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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 作者:唐浩明

第111章 督建铁厂(3)

  张之洞点点头没有作声。盛宣怀继续说:“第二是慎选矿区。最好的矿区是蕴藏量大,品质优良,而且要考虑到运载的方便;运载不便,得专为其修路架桥,耗资就大了。”

  张之洞仍没作声,但看得出他在认真地听。

  “最后我想向香帅详细禀报一下,矿务局宜采取官督商办的形式。”

  “官督商办?”这个名称显然使张之洞感到陌生。他放下跷起的二郎腿,不自觉地前倾着上身问。

  “是这样的,香帅。”盛宣怀解释,“官督,就是由官府来监督。矿务局的大计决策都要禀报官府,由官府定夺。商办,就是由商人来具体操办。因为开采矿藏是一桩投资巨大的事情,采取集股的办法则可以较快地筹集大笔资金。”

  “盛道,”张之洞打断他的话,“集股事,你不是试过不灵吗,为何不吸取教训,还要再用这个办法?”

  “香帅,”盛宣怀捺着性子说,“刚才我在说到集股事时,还没来得及说明它的另一大好处,即集股除可筹集资金外,还有更重要的优越,便是将矿业的亏损与办矿人的利益紧密联系在一起。洋人的通常做法是,凡买股的人都是股东,由一批大的股东组成董事会,由董事会推选出能干的人来经营,钱赚得多,股东们分红就多,亏损了则大家吃亏。这样,就使得他们只能赚而不能亏。如果由官府来办,钱由藩库支出,赚和亏都与经办人无关,他们就不会好好操办。”

  “盛道,你这话不对。”张之洞斥责道,“由官府委派去办矿务局的,当然是选品行好、操守好的人去,藩库的银钱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一不能贪污中饱,二他应该知道要把事办好,怎么能说,赚和亏都与他无关呢?一年到头,官府要办的事很多,都是由各级衙门委派的人去办。照你说的,事事都得由董事会来推选,否则便办不好?如此,还要官府做什么?”

  张之洞咄咄逼人的口气,很有点使得这个官居道员身负重任以能人自许的洋务派受不了,但为了远大的目标,盛宣怀压下心中的不悦,极力挤出笑容来辩解:“香帅,这办洋务的事,与过去官府办差有所不同。官府办差不与生财有关,且不担风险,而这不同……”

  “有什么不同?”张之洞立即打断盛宣怀的话,“牙局、厘卡,不都是与生财有关吗?还不都是由官府在办,要什么董事会?”

  盛宣怀被这几句话堵得语塞。张之洞本不想再理睬了,看他毕竟是远道专来拜访的客人,说的都是关系湖北国计民生的大事,于是又说了几句:

  “盛道,你有没有想过,这埋在地里的煤和铁矿都是国家的财富,商人怎么可以拿国家的财产来为自己牟私利呢?开矿采煤炼铁,这样的大事,当然只能由官府来做,取之于国,用之于国,决不能让那些贪得无厌的商人来染指。他们想利用国家的财富来发自己的财,在别人手里或可行得通,在我张某人的手里,办不到。”

  盛宣怀听了这话,满肚子里都是委屈。他很想细细地向这位想办洋务又不懂如何办洋务的总督大人说清楚:煤和矿是国家的财产,不错,但埋在地里,不挖出来利用就不是财富。商人固然是要谋利的,但他在谋利的同时,也为国家带来了利益,这种谋利,官府应当支持。集股就是把分散的闲置在民间的银钱融聚起来办事,这是一种很好的办法,尤其是国家银钱紧缺时,更要多采取这种形式来办大事。但是,他听说张之洞固执刚愎,这两年更以英雄自居,听不进别人的话,又眼见这种毫无商量余地的神态,知道再多说也无益,于是向郑观应使了个眼色。郑观应明白,说:“大人百忙之际能抽空接见,杏荪兄和我都感激不已,不敢再多打扰,就此告辞了。”

  说着起身。张之洞也起身说:“盛道刚才说的这些,对湖北今后的矿务和创办铁厂都很有益处,本督理应感谢。到时,或许还会请二位专程到湖北来实地指导。”

  盛宣怀忙说:“指导不敢当。香帅今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职道当尽力效劳。”

  张之洞站着不动,对着窗外喊了一声:“叔峤,代我送客人下船。”

  目送盛宣怀、郑观应走出舱门后,张之洞背着手在船舱里踱步,脑子里总在想着:湖北的采矿冶炼之事,今后应当如何去办呢?

  二、游方郎中给张制台泼下一瓢冷水:橘过淮南便成枳

  粤秀轮慢慢靠近司门口码头时,早已等候着的湖北巡抚奎斌,带着武汉三镇各大衙门的官员立即走到江边来热情接待,接着又在总督衙门举行盛大隆重的接风酒会和交接仪式。所有从九品以上的官员全都紧张热烈兴致勃勃地参加这些活动,丝毫也不以烦琐冗长、耗时伤神为意,有几个因阴错阳差没有收到请柬的低级官员,为没有出席这场盛会而忧心忡忡、惊疑不安,不知何故而失去了这个资格,十分担心头上的那顶小乌纱帽能否戴得下去,直到一两个月后见并无动作才稍稍安宁下来。就连年近古稀身患重病的藩司黄彭年也硬撑着病体应付着,待到两天的仪式结束后,他便重新躺到床上去了。

  走进奎斌所布置的豪华气派的大签押房,张之洞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那幅《古北口长城图》高高地悬挂在北面正墙上。这幅气势磅礴的丹青,从太原到广州,如今又随着主人来到武昌衙门。张之洞凝神看着,觉得自己既像那蜿蜒的长城,又像那高高耸立的关楼,心中很是自豪。他转眼看了看摆在房间正中央的那张宽大的案桌。案桌上已叠起尺余高的文册牍书。他顺手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件,乃是军机处寄来的四百里急件。看收函的单子,已是十天前便到了武昌督署。出了什么急事,让军机处发这样的快件?张之洞边想边打开,几行字赫然跳进他的眼帘:

  近来总督赴任,辄带亲兵营随行,既多靡费,且与制度不合。据传张之洞此次赴任,随带亲兵二百人,数量之多,骇人听闻。着张之洞将所带亲兵除酌情留一二十名外,其余皆遣回广东,不得有误。

  张之洞万万没料到,以湖广总督身份第一次收到的上谕便如此令他窝火。他气得将军机处函件一推,离开书案,在铺着西域红长毛地毯的房间里急速地来回走动。

  疾步走了一袋烟的工夫,他的心情才略为平静下来,叫门外的衙役将桑治平请来。

  一会儿,桑治平走进签押房,见张之洞的脸色灰黑黑的,知他心情有不快:“遇到了什么事,心里不舒服?”

  张之洞指了指桌上的函件说:“你看看就知道了。”

  桑治平拿起军机处的函件,很快浏览了一遍,轻轻地说:“这是我害了你。”

  原来,从广武军中选拔一批军官带到湖北,这个建议是桑治平提出的。为显制军的威风,也为了沿途的安全保卫,总督调动迁徙时往往带着一大批亲兵同行。近几十年来,已成惯例。奉到湖督令后,桑治平对张之洞说:“广武军创办三四年了,请的是德国教官,德国陆军是当今最强的军队。广武军这几年在德国教官的训导下,很像个样子。若从广武军中的中下层军官中抽调一批优秀者,将他们编为一支亲兵队,带到湖北,再以这批人为骨干招募一支湖北新军,湖北新军便可以很快训练起来。”张之洞同意桑治平这个建议,遂委派桑治平、大根及已升为亲兵营都司的张彪到广武军去秘密地选派人员。于是桑治平、大根在三千广武军中挑选了一百五十名中下级军官,张彪则从亲兵营中挑出五十名自己的哥儿们,一共二百人,组成一个新的亲兵营,乘坐另一艘海轮,一路护送到武昌。原本一个很好的设想,突然被打乱了,是谁将此事捅到朝廷去了?

  唉!张之洞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后想,子青老哥因病请假才几天,军机处便下这样的上谕!

  他走到桑治平身边说:“害了我的话,从何说起!你的主意,我至今仍认为是很好的。我气的是有人在暗中捣我的鬼。”

  “只要你不后悔就好。”桑治平拧紧双眉说,“捣鬼是一定的,你在广东这些年,哪有不得罪人的地方?好在上谕并没有给你以处罚,只是令随行的亲兵遣回广东。我现在问问你,这些亲兵你是遣回还是不遣回?”

  张之洞问:“遣回怎么样,不遣回又怎么样?”

  “若是愿意遣回,那很简单,遵旨办事,将这些人都打发回广东,仍到广武军营去,我也没有话可说的。如果你不想遣回的话,下一步我们再商量。”

  张之洞咬住牙关,绷紧着脸,思索很久后,从嘴里迸出两个字:“不遣!”

  “对,应该不遣!”桑治平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你看下一步怎么办?”

  “得想个办法应付朝廷。”桑治平将军机处的急函上下打量着,脑子里有了一个主意,“看这样行不行?”

  “怎样应付?”

  “你就给朝廷上个折子,说这些亲兵本是淮勇。他们不惯广东水土,宁愿回安徽原籍务农,不愿再回军营。现遵旨就地遣散,发给途费,让他们回原籍务农。朝廷之所以这样,不是因为广东少了二百号亲兵,而是怕你在湖北安置跟随已久的将士,只要这些人离开了湖北,朝廷就不会过问了。”

  “来广东的淮勇,几乎没有几个能适应那里又热又潮的气候,都想回家,这个说法应付得过去。麻烦你告诉叔峤,叫他按此意思拟个折子。”

  军机处寄来的这道上谕,提醒了张之洞,立即要做的事情除铁路、矿务、铁厂外,这组建湖北新军的事也不能拖延太久。若时机未成熟,可先办一所陆军学校,早日培养一批新式军官出来。

  张之洞抛开上任伊始的不快,以比在三晋两广更大的热情投入事业。但他根本没有料到,朝廷将他从两广调到两湖所要办的头等大事,尚未措手便胎死腹中。

  原来,李鸿章对朝廷否定津通铁路方案,赞同芦汉铁路方案,一直大为不满。在他认为,芦汉铁路方案是典型的好大喜功,不仅路线太长,花钱太多,更兼路况复杂,河南、湖北一带山多水多,还有一条黄河天堑要飞跃,兴建这样一条大铁路谈何容易!何况眼下铁路,首先不是为了利民,而是为了利于打仗。大清国的敌人是洋人,洋人对我皆有掠夺之心,而掠夺又分掠夺财物和掠夺领土之别,掠夺领土才是最可恨的敌人,有这种野心的一个是日本,一个是俄国,故而铁路首选地在华北东北,而不在腹心省份。朝廷被那个爱出风头善于论辩的张之洞所迷惑,真是令人痛惜!为津通铁路的修建,李鸿章已向外国银行借款二百万两,前期筹备已用去十三万两,现在这条铁路不建了,十三万两银子就白白地花费了,李鸿章对张之洞甚是恼火。

  正在这时,一个机会给了李鸿章报复的借口。就在张之洞刚刚到达湖北的时候,俄国派遣一支军队进驻朝鲜。俄国这支军队对东北构成的严重威胁,引起满洲亲贵大臣的不安。李鸿章抓住这个机会,联合总理各国事务大臣奕劻一道上奏,请求缓建芦汉铁路,集中全力先办关东铁路,万一战火烧到满洲,可用该铁路迅速调兵遣将。朝廷立即接受这个建议,下旨停办芦汉铁路,而将兴建关东铁路一事交给李鸿章全权处理。

  张之洞奉到这道旨令后,尽管对朝廷处理国家大事这等轻率随意深感不满,但他无可奈何。恰好一部分原本在广东订购的机器,已从美国运到武汉,办理铁厂一事便迫在眉睫,于是张之洞摒弃一切杂事,将满腔心血全都扑到这件大事上来。

  不久,一个由张之洞亲笔题写的“湖北铁政局”招牌,在总督衙门大坪外的高大辕门楹柱上挂了起来,此事引起武汉三镇市民的格外注意。这个地方做了两百多年的总督衙门,衙门的主人前前后后换了几十个,从来没有哪位总督把另一个衙门的招牌悬挂在辕门上。两湖地区有哪一个衙门能有资格获此殊荣?年轻人觉得很新奇,对着矿务局的招牌指指点点,议论它的品衔和职权。许多人都认为这个充满洋味的“局”的品级一定很高,能够挂在总督衙门的辕门上,大概不会低于巡抚衙门。有人说能在这里谋个差事就好了。旁边立即就有人讥笑:到这里来谋差事,你懂洋文吗?你懂洋人学问吗?那人不再吱声,脸上现出几分沮丧来。

  年纪大的人路过这里,都被这种怪现象所唬住。其中读书识字与官场多少有些往来的人则摇头叹息:这成何体统!一个临时办事的“局”招牌,怎能挂在一品衙门的辕门上,这不有损朝廷的尊严吗?何况这个局还不是通常的“救济局”“善后局”,而是什么“铁政局”。《说文解字》《康熙字典》里都没有“铁政”二字,铁政是做什么的?有激烈的甚至骂道:这个张之洞崇洋媚外,标新立异,已没有丝毫清流气味了!什么不伦不类的铁政局,竟然挂在总署辕门上,要摘下砸掉才是!

  骂归骂,恨归恨,但到底也没有哪个敢冒制台虎威,将铁政局的牌子摘下来砸掉。湖北铁政局的招牌,天天都堂堂正正地挂在高大的辕门上。在衙门二进西侧的几间宽大的房子里,以督办蔡锡勇、协办陈念礽为首,包括当年在广东招来的十几个满腹西学的局员,天天都在紧张地忙碌着。

  光绪十六年春末夏初的和暖季节,张之洞在蔡锡勇、陈念礽的陪同下,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亲到大冶及广济、荆门、当阳等地,实地考察这些铁矿和煤的开采情况。湖北丰富的煤矿蕴藏,更加坚定了张之洞筹办炼铁厂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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