”

  “谢谢你!”

  “谢什么?我没有照顾好沈校长,已是罪孽深重了!”

  “怎能怪到你呢?两党之争,必有为民献身之勇士!她死得其所,重于泰山!”

  尹老二揩了眼泪问:“司君哥一家可好?”

  “他一家还好,继业快读高小了吧?”司仲十分怀念,“那里上高小下五里上五里来回得走二十里地,上学放学两头黑,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怎么办?”他叹了口气说:“妈妈在世的话,他早过去川主庙上高小了,是我连累了孩子们!”

  “三哥,你莫难过。”尹老二也叹了口气说,“对原先我们跟老葛干那段,我至今不悔!只是,想跟共产党富起来近乎天方夜谭,看不到摸不着。老葛讲的苏联人民当家做主人,听起来就像是讲的仙界之事。我穷,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我要翻身,过有吃有穿的日子,只有另找出路,转而跟了国民党,我现在有田有地,还打算修个石围墙目样的别墅!”他推心置腹地说,“三哥,你也跳出那个圈子经商了,过点平静的生活我很高兴。”司仲关切地说你这好日子还能过多久?”

  “拼全力保吧,我决不让它丢失!”

  “老二,共产党领导人民翻身求解放,今天的奋斗是艰苦的,也是极其危险的。历史的规律告诉我们,决定性胜利一最后是属于劳苦大众的。你没看到全国解放的大势所趋吗?国民党让你富起来了,你想想:在义和乡、在开县、在全国,像你这样的有多少?”

  尹老二:“在乡里、县里就我一个,在全国恐怕不是很多!”

  “不是恐怕,是实实在在的少数!”司仲说,“我虽然跳出来了,但并不因为我的退出改变了历史的潮流。你见过有人阻挡过长江东去的巨澜?”“没有!

  “所以,你我之财将来绝不属个人。”

  “三哥,你为他人的牺牲精神和对人民的责任感,是我终身敬佩之所在。”尹老二转过话题,“蒋司令知道我是开县人后,摆龙门阵时常对我讲到你的学识、你的为人。对此他五体投地,他告诉我你为避冯九的加害,改了姓名。”

  “他还讲了什么?”

  “他讲起沈校长的牺牲大骂冯九不仗义。发誓要替你报这一箭之仇!”尹老二难过地说,“蒋司令对你如此,我就相形见绌了!为沈校长之事二哥在万县把我骂得狗血喷头,我也难过得直撞墙,后悔当初没把她强行救走!

  司仲:“老二,我再次射你了。她之决定,是对国民党的民主、自由的一次深刻的揭露!事实证明:你我都不能凭个人之力改变历史!”

  尹老二三哥,你这么说可以减轻一点我的痛苦,但抹不去我对自己未能救出嫂子的悔恨!”他停了一下说:“三哥,沈校长已走了这么些年了,你也该为抗儿再找个妈妈了!”

  “你说,谁能在我心中占据她的位置?”

  “当然不可能再望她复生。”尹老二期望着司中,“但情感却可以另有所依,你说呢?”

  “难以做到。”

  “天瞳姐呢?”尹老二回忆说,“记得有次伯母带我去李洁婶家,看到她去济南前的照片时,指着照片说:这个瞳妹是你三哥的娃娃亲哩!和秋韵比都是仙女下凡!”尹老二劝说着:“你们从小青梅竹马,现在老天又把你们牵在一起,可以说是缘分到了!”

  “我还真没想过!”

  “三哥!这么说吧:以前我没保护好沈校长,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现在你们来到了七曜山,我尹老二不会再让你们有半点闪失,如若不然我以我生命相交换!”

  司仲紧紧握着尹老二的手,半天才说:“这点,我从未怀疑过!我更希望你好好保重自己!”

  “三哥,你有什么事要我做……”

  “你的宁参谋长到处对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施行奸、掳、烧、杀的行为,你就一概不知?”

  “照说,他是我的参谋长,规范他的行为我有责任。可他是黎专员的红人根本不听我的。他在江西老家围剿红军就是这么起家的。他的家也被农会杀光、烧光,报复之心不润!”

  司仲:“冤有头,债有主!他与七曜山的老百姓有什么冤仇?”

  尹老二对司仲的话一点不惊诧地说:“也是,上回游击队不杀他,他就不该变本加厉了,可他说仍要坚决执行委员长的剿共手谕!”

  “人应该懂得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道理。”

  ……尹老二看了看窗外的月色,起身说:“已经夜深了,睡个好觉吧!”

  司仲好!等内战结束了,我们找到胡麻子找个地方仍然去办一所学校,我很怀念在太平中心小学的那段日子。”

  “好的!”尹老二怕司仲又提起沈秋韵,赶紧拉上门走了。

  尹老二知道司仲每天闻鸡起舞的习惯,第二天一早就端来洗脸水放在穿衣镜前,从兜里拿出四根金条说:“三哥,这是我给抗生学习用的,请勿推辞。”

  “这就不必了!”司中洗完脸将毛巾挂上说,“他在外公家什么都。

  尹老二笑着说:“我知道他什么都不缺,但我想要他知道,抱过带过他的尹叔叔,一直都在想念着他!三哥,你莫却我的心意啊!”

  “你这样做,就没把我当兄长!,

  “三哥,你莫瞧不起我!,尹老二跪下泪如泉涌,“这钱是干净的,是我在万县搭股做生意分的红利。我原本让二哥捎去的,现在只好请你代交了。”

  “你起来吧,我就替抗生收下了。”

  尹老二站起来揩干眼泪说:“你、胡麻子和我之间永永远远是兄弟……”

  司仲望着蓝天也默念着:“永永远远……”

  吃过早饭,司仲坚持要走。尹老二叫来个子高大、年轻英俊的双枪警卫排长,说你送符老板和鄂医生回吐祥,遇到沿途军警检查,就说是蒋司令请来考察药材的符老板和鄂博士。”尹老二想了想,拿出两张川鄂绥署七曜山剿匪司令部的《特殊通行证》交给司仲后,对警卫排长说:“你是奉蒋司令的命令护送他俩的!女遇无礼之人,只管将他抓了叫一班长押到我这里来,如无阻挡,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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