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简直是深不可测，在那个皮靴店后面的住宅群里，一条小巷七扭八拐，贾迪尼几乎失去了方向感。终于，皮靴匠那微驼的背在贾迪尼的眼前停住了。
皮靴匠掏出了钥匙，在这深巷的深处竟然有这么大的一个院落？皮靴匠不说话，只从回答了贾迪尼的暗语之后，他就一言不发。他现在也一样，他掏出钥匙打开门锁走进院落里，脚步却突然加快了。而且，贾迪尼发现他那微驼的背也伸直了，人似乎刹那间年轻多了。
受过专门训练的贾迪尼明白了，眼前这个人并不像他给人的貌相那样老。果然，再转过身来的皮靴匠，眼神里失去了漠然，那里很冷酷。他告诉贾迪尼：“你等在这里！”
等？等在哪儿啊？贾迪尼左右打量一眼。很深的一个院，很大的一个葡萄架，很小的一张石桌。旁边两个不大的石凳，一左一右分在石桌的两侧。
贾迪尼判断皮靴匠的意思是叫他等在这儿了？
时间是下午，炽热的太阳已经垂落西边的天际。可炎热的暑气仍然在四周升腾，葡萄架下肯定是最美的去处。贾迪尼再也没问，他利落地钻进葡萄架下，一屁股就坐在其中一个石凳上。
那个皮靴匠还是一语不发，他转过身子，用贾迪尼也吃惊的迅捷动作闪进了屋子。屋子是个普通的平房，这普通的平房和周围层层叠叠的平房没什么两样。
只从那两扇木制板门关紧之后，偌大的院子里就剩下了贾迪尼。
静悄悄地，院子里静悄悄地，气温也不像中午那样炽热。贾迪尼奔波一天，身体和精神都有些疲倦，加上这个故弄玄虚的皮靴匠许久不归，他的头垂向膝盖。小憩中，他脑子里全是章晗，全是这个混人的影子。回到T县他兴高采烈，可进入招待所，他是鼻涕连着哈欠。没有了毒品，他就成了一个废人。这和他的人一样，没有什么心机，只有凶狠和横蛮。加上他致命的弱点，贾迪尼也是爱、恨掺半。杀了章晗，清理门户？贾迪尼虽然是这样说，但他实际上不想这样做。毕竟章晗是一个绝对的职业杀手，他的胆量和武艺都是这次行动所需要的。如果，为了这次在豪门的错误，清理章晗，这次行动只能取消。不管是从境外再次派遣，还是由他来继续进行都是不太可能的。可要是留下他，他的任意妄为也是真让贾迪尼头痛。
突然，腰间有了响动，他抽出了手机，是杨红霞的短信。他按下了查看键，上面是这样的话：如果雪再犯错，可以清理门户，或者让其速回组织。
贾迪尼认真看了一遍，困意全无。杨红霞的这封短信留了很大的余地，一个是说他如果再犯错，那就是说，暂时还可以刀下留人。二是说让其速回组织，那就是说杨红霞请示了主人，这是主人的意思。毕竟这三十六名杀手是主人的至爱，他还是舍不得哈桑。这样的亡命之徒，天下难找。
贾迪尼思考良久，他认为他摸到了组织的脉搏，主人对于哈桑还是网开一面。虽然犯了错误，也不想痛下杀手。贾迪尼从丹田处长吁出一口气，也许，这也是他的意思。
贾迪尼等的有些难耐，他站起来，葡萄架下还抬不起头来。这时，太阳已经落山，火热已经消退。他信步走出葡萄架下，偌大的院落里撒下斜斜的阴影。他活动一下腰肢，试出了腰间那硬硬地一块。他知道，那是一把牛耳尖刀。
突然，屋子里传出一个声音：“过来吧！”
贾迪尼站起身来，进了屋子。
屋子里很暗，尤其是贾迪尼刚刚走进，眼睛难以适应室内暗淡的光线。他只能听到那个声音：“跟我来！”
不知怎么搞的，挺宽畅的三间大房子，搞得没有下脚的地方。到处是破铁、破钢、烂机器，甚至还有车床和电焊机。弄得贾迪尼好几次几乎被绊倒，那个皮靴匠已经摘掉了他的大胡子，行动非常敏捷，在破烂堆里像蛇一样行走。
终于，在一个角落里他停了下来。贾迪尼已经适应了屋子里子光线，他看清了在那个角落里放有一台废旧的电动机。那人抓住电动机上面的铁环，往他的怀里一拉，地面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方洞。原来，电动机是放在一块活动的钢板上。
皮靴匠利落地在方洞的下面找到一个铁制的楼梯，他顺着铁制楼梯率先向下爬去。贾迪尼迟疑了一下，他看清楚了，那方洞的下面是个黑乎乎的地窑。他从怀里掏出那把牛耳尖刀，那是一把吹毛断发的利刃，然后将其放到袖管里。这才跟在那个皮靴匠的后面，一步一步的爬下铁梯。
下面果然是个地窑，落地后，在他的前面传来“啪”的一声。贾迪尼不由地捏紧了袖管，可随之一闪，地窖里电灯亮了。
这让贾迪尼的心，似乎也在刹那间敞亮了。
只从见到这个大胡子皮靴匠，贾迪尼的心就没敞亮过。他的眼睛阴沉沉地，他的脸阴沉沉地，默默地作鞋，默默地干活。对于坐在那儿的贾迪尼，他连眼珠都不转过去。一直到日头西斜，他告诉他的第一句话才是：“走吧！”
在这地窖里，在地窖的灯光下，那个皮靴匠似乎轻松多了。他拿掉了大胡子，人立刻年轻了不少，看他的眉眼也就在四十上下。他一张口，是两排整齐的白牙。他说：“兄弟，我也接到了指示，知道你找我来是干什么。你就看看这个吧！”
地窖虽然不大，但就像个地下的小工厂，里面什么都有。贾迪尼的面前是个条形案板，上面一柄台钳，台钳附近放着两个装潢精美的铁盒。贾迪尼抓过一看，竟然是两个印有漂亮图案的礼品盒。
“小伙子，轻点，你要是弄响了，你我两个人可就什么也剩不下了。”轻松之后的皮靴匠话也多了起来。
“告诉你，别小瞧了这两颗炸弹，他能毁掉城楼的一半。”
贾迪尼接受过特殊训练，他当然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两颗特制的炸弹。但它们威力他无从查考，皮靴匠信心满满的话，让他心中暗暗吃惊。
那人继续说道：“这两颗炸弹，一颗是定时的，你可以让它在你需要的时候爆炸。是你在保命的同时，可以使用的。另一颗是用电池就能引爆，你可以把它绑在身上，它可以和你同归于尽。”
那人始终没有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狞笑。灯光下，这狞笑非常的难看。
贾迪尼详细地向他询问了使用的方法，亲自操作了一番。他心中开始暗暗佩服这个皮靴匠，真是匪夷所思的想象，匪夷所思的构造，他向他说：“给我找个袋，我拿走。”
皮靴匠在案板的下面拽出了一个袋子，那袋子装进两个礼品盒正正、好好。外表看去，似乎是个加宽的腰带。皮靴匠将贾迪尼的长袍解开，将加宽的腰带在他腰间系好，外面扣好长袍。贾迪尼行动起来没有丝毫的不便，而且，任何人也看不出来，也想不到，他的腰间可以顷刻间毁掉半个城楼。
贾迪尼以手摁胸向皮靴匠躬腰致谢，然后，他转过身来向铁梯走去。
“站住！”背后却突然传来略带不满的声音。
贾迪尼惊愕地回过头来，皮靴匠的脸色在灯光下不太好看。
“兄弟，我的货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这是我在这里一锉刀一锉刀打磨出来的。你知道，它让我费了多少心血吗？实话说，就在刚才有道工序才完事。不管是谁，就是主人，在我这儿拿货都是要付款的。”
原来如此，贾迪尼可真是疏忽，他今天并没带钱。接到组织的指令，他就牢记暗语来找这个皮靴店，他并没考虑钱的事。看来，组织上也是疏忽。
“大哥，欠不下你的，有人会给你钱。”贾迪尼说的再自然不过。的确，组织上是有这笔经费的。
“不行，我是现款交易。每颗一万，两颗两万。如果没有，你就什么时候凑齐这笔款子你就什么时候来。”皮靴匠说起话来斩钉截铁，没有商量的余地。
说起来，区区两万元到算不了什么。章晗带货，贾迪尼带钱，他的卡上岂止两万？可现在没有啊！W市跑出来是急急慌慌，到了T县，环境不熟，他也没上什么银行。更主要的，他没想到组织上在这件事上没有安排好。
这可让贾迪尼为难了！
“兄弟，既然没带钱，你就将货放在这儿。你什么时候带钱来，什么时候有你的货。”皮靴匠话说得十分合理。
话说的不错，可贾迪尼认为：不行！夜长梦多。贾迪尼干的是什么活？他怎么能改日再来？
贾迪尼解下腰间的礼品盒，放在手中掂了掂，无奈的他反身向回走了两步。在距那个皮靴匠也就一步之遥时，他将那两颗皮靴匠精心制作的炸弹放在了案板上。然后，他靠近皮靴匠探头说道：“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我从来不赊货！”手一摆，脸一沉，话就扔在那儿了。
说时迟、那时快，贾迪尼的手如闪电般的一动，袖管里那把尖刀就刺向皮靴匠。贾迪尼在组织里就有“快刀手”之称，这把刀电光石火般向柔软的小腹奔去。在贾迪尼的感觉中，刀子应该扎进肚皮了，应该遇到肚皮的反弹。可是，尖刀的速度却更快地奔向前方。
“不好！”，贾迪尼感觉：坏了！原来的怀疑成了现实。
果然，那个年轻了好多的皮靴匠，一个老龙退壳，整个身体撤后了一米多。贾迪尼锋利无比的一刀走空，整个身体前冲，闪出了破绽。也是贾迪尼的大意，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高手。
皮靴匠没有浪费这千钧一发的机会，他拼掌如刀，一刀砍在贾迪尼的脖颈上。幸亏他们之间还有一道案板，这案板阻碍了皮靴匠的力道。但贾迪尼被这一击，半个身子还是栽倒在案板上。
看见贾迪尼如此，皮靴匠立刻伸手抓来。他伸手抓向贾迪尼的衣领，他想将贾迪尼从案板上拎起。
就这一点功夫，就这一点间隙，给了贾迪尼以喘息之机。他半个身体贴在案板上，以肩为轴，身体一用力。他的身体就象一个钟表的时针，这时针迅速旋转，两只脚交叉飞出。
这两脚用上了他七成的力道，又从一个匪夷所思的方向攻击皮靴匠。
皮靴匠决非等闲之辈，贾迪尼身体一动，他立刻预测到了贾迪尼攻击的方向。他立刻收回向他衣领抓来的手，后撤步的同时，在他身后的一台机器上抓起了一个老虎钳。这钢铁的工具成了最应手的武器，带着吓人的风声向贾迪尼打来。
没有踢着对方，两脚走空，贾迪尼正要借力跃起。那柄铁钳却正在他要跃起的方向，向他迎面而来。没有挪移的空间了，贾迪尼将他的力道用的太老。
眼看着就要血肉迸溅！突然，洞口跳下一人。随之一声大喝：“不许动！”，一支黑洞洞的枪管闪电般指向狂舞铁钳的皮靴匠。
12
豪门，清晨的豪门像个明目皓齿的少女伫立在鲜亮柔和的阳光下。大理石墙壁，湖蓝色玻璃带着本身的色泽反射太阳的光线。一流设计师，设计的波浪似的楼体造型使这光线优美绝伦。不可否认，建筑绝对是艺术。一幢大楼拔地而起，除了它的坚固和耐用之外，它给一座城市带来的还有美感。
也许，是身临其境，站在旋转门一侧的阿扎江没有感受到豪门的美感，他感受的是焦急。随着太阳的升起，随着城市的苏醒，随着旅客的川流不息，他的心中是格外的焦急。终于，周成岭向他走来，向他附耳述说道：“搜查完毕，没有发现嫌疑人。”
阿扎江刹那间，头脑中升起一个信号，让嫌疑人溜了！宾馆里撒下的天罗地网出现了漏洞，煮熟的鸭子飞了！也许，当太阳从这座城市的楼隙里升起的时候，他头脑中就升起了这个信号，只不过是越来越强烈，终至周成岭的话将其最后验证。
真正的对手，狡猾的雪狼！
阿扎江缓缓脱下礼仪先生的服装，轻声告诉周成岭：通知市局，收队。
市局刑警大队和辖区派出所的民警相继退出了豪门，阿扎江和周成岭再一次走进了总经理室。
总经理热情非凡，阿扎江考虑到豪门的特殊情况，没有立即展开搜查。虽然，此刻没有找到罪犯，可总经理心情轻松。毕竟，豪门的生意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阳光下那进出如蚁的宾客就是证明。因此，总经理上前拽住阿扎江的手，摇了几摇后说：“队长辛苦，我请队长喝早茶。”
隔行如隔山哪！阿扎江当然理解总经理此刻的心情。他回答：“好啊，能和总经理喝早茶，我们也非常高兴。不过、、、、、、。”
他这一声长音，让总经理心中一落，可他毕竟是豪门的总经理，见多识广。他立刻说道：“一切咱们吃饭时谈，边谈边吃。”
豪门的餐厅有一楼大厅，也有二楼包房，总经理的早茶当然是在二楼包房。
早茶非常的丰盛也非常的精致，身着一件天蓝色衬衣系着一条红色领带的总经理伸手做出了“请”的姿势。这二楼包房全是落地式长窗，阿扎江一眼就看到后院里停着一个旅行社的大巴。
几个人落座，服务员给所有人分别承上香气四溢的稀粥和倒上牛奶。然后，她们后退一步，低声询问：“总经理，还要点什么？”
总经理将雪白的餐巾系在领口上，向阿扎江和周成岭一挥手说：“你问一下客人！”
阿扎江和周成岭向服务员点头致谢：“谢谢，不需要什么。”
他们在围上餐巾的同时，阿扎江问道：“总经理，你们宾馆和旅行社是什么关系？”
“业务关系，他们为我们带客，我们安排他们的客人。”
“这W市所有的旅行社和你们宾馆都有关系吗？”
“是的、都有关系。”总经理的回答决不拖泥带水，他一边给阿扎江挟菜，一面从容回答阿扎江的问题。
周成岭问道：“今天早晨发出最早的是那一个旅行社的团队？”
“这个，得问值班经理。”
早茶过后，总经理安排阿扎江他们见到了值班经理。这是一个并不年轻的少妇，身着天蓝色宾馆制服，前襟一个胸卡，上书“值班经理”。虽然年过而立，仍然风韵不减。尤其是长时期在宾馆工作形成的特有气质，一开口就让人感到非常亲切。
总经理认真将阿扎江介绍给她：“于经理，这是我们宾馆的客人，也是公安厅的特警。他们对我们宾馆帮助很大，现在他们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要尽量协助他们。所有你知道的，要毫无保留的告诉他们。”
于经理彬彬有礼，向着阿扎江轻轻地鞠了一个躬，口中用很轻也很清晰的声音回答：“放心，总经理。对于帮助我们宾馆的客人，我一定尽力。”
然后，她向阿扎江和周成岭做出手势。阿扎江明白，那意思是让他们到她的办公室谈。阿扎江向总经理握手作别：“谢谢你的早茶！”
于经理的办公室在一楼大厅一侧，从她的窗子里可以看到宾馆宽敞的后院。此刻，有一辆旅行社的大巴刚刚上车，导游举着一个三角形的小旗召唤着她的客人。
阿扎江没想到这位于经理不但有很强的亲和力，也非常地干练。她认真听取了阿扎江的问题，立刻回答：“今天早晨发车最早的是天山旅行社，他们的团已经来了两天，今天是第二天。他们的人员是固定的，因为是第二天，他们都是自己管理。要查他们的客人，可以调一下宾馆的登记簿。”
“登记簿，我们已经查过了，没有发现什么疑点。他们这个团是21个人，今天的目的地是天山滑雪场。”周成岭说。
“慢着！”那位于经理在电脑上点了一下，她又说：“今天早晨这个团是23个人用餐，怎么是21个人呢？”
23个人？多了两个？怎么又是两个？周成岭感到奇怪。根据那个“小妖”式的服务员的介绍说，用枪的415客人只有一个，怎么又变成了两个？
事情又有了意外，旅行团还在天山滑雪场，暂时不能询问。阿扎江决定，再见“小妖”。阿扎江一客不烦二主，他和周成岭就在于经理的办公室里询问“小妖”。
“小妖”一夜没睡，不过精神仍然旺盛。她两根涂着银灰色指甲的手挟着一根冒着蓝雾的香烟，面对阿扎江的询问略显不耐烦。
“不都问过了吗？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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