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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绑票》 作者:刘国民

第17章 三球王殒命(2)(1)

  “你见尸首了?胖掌柜还当郑武死了呢,可谁知道他啥时候、从哪棵树上下来和咱玩命?在窝风沟,他的枪法要是赶上他爸三勾一勾,咱就没今天这出戏唱了。你再说一遍,你们在阳春酒店掷骰子以前,两头尖说了啥?”

  “他说他中了点,就让你掌盘子。”

  “那好,今儿往后啥事我说了算。给胡家丫头松绳,搭几个盘缠,她爱哪去就哪去。”

  蝶儿松了绑,向后退,要从车尾下去。她看文儿,文儿口不能言,但眼能传情,那目光分明是让她快走。她犹豫片刻,复又扑到文儿身上,两人哭作一团。

  一撮毛催蝶儿快走。蝶儿银牙一咬,说:

  “文儿是胡家人,我也是胡家人。爸没了,我只有他这么一个亲人了,我陪他到死!”

  恨不平频频往鼻子里抹白面,却打不出喷嚏来。

  一撮毛扭回头看前边的路,路面上风吹流雪,白光烁烁,他眯缝着眼睛说:

  “真也奇,天下就有这死爹哭妈的犟种,你跟了走吧,嫩小姐,得遭点罪。恨不平,把她的下巴摘下来……这也是你自找。”

  大车进了山。

  丛林中,一队人马急驰而来。恨不平眼尖,看出是郑家马队,他失口喊出:

  “杜炮!”

  一撮毛四外看,有没有个躲避处,看罢心里一紧——又是窝风沟!

  在绺子里过活,从不数日子,所以曲罗锅一觉醒来,不知睡了几天。

  那些拷打,都是在梦里挨的,当时不觉着疼,现在也没觉得哪儿不自在。身上敷了药,一定是昏睡中有人送他去了医院。这未免多余,他曲罗锅未生过病,就是打仗受了伤也不必救治,那次和万大头开仗,他罗锅上中了流弹,胡三球亲自动刀剖开罗锅取子弹,竟没找到,想是化在里面了。

  他躺在火炕上,罗锅烙得好舒坦,屋顶裱着纸,一朵一朵的百合花也真好看。暖墙下一个火炉,炉上一壶水已烧开了,咝咝地响。一根绳上搭着女人的衣服,小孩的蹡子。无疑,这是个家。

  有个家真不错!这是谁的家?

  我咋到了这么个家?

  这些事不抽一泡大烟咋能想得透。他喊一声:

  “失火啦!”

  应声跑进一个女人,看看火炉,看看屋,再看看曲罗锅。“曲爷又说梦话。”

  曲罗锅见那女人不过二十岁,显然刚刚奶过孩子,散开的前襟上有奶渍。这女人顺眉顺眼的,细瘦的像棵草,柔弱得可爱。他一骨碌坐起来。

  “大妹子,给泡烟抽。”

  那女人转身出去,再进来,右手抱着个孩子,左手端了个烟盘,上边摆有烟枪。她麻溜地给他烧了泡,侍候他躺下,问:

  “还有事么?”

  “没事,可你也别走,抽完这一泡,我有话说。”

  那女人没怕,坐在炕沿上奶孩子,嘴里咿咿呀呀地哼着乡间的曲,催孩子入睡。

  曲罗锅平素见了大烟枪,连妈都忘了,今儿抽烟前想了两件事,头一件是“有个家不错”,二一件是“有这么个老婆也不错”。

  一泡烟抽毕,曲罗锅想起了姊妹楼的前前后后。他所担心的自然是二爷怎么样了?退一步想,二爷出了事,文儿又怎么样了?更惦记的是蝶儿,二爷可把蝶儿托付给我了,还有那些兑票。他问那女人:

  “这是哪疙瘩?”

  “牡丹江啊。”

  “我是问这是谁的家?”

  “我当家的姓杨,旁人都叫他三愣。”

  “再给我点一泡!”

  杨三愣害我,又把我弄到他家里来,这事不抽两泡烟怎能琢磨得透。

  杨三愣老婆一面给曲罗锅烧泡,一面说:

  “我当家的把你从栾宅私牢里救出来,还背你到百草药房去扎古病,让我好生侍候你,他说他和你有旧交……”

  绺子上的人在城里安个家倒是正常,江湖上讲究山里玩命,城里享福。当年胡三球不也是一面在江湖上保镖,一面在牡丹江置房。只是这杨三愣胆子也成大,把我接进来,治好了伤,等我杀他么?

  抽完了第二泡烟,这事也琢磨透了。他一掌把我打进天窗时,没想到我曲罗锅有空中翻身,背朝下摔的本事,他认为我没看清他。他装好人,把我救出来,是为着图胡家的钱!栾警尉打我,没问出藏兑票的地方,他杨三愣是想哄我拿出兑票来。

  这么说二爷一定出了事!

  “弟媳妇,听说察哈尔街有个胡记诊所,三愣背我到那儿扎古的病吧?”

  “曲爷好忘事,我刚刚跟你说是到百草药房扎古的病。察哈尔街那诊所我没去过,听邻居说是吃了人命官司,关门了。”

  “诊所里有两个孩子,没听说出事吧?”

  “没听说。这俩孩子就是没出事也不能在牡丹江,街上人吵吵日本人要来,都跑到乡下去了。可这街上哪见个日本人毛了。”

  果然胡家出了事!

  二爷生死难测,两个孩子去向难寻。

  杨三愣你吃白饭屙黑屎,肚里没一节好肠子!狼牙会、栾警尉,有我曲罗锅一口气在,你们谁也别想活消停了!反正二爷不在跟前,我曲罗锅又是黑路上的人了。

  杀人报仇容易,解难报恩可难了。再不可捅娄子了,先摸清事情的根底。最知情的要算是这狼牙会,可这帮恶匪鸟聚兽散,到哪里找去?再一个是栾警尉,还有一个就是这贼偷杨三愣。

  别慌张,就在这里歇下,再一个一个地找他们算帐。今晚先回诊所看看。他问:

  “杨兄弟出去啦?”

  “昨晚就没回来,指不定喝醉了,垫了车轱辘。”

  “他没说干啥去了?”

  “没说。我也没问,他把钱撂家里,够我娘俩活的就中,他爱哪去就哪去。当老娘们,少管爷们的事为好。你说是吗?”

  “那是,我就稀罕这样的老娘们。孩子挺胖乎,闺女呀还是小子?”

  “小子。你看他长得像俺两口子谁?”

  “嘿嘿,像我。”

  “没事俺出去了。”

  “别介,给我烫壶酒,切二斤牛肉来。”

  曲罗锅心想,得吃饱,要是事紧,我就跑郑家窝铺找四爷去。

  一壶酒下去,他恍恍惚惚又想起件事,他似乎见到了郑武,但愿他来了,要是我俩联手,二爷就有救了。

  郑武见文化人给他煎药,又端来一盆肉汤、一盆白馍,却吃不下,肚里已装满了感激。

  “大哥为啥搭救我?”

  “首先,你是我学生郑文的哥哥。”文化人拿出郑文的毕业文凭,和几张考卷,文凭上有郑文的照片。“这个你带回去,给你父母看看,郑文是个有出息的学生,学业名列榜首。其次,胡三球对我有恩,那次……那次我扭了腰,他给我治腰,见我是个穷教书匠,医药费只收了三成。”

  “你不富裕,还为我破费,让我说啥哩。”

  “什么也别说,先喝药,再吃饭。”

  “我咋称呼你?”

  “哦,你就叫我眼镜吧。”

  眼镜服侍郑武用药、吃饭,让他躺倒,蒙上两层被发汗。然后说:

  “我托在警察署里的朋友了解了一下胡三球的事情,果然和告示上说得差不多,他在姊妹楼遇难了。郑文和他的女儿出走,有人见他俩坐上了去磨刀石的火车,现在怕已到了磨刀石了。”

  郑武生下来就不会哭,只知玩命地吃、玩命地长。因此郑大烟袋断定这孩子驽钝,只配做个走江湖的材料。心内痛苦,又不能流泪,他就比旁人多了一层悲哀。他想,二伯之死,一半在狼牙会与栾警尉,一半在我。对二伯,我只有以死相报!他算计,文儿与蝶儿即使在牡丹江无事,到了磨刀石也难逃狼牙会之手,想起敲山酒楼,他不由得心寒。他决计今晚偷进诊所,收拾下二伯的遗物,明儿一早就坐火车去磨刀石,倘若文儿、蝶儿无事,他就折回牡丹江,砍了栾警尉,再找狼牙会寻仇,还要逮住曲罗锅,他与杨三愣勾结绝没好事可做。重要的是找回二伯遗骨,送回郑家坟地安葬。倘若文儿、蝶儿被薅了去,定要押到刁翎秧子房去,马车要走三天,我在磨刀石去追,追得上就截回文儿、蝶儿,追不上我自投九彪密营,替他两人蹲秧子房。

  他在那里想心事,眼镜以为他睡了,就到前屋去了。前屋里已有一群人等他。

  郑武侧耳细听,眼镜在讲话,说了些“转入地下”、“做好抗日准备”、“联络山里武装力量”。他听不很懂,但觉得这话很中听。

  这眼镜是共产党!

  可他也没长后脑勺子呀?

  入夜。

  胡记诊所。

  曲罗锅身材短小,又缩了身,在一户户窗台下,穿过曲里拐弯的胡同,来到诊所暗门。他进门也与常人不同,脸向门外,用罗锅拱门,一则可以察看后边有没有人盯梢,二则坚不可摧的罗锅先进屋,也不怕遭人暗器。

  他轻轻一拱,门松动了,他再看门把手,清霜蹭掉,证明有人先他一步进了屋。细听,果然屋里有动静!他怕开门外面的月光和雪光闪进去,惊了屋里人,他脱了棉袍,举起来,掩住门,拱开一条门缝,横着进去,随即关了门,迅速无声。

  一股药香扑面而来,屋内虽几经洗劫,摆设却未大动,只是二爷万般珍爱的那盆凤竹,叶落满地,再没活转来的希望。此情此景,他险些落下泪来。好在墙上那“难得糊涂”还在,他心里稍稍安定。

  先他一步进来那人,正站在那“难得糊涂”字画下,抬头看。他暗想,那人若摘下字画,他一罗锅撞过去,就把那人挤死在墙下。那人是偷窃的里手,并没有摘字画,只掀起下角探手进去摸里边有没有暗洞。没有。那人站了片刻,又转到胡三球的小火炕前,趴下来,手向里摸,先摸出一把攮子,放在身后,又摸出一把喷子,放在身后。曲罗锅一见这两样物件都是他的,心内一喜,定然是二爷事发前藏进里边去的。那人贪心不足,摸了这两样东西还不过瘾,身子探进去摸。曲罗锅窜过去,照那人屁股轻轻一捏,顺手操起攮子和喷子。

  那人刁滑,并没有向后退,他若一退,曲罗锅一攮子攮在他屁眼里,让他屙出大肠来。那人身子向前,钻进炕洞里,闹得曲罗锅束手无策。那人在炕洞里猛一长身,拱破炕面,砖头飞溅,曲罗锅向后一闪的工夫,那人已跳出炕外,撞开暗门出去了。曲罗锅顺过枪来要打,借夜光一看——

  杨三愣!

  杀他不愁没工夫。曲罗锅收了枪,从墙上取下字画,迭个方方正正,揣进怀里,怅怅地在屋里呆立了一阵,退出暗门。

  出了门,他返身关严暗门的工夫,忽地从房上跳下一人,这人未等身子落地,在半空就向曲罗锅飞来一脚。

  这人不光好身手,而且深知曲罗锅的本事,没踢他的大脑袋和厚罗锅,一脚正中他的弱处——心口窝。

  要不是胸前有那字画垫着,曲罗锅的心肝早已飞出腹外。尽管如此,他胃里杨三愣媳妇给他的那二斤牛肉一壶酒也险些从上下两路喷出。他仰身向后摔倒。龟翻壳了,还有什么能耐可施展。

  那人却不放过他,一脚踩在他心口,两指掐住他嗓葫芦。这种打法是对命的打法,即便曲罗锅攮子、喷子并用,置这人一死,这人临死也能掐断他的气脉。他暗暗叫苦这人与我何仇何恨手段竟如此毒辣。他定睛一看一一

  郑武!

  “郑老大,要疙瘩不要话,这是干啥!”

  “曲罗锅,你黑路上走了一辈子,咋还不懂个靠码头的规矩?”曲罗锅把攮子、喷子一扔,郑武抬了脚,两人背对背坐下。

  曲罗锅说:

  “你坏门风、下套子,一块臭肉引狼牙,害了胡家。”

  郑武说:

  “不假不假,我欠胡家,待我掰了狼牙,凭二伯杀剐。可你图财欺主,一条赖狗护几家?撒尿掏鸡巴,你浸死算啦!”

  曲罗锅受得了千般苦,却受不得丁点冤枉,他转过身,呜的一声哭出来,细述前情。

  郑武冷笑一声:

  “你这罗锅里真的装了不少花花肠子,这个屁扯圆了。可我问你,今晚你和杨三愣一起进诊所来干啥?是来划拉二伯的家底吧。”

  曲罗锅满身是嘴也难分辩。

  郑武拍拍屁股上的雪站起来:

  “你说啥我也懒得听,你要真心为二伯报仇,就砍下两个疙瘩来,一个是我的,一个是栾警尉的。不过我这个疙瘩先欠着你的,我得去磨刀石去救弟弟和蝶儿。你拿了栾警尉的疙瘩去郑家窝铺,我自己把疙瘩割下来送了你,向二伯谢罪……”

  “这么说二爷死了?”

  “你心里明镜似的,还来问我!”

  曲罗锅顿时浑身稀软,抬头的气力都没了,直勾勾地顶着地面,恨不得地裂个缝子,他钻进去死了拉倒。待他缓过这一阵悲痛,想和郑武商量一路去搭救两个孩子,告诉郑武,二爷的兑票都在他怀里的时候,郑武已然不见。他要站起身寻找,站了几站没站起来,郑武用他的攮子把他的衣襟钉在地上。他明白这意思,郑武从此与他断了交情,郑家马队从此与他为仇!

  他拔出攮子对准自己的心口,一闭眼,要捅,又没捅。死他倒不在乎,本来就不该出生嘛。只是这么死个不明不白,臭了江湖的名声事小,蝶儿无人照看,胡家的钱财旁落,岂不更对二爷不住。可郑武这犟种信不过我,郑大烟袋更犟!为二爷报仇、救蝶儿只得靠郑家马队了,怎么能让他们信服我,让我插手救蝶儿,只有一个字——杀!

  先杀杨三愣全家,再杀栾警尉全家,连洋面袋子也算上一个,给郑家窝铺送一马车疙瘩去。郑武坏事,砍下他疙瘩来;我误事,砍我个疙瘩来!还有狼牙八浪,我杀你们十六回!

  回到杨三愣家的时候,他看哪里,哪里就是一片血红。

  他临走的时候,用一根木棍戗在门上,见那木棍还在,知道杨三愣还没回来,就蹲在窗下的暗影里,等杨三愣回来,出其不意,一刀捅了。他断定杨三愣不知道他也进了胡记诊所。

  屋里传出婴儿啼哭之声,杨三愣媳妇啊喔啊喔地把孩子哄睡,之后夜壶又水落山石般地响上一阵。他暗想,杨三愣,你小子有过这么一个好家,死也值了。

  第一批公鸡叫的时候,他已冻得够呛,又不敢搓手跺脚,怕弄出响声,惊了屋里人。他琢磨杨三愣指不定钻到哪个窑子里去了,天不亮不能回来。干脆,我进屋先杀了他老婆孩子,就在他炕上等他。

  进屋,他抖去一身寒气,轻推杨三愣卧房的门。昨晚临睡时,杨三愣没回来,东西两间屋里只有他和杨三愣媳妇和小孩,看来杨三愣媳妇没把他当歹人,没防他,门也没闩。他脱了鞋,光着脚,来到炕边。晨光已把窗子染白,炕上的人看得清楚,母子俩紧偎着睡。他掀开一角被子,一股暖气扑出来,女人的肉香,孩子的奶味,直呛进他肺管子里。江湖路上的十大痛快——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曲罗锅只占了九样,他从未嫖娼宿柳,他怕让女人看他的罗锅。

  再掀开一点被,他见孩子噙着妈的一个奶头,另一个奶子他看了个完整,又大又圆,中间镶了颗黑葡萄,想必也柔软也坚实。把被子完全揭了去,妈的,这女人看上去细弱,实则浑身都是嫩肉,他不敢看她的下体,攮子在他袖管里突突跳,他琢磨着——

  这么好看的身条,该在哪里下刀?

  门吱嘎一响,杨三愣立在他身后,“曲罗锅,你这是要干啥?”

  郑武两手握住一块红砖,咯蹦一声掰为两半。再合在一处,揉搓一阵,一块红砖化为粉末,落了满地。他在衣襟上蹭了蹭手,问眼镜:

  “咋样?放心让我走吧,要么我再弄碎一块让你看。我爸为着让我练掌力,每年买一垛砖,我祸害的砖能盖一座楼了。”

  眼镜连连称奇,说:

  “你身体恢复得这么快,简直是个奇迹。不过临走前还得把这一碗汤药喝下去。要有一盆鸡汤喝就更好了。鸡倒是有,只是人都让日本人吓跑了,我在街上捉到一只鸡,喊:’谁的鸡,怎么卖?‘没人搭茬儿,只好放了。”

  两人笑了起来,眼镜先收敛了笑容,说:

  “都跑了,把这座城,这鸡,留给日本人了……你可以走了,但要换件衣服。这棉袍是胡三球借我的,你穿了小些可还干净。”他拍了拍棉袍,“这已是他的遗物啦。还有,你得带些盘缠,不能在车门外挨冻了。”

  说毕,他先翻炕席下,又翻柜子,最后抠口袋,凑了一沓票子给郑武。

  郑武接了票子,心酸得难耐。手里攥的大概是眼镜的全部积蓄了,一个穷教书匠能有多少钱?他拉住眼镜的手说:

  “给我留个姓名吧,容我来日报答。”“我说过,我叫眼镜。”

  “你是不是共产党?”

  “’是不是‘,都让你说了,我还说什么?”

  “共产党里有你这样的人,早晚能成大气候的。眼镜大哥,你要是共产党里的人,这党,我也入!只要你们不嫌弃我。我郑武虽是土匪,可我郑家马队一不薅秧子、二不下套子、三不贩人口……”

  “还要加上两不——不给日本人做事,不与爱国力量为敌。”

  郑武伸出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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