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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 作者:唐浩明

第109章 督建铁厂(1)

  一、盛宣怀“官督商办”之策,遭到张之洞的否定

  张之洞一行取道海路,沿着广东、福建、浙江的海运航线北上。他素来厌恶官场的无聊应酬,何况在他现在的眼睛里官场上更没有几个人可以值得晤谈,故而沿途各级地方官员的盛情邀请及登船拜访等,他一概谢绝,甚至连闽浙总督卞宝第的面子也不给。船至闽江口,福州府近在咫尺,他既不上岸进城去看卞,也谢绝卞上船来看他的好意。

  张之洞的此种举动,为官场所少有。有说他不近人情的,有说他清高的,也有说他居功骄傲的,他都充耳不闻,我行我素。佩玉劝他不必如此固执,像上海道、浙江巡抚、闽浙总督,这些官员地位既重要,资格也老,不妨见见聊聊,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张之洞冷笑道:“什么地位重要资格老,尽是些尸位素餐之辈!”

  桑治平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里想:他这是在高标耿介绝俗的为官操守呢,还是因成功而滋生了目空一切的骄慢习气?不管如何,张之洞的待人接物已明显地发生了变化。

  张之洞充分利用这段难得的空闲,大量阅读有关湖北湖南两省的书籍。从历史沿革到近世建制,从文化源流到风俗物产,从江汉荆襄往日的大事名流到晚近湖湘人物的风云际会,他都一一装在胸中。在他看来,这些湖广省情要远比言不由衷的客套话、别有所图的殷勤款待重要得多。唯一中断的一次是在得知彭玉麟病死衡阳的讣闻时,他半天伤感不已,并亲笔写了一封悼函,寄给老将军的亲属。

  从广州到武昌的数千里航程中,张之洞只接见了一个人。

  那一天,船在上海黄浦港刚刚停泊时,一个衣着阔绰态度谦卑的人,自称是上海电报局的局员,有一封重要信函请转交给新任湖广总督张大人,希望立刻得到回音。大根对来人说:“我家大人很忙,说不定他这会子还没有工夫看你的信哩。你不要在这里等,回去吧!”

  那人说:“我在这儿等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若无回音,我就回电报局。”

  大根拿着信走进船舱时,张之洞正在吃午饭。大根不想打扰四叔,正要退出,张之洞叫住了他。他只好把信递上去。张之洞便放下碗筷将信笺抽出。匆匆看过后,便要大根告诉在岸上等候的送信人:晚七时,在轮船上接见。

  大根大出意外,兴冲冲地快步下船来到岸上,对电报局的人说:“你家主人是个什么角色?一路上的巡抚总督,我家大人都一概不见,走了几千里,你家主人还是第一个得到召见的人。快回去告诉他,做好准备,晚七时来轮船上拜见我家大人。”

  电报局局员听了这话,喜滋滋地回去复命了。

  此人是谁,他怎么会有这大的面子?这位使得张之洞破例召见的人,正是官居山东登莱青兵备道兼烟台东海关监督,现任中国电报局、轮船招商局督办的盛宣怀。

  得知张之洞走海路赴任的消息后,盛宣怀特地从天津赶到上海,住在电报局的上海分局,等候拜见张之洞。盛宣怀为何要花这么大气力,请求与这位一路倨傲的新任湖督会面呢?是成心要巴结打败洋人的英雄制军吗?巴结之心固然有,但更主要的,是另有一番宏图存于他的心中。

  原来,这个天字第一号的长袖善舞者,正要借助于新一任的湖广总督,来办成他在湖北经营已久的一项大事业。他的好朋友郑观应此时正在上海办织布局。他知道郑观应与张之洞熟,请郑观应陪同他一道前去黄浦港,郑观应满口答应。

  盛宣怀拿出他从天津带来的两件价值昂贵的礼物:一个镶金嵌玉、逢时奏乐并加上洋妞旋转的三尺高英国造座钟。一个布满一百零八颗珍珠的和田墨绿玉如意,问郑观应:“这两件礼物,一是西式,一是中式。你帮我参谋参谋,送哪件合他的胃口,或是两件都送。”

  郑观应笑了笑说:“你今天若是拜访两江总督曾国荃,则送中式的,若是拜访闽浙总督卞宝第,则送西式的。只不过,今天拜访的是清流出身的湖广总督张之洞,依我看,西式中式都不要送。你送他重礼,他反而会怀疑你对他有非分之求,破坏了晤谈的气氛。不如什么都不送,彼此都轻轻松松,反而可畅所欲言。”

  “好,就依你的看法。”

  正当盛宣怀在郑观应的陪同下,乘着电报分局考究的黄包车,穿过十里洋场一条条繁华街巷,向黄浦港奔去的时候,粤秀轮甲板上,辜鸿铭握着一张洋文报纸,兴高采烈地从自己所住的二等舱向头等舱快步走来。

  “香帅,极好看的花边新闻,你看看吧!”辜鸿铭冲着一身便服斜躺在软皮沙发上的张之洞大声说着。

  张之洞放下手中的《荆州府志》,笑着说:“什么好看的花边新闻,让我看看解解闷。”

  “醇亲王得了梅毒病,已病得不轻了。你看看这个。”辜鸿铭将手中的《泰晤士报》递了过去。

  张之洞接过一看,见是满纸洋文,心里不悦道:“哪里捡的一张垃圾纸也来蒙我,你这是欺负我不懂洋文是不是!”

  辜鸿铭见状忙说:“香帅息怒,我哪敢欺负您,我是一时高兴得忘记这是一张洋文报纸了。但这报的的确确不是垃圾纸,这是我刚在码头上散步时和一个英国人聊天,他送给我的最近出的《泰晤士报》。”

  见到花边新闻便高兴得忘乎所以,一定是个好色之徒;不过,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内心想法,也坦率得可爱,比起那些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的伪君子强多了。想到这里,张之洞脸色平和下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好了。”

  辜鸿铭笑嘻嘻地说:“报上是这么说的,英国公使馆里一个医生,前不久应醇亲王府之请,进府来给醇亲王瞧病。医生仔细诊断后,明确告诉醇亲王得的是梅毒病。醇亲王大惊,说他压根儿就没有逛过妓院,哪来的梅毒病。英国医生说,病是梅毒,这是确凿无疑的,若不是外面惹来的,便是府里的姨太太传染的。醇亲王说,别胡说了,我的侧福晋都是规规矩矩的女人,她们怎么可能得这种恶疾。英国医生说,除开姨太太外,王爷还喜欢过府里别的女人没有。这句话提醒了醇亲王。他想起身边新来的一个丫鬟。一个月前,庆王盛情邀请醇亲王到他的王府做客。席间,一个特别妩媚妖艳的女人,将醇亲王勾引得目不转睛,魂不守舍。庆王笑着说,王爷喜欢她,就带回府去吧!醇亲王很高兴地接受这个礼物,当夜便带回王府。一个月来这个丫鬟夜夜陪他睡觉,把他服侍得心花怒放。莫非是她带来的病?醇亲王把这个丫鬟叫来,让英国医生一检查,果然毛病出在她的身上。醇亲王气得痛打这个丫鬟一顿,叫她从实招来。丫鬟于是招供,她本是八大胡同一个妓女,被庆王府买去的第二天便被送到醇亲王府。醇亲王听后大吃一惊,心里想:庆王为什么要这样害我呢?后来用重金买通一个常在太后身边的小太监,才知原来是慈禧叫庆王这么做的。于是醇亲王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从此不再请洋医生看病了。”

  “胡说八道!”张之洞生气地说,“这一定是下三流洋痞子编造出来的!醇亲王府里即便有这等事,他怎会知道?再说,太后为何要这样害醇亲王?醇亲王是个老实人,又不碍她的事。”

  辜鸿铭依旧笑嘻嘻地说:“这事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泰晤士报》是家严肃的大报纸,不比那些无聊小报,没有根据的事它不会登的。为醇亲王瞧病的汉姆是个名医,他也不会瞎说。香帅,你不要说醇亲王就全不妨太后的事,你还记得吴大澂上表为醇亲王加尊号的事吗?”

  这就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怎会不记得!

  前清流名士现任东河河道总督的吴大澂给朝廷上了一道奏疏。奏疏上说,本朝以孝治天下,普通百姓尚且以本身封典封(封:(yí),通“移”。转移;转手。清代官员封典制度。凡官员以本身受封之爵位名号,呈请移授亲族尊长,称封。死后给予封号的,称追赠。凡封,不得逾制:八、九品官封父母,四至七品官封祖父母,一、二、三品官封曾祖父母。)本身父母,何况皇上之父母,应更有尊崇之典礼。当此归政前夕,请太后饬下廷臣会议醇亲王称号典礼,以满足皇上和百姓之所望。奏疏又提到历史上最为有名的宋代濮议[濮议:宋英宗时大臣对英宗生父濮安懿王赵允让应奉典礼的争议。仁宗无子,立其从兄濮安懿王允让之子宗实为皇子,改名赵曙,是为英宗。治平二年(1065),英宗下诏礼官与待制以上官员讨论崇奉濮王典礼。司马光、王珪等主张追封濮王高官大国,称“皇伯”。而中书韩琦、欧阳修主张称濮王为“皇考”。双方相持不下,而皇太后曹氏责备韩琦等所议不当。次年,太后手诏,皇帝可称濮王为“亲”,尊濮王为皇,王之夫人为后。英宗辞让尊为皇、后之手诏,只接受称“亲”之礼,并建濮王园庙。吕诲、范纯仁等又认为称“亲”不对,上疏争论,遭黜贬外。]和明代大礼议[大礼议:明代嘉靖年间朝臣间争议世宗生父尊号的事件。武宗朱厚燳无子,死后由堂弟朱厚熜继位,是为世宗。世宗即位后,命礼官集议崇祀生父兴献王朱祐杬的礼仪。内阁首辅杨廷和等认为应尊伯父明孝宗(武宗父)为皇考,生父兴献王为皇叔父,祭告上笺称侄。世宗不满,命再议。观政进士张璁等迎合世宗,认为应尊兴献王为帝。嘉靖三年,杨廷和等被罢官,世宗追尊亲生父为本生皇考兴献皇帝,上亲生母亲尊号为本生皇母章圣皇太后。世宗后又召见群臣,称“章圣太后命去本生字”。部分大臣反对,随后二百二十余人跪伏左顺门请愿。世宗怒,命将一百余人下狱,杖死十七人。更定大礼,称孝宗为皇考伯,昭圣皇太后为皇伯母,献皇帝为皇考,章圣皇太后为圣母。]两个典故。并以乾隆的批示为依据,肯定了明代大礼议,即明世宗尊其父为兴献帝、庙号睿宗的做法是对的。吴大澂的意思很明确,请封醇亲王为太上皇。过几天,一道圣旨下来,说早在光绪元年正月,醇亲王便有奏折上禀两宫太后,永不接受尊封,如日后有援明世宗之例说进者,务必目之为奸佞小人,立加屏斥。并附着醇亲王当年的这道奏折。

  此事在朝廷内外引起很大震动。有人说,吴大澂一贯以清流自居,常常拿“群居闭口,独坐防心”的自撰格言送人,看来是一个典型的伪君子,一个善拍马屁的奸佞小人。不料这次马屁没拍到点子上,惹得太后恼火。

  但更多人却认为所谓醇亲王光绪元年的奏疏很可能是临时伪造的,一则先前为何从未听说醇亲王有过这样的奏疏,二来这道奏疏字字句句都是针对吴奏来的,就连所举的前代事例,也是濮议和大礼议,难道十五年前醇亲王就知道吴大澂会上一道这样的说进折吗?不久从内宫传出消息,说太后对此甚为恼火,怀疑醇亲王想以太上皇的身份取代她这个已归政颐养的太后,吴大澂是奉醇亲王的旨意而上折的。太后与醇亲王之间的嫌隙,为朝廷政局罩上了一丝阴影。

  难道说,太后因此要除掉醇亲王?但用这种手段却未免太出之卑下了。太后会这样做吗?

  正在这时,杨锐进来禀报:“盛宣怀已到码头边,等候接见。”

  张之洞说:“叫他上船。”又转脸对告辞的辜鸿铭说:“洋报上的这段花边新闻,万不可再对人说起。”

  盛、郑二人上了船。杨锐先进去禀道:“香帅,盛宣怀、郑观应在舱外等候接见。”

  “陶斋也来了!”张之洞放下手中的《荆州府志》,“叫他们进来吧!”

  郑观应走前半步,盛宣怀紧跟在后面,二人欲行大礼。张之洞说:“都免了吧。”

  说着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郑观应说:“大人荣调湖广,杏荪特地从天津赶来,向大人表示祝贺。我也有两年未见到大人了,沾他的光来拜见拜见。”

  盛宣怀忙说:“职道(职道:官场用语。清朝为道台谒见督抚时的谦称。)久仰大人威名,多年来渴望拜谒。今日能蒙大人拨冗赏脸,实荣幸之至!”

  “哦,你就是盛杏荪,我也久闻你的大名了。坐吧,坐下好说话。”

  趁着盛宣怀落座的时候,张之洞将他认真看了一眼。只见盛宣怀四十多岁年纪,不仅身材矮小单薄,而且头脸也小,眼睛细细的,下巴尖尖的,浑身上下,就像一只猿猴似的。张之洞尽管自己长得丑而矮,却不喜盛宣怀这等长相,心里想:难怪许多人说他是个嗜利小人,看这模样,真的不像个大人君子。先自有了三分不悦,转念一想:张树声称赞他十个尚侍也比不上,必定有些真本事,自己不正是冲着这点决定见他的吗?想到这里,张之洞换上笑脸对盛宣怀说:“张轩帅可是大大地称赞你,说你是洋务奇才。我张某人,别人可以不见,岂能不见你?”

  盛宣怀颇有点受宠若惊地说:“轩帅言重了,当年他要我到两广去帮他架电线。我没有去得成,心里一直觉得对不住。没想到他不久就过世了,我难过好长一段时间。”

  郑观应插话:“轩帅是给法国人气死的。香帅打败了法国人,为轩帅报了大仇。”

  “是的,是的。”盛宣怀忙说,“自从与洋人交战以来,还没有人打败过洋人,香帅不仅为轩帅报了大仇,也为我们大清国长了大威风。”

  郑观应、盛宣怀的这几句话,说得张之洞甚是高兴。这两年来,张之洞最喜欢听的就是别人恭维他打败洋人的话。“文澜不取归熙甫,兵略时同魏默深”,年轻时他便以文武兼资自许。文章倒的确已为世所公认了,多少年来,他一直盼望兵略也能为世所认可。现在有了镇南关外大捷,这兵事上的谋略,谁敢有目无睹?五十出头的张之洞,尽管口里不说,心里早已认定自己是天下第一臣了!

  “盛道,你从天津千里迢迢赶到上海来见我,究竟有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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