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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下)》 作者:陈海星

第40章

  “巴东已被我军封锁,蒋介石东去无门了,他的军舰只能在川江上耍耍威风。我们为什么不避其锋芒而选择四面的陆路?”

  “这么说,巡弋江上的军舰除能对沿岸起到一点威慑作用外,就只能跑跑运输了一”

  “所以我想汪奇送遗物之意,不光在尽朋友之情而意在找出路!”

  “对!他不愿做瓮中之鳖!”

  司仲这是我们策反敌舰的有利的一面,但从战术上讲,它是真老虎啊!”

  “报告三号!一切准备就绪,请上船。”肖武把小船系在趸船上后,跑来向任天候说。

  任天候指着司仲说肖武,这是符老板,他包了你的船。”

  肖武笑着说好!符老板,坐我的船,保证你生意兴隆。”

  司仲笑答“借你吉言,我们过江。”跳上船挥手与任天候告别。

  小船滚浪而行,向停在趸船上游的一排木船划去。走近一看江面上有四五只标有恒庆森大号的帆船,司仲问:“小肖,你是想靠恒庆森起岸?”

  肖武对了,这年月趸船不敢靠,恒庆森是老朋友了!”

  果然,小船一靠恒庆森大船,扈三先生就出来站到船头上了,他一见司仲就喊道符老板,分别数年你还是那么青春常在!”

  司仲右手摘下圆盘礼帽挥了两下,左手将长衫一挽轻轻一纵跳上大船,双脚不声不响地落在扈三先生面前,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三先生,你最近托胡麻子转来的两千大洋早已收到,解了燃眉之急!”司中感慨万千,“常受你的资助,实在不好意思。”

  扈三先生:“你倾家荡产、置生死于度外,救百姓于水火在所不惜,我尽点绵薄算得了什么?”让进后仓,他拿出一枚刻着“扈天柱之印”的金戒子和一封信,对司仲说:“你看吧一”

  司仲拿起戒子看着。

  “这是目年我去香港打货时给他打的,而今只见物不见人了……”扈三先生哽咽着说。

  “三先生,别难过,党和人民将永远记住他的!”司仲安慰完,展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三哥:您好!明早,我将为共产主义尽忠。弟别无牵挂,只有望兄代弟对二老尽孝了!另托:帮好友汪奇找到失散的母亲。

  小弟天柱1930年9月19日

  “汪奇的母亲一”司仲看完自语。

  扈三先生接下说:“汪奇对我说,他是在上海读天柱办的《峡潮》杂志时,与化名扈柔的天柱成为好朋友的。他说他的母亲早已去世,小弟还要我一”

  司仲惊问:“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他去最后一次探监时,小弟告诉他:如果你与党失去联系,就去我老家找到恒庆森药号的扈三先生,将这信和戒子交到他手里,他会帮你与组织联系上。”

  “都十多年了,为什么现在才来找你?”司仲问,“他没说理由?”

  “他说天柱第二天被害于南京雨花台后,他就与家里失去了联系。第三天海军学校招生,他就去考上了。当了海军后,家里地址变更,多次设法也没与组织联系上。这回到了川江发现恒庆森字号的货船才托人找到了我。”扈三先生深有感触,“当年龚志平先生来我家避难时,与小弟常谈深夜,不知小弟是否由他介绍人了共产党?弟知我与共产党有往来,故此托我帮助汪奇。我没有办法只好求你助我,实现小弟遗愿。”

  司仲想起龚志平讲过:“……扈柔是我们县早期人党的几个同志之一,其他几个都已脱党了。他离开重庆去上海时,曾派颜凯同志回开县发展组织。上次听谭天万提起过颜凯,正好今晚谭天万要来找我!”想到这里,他笑着说:“三先生莫急,两天后我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

  “那好!”扈三先生高兴地说,“我马上去奉节办完事,后天天黑前赶回候信。”

  “一言为定!”司仲起身上船望着恒庆森船队远去……

  当晚,谭天万来到八角楼找到了司仲,听取了司仲关于川纵前段工作的汇报。然后传达了二野首长要求加紧促进七曜山地区的敌军起义工作,扫清人民解放军从南边人川的道路的指示。司仲听完后问:“天万,你上次说起过颜凯其人他现在哪里?”

  “你找他有事?”

  司仲将汪奇找扈三先生一事,详细告诉了谭天万。

  “正巧,”谭天万说,“他这次与我一道出来也是带着传达任务去了湘、鄂西,然后回万县看了父母,约定今晚在这里会齐明天去宜昌。”

  “就在今晚?”司仲双手击掌,“天助我也!”

  谭天万问司仲:“你要不要和颜凯面谈?”

  司仲:“他与我没有组织关系,得遵守地下工作纪律,还是你同他谈吧。”

  谭天万说:“你等着,一个小时后我来回信。”说完急着走了。

  一个小时后,谭天万回来说:“扈柔临走时,组织上给他留下了接头暗语: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鸟。”

  司仲原诗应是青草池塘处处蛙,他改一字,是一”

  谭天万:“是故意让人造成一个错觉,颜凯说,两人见面后应该自然议论天气,你在适当时候念出上句,他接念下句:处处鸟一那就对了。”

  司仲点着头说:“扈柔真是足智多谋,他一定给我们留下了珍贵的遗产!”他想起问:“你不去七曜山看看小妹?她很想念亲人!”

  谭天万:“策反永安舰有门了,祝你马到功成!传达任务时间紧迫,小妹那里就不去了,有你照顾我还不放心吗?”他凝视夜空说:“天快亮了,

  等解放了我们一起回老家看看婶子吧,老一辈只剩她一个亲人了!”说完起身。

  “好,解放后见!”司仲跟着送出院门。

  司仲送走谭天万回来,对吴正凡说:“你去外院告诉蒋班长,请他去十六兵团把蒋文化叫来。”

  蒋班长是蒋在先的远房叔叔,十年前家乡受洪灾逃难出来找到侄儿混口饭吃,先被安排当炊事兵,后来年纪大了调来这里领着几个兵守院子,对蒋在先说的事巴心巴肝地办。自司仲住进后院,他就把符老板当做亲人,司仲暗地里给他些周济他坚决不要,说:“符老板,你是蒋司令的亲兄弟,你就不要把我当夕卜人了,好赖我也是你叔呀!有事你尽管吩咐,我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司仲没把他当夕卜人,去年过年封了一百大洋给他拜年,说老叔,你要再推辞就是瞧不起我符德强了。”蒋在先也笑着说:

  “您收下吧,再不收就见外了。”他这才收下,说:“无功不受禄,符老板你不找我办事,那也是瞧不起我啰!”自此之后,一些无关紧要的又必须找他去办的事,司中就找他去办。

  “报告一号!我回来了。”为了避开嫌疑,蒋文化从小院后门进人,见了司仲司,“一号,有任务?”

  “有。”司仲将派他着便衣去飞云旅馆找扈三先生,与他商量如何去巴山茶馆见汪奇。司仲详详细细地讲了见汪奇的任务,最后强调说:“必须注意每个细节,品味火候,切不可急于出手。一次接不上没关系,可以另寻时机。你的安全有水上分队副队长负责,如有意外听巴山老板指挥。”

  蒋文化按照司仲的指示,同扈三先生一道去了城中心的巴山茶馆,在顶楼的豪华包间里与汪奇会见。扈三先生指着蒋文化,对先到也穿着便衣的汪奇说汪先生,你舅舅家的大老表来看你了,你们谈,我在外面观江上夜景。”说完拉上门在外面靠窗对门的一张桌前坐下了。茶童上前问:“先生,喝龙井或是鸡鸣春?”

  扈三先生把头一点,斜视了一下包间小声问:“里面用的什么茶?”

  茶童附耳答西湖龙井。”

  扈三先生点着头大声说给我来碗巴山鸡鸣春!”

  “好的!”茶童高声唱叫,“一碗巴山鸡鸣春!”唱完,将茶碗往桌上一搁,一个苏秦背箭就将开水冲满了,盖上盖子笑着对扈三先生说:“请细品!”

  扈三先生摸出一块大洋微笑着说小师傅,你辛苦了,拿着!”

  茶童感激万分拿着大洋,高声叫唱:“巴山鸡鸣春,长喝人舒;0!”走到楼梯口仔细看了楼下,然后回头点了两下,下楼去了。

  茶童的一举一动都被蒋文化和汪奇看在眼里,他一下楼汪奇便对蒋文化说表哥请用茶!”

  蒋文化:“表弟请!”端起茶碗了一口说:“你是下江人,来这里习惯吗?

  汪奇要说,当然还是家乡好啊。”他眼圈有些湿润:“可打小就失去了母亲,现为生计所迫沦落异乡,谈不上习惯不习惯了。”

  蒋文化顺势接话:“小时听姑母回家对我爸说起你们那里的梅子酒那个味美呀,我都垂涎三尺哩!她还教我一首诗一”

  汪奇:“什么诗?”

  蒋文化往窗外望了一下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后,咏道:“黄梅时节家家雨一“青草池塘处处鸟!”汪奇接下。

  蒋文化紧握着汪奇的手说弟,你到家了!”

  汪奇呆呆地望着蒋文化,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小心翼翼地问:“哥,我真的到家了吗?”

  “真的!”蒋文化松开手说,“走,有什么话到家去说!”说完前面带路,

  汪奇尾随其后。进了蒋在先办事处前院,蒋文化对蒋班长说?“五爷,您叫班副带几个人穿上便衣,去收拾门前目两个擦皮鞋的,告诉他们再在这里见到他们,就把他们思到长江去喂鱼!”

  “是!”蒋班长走了,蒋文化打开办公室,泡了茶递给汪奇说:“同志,

  这里比较安全,有话可以直说。”

  汪奇抓紧时间将拟就的起义计划,详细向蒋文化讲了。

  蒋班长进来对蒋文化说报告秘书长!我亲自带了五个人把那两个擦皮鞋的收拾了,原来他们是保密局的。我装作不懂地对他俩说:不管你是保蜜橘的还是保广柑的,你要再来占我的地盘老子就把你思到长江去喂鱼!他俩以为我们是地头蛇,直个求饶跑了!”

  “哈!”三人都笑了。

  蒋文化突然眉头一皱说我已发现他们在那里蹲了几天了,五爷,保密局的人是闻到了我们这里的什么气味吗?”

  蒋班长一惊:“这一倒未警觉,你们谈,我去给警卫班打个招呼。”

  蒋文化掩上门,拉近椅子对汪奇说我代表中国共产党川东游击纵队委员会宣布,破格恢复汪奇同志党籍,党龄从人党时算起。立即参加党的活动,随时向联络员蒋文化汇报工作和接受党的工作指示。”

  “是!”汪奇站起来向蒋文化敬了一个军礼。

  蒋文化也同时回礼说同志,这是人民解放之礼!”

  “是呀!”汪奇高兴之余看了一下手表,说,“我返舰的时间快到了,你回话前到云安杂货铺告诉汪老板,说我下江的货到了,他会立即通知我的。”

  蒋文化:“看来,这里也不安全了。孙元良在这里,人称孙屠夫,杀人不眨眼!再加上他和保密局狼狈为奸,对我们的活动监视得特别紧,你千万要注意安全,这是川纵首长让我再三提醒你注意的。”

  “谢谢首长和同志们的关怀!”

  蒋文化:“晚上九点我去云安杂货铺找你。”

  汪奇好,我准日?在那等你。”

  蒋文化穿上军装,将汪奇送到码头上,说:“表弟,我看着你上了趸船再走。”

  汪奇:“不会这么紧张吧?”

  蒋文化:“你是水兵,岸上活动不安全,以后出来带上几个便衣在这一带布防,万一有事可派人到我那里去找我。你身系重要任务,必须确保安全。”

  “谢谢!”汪奇握手告别。

  蒋文化直盯着汪奇上了趸船,才返回蒋在先的办事处。他不敢耽搁,直进后院向司仲将汪奇的起义计划,一字不漏地作了汇报。

  司仲听完,说:“一、你们的行动已开始被保密局怀疑,岸上又是孙屠夫的地盘。马上通知汪奇,今晚你们的会见不能在岸上进行了,改在尤贵!的小船上,他们与尤贵有往来关系,以便掩护。八点五十你在趸船上等,尤贵接了汪奇再来接你,把船摆到河口弯里再谈。二、告诉汪奇,立即将他早已物色好的积极分子发展人党,不超过两人,手续从简。三人组成支部,由汪奇同志任书记,起义工作在党支部领导下进行。三、起义时间由上级定,之前要巧妙地收拾掉孙震以联络为名派到舰上去监视他们的那个加强排。四、你们下一次的联络方式自定,完后向组织汇报,经批准后实施。”

  蒋文化:“汪奇还谈了同心舰的事!”

  司仲:“不要插手太多,伸开巴掌捧得多,一个也抓不住!你告诉他:立即斩断与同心舰的联系,独立、绝密地干自己的事。这是纪律!”

  “好,我晚上九点去传达纵队首长的指示。”蒋文化说完问,“我的任务完了,明天可回七曜山?”

  司仲:“我已同你叔打了招呼,你不用回去了。那里的事,他可通过向东找鄂政委。”

  蒋文化高兴地问:“我就留在你身边工作?”

  司仲点头,问:“你有个同学叫高山?”

  “有,在莉、震那里当秘书。”

  “他的政治态度如何?”

  “他也是个热血男儿可惜没有我的运气好。”

  “怎么讲?”

  “他遇不到像你这样关、爱护、培养青年的首长呀!”

  “那你马上去万县,找他帮你谋个去军舰上监督军舰行动的差事行吗?

  “是上永安舰?”

  “是的。这样,行动不就更方便了吗?”

  “问题不大吧?反正孙震随时都在轮换派往舰上的官兵。”蒋文化很有把握地说,“听高山说过,因为海、陆矛盾大,好些人都不愿上舰,正好去钻这个空子!”

  司仲:“你明天就出发,争取永安舰从忠县返航时,在万县上舰!

  蒋文化心里一闪念:永安舰巡航忠县一巫山,一次是十天。从这里算起返航到万县得四天,时间完全够了!于是说保证完成任务!”

  司仲:“那我就在这等你的好消息!”

  西山公园,江边茶楼,蒋文化和高山坐在靠江一边的包间里密谈。蒋文化老兄,而今形势有何打算?”

  高山:“老同学,怎么一见面就谈政治,你该不是来约我当逃兵的吧?

  蒋文化:“面对摧枯拉朽的局势老兄却如此坦荡,莫非吃了什么定心丸?”

  高山:“老弟,此话什么意思?你今天突然造访,莫非……”

  蒋文化看对方紧张,自己反倒平静:“我是想离开七曜山,请你帮忙一一”

  “你不要你叔了?”

  “面目前的败局,他有回天之力吗?”

  “那倒没有。”

  “所以,为了我的前途,他也只好由我作出选择了!”

  “有话直说一,”高山倒急了,“你到底要我帮什么忙?”

  “你们不是常派人到舰上去当监督吗?”

  “怎么,别人避之不及的差事你想去干?”

  “陷在大山里的人,难道还有资格去挑肥拣痩?”

  “但你要出山,我至少不会叫你去干那个十分危险的差事巴?”

  “不是去当太上皇吗,有什么危险?我是想去那里不至于让你太为难,而又能混口饭吃。”

  “老弟,屈才了啊!”

  “穷途末路来投老兄,何必如此嘲弄?”

  “我敢吗孙主任要知道我把你安到那里,不要我的命才怪!”

  “我与他素未谋面,何出此言?”

  “忘了你对板桥事件写的对付陈诚那个报告?”

  “莉、主任看了?”

  “岂止看了!”

  “托匕了个狗屁胡说巴?”

  “非也,非也!”高山学着莉、震的口气说,“想不到蒋在先那七曜山也是藏龙卧虎之地,还有这么能干的高人呀!”

  “只不过一句溢美之词罢了。”

  “他当即要我调你来当高参,我说你是蒋司令的侄儿,我金陵的同学。他想了一下说:暂不忙办吧,等我亲自与蒋司令谈了再说。而今,你找上门来不是正对上了路吗?”

  蒋文化急了:“老兄莫害我!”

  “这是何意?”

  “千万莫让他知道了,我厌倦了那种生活!”蒋文化十分恼火地说,“我们都是学机械的,你知道我最爱摆弄点内燃机,求你让我上舰去摸摸吧?老兄,那才是我一辈子的饭碗!”

  “你就那么悲观?”

  “有半点虚段,天打雷劈!”

  “至于这样吗?”高山关切地说,“我是怕委屈了你一”

  蒋文化神秘地说老兄,再不瞒你了一永安舰长汪奇是我同乡,不久前云阳偶见邀我做生意。这年头,我实在想弄点盘缠钱,将来出逃才不至于要饭啰!”

  “这一老弟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高山叹口气说,“老弟处事向来比我心细,我这一向只是心里浮躁,而无一手准备。你等一会儿,我去找派遣处张处长,把你派到永安舰上去当特派员,来去自由,就不要去当那个套脚的派遣军的兵头了!”

  “感老兄的周到安排!”蒋文化拿出一条小黄鱼递给高山说,“这是弟这几年在七曜山搭股药材生意的一点积蓄,你拿去帮弟活动活动!”

  “胡扯!”高山十分生气,“就你这点小事找到我,凭老兄我的地位和权力还用得着来这一套,你不觉得太俗了吗?”

  蒋文化笑着说:“我知道你廉洁奉公,张处长可是个不见真金不办事的人啰!

  高山:“你了解他?”

  “国民政府党、政、军、警里,上上下下哪个不捞?”蒋文化诚恳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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