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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晋贾皇后北魏胡太后传》 作者:黄云鹤

第9章 骄奢淫逸留遗恨,暗渡陈仓改遗诏(1)

  (一)

  西晋王朝是个短命王朝,从建立到灭亡只有53年,而动乱竟达27年。继东汉末年至三国时期长时期动乱之后的统一与和平只是昙花一现,很快便战火又起。西晋末期的动乱与灭亡与贾后干政有着直接的关系,但不应将所有的罪责都归在贾后的身上,这是不公平的,也是不正确的。历史的弦律是诸多和弦弹奏而成,贾后干政只是和弦中的一种,而早在武帝时,就已开始奏H向动乱与灭亡的音律。尤其是平定东吴之后,西晋政权内部开始走向堕落和腐败,上至皇帝,下到臣民,都在为西晋王朝的灭亡挖掘着坟墓。

  武帝平吴后,结束了东汉末年以来九十多年的三国分立,消除了相互混战的“战国之苦”,出现了四海平一,天下康宁的局面,史称“太康盛世”。当时流行着一种名为《晋世宁》的歌舞,人们手捧杯盘,载歌载舞,歌词唱道:“晋世宁,舞杯盘。天下无事,赋税平均,人咸安其业而乐其事。……天下书同文,车同轨,牛马被野,余粮委南……”描写着太平盛世之下,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的景象。

  然而,在歌舞升平的掩饰之下,以司马氏为代表的当权豪贵曰益腐化,他们贪鄙成风,豪侈成性,穷奢极欲,荒淫无耻。

  作为一国之君的司马炎,天下未统一之前,还能够励精图治,恭俭持家,清心寡欲。平吴之后,政权稳定,天下太平,可以高枕无忧了,便开始卖官鬻爵,贪钱爱财起来。 太康三年(282年)元旦,武帝率文武百官到南郊祭天,校尉刘毅跟随在武帝身边,武帝问刘毅道:

  “爱卿,你看我可以跟汉代哪个皇帝相比?”

  刘毅为人忠贞耿直,直言不讳地说:“恕臣直言,陛下也就可以与东汉的桓、灵二帝相比吧。”

  大臣们听刘毅此言,都吓得惊慌失色,武帝也不禁失容,他有些不服气,自我欣赏地说:“我虽然德不及古人,但还能克己为政,而且有平定东吴、统一天下之功,你把我比作桓、灵,未免过分了吧!”

  刘毅神色自若,不留情面地说:“桓、灵卖官,钱入官库;而陛下卖官,钱入私门。从这点来看,陛下还不如桓、灵哩。”

  武帝对自己卖官自肥的丑恶行为并不以为耻,反而大笑地说:“桓、灵之世,听不到这样的直言。今天我有如此正直之臣,终究是高出桓、灵了。”

  武帝带头贪财如命,上行下效,满朝大臣大都悭吝贪鄙。如尚书和峤,吝啬成癖,爱钱成性,人们称他有“钱癖”。他家财丰富,可以与王侯相比,却十分吝啬。他家有几棵李树,结的李子很好吃,武帝听说后,便向他要些李子吃,他只给皇上几十个李子,他的小舅子王济见他吝啬,乘他不在家时,带了一群少年到他家李园去,把他的李子吃光,把他的李树也都给砍倒。和峤退朝回家,见此情景,气得暴跳如雷,破口大骂。

  司徒王戎,性好兴利,家中财富无计于数,但他仍不知足,每天都为契约、帐目~类事情费尽心机,夜晚经常和妻子一起在蜡烛光下,摆开筹码,反复算计,总觉得自己的钱财不足。他更是个吝啬鬼。他家有品种优良的李树,李子又大又甜,他怕别人得到他家良种李子,每次上街卖李子时,总是先把李核钻破后再卖。他的女儿出嫁后,向他借了几万钱,好久没还。每当女儿回娘家时,他就不高兴,等女儿把钱还给他时,他才喜形于色。他的侄子王衍是当时有名的“清谈家”,好老庄玄学,每天都手拿玉柄尘尾,清谈虚无,无所事事。王衍结婚时,王戎只借给他一件单衣,婚后又追王衍把单衣还给他。

  王衍虽不像叔父王戎那样爱钱,却非常虚伪,忌讳谈钱。他的妻子郭氏是贾南风娘家的亲戚,她借中宫之势,聚敛无厌。她见王衍口不说钱,便想方设法令其“言钱”。一天,郭氏叫奴婢围绕王衍的床周围都放上钱。

  王衍早晨起床时,看到满床是钱,还是见钱不“言钱”,挥手对奴婢说:“快把这些‘阿堵物’搬走。”

  与武帝有“先后之亲,少小之恩”的羊琇,以“性豪侈,费用无复齐限”而著称,他用“屑炭和做兽形以温酒,洛下豪贵咸竞效之。”武帝的女婿王济,更以“性豪侈,丽服玉食”而闻名。他叫奴婢用人奶喂养小猪,杀了吃时又用人奶来蒸煮,叫做“蒸独(肫)”。这种“蒸豸肥美,异于常味。”司马炎吃后亦感到惊奇。他的饮食器皿一般都用珍贵如玉的“琉璃器”,称为“玉食”。他喜欢马射,了解马性,有“马癖”之称。当时洛阳人多地贵,他为了练习马射,花了很多钱“买地作埒,编钱匝地竟埒”,即在射马场周围挖沟砌短墙,从沟底到墙上都铺满编串起来的铜钱,当时人称之为“金沟”。他和一个贵戚进行射牛打赌,一次竟拿出一千万钱作为赌注。

  不仅皇帝和贵戚奢侈,就是一般的官僚也奢靡得惊人,因平吴而有功的大将军王溶原来就“奢侈不节”,平吴后以为自己“勋高位重”,更是“玉食锦服,纵奢侈以自逸。”如“身兼三公之位”的何曾,一切都“务在华侈”。他的帷帐车服、穷极绮丽;他的厨膳滋味,超过帝王。他“日食一万,犹日无下箸处”。即每天的饭费要花销一万钱,还说没有下筷子的地方。一次武帝宴请他,他不吃皇室“太宫”做的饭菜,而是把自己准备的美昧饭菜拿来与武帝同吃。因此,他“骄奢过度,名被九域”。当时的礼官认为这种奢侈行为是丑恶的,在他死时建议称他为“缪丑公”。他的儿孙们在奢侈方面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儿子何劭, “食必尽四方珍异,一日之供(一天饭费)以钱二万方限”,超过他父亲何曾“日食一万”的一倍。他的另一个儿子何遵,“性亦奢忲(音太)”。何遵的儿子何绥,又“自以继世名贵,奢侈过度”。吏部尚书任恺的奢侈又超过何曾父子,他“纵酒耽乐,极滋味以自奉养”。他一食(一顿饭)万钱,犹云无可下箸(筷子)处。

  当时的社会风尚是崇尚奢糜,金钱至上。上至皇帝,下至大小官僚都贪婪成性,爱钱如命。针对这种时俗,西晋名士鲁褒著有《钱神论》,揭露这些官僚视钱如命,说他们对钱“亲之如兄”, “洛中朱衣(即贵人),当途之士(做官者),爱我家兄(钱),皆无已已。”武帝对这种奢糜之风不加制止,而且还大力提倡与支持,并亲手导演了闻名于历史的“崇、恺争豪”一幕丑剧。

  崇,即石崇(249—300年),字季伦,司徒石苞之子,原籍渤海南皮(今河北南皮)人,生于青州(今山东淄博),小名“齐奴”。崇颇有智谋。

  在他少年时,父石苞病重,临终之前,石苞将家财分给诸子,唯没有分给石崇,他拉着石崇的手说:“崇儿,为父不分你家财,你不要记恨父亲,父亲认为你足智多谋,将来定能豪富,不用父亲分与家财。”

  所以,石崇年轻时,便追求“士当身名俱泰”。二十多岁就历任县令、郡守;平吴以后,历任南中郎将、征虏将军、荆州刺史、太仆、卫尉等官职。在他为荆州刺史期间,暗地里让衙役扮成强盗,打劫豪贾巨商,赃物归入私房,遂成暴富。武帝认为他是功臣之子,在平吴战争中立过功,且很有才干,所以很器重他。他“任侠无行检”, “情乖寡悔”,不择手段地“百道营生,积财如山”,成为当时的巨富,人称之“石氏之富,方比王家”, “骄侈当世”。

  恺即王恺,字君夫,东海郯郡(今山东郯城)人,曹魏兰陵侯王肃之子,是武帝亲娘舅,他的姐姐是武帝生母王氏。曾被封为县公,历任过龙骧将军、后军将军等职。他作为皇亲国戚,性豪侈,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石崇、王恺两个人,一个是性豪侈的世家豪富,一个是性豪侈的皇亲国戚,二人互相不服,不断进行争豪比奢。他们在生活上,“并穷绮丽,以饰舆服”。石崇家的屋宇宏丽,在洛阳金谷涧建造了“冠绝时辈”的华丽别墅,取名“金谷”,世称“金谷园”。石崇与贾谧等号称“二十四友”们经常在这里寻欢作乐,人们称之为“金谷二十四友”。王恺很不服气,决心与石崇争个高低。石崇的日常生活是“丝竹尽当时之选,庖膳穷水陆之珍”,连他家的婢女都“曳纨绣,珥金翠”,穿金戴玉。王恺的日常生活也是“盛极声色,穷珍极丽”。二人都想方设法超过对方。王恺家用糖浆代水涮锅,石崇家就用蜡烛当柴烧火做饭。王恺出门,做成四十里长的紫丝面子、碧绫里子的步障,夹道作为障蔽;石崇就做成五十里长的锦缎步障,战胜王恺。石崇用芬芳的香椒泥涂墙,王恺就用色理鲜艳的赤石脂涂壁,想胜石崇一筹。

  在比富中,王恺总是稍逊石崇一筹,王恺为此大伤脑筋。他冥思苦想,也想不出好办法,只好求助他的外甥武帝司马炎。武帝非常愿意帮助舅父与石崇斗富,他赐给王恺一株珊瑚树,高二尺多,枝条繁茂,世所罕见。王恺欣喜若狂,得意洋洋地拿给石崇看,以为石崇必无此珍奇之物,此次必输无疑。哪知石崇看后,不仅不赞美,反而随手拿起铁如意,将珊瑚树砸个粉碎。

  王恺恼休成怒,以为石崇无珍奇可以,遂忌妒得将珊瑚树打碎。他声色俱厉地责怪石崇,并要与石崇拼命,而石崇从容笑道:“小小东西,能值几何?算不上珍贵。”

  遂命家童取出家藏珊瑚树数十株,最高大的,三四尺,次的二三尺,最次的也比王恺的珍贵。石崇指着珊瑚树说:“你要赔偿,任意选去好了。”

  王恺见那条干绝俗,光彩曜日的高大珊瑚树,不禁咂舌,顿感惘然,自愧不如石崇之豪。被击碎的珊瑚树也不用赔偿了,溜走了事。

  在王恺与石崇比富中,最令王恺恼恨而又疑惑不解的有三件事:一是石崇为客人做豆粥,转眼之间豆粥便好。二是石崇冬天请客吃饭,能用菲薪薤招待客人。三是王恺有一头好牛,取名“八百里骏”,牛角和牛蹄上都装饰着玉石。而石崇家用于驾车的牛,无论形状或力气都不如王恺家的牛。王恺和石崇常坐牛车出外郊游。回来时,二人常争着进入洛阳城。每到离洛阳城门数十步远的地方,石崇的牛便“迅若飞禽”,而王恺的牛却“绝走不能及”。王恺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用重金贿赂石崇家的仆人,仆人告诉王恺说:石崇知道豆最难煮,所以在客人来之前,就先把豆煮熟,弄成熟的豆末;客人来时,只煮白粥,把熟豆末放到白粥中,很快就煮成豆粥了。石崇家冬天的菲薪薤,并不是用菲菜做的,而是把菲菜根捣烂,再掺上麦苗做成的。石崇驾车的牛为什么走得那么快,是因为驾车人有~种驾牛的好方法。王恺知道这些秘诀后,十分高兴,他如法炮制,与石崇“争长”。石崇见机密已泄,非常恼怒,查出告密者,杀之。

  石崇与王恺等权贵不仅争奢比豪,而且还视人命如草芥,草菅人命,杀人取乐。一次,王恺请一些豪贵到他家饮酒,为助酒兴,他唤女伎吹笛伴奏。女伎吹笛稍微走了一点声韵,王恺立即叫人把她拉到台阶下打死。女伎苦苦哀求,痛苦地惨叫,而宴会上那些豪贵们却孰视无睹,神色自若,王恺更是“颜色不改”,从容饮酒。王恺请客饮酒,要美女陪伴斟酒,客人如果饮酒不尽,他就将斟酒的美女杀死。有一次,王恺又请一些豪贵到他家饮酒,大家都知道如饮酒不尽,便杀掉斟酒的规矩,有些客人怕斟酒美女“得罪”被杀,就勉强尽饮。但有的客人却故意不肯尽饮,无论美女们吓得面无人色、苦苦哀求,他们仍“傲然不视”,不肯尽饮,幸灾乐祸地坐视王恺杀人。

  石崇在杀婢取乐方面,比王恺有过之而无不及。石崇拥有成百上千的女婢。他家的厕所里放着甲煎粉、沉香汁等香料和新衣,经常有十几个衣着华丽的美女在那里端香、持服,为上厕所的豪贵擦洗更衣。他也请常在王恺家作客的豪贵来家饮酒,他也效法王恺,令美女斟酒劝酒,客人饮酒不尽,便斩杀美女。有时,有的豪贵“固意”不饮,石崇大为恼怒,接二连三地杀死三四个美女,豪贵们兴致勃勃地观看石崇“自杀伊家人”。

  豪门权贵的贪婪、豪侈和残暴引起较为正直大臣的担忧,而武帝听之任之,任这些蠹虫蛀蚀国之大厦,使其慢慢成为空壳而倒塌。正如《晋书·石崇传》所评论的那样:

  “帝风(武帝的风尚)流靡,崇(石崇)心载驰(向往奢侈)。矜奢不极,寇害成赀(因骄奢无度、资财太多而致祸)。邦分身坠,乐往哀随(国家分崩,自身灭亡。乐去悲生。)”

  (二)

  晋武帝司马炎不仅对权臣们奢靡不加节制,自己也变得日益骄奢淫逸。他认为天下已太平无事,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遂下诏日:

  “自汉末四海分崩,刺史内亲民事,外领兵马,今天下为一。当韬戢干戈,刺史分职,皆如汉时故事。悉去州郡兵,大郡但置武吏百人,小郡五十人,以示朕与民安乐,共享太平之意。”

  大量裁减武备,使朝廷内外军备松弛,毫无自卫与防御的能力。当时,身为交州牧的陶璜感到如此大规模裁军,将为国家召来内忧外患,便上书说:“州兵不宜减损,自示空虚。”

  武帝已为胜利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粉饰太平,哪里还听得进去别人的意见。老臣右仆射山涛,已因病告假,听说武帝下诏罢兵,认为这将是后患,便带病入朝,力谏武帝不宜去州郡武备。武帝有点动心,但认为:“天下已平,不必过虑,既已颁诏四方,也不便朝令夕改,因此将错就错,错就错去了。”

  武帝这种麻痹大意的思想导致西晋王朝军事软弱,当周边少数民族入侵时,毫无抵抗能力,至使北方再次陷入战乱。

  俗语说得好:“饱暖思淫欲。”武帝亦是凡夫俗子,见国泰民安,便思安乐,想淫欲。他听说东吴孙皓的宫女,格外美丽鲜妍,趁此天下无事,正好选一批南国美女充入后宫,以便朝夕享乐。

  正巧东吴嫔妃,半数以上都被平吴将士掠归,他们见吴女长得娇小妩媚,便争抢想娶吴女为妻妾。武帝怎能让将士们抢先尝鲜,便下一道诏令,让将士所掠归的吴女都送入后宫。将士见到嘴的肥肉被抢走,又气又恼,但只好敢怒不敢言,乖乖地将美女献给皇上了。

  送入后宫的吴女差不多有五千之众,武帝逐个欣赏,见这些美女长得又娇又小,细皮嫩肉,杨柳细腰,温柔乖巧,说起话来如同黄鹂婉鸣,煞是可人,不觉龙心大喜,一齐收纳,分派到各宫居住。至此,武帝后宫新旧宫女加起来,已不下万余人。

  如此众多美女给武帝出了个难题,个个如此娇美喜人,先临幸哪一个?宠幸哪一个?武帝思来想去,想出一个好办法。每天退朝后,武帝改坐羊车,让拉车之羊为其选临幸何处。武帝坐在羊车上,游历宫苑,既没有一定去处,也没有固定的住处,任凭羊车拉到哪里停下,便有众多美女迎上来谒驾。武帝走下羊车,端详那些迎驾美女,见有可意的美人儿,便一同设宴赏花。前后左右,都是姝丽,千姿百态,有的为武帝按摩,有的为武帝斟酒,极尽媚态。武帝酒下欢肠,淫兴大发,便顺手牵几名美女,同入罗帏,颠鸾倒凤,共赴高唐。这些后宫美女长年独守空房,情欲难耐,盼不得有此幸遇,挨个进行,承受云雨。

  武帝今天到这里,明天去哪里,如似花问蝴蝶,在姹紫嫣红的百花中穿梭,飞到东,飞到西,任情徘徊。武帝善于此道,淫乐得不顾疲劳。然而,美女上万,惟望一宠,纵使武帝有龙马精神,也难以处处顾及。只有少数承受到皇帝的雨露滋润,大多数宫女也只好向隅而泣,独寝寒衾了。一些宫女为能得到皇帝的一夜之欢,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办法。她们了解羊的特点所好,在羊身上做文章。她们知道羊愿吃竹叶和盐,便用竹叶插在自己的门上,把盐水洒在窗前,引逗拉车的羊。羊见到竹叶便奔过去吃,嗅到盐水味就停下来舐,羊车也就停了下来。宫女们见时机已到,便花枝招展地迎出来,把武帝迎进屋里,供献一宿。武帝见宫女们弱质纤纤,也愿意顺应随缘,随意临幸一番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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