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陆沉(3)

　　有几个天文学家都在那里摇头，表示不满。主席泼潞特也反对着说：“就是在10万万英里外，它的吸引力，也应该被探测出来了。”

　　这时候琼司教授又起来说：“慕赛司教授说的话，很有些意思，不过他说的‘倘使只有星云的百分之一的水汽，凝结到地球上├础…’一段话里的‘百分之一’，是没有根据的。它也许是万分之一，或者是万万分之一，这是没有人知道的，但无论如何，决不会像慕赛司教授说的那样轻小的。至于主席所说的10万万英里外的吸引力，我也承认可以探察出来，不过在这星云给人类瞧得到以前，你们不去注意它，不去观察它，那么即使探测得出，结果也不是和探测不出一样么？这就是阿勃尔教授所认为不明了的答案。根据这几个观象台的报告，我们可以知道，这东西渐渐地要达到瞧得见的地位了。我可以坚决地说，从今天起，我们若然能够很仔细的去察视星球的行动，我们也许可以觉得这扰乱的现象，渐渐的强大起来，柯斯莫在他的算式中，已经明白地指出这天体中最近发生的变动。诸位要知道，这星云的光临，和夜间的窃贼一样，使你在不知不觉中遭他的殃。”

　　主席听到这里，便露着讥讽的口吻向琼司教授说：“那么你快些到‘亚克’里去找个位置吧。”

　　“这不是你的事，等机会到了，我自会去的。”琼司回说，“几个月以后，你会明白这句话不是笑谈。”

　　“我很奇怪，”主席又说，“一个像你这样的科学人物，竟然会相信这无稽之谈到这样程度。我对你说，这件事根本是荒谬的。”

　　“你的话才是荒谬呢，”琼司失了学者的仪态反抗着，“你有四座世界最大的天文镜，在你指挥之下，你为什么不下令教他们侦察一下？”

　　主席的怒气，也提高到了极点。他也不顾会场上的秩序，用拳头击着桌子，厉声说道：“我决不去做这种无谓的事。这几个电讯里面说的，无疑也是被大众的盲从所感化的错觉。天空里有这样的现象，并不十分稀奇——大概是一种鬈云或是别的——但是这几个观象人员，竟误会了。我决不像柯斯莫一样，借了科学的幌子来哄骗民众。我们现在要干的，就是由学院出面发表一篇宣言，交给报纸登载出来，去纠正民众听视的错误。现在请书记员预备，我们要起草了。”

　　主席泼潞特虽则脾气固执，自信力太强，遇事欢喜狄克推多式的独断独行，但他实在是一个伟大人物，科学界中谁不尊仰他。当然，能够在卡尼其学院里坐到首席，不是一个平凡的人所能办到的。他这一次的目的，是要消除群众的疑虑，所以对于原来的问题，反而搁置一旁，不去研究。

　　宣言的内容，和柯斯莫学说完全相反。等全体出席会员通过┖蟆—这时候几个处在不赞成地位的，当然早已离席——便送到各报馆去，下一天的报上，就登着这篇文字：

　　卡尼其学院辟谣宣言

　　自纽约市上发生洪水降临谣言以来，民众被惑，日趋彷徨，本院为辟谣起见，特发表此宣言，以释群疑。

　　据云洪水起因，系地球遭遇含水星云而成。经本院详加研究，证明此说越出科学范围，故决定其全属妄谈。星云并非由水汽构成，即含有若干水分，亦决不能在地球上酿成水灾。数日前气象台公报所云天空奇异黑影，亦出于误会。兹本院以科学界最高组织地位，向各界慎重声明，一切所谓学说算式，绝无根据可言。凡我民众，可各安居乐业，莫被无稽谣言所惑。地球若有危险，天文界早能测知，而预行告示也。

　　这样有力的宣言发表以后，并不见十分功效，因为下一天的清早，足有三万多市民，赶到纽约郊外密尼握拉（Mienola）旧飞机场去，看柯斯莫和他的500个工人，很忙碌的在那里布置“亚克”的底盘。在场的四周，张着巨大帆布的广告，上面写着：

　　安全避难的“亚克”

　　公开供人参观研究，

　　来宾可免费向管理处索取建造详细计划，

　　家庭用小型“亚克”，也能代为设计，

　　趁早去干！迟了要来不及的！

　　市民们看了“亚克”底盘的宏大，就知道这工程非百万金不可的。这是很显明的，柯斯莫用了他的金钱，来实践他的话了。现在他在工人中间，跑来跑去指挥着，伟大而秃的头壳，好像战场上拿破仑的灰色外衣一样的容易认得出来，使观众增加了不少信任心。

　　四国防问题

　　学院的宣言，既不发生什么效力，同时柯斯莫的工作，更加赶紧了。报纸上每天连续不断地登着“亚克”工作进行的新闻，差不多要把其他重要的，像南美的战报等，都挤到次要地位去。柯斯莫每天仍抽出些功夫，写些文字，供给各报馆，斯密司也赶来赶去做下层工作，所以他们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一天一天的过去，安全的“亚克”渐渐地高大起来。巨大的底盘上面，现在已经加了金属的龙骨，在强烈的日光里映着，便发出耀目的光毫来。这一年的七月天气，像地震以前一样的安静，太阳从一早晒起，一直到傍晚，总是万里无云地晒着，不曾有过一次雷雨或是阴天，一连很长久的日子，都是如此，从来的夏季，没有像这一年的长久和沉闷，一般人的预料，都以为是太阳黑斑的关系，或是经着一个长期的热浪。

　　许多高山，因天气过热，溶去了山顶的积雪，便失去了它原来的美观。积雪溶化下去，使各河流凭空增加许多水。它们等不到流到海洋里去，早向较低的两岸上爬。所以有的地方遭着旱荒，有的地方还闹着水灾。各处灾区的难民，齐向都市里奔去，可是大城市里也因各乡收获大减，所以食粮大感缺乏，现在凭空加了许多避难人民，结果便酿成食荒。加着大城市的气温，比乡间还要高，一般灾民，真是度着水深火热的日子，他们不是饿死，也得热死。同时各地时疫盛行，一个地方，每天总有几百人死亡。

　　没有一个医院里不住满病人，虽添设了不少临时时疫医院，仍容纳不下激增的病人。

　　世界各处来的消息，很奇怪地都说同样的天气炎热，平静无风。柯斯莫在有一天的报纸上表示说：这样特殊气候，就是大灾光临的前兆。

　　炎热的天气，使市民大感不安。有钱的搬到海滨地方去避暑。他们用巨大的凉伞遮着强烈的日光，穿了极薄的游泳衣，赤足踏在晒热的沙上，也不觉得有一些凉意。就是海水，也和烧热的浴汤一样，浸在里面，一些也不能解除他们的困苦。没钱的被生活压迫着，只得在都市里工作，能支持一天便过一天，直到闷倒了也没有法子。但是一般兴致好的人，仍旧聚集在造“亚克”的地方，看他们在大布篷下面工作。柯斯莫在他工场里，装了不少巨大的电扇，扇出风来，调剂空气的温度。他为了要节省时间，所以雇用的工人，现在已增加到五千多名，他们在专家调度之下，分工合作，一部分去预备材料，一部分专管装配。

　　这“亚克”完全是用金构造的。它是一种新发现的金属，比钢铁坚强一倍，但只有铝的一半分量重。柯斯莫和几个大的炼铸厂，订了合同，用两年前发明的大量出品方法提炼，把全厂的出品，完全供给他用，因此原料便不致缺乏了。这新出世的金属，虽然在飞机、飞船和海军里几条小舰上用过，但是大规模的造船，还是第一次呢。柯斯莫花了无数的金钱和精神，赶造这条“亚克”，同时还不断地劝人相信他；工作进行的消息，虽散布到世界各地，但是除了引起不少人的好奇心外，竟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他做。

　　最后，美国政府觉得有出来干涉这件事的必要了。因为柯斯莫用现金去包买各厂金属出品，使政府里海陆军用的重要原料大感缺乏。所以在七月的中旬，柯斯莫接到总统的通知，要他立刻到华盛顿去，他在约定日期，就单身赶到白宫去进谒。他进门之后，就被引到总统的接应室里，当他踏进去的时候，他注意到全体阁员都在那里注视他，但不觉得有一些友好的态度。

　　总统山姆逊，是一个大个儿的人，站立在地上，望去足有六英尺半高，几个阁员，也都是肥头胖耳，在平均体重以上的人，现在联合了特地邀来的卡尼其学院院长泼潞特教授，便组成了一个“大人物”的集团。他们因为天气炎热，都只穿着单薄的衣服。有几个正在别处避暑，被总统特别命令召回来的。

　　柯斯莫在众人中间，是一个惟一的幽静人物，他瘦小的身子，和别人站在一起，很觉得不相配，但他的脑部，好像比任何人来得大呢。

　　他看见众人藐视的态度，并不在意，仍旧含着笑容走上前，和总统握手，和他人点头为礼，然后坐到他的座位上去。

　　寒暄完毕，总统便用庄严的语气起始开口。他说：“我特地请你来，要命你把你的无谓工作，立刻放弃。因为你这个不能被人谅解的举动，不但使民众惶惶不安，并且，你可知道，你现在已经站立在敌对国家的地位上了。全国的大炼铸厂，因为和你订立合同，把他们的出品，完全供给你建造所谓的‘亚克’，所以海军部为某种关系而订造的四艘主力战舰工程，却因此搁置起来，这不是使我们国防上发生影响了么？现在我也不必多说别的话，只要你能够立刻去解除各炼铸厂的合同，别的问题，我们可以原谅你，宽恕你。你须要明白，你以前的行动，不是一个普通公民所应做的。”

　　总统说到末一句话，特地用演讲的声调说的。柯斯莫听了，一声也不响。停了一会，总统又接下去说：

　　“我也不必用最后的手段，想你也是个极明白事理，而且极爱你祖国的人，所以危害国家的工作，应当立刻停止。你总能明白，你现在所处的地位。”山姆逊总统这样又是客气又带些恐吓性的措辞，除了柯斯莫以外，别人听了，都觉得他说得很得体。

　　柯斯莫等总统说完了，便立起来，在众人目光注集之下，走到房间中间，用着沉着而诚恳的语气，开始回答。他说：

　　“总统先生，你说我的工作要妨碍到国防问题，这句话我极愿受领的。但你要知道，我要在极大危难中，设法去挽救人类的灭亡，着实比战争的事重要得多。这可怕的星云，很迅速地在那里向地球奔来，不到几个月，全地球同时要遭着洪水，那时没有一条战舰，还能够有力量浮在水面了。”

　　听的人一些也不觉得踌躇，都相顾而露着笑容；但说的人却更加的庄重了。

　　“你们都以为我是疯了，但你们被顽固的公务人员蒙蔽了还不知道。这个人，”他用手指着泼潞特教授，“很明了我的情形，我的种种证据，都送给他看过，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愚笨了，不能领会呢，还是太固执不肯认错。”

　　泼潞特红了脸不做声，总统便止住了柯斯莫说：“不要这样，这里不是攻击个人的地方。你说的话，我们已经听得够了。我请这位科学界的领袖来，是要当了我们的面，纠正你的错误，如此，这不幸的事件，就可以有个解决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