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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 作者:唐浩明

第86章 试办洋务(3)

  “照你这样说,在广东开办闱赌,是于国于民都有利无弊的?”

  “卑职以为是这样。”赵茂昌点头,“其实,这些年来闱赌明里是禁了,暗地里还在进行,只是不在广州,而搬到了澳门。洋人是不禁赌的,只要你照他们的规矩纳税,什么赌都可以在他们那里进行。人家只重实在,才不去管那些虚文呢!”

  “重实在,不管虚文。”赵茂昌这句话拨动了张之洞的心弦。他仿佛从这句普普通通的话里,顿时领悟了许多。

  “香帅,眼看着我们中国的银钱,就这么白白流进洋人的腰包,这也说不过去呀!”赵茂昌见张之洞沉吟不语,知道总督是在认真听他的话,于是把这个扎眼的要害又加重了一句。

  “只是这闱赌,”张之洞像是自言自语,“朝廷有明文禁止呀!”

  “香帅。”赵茂昌思索一会儿说,“卑职想,这事可以先办着,不要向朝廷奏明,说不定朝廷也改变了主意。万一有人告状,朝廷追究下来,也不怕,把万不得已的苦衷向朝廷讲清楚,卑职想朝廷也会原谅的。要紧的是,由赌局上缴的这笔钱要做到账目十分清楚,一笔一笔用到哪里去了,都要明明白白,谁也不能贪污一丝一毫。另外,还要严格规定,赌局的税只上缴督署,其他过去的各种规费一概禁止。这样,办赌的省去许多打点,上缴给督署的钱就会拿得利索。香帅,依卑职看,出之于民的银钱,只要用之于民,就不怕台谏的责难,不怕朝廷的追究。”

  张之洞眯起两只眼睛,将赵茂昌细细地打量着。他突然发觉,坐在眼前的这个年轻后生,原来是一个有胆有识的办事之才。

  “竹君,明天我跟倪抚台打个招呼。后天,你就到我这儿来做巡捕。”

  “卑职谢香帅的提拔。”

  赵茂昌忙起身作揖。不仅因为督署高过抚署,更因为张之洞大才高名,敢作敢为,跟着前途无限的张香帅,要百倍胜过日薄西山的倪抚台。

  “闱赌一事,开禁不开禁,我还要再好好思量思量。”张之洞捋着胡须慢慢地说,“若是开禁的话,我就委托你来办这件事。你可要像刚才跟我说的那样,把这事办好,办得无任何把柄给别人拿住!”

  “香帅如此信任卑职,卑职一定肝脑涂地,为大人办好这事!”

  赵茂昌心中顿时惊喜万分,暗暗地想:倘若闱赌交给我来办理,只办三科,我就要让三四十万银子悄没声息地进入赵家账户。

  张之洞打发桑治平、杨锐、大根等人到广州城内城外去询问百姓对闱赌的看法。询问的结果:大部分读书人不赞成重开闱赌。除开士人外,绝大部分人都赞成开禁,许多人说十来年没有办这事了,一想起来就心痒痒的,若开禁的话,要好好地赌一赌乐一乐。张之洞本人也悄悄地问过广州府里几个知县,出乎意料,这几个知县异口同声地表示,只要省里三大宪为头,他们就支持。张之洞心想:过去开赌时,广州府各个县的文武衙门可能获利最多。

  官场百姓两方的查访结果,大多数人主张对闱赌开禁。经过再三权衡,张之洞决定重开闱赌。当然,他心里很清楚,倘若朝廷追查起来,所有的责任,都只有自己一人承担。为了筹集银钱办大事,他决心豁出去了!

  赵茂昌果然会办事。禁止了十二年的闱赌,在他的操持下办得比以往任何一科都要大。省府县各级闱赌主办者都知道,这次赌局,是制台张大人在亲自坐镇,是他冒着革职丢官的风险,瞒着朝廷开禁的。而掌舵的,便是总督衙门的赵老爷。是赵老爷磨破嘴皮说服张大人,才同意开的禁。赵老爷同时也明白告诉他们:说不定就这一科,倘若被人弹劾,下一科就办不成了。大家都要珍惜来之不易的这一科,也要体恤张大人的苦心。

  广东省大大小小的主办者、千千万万的赌徒,都以空前未有的热情参加这次闱赌,他们的心情比过任何年节都要欢跃兴奋,下的赌注也比以往的大得多。本是明年的乡试,不到三个月,便已聚集了一千二百万的巨额赌款,而且还在日日增加。主办者们欣喜无比,自动先拿出八十万两作为税款上缴总督衙门;当然,赵茂昌没有忘记自己的账户。虽说才只三十岁,钱庄学徒出身的他在这方面已有丰富的经验,手脚做得干净利索。摸着一天天膨胀的私囊,他心里美极了。

  有了这笔庞大的银子,张之洞的大事真是好办多了。广胜军的洋式操练更加起劲,中气十足的口号声数里外的百姓都听得见。黄埔船厂开工了,小战船也造出来了。水陆师学堂也办起来了,一百多名学子跟着洋教师学英文、学西学,兴致勃勃的。军火厂的机器也已运来,夜以继日在安装。铁厂的厂址也在忙碌选择之中。

  还剩下二十多万银子,辜鸿铭向张之洞建议,办几个为百姓谋利益的工厂,如纺纱织布、缫丝等工厂。桑治平则建议创办一所书院。因为这银子毕竟是来自乡试,且士人反对激烈,用它来办一所传经授道的书院,既可以减轻读书人的愤怒,又于心稍安,万一朝廷追究下来,也多一层申述的理由。

  张之洞采纳了桑治平的建议。除桑治平所说的理由外,作为有十年学政经历的两广总督,他从心底深处更为喜爱中国固有的学术文化。泰西的学问不能不学,但那只是为富庶、致强大,至于世道的整治、人心的化育,还得靠中国的经史诗文,这才是治根本的大学问。

  岭南属蛮荒之地,学术向不发达,近几十年来虽然也办了一些小书院,但与中原江浙两湖相比,还远为落后。广东省的最高学府,至今还是道光年间由阮元所创办的学海堂,然则它早已陈旧落伍了,再办一所,无论规模还是地位都要超过学海堂。新建的军队既然命名为广胜军,那么新建的书院就叫它广雅书院吧。胜,是军人追求的目标;雅,则是士人必须达到的风致。一胜一雅,堪称文武合璧。

  有了钱,书院的地皮房屋设施都好办,教师也不难聘请,最难的是请一位主持教务的人。最佳者为道德文章名世的宿学,其次为两榜出身的显宦。然而目前的广东,这两方面的人物一时都找不到,张之洞为此颇为费神。

  这一天,他收到姐夫鹿传霖的一封家信。鹿传霖为官处世一向稳健,官运也因而亨通。早在张之洞还只是一个小京官时,他便做了福建按察使,不久又调任四川布政使。这个时候,姐夫比起小舅子来,要神气许多。孰料,张之洞突然间时来运转吉星高照,短短的几个月,便由四品升为从二品,又外放山西巡抚。小舅子反倒超过姐夫了。到了光绪九年,鹿传霖升为河南巡抚,两人拉平。第二年张之洞升粤督,又后来居上。郎舅并世为督抚,也算是当时官场的佳话。然而,鹿、张深知宦海三昧,为不授人口实,有意避嫌,凡自己所任职省份的政务,尽量不牵扯,暗地里却常有书信往来,互相帮衬。

  前些年,鹿传霖从河南改调陕西,这封书信便是从西安抚署里发来的。除了几句家事外,大段大段说的都是国事。鹿传霖告诉内弟,他和张之万都因镇南关大捷一事增光不少,所有的亲戚都因此而自豪。又说,放眼今日海内,李鸿章一误再误,威望日减,曾国荃、刘坤一日渐衰迈,后起之秀就是贤弟,过不了几年,就会超过曾、刘,直逼李相。姐夫如此颂扬的语句,过去信中还从来没有。张之洞看了心里很舒畅。接着,鹿传霖就议论起李鸿章来。说李鸿章最近在京中做了一件蠢事,弄得很不得人心。事情是这样的,翰林院编修梁鼎芬上疏朝廷:宜乘镇南关大捷的兵威,一举收复太原、河内,将越南北圻从法国人手里全部夺回来。李鸿章却借此来与法国和谈,实在是误国媚外。李鸿章这些年来与法国人偷偷摸摸多方接触,或许私自接受了法国人的馈赠,以牺牲国家利益来换取法国人的欢心。李鸿章秉政多年,贪权恋栈,不修私德,世间多有议论,请朝廷严查以息人言。李鸿章得知后勃然大怒,给太后皇上上折,说梁鼎芬恶意中伤大臣,干扰国家大事,可恶至极,请严惩不贷。太后批示交部严议,结果梁鼎芬被降三级使用。京师官场士林议论纷纷,都说李鸿章以宰相之尊与一个小小的编修怄气,太失身份。信中最后说,梁鼎芬近日已回广东番禺原籍守制(守制:旧时,官员遭父母或祖父母之丧,须解职,在家居丧,称守制。子为父母守制,居丧三年,不计算闰月,实为二十七个月。居丧期间,谢绝应酬事务,禁止婚娶、饮宴、赴考。如因军事需要或其他特殊原因,守制没有期满,朝廷亦可强令其出仕,这叫夺情起复,亦称“墨绖从事”。),如此有风骨的人,可予以延见嘉奖。

  番禺在广州城外三四十里地,张之洞没想到就在身旁便有一位敢于和李鸿章作对的人物。他是翰林院的编修,又有如此见识和风骨,现既守制在家,不如就请他做广雅书院的山长。他立即修书一封,打发人急送往番禺,请梁鼎芬即来广州一见。

  梁鼎芬很快就来了。原来竟是一个瘦瘦的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因为丁忧期间,身穿一件玄色长袍,纽扣边吊着一束白麻。待梁鼎芬坐下后,张之洞和气地说:“听说足下因上疏言中法战争事,得罪了李中堂?”

  “李鸿章这人,就是今日的秦桧!”梁鼎芬直呼李鸿章的名字,又将他称为秦桧,既令张之洞惊讶也使他甚觉快意。

  “大人您苦心经营,冯老将军冒死奋战,三万将士流血牺牲,得来的辉煌战果就让他轻飘飘地换了一张和约,真是气死人,恨死人。他不是秦桧是什么?怀疑他私下收了法国人银子的,不只我梁鼎芬一个人,京师持这种看法的人多着哩!”

  “足下因得罪了李中堂而降职,不后悔吗?”

  “不后悔。”梁鼎芬毫不犹豫地说,“莫说只是降了三级,就是革职坐牢,我也不后悔。李鸿章报复我一个年轻的编修,是他丢了面子,反倒成全了我的名声。现在京师提起梁鼎芬,哪一个人不知道?我还要感谢他哩。”

  说罢,不由得笑了起来。

  好!广雅书院的山长就是他了!刚见梁鼎芬,张之洞的心中尚有一丝疑虑:年纪轻轻,又只是一个编修,能孚众望吗?能压得住那些心高气傲的学子吗?听了梁鼎芬的这几句话,观其气概,张之洞很快打消刚才的疑虑,断然决定此事。他相信梁鼎芬有能力掌管一个书院。他敢斗李鸿章的骨气,他在京师士人中赢得的声望,就足以使粤省士子对他服气。更重要的是,张之洞要重用梁鼎芬,来跟权势煊赫的李鸿章唱一出对台戏。

  正当张之洞几个月来一直在广州城里随心办事、恣意用人的时候,一场麻烦事很快便降临到他的头上。

  二、朝中有人好做官!张之洞派杨锐进京入朝

  一天下午,杨锐拿着一张邸报走进张之洞的签押房:“香帅,有人在说开禁闱赌的坏话了。”

  张之洞正在批阅公牍,他放下手中的笔,并不太在意地问:“说什么坏话?”

  “有人上折给太后、皇上。”杨锐将邸报递了过来。“邸报将这个折子给登出来了。”

  “哦,上折子了?”张之洞的神态显然比刚才在意多了,“给我看看。”

  张之洞拿来邸报,认真地看了起来。这是一个名叫高鸿渐的御史上的折子。折子上说,近闻广东开放闱赌之禁,无识粤民踊跃参与,奸商从中操持,牟取暴利,影响所及,遍于士农工商。朝廷鉴于闱赌之害,早在同治初年便已禁止。现有人无视朝命,竟联络鼓噪,死灰复燃。请朝廷严饬广东巡抚应予制止,为首者应严加惩处。

  张之洞轻轻一笑:“高鸿渐是谁,我不认识。他大概还不太知悉内情,话也说得温和,暂且不管。你给我注意近日邸报,说不定还有厉害的攻讦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以后的几天里,杨锐几乎每天都在邸报上看到有言及广东闱赌的文章。这天的邸报竟然并列登出两篇措辞尖刻的奏章,都点了张之洞的名,也都说这事是张之洞一手操办的。建议朝廷立即将张之洞革职严办,刹住这股歪风,以维护朝廷抡才大典之尊严,而杜绝奸人贪婪无耻之妄念。

  张之洞看那上折的人,一个是詹事府的右庶子(右庶子:官名。明、清设为詹事府右春坊官,仅为翰林官迁转之阶。满、汉各一名,正五品。掌记注撰文。汉员则兼翰林院侍读。)莫吉文。此人张之洞很熟悉。他是张之洞的同年,先前两人相处很好。在张之洞做洗马时,他已是侍读,莫吉文为张之洞多年学政还屈居下僚而不平。后来张之洞晋升二品,反而对张不满起来,说他是靠堂兄的力量走醇亲王府的门子而夤缘[夤缘:夤(yín),攀附。攀附他物上升,比喻攀附权要,以求仕进。]高升的,从此对张之洞视若路人。张之洞到太原后,从张佩纶的来信中知莫吉文投到李鸿章的门下,这两年迁升很快。张之洞从莫吉文的参折中看出了背景:这无疑是李鸿章在作祟,以报远仇而泄近愤。另一个上折的是都察院的易果信。此人是谁,张之洞想了许久都想不起来,看来是自己离京后这几年新上来的人。易果信给闱赌列了四大害处:科场舞弊、商贾受累、奸民纵恣、赌匪横行。

  “这些人很可鄙,也不到广东来实地查访一下就上这样的折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杨锐气愤地说。

  张之洞想,若自己还在京师做言官的话,说不定听到这事也会上折纠弹,便笑了笑说:“从奏折上的文字来看,上折的人也无大错,风闻具奏,原是言官的职分所在,也无须到广东来查访。”

  张之洞端起茶杯,沉吟起来。

  “要害在哪里呢?”杨锐给老师添上水后,轻声问。

  “要害在奏折之外。”张之洞指了指“莫吉文”三字,“此人是李少荃的人。”

  “要害是李鸿章在为难您?”杨锐似乎明白过来,“这个易果信也是他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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