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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驱》 作者:陈立德

第74章

  革命军与吴佩孚的嫡系北洋军相遇的第一个回合——平江战役即将开始了。两方面都经过了长期而周密的准备,两方面都怀着必胜的信念——这一战对整个北伐战局将起着重要的影响。两军实力的刀尖集中到了这里,全国民众的注意中心也转移到了这里,还有那些十分“关心”中国局势的外国人的希望和期待也寄托到了这里。

  一场恶战,一场血肉与智力的搏斗即将开始了。

  对平江的总攻击,预计在八月十九日——也就是后天的拂晓开始。前敌总指挥是广东军的主力师长、盛气凌人的潘振山。主攻部队仍然是先遣团。安平桥一带格外忙碌,军部和师部的副官、传令兵不停地从大略上疾驰而过,一直奔向河边那座独立的茅草房屋。先遣团的工兵和农民自卫军的小伙子们,正在河滩上紧张地操练。

  团长林峻昨天半夜才从浏阳的军部赶回来。团部的人一夜都没有休息。第二天上午,半夜才回到自己营部去的第一营营长齐渊又奉命从第一线赶回了团部。

  团部门口忙碌异常。军官们进进出出,他们的标志是很明显的:戴软沿大盖帽,穿車鞋和士兵粗布军服的是先遣团的;穿马靴和马裤、斜纹布军官服的是军里和师里来的。马棚里挤满了高头大马。它们嘶叫、踢腿、喝水、嚼黄豆和切碎的稻草。马伕们的吆喝,亲热的谈话,于忙脚乱,烟雾缭绕,使这里充满了战斗前特有的热闹。门外弥漫着一种马料和士兵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好闻的气味;甚至一闻起这特有的味道,就会引起你的遥远的幻想,你会想起他们走过多少传奇似的征途,经过多少艰苦的战斗;你会不知不觉地对他们产生一种亲切的、充满力量的情感;并且羡慕他们,如果你热爱战斗生活的话。

  齐渊在团部门前跳下马,勤务兵接过缰绳,他便同副官大步向门里走去。在门口他停了一下,站岗的正是刘大壮,剽悍地向他立正敬礼。他还了礼,站下来看着他,尊敬而亲切地问候道:

  “你好,老刘。……”

  “你好,营长。”刘大壮立正站着,尊敬地回答。

  齐渊望着他,过去那些珍贵的回忆又一下全都涌现出来,他似乎觉得心里有许多话要向他说——然而他们的身份又被彼此的官阶隔阂着,这无形的网,左右着人们的意识和行动。尽管齐渊想突破它,然而刘大壮那多年行伍养成的习惯,使他自己也不得不稳重起来。这时,他望着刘大壮,只是充满情感地说道:“我们好久没在一块谈谈了。老刘,打完仗到我那儿去玩玩吧。”

  “是,营长。”刘大壮仍然立正着回答。

  齐渊转过身,看见另一边站着的陈欢仔,笑着道:

  “哦,我们也是老朋友啦!”他想起朱亭前线的那一次见面,热烈地问:“那一回打得痛快吧?”

  “是,营长!”陈欢仔可比刘大壮随便得多,他立正站着,接着又笑着补充道:“可是,这一回,还会痛快得多的。……”

  “你怎么知道呢?”齐渊十分感兴趣地问。

  陈欢仔看了一眼对面的班长,不好意思地笑着低声道:“什么也瞒不过我们班长的。”

  “嘿,”齐渊看了刘大壮一眼,满意地笑起来,又向陈欢仔问:“准备好了吗?”

  陈欢仔似乎巴不得有这一问,挺起胸脯大声骄傲地回答:“报告营长,早准备好了!”

  “好样的,真是什么样的长官带什么兵。”齐渊亲切地邀请道:“你也去吧,打完仗,同刘班长一起到我那儿去玩玩。”

  陈欢仔得意地大声道:“报告营长,一定奉命!”这句话是他跟班长学来的。

  齐渊笑了,转身向刘大壮道:“一定去啊,老刘。我进去了。”他又望着陈欢仔笑了一笑,见他们还立正站着,便又还了个礼道:“稍息吧。”他走进去了。

  “嘿,齐营长真棒,班长!”陈欢仔望着他的背影,赞叹着说。

  刘大壮稳重地微笑着,说话前先抹了抹八字胡,就像夸奖自己亲兄弟那样,亲切而带些谦逊地说道:“团长要是调他来,那就是说,要把最沉的担子交给他了。早先……”他正预备向陈欢仔叙述一些人们传说的齐渊的战斗故事,可是又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责任,便立刻煞住话头,庄严地咳了一声,说道:“注意,别说话了。”

  齐渊跨进门去吋,团部的外屋里正在忙着。副官、参谋官们挤了一屋子,分别在钉着地图的墙前和铺着地图的方桌边,仔细而紧张地忙碌着。看见齐渊走进来,都尊敬而热情地向他招呼问候。李剑迎过来说道:

  “磊夫,你来了!……团长正在等你呢。”

  齐渊同他握手,一面低声问道:“我们的战斗方案已经确定了吗?”

  李剑得意地点点头道:“军部的作战会议已经批准了。很多地方都是根据我们原来和农协商量的情况确定的。听说还有过争论呢。”

  齐渊微笑了一下,仍然低声道:“有些人天天都在喊唤起民众,可就是两眼看不见民众的力量。让事实来教训他们吧。”

  李剑又高兴地说道:“磊夫,根据我的请求,团长已经同意我这回到第一营去参加战斗了。”

  “哦,”齐渊也感到喜悦地说,“我代表全营的弟兄们欢迎你。”

  李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扶一扶自己的眼镜,说道:“我预备办完了这边的事情,明天就到你们那里去宿营。”他看看团长的房间,又说道:“你进去吧,反正这两天我们还有时间好好谈的。”

  他站在那里,看着齐渊推开里面那个小房间的房门,走了讲去,一面暗想:压在团长肩上的那些艰巨战斗的重担,有多少要靠齐渊来为他分担啊!……

  齐渊走出团部的时候,已经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他又匆忙骑马赶回自己的营部去。

  在马上,他就一面想着团长刚才对他谈到的那一切。他们即将进行的这个战役是十分艰巨复杂的。这是他们同吴佩孚所直接指挥的北洋军的第一次正式较量。敌人已经有了长时间的准备,以逸待劳;又凭藉着平江外围的天然地势,构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层层的堑壕、地堡、铁丝网、鹿砦、明暗火力点和数不清的暗布的地雷,像蛛网一般的包围着平江。而在我们将要进攻的正面,又有着险峻的鲁肃山和宽阔的汩罗江,成为敌人防御的最可靠的依托和屏障。在这里,无论就地势、兵力和火力来看,敌人都居于绝对的优势。从敌指挥官鲍酆过去的战绩和今天的许多部署,也可以看出他是顽强果断、老谋深算的。

  然而,他们所面临的艰巨和复杂的情况还不止于此。在军部作战会议所确定的作战方案上,由于主力师师长潘振山的坚持,许多具体战斗都要由主力师和先遣团共同担负,这就给作战的指挥和配合上都带来许多不便;特别是第一营,担负着整个战场的突击任务,他们的行动对全局的胜利是一个决定性的关键。由此带来的困难也就最大了。

  他们的进攻部署大体上是这样的:由主力师的一个团担任正面佯攻;他们摆开总攻的架势,向敌军正面防御的主要阵地鲁肃山一线进行猛攻,力求把敌军的火力和注意力都吸引到正面方向来。广东军的另一个师,则从敌军正面阵地的东边,强渡汩罗江,进行迂回进攻;敌军在这一带是早有防备的,已经派有重兵在这里预备堵击我迂回的部队,这样就迎合了敌军主将的预计,一方面吸引住敌军堵击迂回部队的力量,一方面麻痹敌军主将的思想。而真正进行迂回突击的部队,却由先遣团和主力师的另一个团担任;他们趁着正面阵地和东边的部队发起进攻之后,在敌人忙于应战的时刻,从一条预先侦察好的小路偷渡汩罗江。渡江以后,两个团各派一个突击营绕到敌军侧背,进攻平江的北门——这也是关系到整个战役的突破口。其余的几个营,就全力对付这一带外围的敌军据点,使他们不能向平江支援,并且为突击部队同后方的联络扫清一条通路。同时,在平江的外围,由四乡的农民协会自卫军布下了一道密密层层的包围圈;他们组织了冲锋队、侦探队、担架队、慰问队……为革命军增添了强大的力量。

  不过,齐渊这时所想的,倒不是关于即将进行的战斗本身。在这个战斗方案中的许多细节,都是齐渊曾经亲自参加制定的;对于将要在战斗中担负的任务,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全营的每一个军官和弟兄,都早已作了准备。刚才在团部,团长正式向他交代了第一营的战斗任务后,他们又对这一切进行了详细的研究。他们都知道,作为一个战斗的指挥官,应当是大胆而又谨慎的;大胆,意味着必要的冒险;谨慎,则意味着充足的把握和准备。每一次战斗前,他们都要竭力地把一切安排得尽可能周到的。而现在,盘旋在齐渊的脑海里的,是将要同他们一起作战的那个主力师的突击营。齐渊明白潘振山这样安排的用意;他知道,同他们一起作战的这个团是潘振山的一张王牌,而这个突击营据说又是那个团里战斗力最强的。不管怎么说,齐渊希望他们都打得很好,不管他们的用心怎样,只要是对革命、对民众有好处,他都会像对自己的胜利一样感到高兴的。但是,他出于对整个战斗的责任感,也向团长提出了自己对两个营之间指挥与配合关系的担心。团长只是说命令已经确定了,要他特别注意跟主力师突击营的关系,该让的让,该争的也要争;没有说更多的话。因为他相信,齐渊是能够把这一切处理好的。最后团长又告诉他,那个突击营今天下午就会向他们的驻地靠拢,那位营长会来找他的;有些事情他们还可以一同多研究一下。后来,齐渊也不好意思再提起这件事了。说起来,在广东军里,他也有许多熟悉的、甚至亲密的同事和朋友;他了解他们的特点。然而现在他们的位置不同了,在战斗中又会出现些什么样的情况呢?他竭力思考和估计着可能出现的一些问题,并且预备着如何向全营的军官和弟兄们提出来。

  两小时以后,齐渊回到了自己的营部。匆匆吃过午饭,在营部召开了军官会议;除了部署战斗,听取军官们的意见外,齐渊又特别提出了同主力师的突击营配合的问题。他提出全营的官兵一定要记住四个字:谦让、谨慎。要预备担当最艰巨的任务,要能够容忍一切可能受到的委屈。

  果然,晚饭后不大一会,主力师的那位突击营长骑马来到了。他足足带来了一个卫士班。一色的高头大马,乌油快枪,十分威风。他身材瘦长、结实、轮廓分明;小尖脸、尖鼻子、瘦嶙嶙的,要是他安静地坐着或者站着,便很像一尊削得棱角方正的木偶——然而这种时候是很少有的,他不是嘴动便是手动,闲不住。他约摸三十大几岁,没有胡子;喜欢笑,但笑起来总有点使人感到不诚实;不过给人的印象是很热情的。他那姓是百家姓上挺别扭的一个字,他姓“乌焦巴弓”的焦,单名一个虎字。

  他跟齐渊一见如故,不到两分钟便夸夸其谈起来了。他大约看见齐渊很年轻,觉得自己负有指导的责任,便用长辈的口气说话。他讲他过去的经历、战斗;带过多少兵,走过多少战场;一五一十,明明白白。他讲他有一回攻一座很厚的城,死的人不少,攻不进去,师长都没办法了,他想出办法:从狗洞里钻进去。终于把敌人都消灭了。他又讲有一回黑夜里行军,过河时遇见了敌人,他们齐胸脯泡在水里,从此得了气喘病。他热情地讲这些经验、教训,告诉他怎么躲子弹,好像齐渊是七八岁的小学生。

  齐渊费了好大的耐力,听着他的这些话,为了礼貌,还得不住地点头表示赞同。这的确是再苦不过的事了。这时他真宁愿在枪林弹雨下干一个通宵,也不愿直挺着身子在这里听他的废话;而且他又是那样热情,使你连个呵欠也不好意思打。这样谈到掌灯的时候了,才终于谈到正题——突击队的战斗计划。

  焦虎没有带战斗计划来,他要齐渊先讲。齐渊摊开地图,认真地给他讲起来。但他讲不了两句,焦虎便打断他,给他指出某一处严重的错误;又回忆起自己的经历、战斗,讲起他有一回攻一座很厚的城……搞得齐渊昏头胀脑,不得不打断他。于是,他又发火,辩论,争得面红耳赤;直到他说不出道理来了,便一定坚持某一个细节,要齐渊改过来,争回这个面子。然后他又转过来称赞这些计划:“看,我说就是这样的啊!……”齐渊也无心跟他计较这些,只想早点结束这场“磨难”。就这样,他把这位热心的焦营长送走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二点钟了。

  第二天,齐渊照常起得很早。他把昨晚上写好的战斗计划报告又仔细看了一遍,作了几处修改,然后交给书记官,要他立刻誊写出来,派传令兵送到团部去。早饭后,他又向军需官和参谋官们布置了几项立即要办的事情,便带着副官和勤务兵到各连去了。

  齐渊花了很长时间,仔细检查了各连的战前准备工作。他在第三连呆的时间格外久。他跟三连连长康洪生在一起商量了很多问题。

  康洪生是一个稳重、敦厚、沉默的青年。他的老练和沉默的性格,跟他的年龄很不相称。他善于思想,是那种行动重于言谈的人。他就像一颗被矿群包藏着的钻石,那瑰丽四射的光芒,都被掩盖在那平庸的、默默无闻的外表里。

  每一次战斗前,齐渊都喜欢把自己所想到的方案,以及在战斗中可能遇到的情况都谈出来;然后再听取康洪生的意见。虽然康洪生总是谦逊地说他所谈的全是齐渊早就想过的东西;但是齐渊却感到,他那冷静深沉的思想,虽然决定问题慢一点,可是却能常常发现一些出入意外的问题,弥补了齐渊敏锐果断的不足。而且每一回都没有落空过。

  当把这一切事情都做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到了引弓待发的程度。齐渊回到营部不久,团长就带着好几个副官和参谋官骑马来到了。

  林峻听取了齐渊的口头报告,然后,又根据他送去的书面战斗计划,提出了一些新的问题,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其中有一多半,正是那位焦营长为了争面子而坚持改动的。关于这方面齐渊一个字也没有说。他只是根据团长的指示,重新充实了自己的计划和部署,有一些他又作了必要的解释,直到团长感到完全满意。接着,林峻便到各连去检查战前准备工作。他们在第三连的一个班里吃晚饭,结果是非常满意的;这些天,农协的犒劳十分丰富,简直叫他们吃不了。今天是一大盆红烧牛肉,又香又烂;一大盆猪肉块炖粉条;外加一小桶鸡蛋青菜汤;甚至经过营长批准,根据不同的份量,每个人还能领到一份喝不醉但是感到舒服的酒。

  天快黑的时候,团长要回去了。他握着齐渊的手,坚持不让他送出来;叮嘱他今晚一定好好休息。他又说,这次战役的意义非常重大,前方和后方都有千千万万人等着胜利;特别是第一营的战斗任务又更加艰巨复杂,一定要格外谨慎小心。他们对了表,重复了预定进攻的时间;一切完全妥当之后,林峻才带着随从人员上马奔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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