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辽东龙兴之战(2)

　　五百人将鹿角屏障拆除之后，就下马休息，喝咖啡，吃奶酪。后面又来了五百后金骑兵，从屏障的缺口冲进去，开始冲撞明军的阵营。

　　这个大贝勒代善用兵好奇怪，难道他真以为五百骑兵就能对付得了明军的两万多人吗？

　　这时候，明军的阵营突然开始变化，步兵急速地后退，骑兵一马当先，两万余人如同一只巨大的磨盘，向着野猪皮的人马压了过去。

　　5. 野猪皮危险了

　　当明军开始移动的时候，可怜的大贝勒代善，他的魂差一点没被吓飞。

　　他害怕什么呢？

　　野猪皮危险了。

　　此时野猪皮已经将侧翼的明军扫荡殆尽，正悠闲自在地召集士兵们，训话，点名，报数，折腾了好长时间，他这才给大家抖落出个包袱：大家看，你们身后有一个小山冈，等一会儿我们大家骑马上去，在上面以逸待劳，等到明军突出营地的时候，咱们居高临下，俯冲而下，给他们来个迎头痛击，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于是野猪皮率他的一千骑兵开始登山，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明军大队人马开始移动。

　　如果明军这时候突然发了狂，呜嗷一声奔着野猪皮扑过来，那结果将会如何？

　　历史将会改写，不管是野猪皮还是努尔哈赤，从此再也无人记得。

　　当时大贝勒代善敏感地意识到在这里出现了一个历史的拐点，于是他像疯子一样冲着野猪皮狂吼：爹，爹，我那亲爹啊，你快逃，快快逃啊……可是战场远比足球场更大，就算是大贝勒代善喊破了喉咙，野猪皮也听不到。这下子大贝勒代善急了，心想要不咱就这么着吧，拼个一死算球了。当下怪叫一声，带着他手下仅有的两旗人马，向着明军不要命地冲了过去。

　　说过多次了，明军的战斗力基本上为零，除非是面对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要想让他们赢一场，那可是太难了。眼见得一小股后金人马冲过来，当下明军精神抖擞，高叫一声：快跑啊，谁跑得慢谁倒霉啊……

　　明军阵脚大乱。

　　马林连声下令，擅逃者斩，命令部下稳住迎战。见大贝勒代善突然向明军发起自杀式冲锋，余人大骇，立即一窝蜂地冲了进来，霎时间明军一溃千里，所有的人掉转头，望着没有后金士兵的地方只管没命地跑。

　　可是这些明军也不用脑子想想，后金士兵不去的地方，会是什么好地方？众明军亡命奔逃之际，却突然发现脚下凝滞，陷入了沼泽区，被烂泥缠住腿脚，奔跑不动。

　　前面的士兵跑不动了，后面的士兵却不管那么多，只管拼了老命推前面的人，只听轰的一声，前面一片人被推倒，后面的明军立即踩着他们向前继续逃，逃到前面，又陷进了烂泥里，后面的逃兵继续再推，前面的明军又倒下一大片。

　　自相践踏，尸横遍野。

　　这时候后金的士兵全都袖了手，站一边看热闹，看这些两万余明军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自己人把自己人全部踩死。

　　这仗打得，真是奇特，明军的大炮呢？

　　自始至终，就没听见明军放一声炮。

　　马林在一边无动于衷地看着，笑道：早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我要是这么窝窝囊囊地死了，铁定会被那些文官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推到老子身上了。所以呢，老子现在万万不能死，要死也得等事情说清楚了再死。

　　说完这番话，马林突然掉头，率家将们冲阵而出，野猪皮一看就急了：快拦住他，让老马跑了，咱们就凑不成一个大满贯了……

　　但是马林既然要跑，那谁又能拦得住他？只听蹄声隆隆，数不清的后金骑兵像疯了一样地狂追马林，却硬是没能追到。

　　野猪皮火大了，就去找北路军监军潘宗颜的麻烦。可怜那老潘一介文官，只是一个政治委员，哪里是野猪皮的对手？

　　北路军就这么闹出了个大笑话，主将马林只身逃回，负责监军的文官反倒战死在沙场。

　　后来消息报到朝廷，朝廷对马林的处理意见是：嘉勉鼓励，再接再厉。

　　莫非是大明朝廷支持马林逃跑不成？

　　非也。

　　真正的原因是，大明朝廷是准备派人摘下马林的人头的，但是由于马林一口气跑掉，这惹火了野猪皮。因为此次征伐，几路军都是全军覆没，偏偏马林逃掉，那就凑不成一桌麻将了。所以野猪皮不依不饶，一口气追到开原，说什么也要马林交出脑袋不可。

　　看了这情形，大明王朝不敢惹野猪皮，没人敢去开原摘马林的脑袋，所以就改批评为奖励。一直等到开原城破，马林与张承荫、杜松一样是冲阵而死后，这桩官司才算是完结。

　　6. 鸟军真的没饭吃

　　接连消灭明军的两路人马，野猪皮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传令三军，放假两天，休息整顿。

　　士兵们兴高采烈地在军营外边摆起了小摊，叫卖从明军那里抢来的东西，而野猪皮带领三军指战员，于尚间崖宰牛祭天，感谢上天他老人家深明大义，站在了他这边，由此可见上天还是明白事理的。

　　然后野猪皮率领亲随返回老巢，仗打到这份上，基本上算是结束了。还有一个刘綎刘大刀，就把他交给儿子辈的大贝勒代善去玩吧，野猪皮不管这闲事了。

　　这时候杨镐已经得知西路和北路全军覆没的消息，吓得呆了，急命传令兵快快出发，把刘綎和李如柏这两路人马叫回来。

　　可是刘綎那一路，却已是注定回不来了。

　　说起刘綎这个人，他的本事大概是杜松和马林加在一块可以形容，四员战将中，就数他的家将最多，足足七百三十六人，而且多是他的养子。

　　所以杨镐，也最讨厌刘綎。

　　早在杨镐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刘綎就反对，认为仗不是这么个打法的。这下子惹火了杨镐：废话是不是？要是仗打得处处对头对劲，还要你刘大刀干什么？要你刘大刀就是力挽狂澜的，放着狂澜你不力挽，却跟老大顶嘴，再顶嘴……杨镐命人把尚方宝剑端来，刘綎顿时不敢吭声了。

　　杨镐好喜欢这滋味，就一个字：爽。

　　没办法，刘綎只好闭着眼睛出发了。虽然闭着眼睛这么个说法有点夸张，但却是非常符合实际情况的，他与另外三支部队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不知道他们在干嘛，只能当天底下就自己这么一支部队，闭着眼睛往前走就是了。

　　事实上，不惟是刘綎与其他部队没有联系，就连杨镐也与他的四支部队没有任何联系。说到通讯联络，这对杨镐来说是一辈子也没听说过的事情。

　　所以当后金士兵一旦与杜松交火，野猪皮就会第一时间赶到，与马林交手，第一个赶到的还是野猪皮，而杨镐和刘綎却压根不晓得这些事，只管走自己的。

　　走啊走，走啊走，前面来了一支友军。

　　由朝鲜姜弘立所率领的一万三千人，刚刚渡过鸭绿江，与明军胜利会师了。

　　会师是会师，但是朝鲜的姜弘立却是非常的不开心。

　　为什么呢？

　　因为他的辞职申请没有得到批准。

　　从一开始，姜弘立不肯揽这摊子烂事。盖因天底下，最难最难的事情，莫过于和大明朝的流氓地痞合作了。所以姜弘立诚恳地希望派别人来干这活，他保证大力支持。

　　但是最终折腾的结果，姜弘立还是被推到了前线。他带来的是一万三千人的鸟枪部队，士兵们人手一杆鸟枪，虽说威力极端的不可靠，但一万多杆枪同时轰起来，多少也能吓对手一跳。

　　而且朝鲜人民穷啊，鸟枪部队的铠甲，是用藤条和纸板扎成的。双方一会师，明军的骑兵们就乐得四脚朝天，不由分说，先扑上来撕碎了友军的纸壳铠甲，让朝鲜鸟军说不出地窝火。

　　然后明军翻身上马，呼啸一声：快跑啊，谁落在最后，今天晚上没得饭吃……马鞭扬起，群马狂奔，掀起漫天稀泥，把朝鲜鸟军都给弄成了泥人。可是为了吃饭，鸟军们还是着急忙慌地追着马屁股拼命地跑，饶是他们累得半死不活、气喘如牛，却硬是追不上骑兵。

　　于是这天晚上，鸟军真的没饭吃。

　　但要细说起来，鸟军没得饭吃，也不能怪人家明军。因为联军早有契约，双方各自负责各自的给养，朝鲜人民忒穷，没得多余的粮食运往前线，鸟军饿鸟军的，明军吃自己的，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都是友军，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而走到一起来了，明军就不能把自己的粮食匀一点给鸟军吗？

　　不可以，这是原则问题。

　　于是鸟军只好饿着瘪瘪的肚子，跟在明军后面拼命地跑。

　　跑啊跑，跑啊跑，正跑之间，前方突然出现敌情。

　　发现后金的三个侦察连队。

　　7. 攻占一号制高点

　　刘綎遭遇到的那三个侦察连，却是野猪皮为了避免让刘綎与杜松会师，派来拖延刘綎脚程的。可是刘綎哪知道杜松已经被人包围了？没有通讯兵，打的就是糊涂仗，所以刘綎一瞧那三个侦察连，顿时精神振奋：为了祖国，为了明天，冲啊，杀啊……

　　明军一窝蜂地冲了上去。

　　三支侦察连且战且走，却又如何走得了？被明军追将上去，一通好砍。

　　战报：打死敌军连长（牛录）两名，打死敌军八十五人，活捉俘虏八十八名。

　　这时候如果刘綎挥师猛进，就可解杜松之围，而且说不定还会把野猪皮给包了饺子。

　　可是刘綎为什么要挥师猛进啊，给他个理由先。

　　刘綎找不到理由挥师猛进，反而从多种迹象上观察得知，这分明是野猪皮的诱敌之计，只派了五百骑兵引诱明军不断往前追，前面必然有埋伏。

　　于是刘綎下令，放慢行军速度，以免中了奴酋的埋伏。

　　缓行军第一天，杜松全军已经被消灭。

　　缓行军第二天，马林全军也已经被消灭。

　　缓行军第三天，野猪皮正在尚间崖祭天，大路上只有刘綎部摸黑往前走。

　　缓行军第四天，野猪皮放假休息，刘綎部继续向前摸索着前进。

　　缓行军第五天，刘綎部终于摸索到了阿布达里山冈。

　　此地又称牛毛砦。

　　这时候大贝勒代善兴冲冲地赶来与刘綎决战，八旗人马一到，就以其优势的兵力，将刘綎牢牢地圈在牛毛砦。

　　八旗齐至，泰山压顶，根本不给刘綎以喘息的机会。

　　刘綎一瞧后金士兵来势汹汹的架势，就知道麻烦大了，急忙压缩阵容，取防御态势，布置火器，打算要让后金士兵领教一下高科技武器的威力。

　　说起火器，野猪皮这厮的军事战术思想，那是相当的落后。他坚持要用愚味战术战胜先进武器，利用火器刚刚发明的时候，使用不灵光，就用人海战术，拿人去堵明军的枪口。所以明军也不客气，只管填足了火药，照着人堆里轰个不停，如是打了好长时间，后金士兵成堆成堆地从战场上被抬了下来，大贝勒代善这小家伙沉不住气了。

　　大贝勒代善想：不行，我不能再这么蛮干了。战争嘛，要讲究科学，讲究艺术，瞧瞧四周有什么可以艺术一下的……猛抬头，发现明军东部有一个小山冈，那是一号制高点，当下大贝勒代善乐了：传令，与我拿下101高地。

　　当下后金士兵不要命地向着制高点冲将上去，山顶上的明军搬起石头拼了命地砸。奈何后金人数太多，越砸人越多，眼见得黑压压的后金士兵像蚂蚁一样聚拢到了高地上，夺下了这个生死攸关的制高点。

　　然后大贝勒代善爬上制高点，仔细一瞧：怪不得久攻不下，原来早期的进攻，全都是啃在明军最坚固的防线上，西南角明明是个薄弱点，怎么就没派部队从那儿撕开呢？

　　于是大贝勒代善就在高地上召开战前军事会议，参加这次会议的，有蒙古联军的指挥官，他带来了一支蒙古人的特种部队。该部队打群架不占优势，但却是最擅长单打独斗。大贝勒代善大喜，就命令蒙古联军兵分两路，一路渗入明军前方阵地，跟明军展开肉搏战，要接连不断地撕杀，以削弱明军的士气；另一路，则渗入明军的后方阵地，主要是打伏击，捉舌头，切断明军之间的联系与给养。

　　然后大贝勒代善下令：与我向明军最薄弱的西南角发起冲锋，就是用牙咬，也要给我咬开一个缺口。

　　在明军激烈的鸟枪声中，后金士兵向着明军西南角冲去，没过多久，明军的阵形就已经被冲开，整个阵势开始显出明显的混乱。

　　就在这时，老八四贝勒——原名黄台吉，现已改名叫洪台吉——这家伙最是机灵，他带着一队人马出来，立即发现明军东南角正陷入混乱，当下毫不犹豫，向着东南角扑了过去。

　　这时候大贝勒代善亲率后金主力，向着明军的正中央重力冲撞。

　　此时明军三面被围，士兵们的恐惧感终于化为一声尖嚎：不得了了，快点逃命吧……轰的一声巨响，士兵们撇下主帅，向着所有可能的方向狂奔。

　　潮水一般的明军逃尽，露出独立马上、手持大刀的刘綎。

　　8. 石器时代的刘大刀

　　刘綎一直等待着这个时候。

　　不惟是他，他身边的七百三十六名养子及家将，都在等待着这个时候。

　　他根本不相信这种大规模的兵团作战会有什么效果，他相信的只是他的刀，和他的养子及家将们的忠诚。

　　而且刘綎所理解的战争，也正是像现在这个样子的。

　　杨家将，岳家将，都是单骑踹敌营。这种故事听得久了，人的智商就会大幅度降低，就忘记了这世上还有一种兵器叫弓箭。

　　就像现在的刘綎一样。

　　啊——刘綎发出了响亮的呼喊，他的家将与养子们齐声呼应。

　　钢刀闪闪，锋矛闪烁，刘綎率领着他的家将们，向后金的士兵发起了第一轮冲锋。

　　听着刘綎响亮的呼喊，看着疾冲而来的明军们，大贝勒代善乐了。

　　他觉得这些明军的智商，真的好好低。

　　从张承荫、杜松，到现在的刘大刀，这些人难道生活在旧石器时代？莫非他们从未听说过有一种远程的冷兵器，名字叫弓箭吗？

　　他们确实没有听说过。

　　传统评书中的杨家将踹营的时候，评书里没有提到弓箭的存在。岳家将踹营的时候，也没听评书里说起这么个玩意儿，凭什么等轮到了他们，就要玩弓箭呢？

　　现在大贝勒代善终于明白了，何以明军拥有着强大的火炮，却被他们这些野蛮的原始人打败。

　　他们连弓箭的存在都没有感觉，又如何会对火炮的战争效用产生兴趣？

　　明军的武器已经发展到了火器时代，但是他们的战术思想，却仍然停留在石器时代。

　　所以他们注定无法适应冷兵器时代的战争。

　　就在大贝勒代善的叹息声中，疾冲到他面前的刘綎轰然倒地，他手中的大刀摔出，而他的人，已经为密密麻麻的箭簇所包裹。

　　刘綎死。

　　北征的第三路人马，就这样步向覆灭。

　　实际上关于刘綎死亡的说法，至少存在三个不同的版本。明军这边将刘綎刻画得极是惨烈，称他从上午打到晚间，先是左臂负伤，继而是右臂负伤，但刘綎仍不罢手，他的脸被刀削去了半个脸颊，犹在左冲右突，又杀死后金兵十数人，直到气绝。

　　但这个版本明摆着是胡扯，大贝勒代善有强弓硬弩硬是不用，愣陪着刘綎玩一天。这话说出来，会把人笑死的。

　　但是后金自己的记录也非常可疑，他们声称当场俘获了刘大刀，然后直接砍头了。这个记录更不可靠，活着的刘大刀远比死了的更有价值，大贝勒代善再缺心眼，也不至于缺到这份上。

　　参战的朝鲜人也有一份记录，上面说刘大刀眼见局势无法挽回，就与部下将领数十人，点燃了火药自爆焚死。这个记录同样是疑窦重重，朝鲜人自己拿火药当回事，可是对于中国将领来说，点燃火药自焚，这种死法未免也太别开生面了，鲜有中国人具有这种离奇的创意，很难有说服力。

　　但无论如何，骁勇的刘大刀确实是死了。

　　明军大溃，大贝勒代善乘胜前行。

　　前方，是朝鲜的鸟军。

　　一万多支鸟枪齐鸣，不要说在冷兵器时代，就算是在核子战争时代，也会把人吓一大跳。

　　大贝勒代善的攻势，明显受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