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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一光文集:我是太阳》 作者:邓一光

第17章 东北(1946—1948)(16)

  吃过晚饭之后,吴晋水就把关山林往房间里赶。吴晋水说没你的事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关山林不干。关山林说炮纵今晚过河,我得到河边盯着。吴晋水说炮纵有我,河边有我。关山林说那我找人加固浮桥去,今天踩了一天,浮桥虚得厉害。吴晋水说浮桥的事你别管,今晚你百事不管。关山林说,我是师长,我不管谁管?吴晋水听后生气了,说,未必我这个政治委员就是吃干饭的?我就光是个摆设?你当九师就你是能人?你也太目中无人了!告诉你说,没有你九师我照样指挥得滴溜溜转,信不信?关山林不睬吴晋水,扭头蹬蹬地走了,气得吴晋水干瞪眼,在关山林身后破口大骂道,你****的少给我摆这号谱!

  关山林怎么说的,吴晋水怎么骂的,乌云在房里都听了个一清二楚。乌云那个时候正坐在炕头梳她的头发。乌云吃过晚饭后就把房间收拾了一遍,然后打来水,关上门,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乌云很长时间没有这么从从容容地洗澡了。锦州战役时她整个身子都在血水里浸了一遍,她把那些伤员和烈士背在背上搂在怀里的时候他们的鲜血浸透了她的军装,因为没有时间换衣服,锦州战役之后衬衣已经结死在身上,几乎脱不下来了,现在能够痛痛快快地洗个澡,这是一件多么好的事!乌云洗过澡之后就坐在炕上梳头。她慢慢地梳着,心里充满了平静。她听见关山林蹬蹬离去的脚步,这时她已梳好了头发,把湿淋淋的头发拢在颈后,开始洗自己那身湿军装和收集来的关山林的衣服。乌云洗完衣服以后找来针线,为关山林缝补衣服。关山林的衣服平时是邵越缝的,结实倒结实,就是针脚歪歪扭扭。乌云把那些地方都拆开,再用匀称的针线密密实实地缝了一道。乌云不知道时间是怎么飞快地消失过去的,她做完这一切之后鸡已经叫头遍了。远处的大凌河边火把冲天,有轰隆隆的炮车在通过,还有人的喊叫声,战马的嘶鸣声。乌云站起身来,走过去,把灯盏里的捻了拨亮,用剪子剪掉灯花,然后又坐回炕头。她就那么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直到鸡鸣二遍。

  关山林是被吴晋水硬绑回来的。吴晋水后来真的发火了。吴晋水催了关山林好几次,关山林就是赖在河边不动。吴晋水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拧筋呢?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不通情达理的人!你就像个二!吴晋水后来干脆不再和关山林磨嘴皮子,他要自己的警卫员找来几个五大三粗的战士,硬把关山林架上了吉普车。车是邵越开的。邵越把车开得像一头发癫的骡子。关山林挣扎着说邵越你停车。邵越踩油门。关山林喊邵越你听见没有?!邵越把车灯开得大亮。关山林吼道,你再不停我毙了你!邵越那时已经把车停在房子前面了,邵越把车门拉开让关山林下来。关山林气呼呼地说,好哇,我的话你竟敢不听!邵越傻不拉叽地瞪着眼问,你的什么话?关山林说,我要你停车!邵越说,风太大,我没听清,我以为你叫我开快点儿呢。邵越说罢就溜上车,摔个盘子就把车开走了,留下关山林一个人站在那里。

  关山林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后来推开门进了屋。关山林一进屋就把乌云搂进怀里了。乌云让他搂了一阵,觉得整个筋骨都被他挤碎了。乌云说,你胡子也不刮,扎死人了。关山林呵呵地笑。乌云推他,说,去洗脚。关山林说,洗什么脚,我刚从河里出来,脚还没干呢。乌云说,那是那,这是这。关山林往炕上坐。乌云吓唬他说,你要不洗我不让你上炕。关山林说,鸡都叫二遍了,咱们抓紧吧。关山林说着就又伸出手来拽乌云。乌云脸一下子就红了。乌云红了的脸在灯下娇态妩媚。乌云轻轻地说,你别,你要不想动,就在那儿坐着,我给你打水去。关山林真的就坐在那儿,等着乌云打了水来,稀里哗啦地一通洗,洗得水洒了一地。乌云瞟他一眼,说,早急什么去了?关山林也不答话,赤着脚去倒水,回来的时候,乌云已经把灯吹了,人也移到炕上去了。等关山林上了炕,一把把乌云收罗过来,纳进怀里,乌云就把一张滚烫的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在那上面用力地磨蹭。关山林说乌云。乌云说嗯?关山林说乌云。乌云说嗯?关山林说乌云。乌云就再不开口,仍是蹭。关山林说乌云你让我想死了!乌云还是不开口,却有两行泪水滴落在关山林的胸膛上。关山林感觉到了,她的泪水是烫人的,她的身子在他怀里压抑着轻轻发着抖,还有她紧贴着他的胸膛的嘴和喉咙里的呜咽。关山林一时间被感动了,说不出话来。他不再呼唤她,待了一会儿,他把她抱得更紧,开始在她身上用劲。乌云突然把他推开了,头也从他的胸前钻了出来。乌云说别忙。关山林不知出了什么事。乌云让他躺好,他就愣愣地躺在那里,然后觉出乌云的一双手触到了他。乌云的手停顿了一下,像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在他身体上游动起来,先是他的脸、脖颈、胸,然后是他的腹部、腿,完了又轻轻地示意他翻身,那双手又攀上了他的脊梁,那双手温温的,软软的,游动起来既温柔又缓慢,透着一股子提心吊胆,一股子豁出来的勇气,一股子必然要明白的决心。那双手一直把关山林检查了一个仔细,直到彻底地不怀疑了,这才无声地叹了一口长气,娇弱无力地瘫在一个地方,再也动弹不得了。关山林不知那是一套什么把戏,他就问。乌云沉默着,人俯下,把脸又重新移过来,钻进关山林的怀里,好半天才轻轻地说,小邵没说假话,真的是一根毫毛也不少呢。关山林一下子愣住了,这才明白,乌云那双柔弱无骨的手,原来是一双担着牵挂的眼,是在看自己有没有新添的伤疤呢!关山林明白了这个,不由得喉头哽噎了一下。他展开结实的双臂把乌云拥进怀里,慢慢地,一点点儿地加重力量。他听见她在他的怀里发出呻吟声,但他丝毫不放弃,直到他把她整个地嵌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鸡叫四遍的时候,两个拥在炕上的人停止了说话。外面的天已经有了一缕朦朦胧胧的白,窗纸没糊严的地方已经被露水浸湿了,雾像淡淡的烟一样从那里袅袅钻进屋来。有一只狗嗅着味道从窗前跑过。稍远处的地方,游动哨耐不住寒冷,在轻声地踏脚。两个人躺在炕上沉默了一会儿,乌云说,我该起来了。关山林说,还早呐。乌云说,不早了。乌云说着重新把身子蜷着钻进了关山林厚实的胸怀里,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深深地嗅着。两个人都不说话。又过了一会儿,乌云真的挣开关山林起来了。她很快穿好衣服,用一把木梳梳了头,问关山林有没有牙粉。关山林这时也穿了衣服起来了,站在那里,呆呆地看乌云像小猫似的一捧一捧掬着盆里的清水洗脸。乌云洗了脸,把炕上收拾了一遍,把地也扫了,找出一块包袱皮,把昨晚洗了没干的湿衣服打了个包。待一切收拾停当,她就转身看关山林。关山林像个呆子似的站在那里,也看她。乌云拢了一下头发,说,那我走了。关山林说,嗯。乌云说,你把胡子刮了。关山林说,不刮又能扎谁去?乌云说,记着洗脚。关山林说,谁管我?乌云很深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又站了一会儿,听见远处又有鸡叫了起来,乌云就说,我说别的你都可以不听,有一条我要你答应我。关山林说,你说。乌云说,还是那句老话,一根毫毛也别少了我的!乌云说这话是红着眼圈说的,关山林一时无话可接。乌云又说,那我走了。关山林说,你走吧。乌云拎起包袱走到门口。乌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许只一会儿,也许有很长时间,这个过程里关山林始终站在原地,没有走过去的意思,乌云就伸手拉开门闩,开了门,走了出去。乌云一走出去就打了个寒噤。外面下着露,很冷,但是乌云并不是因为冷才打寒噤的,乌云是被吓了一跳。乌云看见院子里的柴禾堆里蹦出一个人来,手里提着一支汤姆式冲锋枪,她好半天才看清那个人是邵越。邵越也看清弄出响动来的不是坏人,是乌云,就松了一口气,一边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一边把枪挂到肩上。乌云走过去,说,小邵是你?邵越孩子似的笑了笑。乌云说,小邵你这么早就起来了?邵越说不早,我昨晚一夜都在这儿。乌云一惊,说,怎么,你昨晚就睡在柴禾堆里?邵越说,又暖和又新鲜,比火炕不差。乌云说,这又何必?邵越说,我们做警卫的,首长在哪儿人就得在哪儿,再说还有你。邵越说完又孩子气地笑。乌云一时说不出话,后来轻轻地说了一句,小邵谢谢你。吉普车就停在院子外面,邵越先上去把车子发动了,乌云就坐上去。邵越回头看看,并不走。邵越按喇叭。喇叭响了几次,屋里没有人出来。后来乌云就轻声说,小邵咱们走吧。邵越就把车慢慢开出院子,拐了个弯,开上了去河边的大道。

  吉普车开走之后关山林才从屋里出来。关山林从屋里出来以后就去了河边。关山林在河边看到了吴晋水。吴晋水一身泥水,一脸疲惫。吴晋水说,人送走了?关山林说,走了。吴晋水说,怎么连跟我都不打声招呼就走人了?还把不把我这个政委放在眼里?关山林说,我都没捞上几句说的,何况你。吴晋水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咕嘎一乐。关山林怀疑地盯着他,问,你笑什么?吴晋水说,你****的,哪辈子修的福气,画片似的女人,怎么就让你讨上了?关山林不说,目光下意识地沿着浮桥朝白雾弥漫的大凌河对岸投去。那个时候,大凌河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晨风挟裹着露水正迅速地朝河面上涌来,连河对岸风儿吹动树林的声音和吉普车渐渐远去的声音都能听清楚。

  10.战神

  九师完成在大凌河渡口的任务之后,围歼廖耀湘兵团的战斗早已打响了,等九师向地方部队交待了移接手续,马不停蹄地赶到辽河边上的时候,连廖耀湘本人都已经成了解放军的俘虏。廖耀湘十万铁甲精兵,关山林一个也没捞着打,看到人家部队大把地抓俘虏,心里那个窝火,简直比猫挠还难受。那个时候辽西战场一片混乱,到处是坦克、战车、武器,到处是鼠窜的廖兵团士兵,解放军满世界地追着抓人,九师下面部队的看了心里发痒,就请示关山林,仗虽没捞着打,是不是把部队放出去,也抓几个俘虏过过瘾?袁正芳本来是答应几个团长帮忙在关山林面前说说话的,吴晋水的意思也是同意的,抓几个俘虏,缴几条枪,这样对平息部队烦躁的情绪是有好处的。但是关山林没有同意。关山林多了个心眼。关山林想,锦州打下来了,长春打下来了,廖耀湘的十万大军也被消灭了,辽西作战就基本上结束了,剩下的,就只有沈阳和营口的两大股敌人了,吃掉这两处的敌人,显然是势在必行。围歼廖耀湘之战,解放军各部队实施的是渗透穿插的战术,这样不仅使廖兵团建制大乱,解放军参战的各兵团建制也乱了,各师、团、营、连单独作战,穷追猛打,哪儿有敌人就打到哪里,围歼战结束时,各兵团已经无法集结,师、团位置极为分散杂乱,很多连营长根本就找不到自己的大部队,这对部队的整体行动势必有所影响,如果这个时候奔袭的命令下来,部队不乱成一锅粥才怪。关山林不想在关键的时候让自己的部队失去了调度,他让袁正芳通知各团,九师的人一律不许去抓俘虏,一律不许去捡枪支浮财,原地集结,等待命令。关山林怕袁正芳没弄懂,又补充道,告诉下面的部队,不要怕打不上仗,不要学那种没脾气的猫,只知道盘死耗子,谁的耐心最好,谁就可能捉到大老鼠。

  后来事实证明关山林的判断是正确的,总部进军沈阳的命令很快就下来了。总部在命令中说,全军指战员,向沈阳英勇前进!还说,各兵团和师在运动中掌握部队,调整行军时间和路线,能在运动中归还建制则好,万一不行,到了沈阳再说。总部显然知道下面部队乱成了什么样,所以才做了那个补充,同时,命令的传达形式是组织宣传队和向导队敲着锣鼓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下达的。一时间,在广阔的辽西战场上,成千上万支部队都在调整各自的方向,一齐直扑沈阳而去。那些失去了与大部队联络的部队,那些因为捉了太多俘虏捡了太多洋捞变得臃肿不堪的部队急得嗷嗷叫,宣传队和向导队也叫,说,你们还呆在那里犯什么傻?俘虏交给地方同志,民兵、民工、老百姓都行,武器弹药也交给地方同志处理,赶紧往沈阳跑吧!那些部队听了这话才醒过来,丢下俘虏武器撒腿就往沈阳方向奔。九师就没有那么狼狈。九师在整个辽西战场上是最冷静同时也是建制最整齐的一支部队,命令下来的时候九师几乎是闻声而动。部队行进在路上的时候,袁正芳不无钦佩地说,师长,怎么就被你算上了?吴晋水也说,老关,开始我还以为你是在赌气呢。关山林洋洋得意地说,要么我怎么叫关山林,别人却不叫这个名字。又说,不是算,不是赌气,我就认一个理,东北那么大个战场,千军万马都动起来了,决不会只盯着一个小小的廖耀湘,大头绝对在后面,要不叫我关山林恶恶地打一仗,那世道也就太不公平了,老天都瞎了眼!吴晋水叹道,在合江时就听说省军区的关老虎一听见打仗就犯疯,果不其然!

  九师由于建制整齐,奔袭迅速,是最早抵近沈阳的部队之一,并且立刻发起了攻击。其他相继抵达的部队还在归还调整建制的时候,九师已经突破外围的城防工事,进入市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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