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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驱》 作者:陈立德

第30章

  万先廷听着这个新兵的孩子气的问话,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还没有答话,旁边一个弟兄逗趣地问道:

  “陈欢仔,你要这样的荷包做什么用呢?”

  “送给班长!”陈欢仔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接着又显得很不满地说:“他的那个烟荷包补了好几层,早就该换了!……”

  万先廷听着他的话,也被他对班长的那种真挚的感情感动了。他怎么回答他呢?说这样的荷包是没有地方能够买到的吗?那该会使他感到多大的失望啊。他只好用沉默的微笑来代替回答了。这时,荷包已经从最后一个人的手里传回到他的面前来。他接过荷包,为自己刚才的心疼感到惭愧;他看见弟兄们在拿它的时候,都格外爱惜,格外小心,有的还特意擦干净了手才接着。当然,他们只知道这一定是连长最心爱的物件,却不会知道,在这荷包里包着的,是一颗怎样的情长意重的心啊!

  他想起了大凤在那个难忘的别离的夜晚,向他说过的那些短短的然而却又是千言万语难以代替的话。他记得那一夜分手的时刻,已经是鸡叫二遍了。他别了婶娘,同大叔、黑牯和大凤出村走向通往省城的大路。黑牯背着他的包袱和斗笠,只顾在前面闷头走路;大叔同他一路慢慢地走,一路还商谈着村里的工作;大凤默默地低着头,跟在最后。天清如水,残月似钩,在已将泛白的远方的天际,只有那颗金色的启明星显得格外明亮,似乎在为远方的游子指引路途。万先廷偶尔回头向后看一看时,每次都触着了她那双潭水一般深沉、钻石一般明亮的目光;但是当她触住了万先廷的目光时,又立刻迅速地低下头去了。唉,这倔强的心事深沉的姑娘,她的情感是多么令人难测啊!

  在快要到这通往省城那条大路的山口时,大叔便喊了黑牯一起先回去了,让大凤多送先廷一程。……他俩仍然是默默地走着,从山坡下一直走到通往省城大路的山口,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是啊,有什么更准确的言语,能够表达出他们当时那深重的难舍的情感呢?他们就在那道山口上的一棵老松树下默默地站着,直到第一片拨开黑暗的朝霞映照在他们的身上,他们才从这幸福的沉默里惊醒过来。大凤只是低声地说道:

  “你走吧。……”

  他走了。那一刻,他的心绪多么慌乱,他的情感多么激动;头一次离家远行的年轻人啊,有什么能比那最后的一眼更令人酸痛难忘呢?在从那山口到通往省城大路的一段路程,万先廷不是走,而是跑着下去的——他不敢想大凤在和他别离时的情感,他不敢看大凤这时的脸色和眼睛——只是快快地走,快快地走,早些把这一刻过去……当他已经走到山坡下的大路,终于忍不住回头向山口上看一眼时,出乎意料的是,大凤仍然站立在那棵伞盖般的老松树下,那样坚强,那样镇定。通红的朝霞从她的身后射出来,在绚丽的天空上,把她和高大的松树溶成了一体。这一瞬,给了万先廷多么巨大的力量;这一瞬,永远地、永远地留在了他那最深刻最美好的记忆里……

  这时,忽然从浮桥上传来一个熟悉的、火气冲冲的喊声:

  “六连长!”

  万先廷一下就听出来,这是营长的声音。他急忙站起来,把手里的荷包塞进裤袋里,赶紧披上军衣。

  “连长,你的衣服还没缝好呢!”陈欢仔着急地说。

  一句话提醒了万先廷,他看看军衣毁损的地方太多了,说不定还得去见团长,实在太不像话,便急忙向弟兄们道:

  “快,给我件好点的军衣!……”

  很快地,他从一个士兵手里接过上衣来穿好,戴上军帽,一面扣着衣扣,系着武装带,一面飞快地向桥头跑去了。

  樊金标在桥头等他,看样子憋着一肚子火。万先廷跑到他面前,精神抖擞地行了个举手礼:

  “报告营长……”

  “你干得好哇!”樊金标劈头怒斥道,也不顾旁边和路过的士兵,“翅膀硬了,你以为打仗也像赶集逛庙会啦!”

  “营长,你听我报告……”

  “我早听过了!”樊金标忿怒地打断他,挥动着那只没负伤的右手,“我问你:战斗以前命令怎么下的?!”

  “结束高地的战斗后,要我们追击到碌田北面那个小村子,跟第一营和特别大队会合。”

  “那你呢?!”樊金标质问道,“你到哪儿会合了?你带着队伍跑到这儿来,谁让啦?!干得好哇,全团都跟着你跑了几十里!”

  “营长,”万先廷望着樊金标,还想说清楚,“当时我本来不想打,可敌人……”

  “他请你打了!啊?”樊金标吼道,“你也知道团长的脾气,他从没饶过违抗命令的人!你——”他举起拳头,在万先廷面前威胁地晃了晃。

  这时,不远有人小声道:“看,团长!……”

  一群骑马的人沿着通往城里的那条大路奔驰过来。聚集在桥头和周围的人都开始散开。在桥头两旁休息的第六连的士兵们,都暗暗为连长担心。他们知道,团长对执行命令和纪律是极为严厉的;任何情况下,他把一切困难都估计到,也充分听取部属的意见,但一经决定,就决五更改,他是从不容许部属在执行命令中讲价钱的。有些人便开始悄悄商量,用什么办法,把连长的责任共同担待下来。

  团长已经在河岸上下了马,同随行的人沿着通向浮桥的大路走过来。他的旁边是齐渊,后面紧跟着李剑,还有另外的几名军官和护兵。他在北门外,看了第一营迅速布置好的防线,又听齐渊报告了攸县的战斗和北洋军败退的情况。虽然他的脸色仍一如往常那样严肃,不露声色;然而熟悉团长的军官们都从他那明朗的目光中看出了:他对这一切显然都十分满意。

  他们刚近浮桥时,万先廷便迎上去敬礼:

  “报告团长……”

  “不用报告,我全知道了。”林峻站下来,点点头说。

  “团长,我违犯了命令。”万先廷沉重地低声说道,“请求团长处罚。”

  林峻的两眼中现出和悦的光,他看了旁边的军官们一眼,问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处罚呢?”

  “团长,”樊金标在一旁,明明是想为他开脱地说道,“刚才我狠狠辗地骂了他一顿,他已经认错了。”

  “认错?”林峻看着他问道,“不,樊金标同志,我看该认错的不是他,而是你和我!”

  “怎么?”樊金标惊异地,“我——?……”

  “是的,樊金标同志。我们又容易想起过去了。”从林峻的声音里,听得出他也有些激动,“为什么光看后面呢?我们不是军阀队伍,不需要像机器那样的指挥官!今天,民众在盼望我们大步向前,早日解除他们的痛苦;谁依照这个命令就是对的,反之就错!”他停了一下,似乎在回味这几句话的深意,接着又向万先廷道,“我感谢你,万先廷同志,今天的战斗,你指挥了全团,也指挥了我。这一点,我也不是很快就明白的;齐渊同志帮助了我。当我看了这里的形势后,就更加了解了你这个行动的意义。现在,我特地代表全团,为这个胜利感谢你!”

  他伸出手来,万先廷激动地用双手紧紧握住,不好意思地说道:“不,团长,这本来是大家商量着办的。……也要靠这里农协老乡们帮助。这全是他们的功劳。”

  “好好休息一下吧。”林峻说道,“你光顾向前冲,连干粮也没让弟兄们吃好,这一点是要记过的。”他又转向樊金标道:“一定要让他们休息好。”

  “是,团长。”樊金标立正回答。

  “我们再看看浮桥。”林峻说着,看了看军官们,便踏上了桥头的跳板,向浮桥中间走去。在桥上来往的官兵们忙闪到两旁,立正向团长和军官们敬礼。

  他们走到浮桥中间。向两旁望去,宽阔的河面上,水色茫茫;晚霞业已收尽,天色正在暗下去。朦胧中,更显出这河岸的险陡,如果没有这道浮桥,要想在短时间里攻克这座县城是很难想像的;而且还不知要付出多在的代价。

  林峻站在浮桥中间,看着周围的地形,若有所思。齐渊正和李剑等几个副官站在浮桥边小声谈话。樊金标一口接着一口地吸着烟,火光时明时暗,映红了他那总是火气冲冲的脸。万先廷也跟随着来到了浮桥上,此刻望着北方,望着岸上县城巍峨的轮廓,望着那还被敌人盘踞着的遥远的家乡;他更感到今天他们责任的重大。这里正是他们久已盼望的北伐前线,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还是军阀的世界;他们时刻可能受到敌人的进攻和反击。那边的军阀说多就多,而他们从广州出发的就是这一个团!面临在强大的敌人面前该怎样办呢?想到这里,一股热血便往上涌,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和荣誉感激动着他;他忽然觉得,要是把此刻激动着自己的这股力量传达给全团的弟兄,那该多好!……

  “你们看,”团长说话了,“这座桥成了我们唯一进退的孔道。现在,我们前面有强大的敌人,后面有千千万双眼睛:民众等着胜利,朋友等着捷报,还有一些人,等着看我们的笑话。”他忽然问齐渊,“你说,当前对我们最紧要的是什么?”

  “决心和信心!”齐渊果断地回答说。

  “是啊,”林峻沉思地说道,“这一点现在是更加重要了。用什么方法,叫每个弟兄都能很快明白这一点呢?”

  万先廷听着他们的对话,突然觉得心头一亮,再也忍不住了,他勇敢地向前跨了一步,大声道:“报告团长,我有一个请求!”

  “说吧。”团长的声音仍然平静地说。

  “为了表示我们只进不退的决心,我请求:拆掉浮桥!”万先廷一口气说出了冲击在心中的想法。

  这句话似乎在每个人心中都引起了激烈的回响,霎时间都沉默着。团长也仍然未动声色,似乎在等他继续讲下去。

  万先廷本来觉得意思已经完全说明白了,可是心情一激动,又接着说下去道:“让每一个弟兄,都了解指挥官的决心,我们只有一条唯一的道路,这就是向北!就是党提出的:直捣武昌,饮马长江!让老乡们看到,北洋军打过来,我们会跟他们同生死共存亡!也让那些敌人跟看热闹的人们知道:不管敌人再加多少兵力,我们也只会前进,决不后退!”

  瞬间的沉默后,林峻向齐渊和樊金标问道:

  “你们看呢了”

  齐渊毫不犹豫地答道:“我觉得,这是一个大胆有力的行动!”

  樊金标担心地问:“老百姓干吗?”

  “只要革命军需要,老百姓没有不愿意的!”万先廷热烈自豪地说道,“等革命成功了,我们要在这里造起大桥来!”

  林峻略略沉吟后,向李剑命令道:

  “李副官,马上去通知参谋长,要他从特别大队派出一百个人来,立刻把浮桥拆掉。并且把这个决心,通知各连,告诉到每一个弟兄!”

  “是。”李剑立正答应,同一个传令兵转身走去。

  “现在,你该去休息了。”林峻转向万先廷,心情不无愉快地看了他一瞬,然后转过身去向齐渊和军官们道:“我们走吧!”说完,向留下的军官们回了个礼,便大步向桥头上走去了。

  万先廷站在那里,望着团长和齐渊他们的背影,直到在朦胧中远去。他回过头来,感激地望着樊金标;不知为什么,他此刻觉得心里挤满了很多话,想找个亲人痛快地说说。

  “还看什么?”樊金标望着他,似乎早憋了一句什么话,这时问道,“这件军衣不是你的吧?你的军衣啦?”

  “军衣……”万先廷慌忙答,“还在班里……”

  “于头!……”樊金标喊起来,提高了声音:“于头!”

  “到”!矮胖的乐呵呵的勤务兵于头,像从桥板下钻出来似的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去把六连长的军衣拿来,”樊金标命令道,“给他补一补!”

  万先廷恍然大悟,感激地说道:“营长,不用,我自己能行……”

  “别啰嗦!”樊金标干脆地说道,“团长怎么说来着?你给我睡觉去!”

  “放心吧,六连长。”于头乐呵呵地说道,“等你睡一觉起来,衣服就放在你枕头上了。准保跟裁缝店的活儿一模一样!”他说完,眨眼就跑了。

  “回去睡吧,”樊金标没改变脸色道,“我要是再看到你乱跑了,当心!”他威胁地扬了扬拳头,转过身去,大步流星地径自向桥头上走去了。

  万先廷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想笑;他觉得,眼前的一切,就连营长那怒气冲冲的声音和动作,也似乎变得格外美好亲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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