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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一光文集:我是太阳》 作者:邓一光

第13章 东北(1946—1948)(12)

  半个月后,东北解放军总部下辖的东北护士学校来药科专门学校挑学员,乌云和白淑芬、德米作为优秀学生都被挑中了,转学到哈尔滨,作为东北解放军自己培养的医疗骨干继续学习。临走的时候,学校开了欢送会为乌云等十几个学生送行,乌云她们向老师和同学一一告别。别人都向远藤熏一告别,独有乌云没有找他。后来远藤熏一挤过人群来到乌云身边,把一个精美的笔记本送给乌云。远藤说,乌云君,我们认识了一年,这一年来,乌云君对我的帮助太大了,我真的很感谢乌云君,现在要分手,我真是舍不得,乌云君的前程重要,我也不能说挽留的话,我就送乌云君一个本子,衷心地祝乌云君前程远大。乌云不知所措,接过烫手的日记本,愣在那里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然后便逃进人群中,远远地避开远藤。

  十二月份,乌云和白淑芬、德米到哈尔滨的东北护士学校报了到。学校重新分了班,乌云仍然学药剂,白淑芬和德米转到了护理班。战争的局势发生了显著变化,部队急需大量战场救护人员,白淑芬和德米都被选中了。乌云看到很多人都被转到了护理班,她也向学校打了报告,要求调到护理班去,学校方面找她谈话,说她学习成绩不错,要求她仍然安心在药剂班学习,不管在什么班,都是革命工作的需要。东北护士学校和药科专门学校不同,是东北解放军总指办的,学校一切均按部队编制操作,校领导和教师也全是部队上的,领导既然这么决定了,乌云纵有一百个不愿意,也得按领导的安排执行,所以乌云仍然留在了药剂班。

  腊月时靳忠人到哈尔滨来看望乌云。靳忠人是受关山林指派来的,一来给乌云送些日常用品,二来也是告个平安。关山林那时已经升为八师副师长。关山林这人一辈子不愿给人当副职,曾经有过好几次调他到副职的岗位上,他情愿不升那一级,也死犟着不干,这次是实在犟不住了,才勉强上任,但前提是仍然带他的老八团。那个时候主力部队师一级干部大多有车了,马再用不上,靳忠人作为马阂簿褪б盗耍他就改行当了勤务兵。靳忠人告诉乌云,部队在冬季攻势中很忙,几乎天天有仗打,不过和入冬前不一样的是,现在战略上的优势基本上在我们一方,仗打得有条有理,差不多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后勤补给也上去了,打起来不窝火。关副师长这段时间累是累一些,但情绪很好,不怎么发脾气,有时候还和下级指挥员开个把小玩笑。比如有一次他带着邵越、靳忠人几个师部的人去下面一个营检查工作,那个部队刚打了胜仗,正闹着庆功,麻痹了,关山林不直接进去,领着邵越,靳忠人悄悄去村口摸哨,把乏得靠在鸡窝边打瞌睡的哨兵绑了起来,抬到营指挥所里去了,臊得那个营的营长教导员恨不得踢那个倒霉的哨兵的屁股。乌云听得很亲切,乌云很希望听靳忠人多说些什么,但靳忠人口笨,不像邵越那么会说,乌云想问,也不知道问些什么好。后来乌云就问关山林有没有负伤,有没有生病。靳忠人说,没有,关副师长很好,就是到师里以后,一般情况下捞不着上火线,前面枪一响他就骂娘,老是摔帽子。想了想,又补充道,有一回烤火,烤着烤着睡着了,被火燎着了鞋,不过没伤着脚。乌云愣了一会儿,就说,他睡觉时不安分,爱踢腿伸胳膊,你们多留一份心,睡时让他离火远点儿。另外,你让他别摔帽子,天寒,小心冻着,他要想摔你就让他摔点儿别的。靳忠人点点头,因为想着早点赶回部队,就干巴巴地问,乌云同志还有什么事没有,没有事我就往回赶了。乌云就把靳忠人送出学校,看着瘦瘦高高的靳忠人熟练地跨上关山林那匹失了宠的枣红关东马,一磕脚积坏刈吡恕N谠朴终怔地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这才回到学校去。

  那个冬天,乌云把自个儿完全拴在学习上。在新班中她的学业仍然是最好的,即便这样,她仍然不放松自己,夜里读书做笔记直到熄灯后。学校设在一所日军留下的被服仓库里,没有暖气,一个宿舍发了一个泥炉子,煤是含硫很高的煤烟,浓浓的烟将银花纸糊裱的顶棚熏成了墨绿色。昌车闹酱耙蝗胍贡惚涣葙的北风吹得呜呜作响,像鬼叫似的。乌云做姑娘的时候像是一只倦猫,瞌睡大,老也睡不够,每天早上都要人来叫。在药剂学校的时候,白淑芬和德米两人就最喜欢看乌云早上倦倦慵慵爬起来的那副样子,那个小娇娃的模样让人怜爱不够。白淑芬常常跑上去拍着乌云梦眼迷离残红懒布的小脸蛋叫乖乖。自从结婚后,准确地说,是自从守着醉酒的关山林度过了那个不眠之夜后,乌云嗜睡的习惯没有了,每天早上都是早早地第一个起来,也不惊动别人,穿好衣服,叠好被子,洗了脸,拿上书本,轻手轻脚出了宿舍,到仓库外面的荒岗子边上坐着背书。冬天的哈尔滨,即便在早晨的时候也像一大块化解不开的冰坨子,云在天上沉凝欲坠,十天半月看不到太阳的影子。天气好的时候,满世界被疏朗冥朦的银雾罩着,大街小巷铺着清旷莹明的雪,乌云就在这雾和雪的无声呵护下安静地读书,有时候,也支着腮帮子,眼睛看着远处发一会儿愣。

  8.攻打锦州

  1948年最初的那两个月的冰期里,关山林所在的部队利用战役间隙开展了大规模的新式整军运动,诉旧社会和反动派给予劳动人民的苦,查阶级、查工作、查斗志,弄清剥削阶级与被剥削阶级的关系,划清阶级界线,坚定革命斗志。部队在经过卓有成效的诉苦和三查运动后,立刻拉上了战场,开始了冬季攻势。战争局势已进入一个历史性的转折点,在整个东北,蒋军遭到东北解放军的夏季和秋季攻势的连续打击,已压缩于沈阳、营口、锦州的狭小地区内。陈诚的机动防御方针完全破产,为了维持残局,便于机动,陈诚又增编了三个军和三个师,使正规军的数量扩大到四十五个师计五十八万人,主要布置在沈阳外围和北宁路沈锦段及其两侧地区,企图一面保持东北和关内的联系,维护辽西走廊和沈阳的主力安全,一面打通沈阳至长春、吉林的铁路交通。东北解放军此时兵力已达七十三万人,其中正规军三十五万人,冬季攻势的目标,是首先对沈锦段开展进攻,迫使沈阳、锦州之敌增援,争取歼灭沈锦段上一切城市的守敌和大量援军,尔后转兵沈阳以南攻歼辽阳、鞍山、营口等地之敌,孤立沈阳。

  关山林所在的部队在冰期时节一直在辽南一带运动作战,先后参加了攻克辽阳、鞍山、营口的战役,大大小小打了二十多仗。冬季攻势结束之后,部队往东运动,在稍做休整之后,投入了攻打长春的战役,结果首攻长春不利,强攻改为长久围困。部队在长春外围,除了每日例行的政治攻势、收容守军逃兵、打空降物资的飞机之外,几乎无事可做。眼见着兄弟部队漂漂亮亮地打过来打过去,过足了瘾,而自己却只能干巴巴地守在长春外围数天上的星星,部队的情绪多少有些低落。关山林本人像屁股上长了疮,整天坐不住,在师指挥部里转来转去地骂娘,一天听不到枪响就口干舌燥,不住地往前沿阵地跑,过一下用高射机枪打大肚子运输机的瘾。

  关山林那一段时间胡子长得特别快,脸也瘦了,眼也眍了,又不爱拾掇,模样很难看。师部几个首长都知道关山林娶了个又年轻又漂亮的小女兵,就拿他开玩笑说,老关,你看你这个样子,像鬼一样,要是这个时候你媳妇冷不丁儿地来,让你一撞上,还不给吓死?关山林没好气地说,她来干什么?她来看我在这里打坐念佛呀?要真来了,不用她先吓死,我就先臊死了!

  关山林的烦躁情绪一直延续到雨季之后。九月份,辽沈战役先在北宁路山海关至唐山路打响,八师接到命令,撤出长春外围,将阵地移交给地方部队,然后迅速南下,和其他部队一起进至锦州以北新民以西地区,完成集结兵力并对锦州、义县的包围。八师的指定地点是锦州西城。部队一到指定地点就开始了坑道作业,像老鼠似的将一条条坑道挖向锦州城墙。守军调用迫击炮集群轰击作业面,企图阻止解放军的坑道战术,解放军就用重炮还击,炮弹炸得一座锦州城像筛糠似的。坑道作业仍不停下,二十来天时间,硬是把坑道挖进了锦州城,有一条坑道还挖塌了守军的一座暗堡,上面的人连人带机枪一下子垮下来,埋住了挖坑道的战士,战士从土里爬出来,吐着嘴里的泥,上去就闷头闷脑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敌士兵一个耳光,骂道,你****的胆子不小,敢拿屁股墩坐爷爷!你长了几个脑袋?敌士兵弄明白什么事以后怵头怵脑地问,****长官,我这算投诚还是算起义?战士说,我不挖你,你能下来?你这什么也不算,要算只能算俘虏!敌士兵笑嘻嘻地将机枪送上来,说,成!成!只要不挨你们的大炮,算什么都成!

  10月14日,总攻锦州的战斗开始了。上午十时,炮纵和各部队的几百门大炮同时打响,各种口径的榴弹炮、加农炮、山炮、坦克炮和迫击炮发出振聋发聩的怒吼,锦州城顿时成为一座火城。城墙、碉堡纷纷倒塌崩陷,铁丝网、梅花桩四散飞扬,丈余宽的护城壕都被轰平了。四十分钟后,炮火开始延伸,八颗炫目的照明弹飞上天空,担任主攻的三纵率先朝突破口潮水般地涌去。八师作为二梯队也冲进城去。到中午的时候,各路大军相继突入市区,开始了激烈的巷战。

  围城一个月,守军范汉杰的炮弹已消耗殆尽,实际上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战斗虽然十分激烈,但属于一边倒的局势,所以二梯队预备队全都加入了战斗。关山林在战斗打响之前就把师里打前卫的任务抢到了手上,战斗打响之后,关山林率领先头团从城西一直往城东打,先还遇到了一些顽强抵抗,到黄昏时分,范汉杰开始向城外突围,城里的敌军大股的跟着坦克装甲车仓皇逃命,小股的只能听天由命,攻入城内的解放军实际上已没有太多的阻碍,于是纷纷开始抢夺地盘、捉俘虏。关山林率领的先头团在城里冲来冲去,不断遇到自己的友军,不断地走岔了路,部队进展得太快,连电话线也来不及铺,到后来就和师部失去了联系。关山林那时也顾不得什么了,下令哪里有枪炮声部队就往哪里打,心想有枪炮声不就是有战斗吗?谁知这么想的指挥官不止关山林一个人,有好多部队的指挥员都这么想,结果有好几次,人家的部队先到一步,正在那里打着,关山林带着部队冲到了,也闹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部队刹不住脚,直接从友军部队的阵地上冲过去,杀入敌方阵地。也有自己正打得上劲时,不知打哪儿钻出一支友军的部队,呐喊着冲进了敌方指挥部,稀里糊涂就把胜利果实抢走了,闹得两下里都不高兴,闹出一些矛盾。但不管怎么样,锦州的攻坚战打得极其顺利,到第二天的黄昏时分,经过三十个小时的激战,战斗就基本结束了,东北人民解放军全歼锦州范汉杰集团十二万人,生俘范汉杰、卢浚泉以下将官四十三人。

  锦州一仗,八师作为二梯队打得不错,俘敌数千,缴枪上万,还接管了一个装甲团,这些基本上是关山林带着先头团打下来的。在一天半时间里,关山林带着先头团在锦州城里冲来冲去,像一群得了青草地的羊儿似的,痛快是痛快了,但却不解气,主要是打得太顺了,基本上没有碰到恶仗,部队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抵抗差不多都是象征性的,枪管没打热对方就举小白旗了,有时甚至枪都没放一下,部队刹不住脚,直接就从对方阵地上冲过去了,也不想费劲回头,只留下两个人收容俘虏,这就算是打完了一仗。还有比这更绝的,在往金鑫大楼方向去的时候,尖兵报告说金鑫大楼发现有敌人的重火力布置,大楼的窗户伸出重机枪筒,一个窗户伸出一支,足足有好几十挺,楼外的沙墙后卧着几门平射炮,旁边还停着三辆坦克,都不动声色,俨然是严阵以待的样子。关山林一听报告就兴奋了,想着总算捞着一场硬仗打了,一边领着邵越和靳忠人往前边跑,一边向先头团团长发布命令,说一营怎么样二营怎么样三营怎么样。谁知人刚跑到前面,对方蹬蹬地就奔过来一名挂着上校肩花的高个子军官。军官军容整齐,马裤呢军便服上没有一个褶子,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的,只是一头的汗。上校军官一见关山林就埋怨道,你们怎么回事儿?怎么才来?我们都等一整天了!关山林有些发愣。关山林问你是谁?上校军官也发愣,这才发现自己操之过急,少了一样必要的规矩,于是一磕马靴,啪地来了个立正,大声报告说,东北剿总某某军某某师某某团上校团长某某某率全团弟兄向贵军投诚,全团武器弹药车辆无一损坏,请贵军验收!关山林问人呢?怎么没看见人?上校团长说人都锁在地下室里,怕到处乱跑让流弹给打伤了,也怕造成误会。关山林心想这个上校当得还算有点儿心肝,知道体恤部下的性命。

  但毕竟没捞着打的,心里就有了些失落,想你衣服穿得那么挺括,又有那么些坦克大炮机枪放在那里,守着钢筋水泥的一栋大楼,一两千生猛壮丁,干嘛不认认真真打一仗,偏要死乞白赖地跑来投降?关山林这么一想眼光里就流露出不屑来,又有些不甘心,于是便问,你的部队伤得厉害?上校误会了,以为关山林是嫌他把部队打废了才来举白旗的,连忙申辩说自己的建制完好无损,军官士兵无一伤亡。关山林就有些不耐烦,说你既然建制都在,看你样子也不是给人提马桶提出个上校来的,为什么不鼓劲打上一仗?关山林说这就难怪范汉杰了,有这样的军队,输还不是注定的!上校这回听懂了关山林的话,一张脸立刻红得像块烤煳了的尿布。关山林也不管他,将手中的汤姆式冲锋枪关了保险,倒提了,转头吩咐先头团团长安排人受降,部队再往其它地方去找仗打。谁知人还没安排妥,不知打哪儿钻出一支友邻部队来,喊着叫着就冲进了金鑫大楼。先头的兵都光着头赤着腰,还有的头上扎着浸血的白绷带,边冲边搂火,冲锋枪打得大楼砖尘四扬,进去就威风凛凛地大叫缴枪不杀,解放军优待俘虏!大楼里的兵早就有了命令,知道仗是没有打的,都心如止水地坐在地下室里听枪响,有的已打起了瞌睡,这时见冲进一队兵来,又是放枪又是冲自己喊,明白自己做范汉杰的兵这时便做到头了,都乖乖地举起了双手,排队走出地下室到指定的地点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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