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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王朝(一)·绿林聚义》 作者:路兴录

第55章 灭甄梁又遇强敌(2)

  由于王凤打开了话头,人们开始活跃起来,中心话题都是赞叹王常如何称职,如何有能力统帅,故意抬举王常,以此来压制刘寅和刘秀。

  王凤和朱鲔等人见刘氏兄弟低头沉默不语,不禁暗自高兴,以为自己从心计上已高刘寅一筹,这下他们刘家争夺兵权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然而,事实并非那么简单,就在大家以为大局就要定下来的时刻,不曾想又出现了转折。

  王常毕竟是绿林豪杰,早年读书颇多,性情沉稳且行事一向谦虚谨慎,对人讲究公允平和,特别是经过这段时间和舂陵汉兵并肩作战,从刘氏兄弟的言谈举止及作战谋略上看,自己远不如他们。况且他还有一点自己的打算,虽说不可明言,但他还是要留有余地才对。

  他想,现在起事才刚刚开始,更大的风浪还在后头,内外斗争才徐徐展开,他也不想过早地把自己摆在风口浪尖之上。

  本着这样的想法,综合几方面的考虑,王常站起身来,朝四周抱拳拱手,谦逊礼让片刻,主动提出,自己才疏学浅,威不能服众,谋不如刘寅,智更缺刘秀的敏捷,很难挑起这副重担,主帅的位子是万万不敢坐的。

  说着说着,他突然话题一转,指着旁边的刘寅说:“诸位将军,方才王将军说过,一帅无能,万军折损,我王常就是那无能的主帅,断不能因为我一人而坏了大事。到那时,只怕我肝脑涂地,也挽救不回损失,王某感谢王将军和诸位将军的信任,但王某不才,人微言轻:论才能,不如刘氏兄弟有勇有谋;论出身,在下不如伯升弟兄尊贵,不足担当大事,这绝不是谦让,过去的事实足以证明这些,如今,王莽暴虐,天下思汉,反莽复汉是号令天下的旗帜,我军能够克敌制胜,迅速壮大,正是因为刘氏弟兄深得人望之故;论作战,在下不如伯升懂军事,会用兵;论读书,在下更是望尘莫及。伯升兄弟,高祖之后,进过太学,见多识广。况且,此次大败甄阜、梁立赐,全是他弟兄胆识与智谋的结合。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打仗,不能只凭蛮力,要有胆识,有智谋才行。带兵这么多年,在下深感智谋胆识不足,白白送掉了多少弟兄的性命。以往的惨痛教训,还历历在目,使在下不敢有贪权之欲。所以我从来不敢觊觎主帅的职位,只想为汉兵尽我的微薄之力,能不亏心就足够了,故有推举伯升弟兄为帅的诚意。众将可否同意末将意见,咱们推举刘縯将军为主帅如何?”

  众绿林将领中,大多数为胸怀坦荡的豪爽人物,喜欢直来直去,很容易为一时的冲动所左右,他们见王常如此谦恭的一番剖肝沥胆之言,着实震撼,顿时大为感动,对其为人的忠肝义胆,更是让他们肃然起敬。新市、平林、下江兵的将帅们,回想过去的情形,王常所言极是。自绿林山起事以来,虽然打过了几次像模像样的胜仗,但终没能超出聚啸山林、占山为王的局面,影响很小,而且被官府目为土匪,在百姓眼里虽为揭竿而起的好汉,但暗里来暗里去的名声也不好听——草寇加山贼。自从与舂陵汉兵合兵之后,局面才大大展开,为之一新,不但开始了正面与新军对抗,而且从过去的躲躲闪闪见空突袭,改为现在的大张旗鼓,大踏步地主动向王莽新朝展开进攻,还正大光明地竖起了义军大旗,走到哪里都受百姓的爱戴,这份荣耀感觉是以前所感受不到的。刘寅、刘秀的声望也如日之升,在绿林将士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高。

  特别是此次与新军决战,刘氏兄弟在策略上的运筹,给义军将士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考虑到这些,部分绿林将帅便圆滑地转向王常一边做顺水人情,他们冲着刘寅拱拱手,笑说:“对对对,就请伯升做主帅!眼下要灭严、陈,正需要这样的主帅来运筹。”

  其他将帅也异口同声地喊道:“对,请伯升做主帅!”

  王凤一听,肠子都悔青了,想不到身为下江兵的主帅,王常竟将主帅的地位推给了刘寅,真是糊涂之至。可是,眼见群情激昂,要阻止也来不及。回头见朱鲔,他也是干搓手没办法。

  刘寅见王常如此抬举自己,分明是无意中寻到了一个知己,心里万分感动。既然刚才王凤等人没有直接提出推举自己,这说明他们心里对自己仍存芥蒂,若这样硬上,不但无益,反而会造成诸多的麻烦,何必要自寻烦恼呢。想到这一点上,刘寅还是不失礼仪地站起身来,正要拱手推辞,王常急忙伸手将他按坐在椅子上,劝阻道:“柱天都大将军请勿推辞,大敌当前,一切要以大局为重,十万将士就等着您带领他们去打败严尤、陈茂呢!决不可因此而影响士气!”

  就目前的局势来说,刘寅心里非常清楚,除了他和三弟文叔之外,眼下还真没人能左右得了。再说,要想恢复刘氏宗室的汉家江山,现正是任重而道远之际,自己作为舂陵刘家的长子,肩上犹如压了千斤重担,要实现抱负,就得知难而上,瞻前顾后只能耽误事情。

  众将也一齐上前劝谏,刘寅思虑再三,索性不再推辞,拱手冲着大家笑笑说:“承蒙众将帅的信任,刘某不才,愿同诸位同生死、共患难、共赴大业视死灭莽。为号令天下,不妨再重复一下:我军从今日起——统称汉兵,以复兴汉室为旨,大家再不用分你军我军啦,千军沙场,同进同退,一切听从号令行事!”

  刘寅因为有点激动,说出的话就特别激昂,此话一出口,让所有的人精神为之一振,纷纷心悦诚服,欣然答道:“愿听从柱天都大将军的调遣!”

  王凤等人知道已成定局,自己只能顺应,等以后有机会再找茬儿改变形势。为此,也就随波逐流地应和大家的口气相拥戴,刘寅的地位就这么貌合神离地定了下来。

  此时的刘寅只顾拢权,却忽略了尚有潜伏下来的不顺人心,这些不利因素的存在,将在悲惨的权力之争中,给予了他悲惨的下场。这是后话。

  “好!”刘寅望着群情激昂的诸将帅,以掌击案,开始发布军令。

  “刘秀、王常、李通听令!”

  三人同时两手一拢,异口同声答道:“末将在!”

  刘寅果真一副主帅风度,口齿威严地说:“本帅命你们率两千轻骑从小路先行,一定要赶在严尤的前头赶到宛城,做出佯攻宛城的态势。一定要牵制住宛城守军,不使他们出城增援严尤、陈茂。”

  “末将遵命!”刘秀、王常、李通三人领命而去。

  刘寅又道:“其余诸将请各回本部,尽可能地将步兵改为骑兵,一律轻装简行,随本帅追击严尤。”

  “遵命!”众将齐声高呼,欣然领命而去。

  整个军情大事,就这么在刘寅的统领下,干脆利落的议定了。

  王凤、朱鲔等几个人相继颓丧地走出帐外,因为事情不称心,各怀心计的脸上挂满了不高兴。走出大帐很远,朱鲔不甘心地轻轻叹息了一声,看看四周没有兵卒,忽然停下脚步使劲在地上跺了一脚,气愤地说:“王常真他娘的不识抬举,咱们诚心推举他,他却转手把大权白白地送给了刘寅,拿着大家的好意做人情,耍得我们里外不是人,这不是明明断我们绿林兵的活路嘛!王兄,你说该怎么办?难道咱们这多年辛辛苦苦拉起来的队伍,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让人家给夺走了?”

  朱鲔的一席话激得王凤的腮帮子鼓了又鼓,但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嘟囔着说:“贤弟请放心,当然不能这么便宜他姓刘的。可是,刘氏弟兄声望甚高,眼下又是人心思汉,况且咱们现如今是外来户,势力单薄,拿他有何办法?如果我们闹起内讧,势必落得个孤家寡人,也不利于反莽灭新的大局。叫我说,此事还是暂以大局为重,须再从长计议,就先承认了他这个主帅,让他领导着攻打严尤、陈茂,等渡过了眼前的难关之后,咱再对付这两位狂傲的刘氏兄弟。去!你把陈牧叫到我帐中来,我有话说。”

  朱鲔点点头,转身一看,陈牧正往自己的营中走去。便急忙凑步上前,勾头对陈牧低语几句,两人一起转身向王凤营帐走去,陈牧边走边问道:“王渠帅找在下有何事?”

  朱鲔摇摇头说:“见到王渠帅,自然就知道了。”

  说着说着,二人已经来到王凤的营帐外,陈牧随朱鲔信步地走了进去。朱鲔把里边的卫士兵卒支开,只留下他们三个人便放心大胆地议论开了。

  陈牧人未进门,便急不可待地问道:“刚议完事,王渠帅就找在下,有啥事?”

  王凤一屁股坐下,话虽然没有朱鲔那么强硬,但心里比朱鲔更不平静,看看坐在对面的陈牧,冷笑着说:“我还算哪门子的渠帅,陈老弟,你也不是渠帅喽!”

  陈牧莫名其妙地问:“王兄这是何意?”

  “你说何意?”

  王凤反问一句,刚要开口细说,朱鲔却抢先提醒他说:“今日推举刘寅为主帅,陈兄以为如何?咱们的兵马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让人家给吞掉了,他刘伯升做主帅,你就这么甘心情愿地受他指配?难道就——”

  陈牧未假思索地随口答道:“刘伯升很会用兵,向来英勇善战,人品也不错,由他做主帅统领汉兵我放心。再说了,这严尤、陈茂他们一来,肯定会有一场恶战,由他指挥省了我们多少心哪!”

  闻听此言,朱鲔的鼻子都气歪了,满脸愤怒地用手一点陈牧的脑门说:“你呀你!唉,榆木疙瘩脑袋,真不开窍啊你!别人把你的兵权都给抢走了,你还傻乎乎地受人指使,你亏不亏呀你!你想想看,咱们是什么身份,刘家又是什么身份?难道你就分不清吗?刘寅与咱们本不是一路人,将来打了天下,他就是皇帝,等他做了皇帝能有咱们的好果子吃吗?到时候一纸圣旨下来,你不但枪里刀里摸爬滚打,白忙活了这大半辈子不说,恐怕连小命都难保住呀!难道你就没有想到吗?”

  朱鲔的一番话让陈牧幡然醒悟,后悔得他直拍脑门:“哎呀!你看我这脑子,真是榆木疙瘩,怎么能把这茬儿事给忘了,光顾打王莽这个狗贼了,可打完王莽之后的事儿还真没有想过。既然朱兄站的高看得远,那我们现在可怎么办呢?是不是现在就散伙?还是快拿个主意呀!”

  “不!”

  王凤不慌不忙,诡秘地向陈牧、朱鲔眨眨眼,摆出一副城府至深的架势,连着招手示意他俩坐近一些,再近一些,然后手搭在几乎贴身而坐的陈牧肩上,做出推心置腹的样子说:“大敌当前,现在散伙等于帮了王莽的忙,也会被姓刘的笑话。愚兄倒有一计——”

  “计,什么计?”陈牧疑问。

  王凤喜答:“以刘治刘。”

  “以刘治刘?”陈牧又一个惊悸。

  朱鲔大为不解地问道:“怎么个治法?”

  王凤更加神秘地笑笑说:“眼下咱们还没打下江山不是?所以咱还不能来硬的,得用个法子叫他们刘氏兄弟软刀子挨割,死了也不觉得心疼!愚兄一直琢磨出一条妙计——不过,还需要陈兄帮忙才成,就看陈兄你愿不愿出手相助。现在也来不及给你们细说,千万不能走漏风声。”

  “哎呀!大哥,我陈牧是个直性子,还用得着客气吗?有什么主意尽管说,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只要你觉得好,肯定是没问题的,不知什么妙计,妙在何处说出来听听?”

  此时的王凤,一腔更加老谋深算的口气问:“听说你手下有个姓刘的将佐是吗?”

  陈牧更加迷惑不解地说:“是呀,有,他有何用——”

  王凤打断了陈牧的话说:“你回去立马提升他为将军,狠命地加以重用。咱们这回就来他个‘以皇家宗室相抗,以刘家兄弟制刘’,等把这摊水给搅混了,也就是咱们翻身之日到来的时候了。”

  陈牧似懂非懂,不明白王凤的葫芦装的什么药,便以疑问的口气说:“我手下倒是有这么个姓刘的叫刘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全家被新军杀害后,被逼无奈才投奔到平林兵的。但这家伙是个庸才,胆小如鼠,遇到屁大一点的事情,他就没有主见了,根本没有资格当将军。他在小弟军中这么多年,还只是个安集掾,就这已经够他忙活了,这样的人,虽说和舂陵是宗亲,但人家刘家兄弟都没提出来,咱们提升他有何用?既卖不了人情,说不定还会冷落了不少贤能之心哪!”

  “我们要的就是这样的庸才,他们不提是他们的事,我们重用是我们的心意,不需要卖谁的人情,但冷落人心倒不是什么坏事。至于缘由不必多问,只管照办就行,总之,以后有你的好戏看就是。”王凤不耐烦地挥挥手,不想再过多地解释。

  陈牧也不想再多追问,反正他知道王凤心里的弯弯绕绕就是多,自己怎么也不会弄明白的,也不想多费那些心思去自讨没趣,便赌气搪塞着说:“好!一切照王兄意思办,那我就提升他为更始将军,再不行就推举他当皇帝!总行了吧?”

  “哎呀你?你给我小声点。还有——”

  “还有,还有什么?”

  王凤伸手指指外面,作一个制止的动作说:“此事且不可声张,你也不要随意行动,要干什么,都要先给我和朱鲔大哥等人说一声,该不该干,怎么干,大家合计好了再做。好吧,你先回帐去吧。不管怎么说,咱们现在的首要目标还是先打败严尤和陈茂,外患不除,咱们就整日窝里斗、胡扯淡还算什么绿林好汉!”王凤若有所思,盯着营帐一角沉默一会儿,又紧锁眉头,似有话说却没出口,片刻后,他起身向各位拱拱手说,“今日到此为止,各回自己的本部,准备出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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