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初次交锋(2)

　　卡特赖特有片刻的犹豫。她在外交信使船上已经服役十五年，还从没有违背过检查员的命令。但是这一次，她别无选择。上级有非常明确的指示，而且是国务卿亲自签发的命令。“拒绝，卡伦检查站。”卡特赖特说道。这时席德已经完成起飞前检查的最后一个步骤，并朝她竖了竖大拇指，表示飞船准备就绪。卡特赖特拉动控制杆，将动力注入强大的驱动引擎，飞船一下子冲出了它在卡伦星轨道上的指定位置，朝浩瀚的太空飞去。“非常抱歉，我们不得不立刻起飞。请通知同盟舰队，我们是一艘离境的友方飞船。他们有的是目标需要对付，不必把弹药浪费在我们身上。”

　　没等收到检查站的回复，卡特赖特就切断了通话。“给我接地球大使。”她对席德说道。

　　“已经接通了。”席德回答，并朝控制台的辅助显示器点点头，那上面出现了一张气度不凡的年长女性面孔，正一脸镇定地看着两人。

　　“大使阁下，”卡特赖特郑重其事地说，“这里是艾丽塔号。现向您报告：克利兰人的舰队已经——重复，是已经——进入星系，同盟舰队正准备进入交战状态。如您所知，我们受命立即进行跃迁。在跃迁开始前，您会收到艾丽塔号收集到的所有信息的下载文件。如果还有任何最新的信息需要经由我们输出，请您立即传送过来。”

　　“谢谢你，艾丽塔号，”伊莉娜·普加乔娃大使回答道，“在我们通话的同时，我们的最后公报正在上传中，非常感谢你们的传感数据。我已经命令军事专员把这些数据直接传送给卡伦军事联络官。就你分析，目前的形势如何？”

　　卡特赖特尽力表现出不卑不亢的样子，“阁下……目前卡伦星系内大约有二百艘敌舰。我不清楚它们和同盟舰队的飞船相比，在吨位和武器装备方面谁强谁弱，但是我想，这已经足够让法语国家同盟的人忙上一阵子了。”

　　普加乔娃大使沉重地点点头。身边有人对她说话，她瞟了一眼，然后把注意力又转回到卡特赖特这里。“媒体正在发布入侵警报，至少在这方面他们反应还及时，”大使看着卡特赖特说，“你现在尽快飞到舰队的集结点去。祝你好运，飞行员。”

　　“您也一样，阁下。”卡特赖特说道。大使的脸消失了，屏幕上一片空白。通话连接已挂断。

　　“离跃迁还剩五分钟。”席德提醒卡特赖特。艾丽塔号正准备飞往外太空，还算走运，在卡特赖特选择的航线上没有多少同盟舰队的飞船，克利兰人的舰队也远在星球的另一侧。卡特赖特注视着传感器显示屏，离克利兰飞船最近的两支同盟小分队已经开始移动，试图找到优化火力分配的最佳战略布局。另外两只小分队也迅速绕过卡伦星球加入进来，剩下的那支小分队仍然待在原地，在即将开战的位置对面远远观望，也许是担心克利兰人会派出另一支部队从侧面包抄他们。

　　在低轨道上，一艘挨一艘悬停在星际航班周围的穿梭挺开始飞也似的扎向卡伦的地面，争分夺秒地奋力把九个重型师送往地面。

　　“还剩一分钟。”席德轻声说，卡特赖特甚至能听见超光速推进器加速运转发出的低沉闷响。

　　传感器屏幕上显示，同盟舰队中离得最近的那支小分队与克利兰飞船已经进入彼此的射程范围，而且已经有飞船被击毁。由于性能所限，艾丽塔号的传感设备无法探测出双方使用的武器种类，但是从屏幕上可以看到，某些代表同盟飞船和克利兰飞船的图标闪烁几次，然后便消失了。

　　就在艾丽塔号即将跃迁的那一瞬间，卡特赖特看到，在卡伦星较远的那一侧，另一团红色的图标出现了，就在仍按兵不动的那支同盟小分队的上方。

　　泰西·塔的血液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样翻滚着。与人类的交战已经开始，她能感受到舰队的姐妹们那高昂的斗志。在对人类兵力及部署情况完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泰西·塔制定了一套简单的战术，确保至少能与一部分人类飞船迅速产生接触——当然，前提是有人类飞船出现在那里。对信使乘坐的那艘原始飞船中携带的数据进行过一番透彻研究后，泰西·塔的族人已经掌握了大量关于人类的信息，但是对于这个迷人的太空异族，仍有许多未知等着她们去了解。泰西·塔把主攻舰队分成两个分队。第一分队有一百五十艘飞船，将跃迁到卡伦星附近的两个小卫星旁，随时准备交火。第二支飞船编队，包括泰西·塔的旗舰在内，大概只有五十艘飞船，将跃入低轨道。

　　泰西·塔的期望没有落空。被派往高轨道上那两颗小卫星的分队率先到达，并且在那里发现了恭候已久的人类战舰，从这些姐妹的血歌里，泰西·塔真切地感受到她们振奋的心情。人类集结的这些战舰平庸之极，但是对武士们而言，还勉强算是个挑战。这足以让泰西·塔感到些许快慰。

　　当率领着第二分队出现在低轨道时，泰西·塔兴奋得深吸一口气：没想到她们就在人类飞船方阵的正上方！

　　“埃莱·图拉安！”泰西·塔对飞船的船长喊道，“派出登船队，全面迎战！”

　　“遵命，祭司大人！”埃莱·图拉安立即回答道，同时开始执行泰西·塔的命令。

　　第二支小分队的数百名武士穿上了在她们看来简陋不堪（在人类看来并不如此）的真空战甲，通过各自飞船侧翼的压差隔离室纵身跃出，朝着现已调转船头向她们驶来的人类飞船迎上去。

　　“主动能炮，开火！”皮埃尔·莫奈上校命令道，他是同盟舰队重型巡空舰凯旋号的舰长，此时舰桥的船员们已经有条不紊地忙开了。二十轮二百毫米口径的穿甲弹从飞船的五个主炮塔里喷射而出，把飞船震得猛地歪向一边。虽然最新一代的激光武器杀伤力更强，但动能武器——虽然比几百年前真正的海军舰队发射的那种炮弹先进不了多少——却经济得多，而且杀伤力并不弱。

　　主炮塔刚发射完毕，飞船上的一只小型近距防御激光炮接着朝克利兰发射来的炮弹开火，一阵低沉的嗡嗡声回荡在整艘飞船里。

　　勒菲弗尔上将静静地站在司令舰桥里，试图从战术显示器上那堆乱糟糟的信息中理出个头绪来。凯旋号所属的小分队已经和第二支跃入星系的克利兰飞船编队展开近距离“肉搏战”。与克利兰人的编队比起来，勒菲弗尔的这支小分队规模是稍微小了点，但也小得很有限，可是他们已经阵脚大乱，如同一盘散沙，毫无战术可言。利用依然连通的数据传输链，同盟的飞船本可以相互协同作战，但现在敌舰离他们太近，开火时很容易误伤到友船。

　　“胜利号报告，它正遭遇强行登船！”一个战术参谋官大声叫道。

　　“什么？”勒菲弗尔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他听过克利兰人登陆那艘地球勘测船的报告，但对此很不以为然。在现代太空战中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情，那太荒唐了。

　　“有入侵者登船，长官，”参谋官重复道，“据他们报告，有穿着真空服的外星人登船，并且正在攻击船员。”

　　“长官，”莫奈舰长插话进来，从司令舰桥的显示屏上看，他一脸的焦虑。“感应器显示，我们正前方有一大片目标，正从一艘敌舰直线向我们飞来。”

　　登船者，勒菲弗尔再次掂量了一下这个词。我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竟然不顾战士的死活就这样把她们扔到太空里去？但是他没有犹豫，“准备开火，舰长。”

　　莫奈点点头，向武器操控官发布命令，“把船首炮组转为手动控制，把这些挡路的家伙通通干掉。”

　　李奥拉·卓兰带领着由几十名武士组成的突击队漂浮在太空中。周围尽是些应战不暇的人类战舰在疯狂地喷射炮火，她们正试图接近其中一艘。李奥拉·卓兰讨厌身上这套原始的真空服，但正是为争得穿上这身衣服的资格，她经历了一场又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而且，为了这份荣誉，就是再战一回她也在所不惜。姐妹们正在这个人类星球上空浴血奋战，流血牺牲，李奥拉·卓兰的血液为她们的狂喜，也为她们的痛苦高歌不已。一艘规模较大的人类巡空舰一路气势汹汹地冲来，向帝国舰队的战舰开火，这正是李奥拉·卓兰选中的目标战舰。看着它越飞越近，李奥拉·卓兰心里充满期待，双手本能地紧握成拳。

　　一连串速射激光束突然朝阵列扫射过来，突击队的武士中传来吃惊的尖叫和痛苦的哀嚎。这些古老的真空防护服虽然内置反射保护层，但仍无法阻挡所有的能量，只要有少量的能量穿透过来，都足以将姐妹们严重烧伤，甚至致死。

　　“进攻！”李奥拉·卓兰喊道，她启动小小的推进器，试图摆脱敌舰的瞄准锁定，接近自己选择的目标敌舰。“前进！”

　　在幸存姐妹们发出的声声呐喊中，李奥拉·卓兰的突击队全体朝那艘人类战舰飞驰而去，而对方也正朝她们迎面驶来。

　　“她们已经进入最小射程！”战术参谋官大声宣布，在凯旋号的战术显示器上，那一大团目标已经进入近战防御武器的射程圈内。这些武器是为拦截导弹和动能武器设计的，却没想到在这里遭遇外星入侵者。当初设计控制这些武器的软件系统时，并没有将速度如此之慢的目标考虑在内，因此飞船现在对她们束手无策。虽然小型激光炮已经击落了至少一半的目标，但还有几十个漏网之鱼。

　　莫奈舰长按下命令控制台上的一个按钮，开通一个全舰公开频道，“准备抗击登船者！”他大吼道，虽然眼下形势很严峻，舰长仍然觉得自己说出的这句话有些可笑。对付这些登船的外星人，同盟的舰队没有现成的规章可循，也没有任何一艘飞船配备能够进行有效舰载防御的海军陆战队。事实上，同盟飞船根本就没有可以进行太空作战的海军陆战队，因为人们普遍认为，这样的一支部队在现代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飞船上只有一个小型枪械库，里面有一些轻型武器，是为飞船万一在执行检查任务时遇到暴力事件而准备的。莫奈在脑子里快速盘算一下，命令道：“每个部门马上各派五个人去枪械库取武器！保卫飞船！”

　　听到莫奈的命令，勒菲弗尔立即开启面对全体舰队人员的广播：“所有的飞船请注意，准备抗击登船者。重复，准备抗击登船者。”

　　就在此时，飞船尾部传来爆炸声，接着警报声大作，那意味着有某个密封舱的空气开始外泄。

　　“船体破裂了。”莫奈恼火地低声说道。

　　要不是塑造师们从《时光之书》中找到惯性补偿器的制作方法，并且如法炮制出这种年代久远的设备，李奥拉·卓兰是不可能和这些人类飞船拼速度的。泰西·塔允许武士们使用这种设备，因为其蕴含的科技水平与人类相当。虽然和族人们惯常使用的能量泡相比，这种补偿器笨重而原始，但它的大小恰好与真空服相匹配。在几千年前，这种设备正是专为这样的登船行动而设计的。

　　那艘人类飞船阴森森的轮廓已经出现在李奥拉·卓兰面前，它的速度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快。李奥拉·卓兰能看到飞船前部的激光炮还在不停向姐妹们发射相干激光束，很多姐妹阵亡，但仍有许多活了下来，她们的愤怒和杀戮的欲望在李奥拉·卓兰的血管里有力地搏动。那艘深灰色飞船像一头笨重的巨兽，船身遍布棱角和突起，发射大型武器时，炮口闪耀着深红色的光芒。李奥拉·卓兰很清楚，为使自己及姐妹们获得与敌人刀剑相搏的荣耀，舰队的飞船已经遭到重创，却未能对敌舰造成相应的打击。与敌人面对面地搏斗才能致女王以荣耀，利用舰艇重炮直接灭掉人类可达不到这效果。她的子民并不以屠杀人类为耻，但是她们的目的是要进行“人与人”的战斗，而不是利用先进的技术击败对方。

　　李奥拉·卓兰屏住呼吸，向前射出一个磁性抓钩，她希望人类飞船船体合金的含铁量够高，这样抓钩就可以牢牢固定在上面。成了！她得意地想，抓钩成功地吸附在擦肩而过的人类飞船上，并自动激活了她的惯性补偿器。就像施了魔法一般，李奥拉·卓兰突然和飞船并肩齐飞起来：借助惯性补偿器，她和飞船的速度同步了。

　　但这是要付出代价的。为使李奥拉·卓兰与飞船速度同步，惯性补偿器吸收了巨大的能量，这些能量不可能凭空蒸发，所以设备把它转化成热量。炽热的惯性补偿器突然灼烧着李奥拉·卓兰的后背，她痛得大叫一声，但它随即便从她的真空服上自动脱落，向太空飘去。

　　李奥拉·卓兰强忍剧痛启动小型曲柄，曲柄的转动把她带到磁钩在飞船金属船壳上的附着位置。随后，她又激活靴子上的磁性鞋底，将自己的双脚固定在船体上。李奥拉·卓兰瞪大眼睛惊异地看着周围的景象：到处都是飞船，它们不停地用动能武器和激光束相互扫射；武士们成群地浮动在太空中，寻找着各自的攻击目标；不时有飞船被击毁，爆炸时释放出刺眼的强光。场面虽然激烈，却一丝声音也没有。

　　李奥拉·卓兰收回思绪，开始执行任务。她打开一捆油灰样的东西，用它在船身上贴了个粗略的圆圈，直径大概有她大张的双臂那么长。随后，她穿着磁力靴，笨拙地在船体上走了几步，和油灰样的物质拉开一段距离，然后启动了它。

　　武士们登船时使用的这种炸药和传统炸药不同，它是一种类似人类的铝热剂的化学合成物。一旦被点燃，它将产生极高的温度，几乎能够熔化人类的所有金属制品。武士们无法提前得知她们立脚位置的船体厚度，也许仅是一层很薄的金属外壳，也许是厚达六七十厘米的装甲，所以传统炸药产生的威力可能根本不足以炸开船壳。但是只要有足够高的温度，即使是最厚的金属外壳也可以被穿透。

　　李奥拉·卓兰看着登船炸药爆炸，迸发出耀眼的火焰，船壳表层的金属瞬间被融化，化作泡沫飞散到太空中。火焰继续往船身里面蔓延，热量吞噬着所到之处的每一寸金属。

　　一会儿工夫，就在炸药所覆盖的位置，飞船的内壁被烧透，在船舱内部气压的作用下，船身护板、电缆和管道一样不落地向外爆开，飞出船外。两个没有穿太空服的人类在爆炸性减压的作用下被吸出飞船，从李奥拉·卓兰身旁边飞过。过了一会儿，气流运动就停止了。

　　李奥拉·卓兰没有理会背上的烧伤，她手持利剑，从缺口处跳进飞船。

　　[1]试炼：是克利兰人种族内部通过格斗进行筛选的一种武力较量，此处她们将对人类的挑战也称为“试炼”。

　　[2]赫尔墨斯：希腊神话中诸神的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