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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黄沙》 作者:黎汝清

第46章 万佛峡(1)

  ——地方工作科代理科长尹洪菲的自述

  第二天,翻越龚岔大坂,出龚岔山口,就是榆林河谷的大草原。第三天黄昏时分,到达鹰嘴山南麓的石包城,榆林支流的涓涓细流绕城而过。所谓石包城,是个古城遗址,我们到达时,石包城附近只有十几户蒙、汉人家,住在黄泥砌成的低矮的房屋里。

  石包城的遗址,长方形,城墙是用麻岩和花岗岩垒成的。

  墙垣残留高度大约有八九米,宽两米到五米,可见当年城堡的坚固和雄伟,如果在墙垣之上再加上箭楼,总在十五米之上。我想起许多关隘锁钥之地,总写上“坚若磐石,固若金汤”。今看此城,此说不妄。

  城周的护城壕尚有迹可寻,离城二十米,虽经日久天长风沙填塞,有几处竟有十五米深。壕沿上布满了骆驼刺、索索柴和芨芨草。

  诺尔布藏木向我介绍,此城乃薛仁贵征西时所筑,后为樊梨花所补修。

  这引起我极大的兴趣。因为薛仁贵是唐代名将,是我小时候读薛仁贵征东、征西通俗小说时的崇拜对象。史料记载:薛仁贵白袍白马,先征东,与高丽军战,冲锋陷阵,勇冠三军溃敌二十万;后与九姓突厥十余万战,发三箭杀三人,突厥气夺,皆降。军中随有:“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的颂歌。他也打过败仗,在咸亨元年(670年)吐蕃入侵吐谷浑,薛仁贵率军迎击,因轻敌冒进,大败而归,废为庶人。永淳二年(683年)复起为右领军卫将军、代州都督,在云山击败******。……

  此次红军至此城下,千余年前的战争和今天联在一起,余味无穷。

  石包城地处要冲,古为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商旅和牧民物资交易之所。工委首长考虑到部队行军已达月余,人困马乏,决定在此休整一天,养精蓄锐,并向当地居民购买粮、盐,以作走出祁连山长途跋涉赴新疆之储备。

  此地蒙汉杂居,诺尔布藏木对蒙胞甚熟,便带我军供给部的同志向过路行商或当地居民采购粮食和盐巴及其他可代军用的物资。因为红军骤至,许多行商都远避他处,仅仅购到很少的粮盐。

  第二天,天气晴朗,我除了跟当地群众做些宣传外,别无他事,又独自去石包城,总想发现点什么。

  城东门侧有一夯土筑台,想是点将阅兵之所。城后小山顶上开出一个方形坪场。我想这就是当年练兵的军校场。但土台与校场相距甚远,不知何故。

  室内地面留有木柴灰烬层,但我不知是当时人所燃还是后人烤火所遗留。我还找到了一块桔红陶片和灰瓦陶片,有波状饰纹和垂帐饰文,我也不知是何年所遗,在手中握了很久,最后还是丢了。我希望此陶片后来为某考古家所得,忽发奇想,我又把陶片捡回,用于薇给我的小刀,刻上了两行字:

  此陶恭候出土日

  属权应归尹洪菲

  ——于1937年4月23日发现

  我怀着一种奇异的心情,把它藏在房基石缝之中。但不知将来会不会出现奇迹。

  我身为地方工作科代理科长,细读过几本地方史志,对西域古代文明发生了强烈的兴趣。瞑想着古时丝绸之路的繁华景象,跟我们从西渡黄河,转战河西走廊,又纵穿祁连山脉,再横渡万里戈壁、沙漠,到达新疆,脑海里就像两幅透明的画卷重叠起来。

  我两眼盯视着古代,古代也盯视着我们。我觉得红西路军的西征,带有原始的、野性的、神秘的中世纪的色彩,感到一种非人间的气息。……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这样一个空间时间的无限之中,天上人间的万千悲喜剧,无穷无尽地展开。

  张干事来叫我,说工委首长要我去研究行进路线。瞧着我两手灰沙,他奇怪地问:

  “你在挖什么呢?”

  “考古!”

  我们一面向回走,一面胡扯淡。

  他说:“在所有行当里,我觉得考古最没有意思。……在小学里念书的时候,我就最讨厌那个猿人头骨。你相信,人真是猴子变的吗?”

  我的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但我顺口回答了一句根本牛唇不对马嘴的话:

  “如果在这里找到一块秦砖汉瓦,找到一枚‘贵霜帝国’的古钱币,那就价值连城了……”

  “什么叫贵双帝国?……”

  “史书上有记载,只是我忘了,是贵霜,不是贵双。”

  “恐怕你那贵双帝国换不到一串烤羊肉……”

  “这很可能……”我不想反驳他,是啊,人们考今都考不清楚,考古更有何用?我忽然对一切都觉得兴味索然了,颓然无力地迈着我的双腿。

  “还是考考咱们为什么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吧!”张干事望着渺远的天空,声调奇特而带凄恻,又加了一句,“别看已经走出祁连山,不再经九九八十一难,到不了西天。”

  我无言以对。

  到总部之后,他们已经开始研究了。工委首长对我独自去逛石包城很不满意:

  “游山逛景还没有逛够哇?!”

  我又无言以对。

  诺尔布藏木向我笑笑,表示某种歉意。

  接着,大家都把注意力投到地图上。

  我们从石包城翻过鹰嘴山通过水峡口,沿着榆林河,到达了安西县境万佛峡的蘑菇台。

  四十多天的艰险历程,终于走出了祁连山!

  万佛峡是前山地带峡谷中的一片石窟。从地图上看,这里离安西城大约有一百五十华里,是沙漠中的一片绿洲,仅次于敦煌莫高窟。

  诺尔布藏木把我和张干事带往一所古庙,他向我介绍说,这里的住持是郭元亨道长,是个忠厚长者。他还有两个徒弟,三个人种有百亩庙田,过往香客和进山商旅也常在庙中休息,收入丰厚,他可以帮助红军解决许多困难。

  因为红军是无神论者,土地革命时期,打土豪分田地的同时也打菩萨,郭道人能否帮助红军,我不抱很大希望。

  部队已经陆续到达榆林窟的山峡之中,先至者在原地休息。

  此时庙门紧闭。庙门两旁的一排粗大的白杨树的****的枝桠,在中午的阳光下轻轻摇曳。我让张干事去敲庙门。

  他非常耐心地敲了好久,不见庙门打开。我们等待了大约两分钟,还不见动静。又轻轻地敲了几下,仍无动静。但我们断定庙里有人。

  我像火线喊话一样,提高了嗓门,声调却是温和地坦诚地叫道:

  “师傅!你们不要怕,我们是太平世界来的工农红军,是穷人的队伍……”

  接着我列数了红军的纪律之后,让诺尔布藏木出来作证。

  诺尔布藏木说了我们是天下少见的义军,说了我们在考克赛的种种好处,而后又说:出家人以行善为本,义军有了难处,理应尽力相助等等。

  庙里仍然寂静无声。

  “没有法子。”诺尔布藏木摇摇头。

  “怎么办?”张干事问我。

  “我们只有等待……”我深深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向回走吧!”

  我们转回身去,非常懊丧,不知道怎样才能说服这些出家之人。我记起在梨园口撤往深山时,路过一个很大的寺院叫康隆寺,它把我们关在庙外,忍受饥寒。我也理解,那是佛教清净之地,怎么能让满身血迹手持刀枪的军队进入?

  这里也不例外。只是在石包城购到的粮盐实在有限,几天就会吃光,如果没有充足的储备,怎么能横渡千里荒沙?

  筹粮筹款,本不归我负责,打通地方关系,却是我们地方工作科的本分。

  “官长,请留步。”

  随着声音,从白杨树后,走出一个面貌清癯,目光矍铄,脚穿灰色棉布长靴,身穿灰色道袍的道人来。谷风拂动他的宽大的袍袖和黑色的长髯,再加他的悠然出现,确给人一种飘飘欲仙之感。我立即猜出他是谁了,急忙迎上去拱手致歉说:

  “法师定是郭道长了!”

  道人也拱手还礼:“贫道便是郭元亨,不知官长驾到,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刚才不知道长在外,屡次叩门,实在打扰!”

  “庙中还有徒弟二人,想是他们惧怕军人,不敢开门!”

  我又要把我军宗旨、纪律向他述说,他摇手制止了。

  “刚才几位向门内的解说我已全部听到,山门不开,你们并不强人,已经证明是仁义之师。”

  “如今来自太平世界的工农红军,正在难中,”诺尔布藏木在旁帮我说话,“万望道长多多帮助!”

  “好说,好说,外面风冷,请进庙内一叙。”

  郭道人一面说着,登上山门石阶,举手叩门。

  山门应声而开。两徒弟早在门内恭候,暗暗谛听庙外发生的一切,见我们跟随而人,颇为惶恐。

  我特意向他们微笑,习惯地伸出手去:

  “两位小师傅,打扰你们了!”

  这两个徒弟急忙退后,向我们拱手,眼睛惶惶然盯着我腰间的左轮手枪——这是官长的标志。

  郭道人吩咐他们备茶。

  诺尔布藏木笃信喇嘛教中的****,怕进庙之后有违清规,跟我低语了一句,回工委总部去了。主角只能一人,张干事一直跟在我后边。

  我们在东厢客房坐定。声明我是打前站的一名科长,我们的首长还在后边,在方便时请他们来拜见道长。

  郭道人连道不敢。我让张干事去向工委首长报告此情,最好由军首长出面。

  在工委首长没来之前,我就把红军的宗旨,到河西来的困难向他解说了一番。

  对于宗教,我没有研究,只是从各类书籍和社会传闻中略知一二,怕出言不慎,触犯清规戒律,我很想问问郭元亨道人是什么法号,不知因由,也不敢动问,只是泛称道长、法师、师傅……

  至于道教的源流我略知一二,大殿上应该供奉太上老君,郭道人,应该称为“真人”,它崇拜的最高偶像,就是把“道”人格化了的三清尊神中的道德天尊老子****。

  对于中国的各种宗教,我缺乏起码的常识,但是在实际生活中,违犯起码常识的事情也多得不胜枚举。我知道,佛教的庙堂叫寺叫院,尼姑的庙堂叫庵,道家的庙堂叫观、叫宫。我的家乡的北山上就有一个道士庙,叫三清观。小时候上山打柴,和住持老道混得很熟,叫他张真人,他问我叫什么,我开玩笑说叫尹假人!

  三清观里供着三尊神像:一尊叫元始天尊,一尊叫灵宝天尊,一尊叫道德天尊。这三尊神也叫三洞教主,又说是一气化三清,这三尊神本是一个,都是元始天尊的化身。

  至于喇嘛教,伊斯兰教,萨满教中,哪些是新教派旧教派我简直无法弄清。当我走进山门,看到迎面大殿上供的是弥勒佛时,我就打了个愣怔,以为走错了地方。

  佛教劝人行善,道教教人修仙,行善立可兑现,修仙却纯属虚幻。所以佛教比道教兴盛,社会影响大得多。这是我粗浅理解。

  道人供奉的是菩萨,我更百思不解,这个庙叫万佛峡,似乎也出乎常理,它应该是榆林窟的总称,这里既然由道人住持,应该叫老君庙才对。

  不管出于礼貌还是谨慎,我都不能提问,只是讲红军志在消灭世上一切不平,追求的天国是人人幸福的大同世界。我尽量回避共产主义这个词,免得他跟“共产共妻”的反动宣传连在一起。

  郭道人见我态度坦诚而且是有文化的人(这在军阀队伍里实不多见),很有一见如故倾心相与的情感。

  他说:“出家人本来六根清静,世情嗜欲,富贵功名全不为念,立志澄心净虑修真养性,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终不能超凡脱俗……”

  他告诉我,他是高台县人,民国十六年(1927年),马仲英倡乱河西,处处烽火狼烟,思及河西,年年兵连祸结,民不聊生,国无宁日,看破红尘,到榆林窟投师出家。他忆及幼时家贫,对红军解民众于倒悬、救民众于水火的志气很为同情。

  这时,工委首长来了。郭道人见首长衣装破旧,仆仆风尘,却是仪表非凡,恭敬有加。

  工委首长先感谢道长的热诚接待,而后提出帮助解决粮盐和牲畜,以备长途跋涉之需,一再说明是按价购买,公平交易。工委首长亦微露口风,大军长期作战,经费困难……含意已很明白——没法出过高的价钱。

  我在旁边帮腔,说了句动感情的话。我说:

  “‘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日,明天就与道长辞别了,道长对红军的友情我们终生难忘!”

  郭元亨沉思良久:

  “义师千员,斗米袋盐,杯水无补于车薪。贫道有庙田百亩,这些年颇有积蓄,我将倾尽所有,支援你们。容我稍作预备,明天请派人来寒舍收取。”

  工委首长连声道谢。……告别后,又告诉我说:“郭道长很好,你要多做些工作,争取他的更大帮助。”

  午后,我又去拜访郭道长,暗示我对榆林窟很感兴趣,他立即表示愿意陪我去瞻仰中国的佛教艺术宝库。

  据郭道人介绍,榆林窟是敦煌莫高窟的一个分支,中国艺术宝库之一,可惜我不懂绘画,又不了解西域的历史,如牛听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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