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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 作者:唐浩明

第143章 外宾访鄂(14)

  “辜先生,请不要背下去了。你的俄语和你的记忆力都令我惊讶不已、佩服不已。你对普希金诗歌的热爱,更让我感激。普希金是我们俄国的骄傲,我没有料到在中国,能遇到一个普希金的热爱者。你爱普希金,就是爱我们俄国,我太谢谢您了。”

  俄皇太子激动起来,话说得恳切而真挚,他的态度也让辜鸿铭激动:一个懂得珍惜自己文化的民族,才是真正强大的民族!

  太子用俄语说完这番话后,又伸出大拇指,用中国话说:“好,辜,好!”

  张之洞等人从俄皇太子的神情和这三个中国字里已听出辜鸿铭和客人谈得十分融洽,并且赢得了客人的赞扬,这正是宴会所需要的气氛。于是,他乘机举起酒杯来,对客人说:“为了中国和贵国的友好,请太子殿下干了这一杯。”

  “好!”听了辜鸿铭的翻译,尼古拉一口把杯中的酒喝干。

  “吃菜,吃菜!”善耆拿起匙子给太子和世子各舀了一勺汤。

  凡纳悄悄地用希腊语对尼古拉说:“辜先生的法语和俄语都说得很好,不知他会不会说希腊话。”

  谁知,这两表兄弟的悄悄话让正在斟酒的辜鸿铭听到了,他立即改用希腊语笑着对凡纳说:“我当年在爱丁堡大学读书时,主修的是希腊文,法文和俄文还在其次。”

  凡纳大吃一惊,对辜鸿铭准确的希腊语很感意外。他不好意思地说:“辜先生,你真是语言奇才,一个中国人,能说这么多欧洲语言,举世少见。”

  辜鸿铭继续用希腊语说:“古希腊是欧洲文化的发源地,我研究欧洲文化,不能不懂希腊语,古希腊神话和《荷马史诗》一直令我景仰。我虽说离开欧洲十年了,但《荷马史诗》,我还能背诵一些。”

  “真的?”希腊世子兴奋地说,“那你背两句《伊利亚特》给我听听。”

  “行。”《伊利亚特》是《荷马史诗》中的最重要的一部,辜鸿铭略微想了想,背道:

  赫克托耳回答说:

  保卫特洛亚是我的职责,

  有关战争的一切,

  都是我分内的事,

  如果我赫克托耳像懦夫一样逃离战场,

  岂不要被特洛亚的英勇的儿子们

  和穿着长袍的妇女所耻笑。

  “背得好,背得好!”凡纳到底年纪小,快乐得竟然鼓起掌来。

  众人虽听不懂希腊话,见辜鸿铭的一通洋话博得世子的掌声,猜想他一定用卓越的表现获得了客人的欢喜。希腊虽是小国,但他既是俄国的亲戚,也就不能轻视,也不能排斥眼前的这个十多岁的贵族子弟,有执掌希腊王权的可能性。想到这里,善耆带头,大家也轻轻地鼓了两下掌。

  尼古拉来中国一个月了,从北京到天津到上海,沿途与不少翻译打过交道,像辜鸿铭这样的语言天才和记忆大师,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个怪模怪样的中西混血儿赢得了他发自内心的敬重,他从西服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怀表来,对辜鸿铭说:“很高兴在中国遇到你这样了不起的人才,我愿与你交个朋友。这块怀表,是父皇所赐,送给你聊表我的诚意。”

  说完双手递了过来。

  这是一块小酥饼大的镶着名贵钻石的瑞士怀表,是瑞士国王送给尼古拉的父亲亚历山大三世的国礼。尼古拉二十岁生日时,亚历山大三世将它送给了儿子。在夕阳的照耀下,这块瑞士名表闪烁着五彩宝石光,将在座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面对着这份价值昂贵的礼物,辜鸿铭犹豫了一下。回国近十年来,他深深感觉到中国的等级观念远过于西方,尤其是官场上。“官大一级压死人”,这话是一点都不错的。今天的这个官方宴席,论地位则肃王善耆最高,论实权则总督张之洞最大,这块怀表,送给他们两人中任何一个都可以,却不能送给他这个没有品级的幕友翻译。如果接下,便立即有失礼之过。但是,人家皇太子的一番诚意,又怎能不接受呢?辜鸿铭毕竟聪明,稍一犹豫,便接过来用法语说了声“谢谢”,然后捧着怀表来到张之洞的身边,利用双方都听不懂的有利条件,对他说:“香帅,俄皇太子在上海时就听说您是很有名的诗人,他又仰慕中国书法,现在他特地送这块他父皇送给他的怀表给您,希望您送给他一首亲笔写的诗。”

  张之洞听了辜鸿铭的这番话后,心里为俄皇太子看重他的诗和书法而高兴,便说:“我可以送他一首诗,但不必拿这么高的代价来换。”

  辜鸿铭正想再说两句,善耆一把从他的手里拿过怀表说:“张大人,你不必客气了,这块怀表是真正的皇家珍宝,多少银子都换不来。他既然愿意,你何不乐得收下。”说着,仔仔细细地把玩起来。

  和当时京中所有的王公贵族一样,善耆也是个西洋钟表迷,家中英国的、法国的、德国的、瑞士的钟表堆了两屋子,坐的、立的、挂的、大的、小的、圆的、方的,各种形式的都有,但这种正经八百的外国宫廷珍品却没有。他对这块怀表喜爱至极,只是碍于身份和客人的面子,不好意思问张之洞要。

  张之洞已看出了善耆的心思。善耆既然喜欢,不如收下转送给他,这种人跟他贴近乎总是有用的,说不定哪天他就成了御前当差王大臣,也说不定哪天就成了军机处领班,于是笑着说:“好,你跟跑堂的说一下,叫他们摆出一张桌子来,弄好笔墨纸砚,我今天就在晴川阁赋诗一首。”

  辜鸿铭马上把这个话翻译给俄皇太子,又说总督先生的诗如何如何好,书法如何如何精妙,说得俄皇太子满心欢喜。

  一会儿,一切都准备停当。

  听说张大人要赋诗了,主席、陪席上的吃喝全部停下来,大家满怀兴致地要一睹这难得的盛况。

  张之洞的确是个出色的诗人。他喜爱吟咏,也勤于吟咏,十二三岁时便能写出很好的诗来,直到外放晋抚前三十年间,他写过上千首诗。他景仰苏东坡,诗文写作也走的苏氏路子。豪放洒脱,不过于斟字酌句,而注重整篇的气势雄健。他推重唐风宋骨的诗风,自己素日的创作则偏重于宋人风格,用字质实,造语浑重,用典精切,立意独创。京师诗坛,从翁方纲开始,一直流行学人之诗,重肌理格调。张之洞的诗以厚重宽博的特色甚合学人胃口,故最为官场士林看重,所作诗歌广为传诵。自出任山西巡抚后,政务繁忙,诗兴索然,十多年间他一首诗都未写过。有时,清夜扪心自问:一首诗文不作,哪里是翰林出身者所为,岂不与军功捐班同流了!一早醒来,盈尺簿书、繁杂钱谷又等着他去处理,中宵萌生的一点诗意立刻荡然无存了。

  此时,面对着雄阔壮美的三楚风光,想起洋务事业的初具规模,多年消失的诗情突然在张之洞胸中涌冒出来。吟一首吧,让这位俄国的皇太子将它带回俄国,带到沙皇的宫廷中去,让他们知道中国有一个张之洞,有一个正在做富国强兵实事的湖广总督,从今以后,不能对中国有非分之想。是的,这诗非写不可,这还不只是我张之洞个人的诗,这关系到中俄两国之间的大事。想到此,他认为也应该为那位希腊世子写一首,其意义也一样重大。他对王之春说:“爵堂,我多年未作诗了,诗路枯窘,我会勉强凑出一首来,还有一位希腊贵客,不能冷落他,你就代我做一首送给他。我们一道来应付这个差事。”

  王之春正要借这个大场合展现一下他的诗才,遂满口答应。

  在大家殷殷期待的目光中,张之洞终于走到桌子边,提起笔来。尼古拉太子、凡纳世子忙过来观看,善耆、谭继洵、辜鸿铭等也围了过来,只有王之春正在遥望长江西头的那一轮血色落日,搜肠刮肚地构思着。

  善耆很高兴,不顾王爷之尊,一边抚摸着手中的怀表,一边大声念着出现在宣纸上的诗句。

  海西飞轪历重瀛,储贰祥钟比德城。

  日丽晴川开绮席,花明汉水迓霓旌。

  壮游雄览三洲胜,嘉会欢联两国情。

  从此敦槃传盛事,江天万里喜澄清。

  张之洞刚收笔,王之春便得意地走过来说:“香帅,我的诗也出来了,也是一首七律,与香帅不谋而合。”

  “好极了,你念我写。”

  张之洞拿过另一张宣纸,随着王之春抑扬顿挫的吟诵声,纸上又现出张之洞一行行遒劲的书法来。

  乘兴来搴楚畹芳,海天旌旆远飞扬。

  偶吟鹦鹉临春水,同泛蒲桃对夜光。

  玉树两邦连肺腑,瑶华十部富缣缃。

  停了一下,王之春接着念:“汉南司马展雄图,多感停车问七襄。”

  张之洞手中的笔停住,说:“八句诗句句都好,就是这‘展雄图’三字改一改,我都快花甲之年了,还展什么雄图,雄图让你们后生辈来展吧。”

  王之春说:“大人不老,正是大展雄图的时候。”

  张之洞摇了摇左手,右手下又现出两行诗来。将王之春所吟的诗句作了小小的改动:

  汉南司马惭衰老,多感停车问七襄。

  写完后,又分别在两首七律的左侧写上:“赠俄国皇太子尼古拉殿下”“赠希腊公爵世子凡纳帐下”。

  张之洞对两位贵客说:“诗虽写好了,但要裱糊才能悬挂。”

  善耆忙说:“这事就交给我吧,我叫人裱好送给他们。”

  张之洞借机笑道:“那就有劳王爷大驾了,俄皇太子所赠的这块怀表,就请王爷笑纳,算是我的借花献佛。”

  “好,这是你张制台的盛情,却之不恭,我收了。”

  善耆边说边将手中的表放进衣袋里。晴川阁内外,响起一片笑声,中外贵客皆大欢喜。

  七、江湖郎中从武当山带来九截罕见的焦桐琴材

  俄国皇储尼古拉太子与希腊公爵凡纳世子离开武汉不久,英国人办的中文版《字林西报》,便以重要位置连续两天报道俄皇太子一行在武汉三镇参观的情况,着重介绍了汉阳铁厂和枪炮厂,称赞汉阳铁厂是亚洲第一大钢铁企业,又说汉阳兵工厂年产新式步枪三十万支,而这些赞誉用的都是俄皇太子的原话。并随文刊载了好几幅工厂正在生产的实况照片,又详细报道了晴川阁的盛宴,而且刊登了张之洞赠送给两位贵宾的诗。

  《字林西报》是一家很有权威的报纸,西方各国公使对于中国的事情,一般不相信从北京发出的京报,认为那纯是朝廷的御用工具,反而相信设在上海的《字林西报》,说它公正,不存政治偏见。因为洋人看得起,朝廷便跟着看得起。于是,这家外人办的报纸,反而比中国人自己办的报纸更有分量,说的话更算数,真令中国人尴尬难堪。不幸的是,这种现象竟然延续多年,成为近代中国诸多悲哀中的一个。

  《字林西报》的这篇报道,特别是它对汉阳铁厂、枪炮厂以及湖广总督张之洞的赞扬,立即在海内海外朝野上下引起轰动。朝廷中过去有些人经常指摘张之洞好大喜功、挥霍靡费,现在也缄口不言了。支持他的人,遂借机赞扬张之洞办的是强国富民的实事,为国家争了脸面,应当大力支持。这些人明显占了上风,户部下文,允许张之洞从上交盐课中截取八十万两银子,用于铁厂和枪炮厂的兴建。英国、法国、德国驻汉口领事馆都派人前来总督衙门,商谈如何将本国的机器卖给湖北。英国领事馆仗着辜鸿铭的那段往事明显地占了优势。他们又主动提出低息借二百万港元,以江汉关关税作抵押,这无疑是雪中送炭的得力之着。

  有了八十万盐课和二百万洋款,张之洞真个是如虎添翼,借长袖而起舞了。第一步,便是将筹措多年的织布局厂房兴建起来。

  早在两广总督任上,张之洞在筹办铁厂的同时就酝酿建广东织布局,并拟以向闱赌商派捐的办法来筹款,先一年派捐四十万两,第二年派捐五十六万两。银子还没有收上来,张之洞便奉调武昌。李瀚章不愿办铁厂,也不想办织布局,于是张之洞连铁厂一起将织布局迁到武昌。

  因为湖北经费紧张,必须仰仗广东的银子,张之洞遂与李瀚章商议,粤鄂共办织布局,广东省以九十六万两银子捐款作为股份入局。但李瀚章对织布局能否盈利无信心,反复磋商后同意拿出五十万两银子入股。张之洞不得已在湖北东挪西借,又凑了三十万,才将英国机器的订购款付清,去年机器已运到武昌来了。但一则缺经费,二来忙于铁厂、枪炮厂分不过心,于是这些机器便只好锁进仓库。这下好了,张之洞从中拿出五十万两银子来,立即在武昌城文昌门外兴建厂房。

  接下来,张之洞便着手创建纺纱厂。湖北天门、潜江一带历来便是有名的产棉区,所产棉花量多质优。民间纺纱工艺粗糙费时,好棉花却得不到好的使用。那年张謇、郑观应向张之洞建议,棉花是湖北一大财富,不利用太可惜了。现在织布局办起了,棉纱便有了固定的销路。用湖北的棉花纺湖北的纱,用湖北的纱织湖北的布,再将这些布匹向各省销售。纺纱、织布两局都盈了利,又可以补贴铁厂和枪炮厂,还可以办别的事,这是一条正经八百的生财致富之道。于是挨着织布局的旁边,一座规模宏大的厂房又动工兴建了。

  这时,上海有个丝业巨商黄佐卿,看中了张之洞是个有气魄办实事的官员,他极想将已在江南开创并收效甚好的蚕丝事业,借张之洞的权力在湖北发展,于是从上海来到武昌,提议与湖北合办缫丝局:湖北官方出银八万两,他出银二万两,所得利润同样八二分成。张之洞欣然赞同。于是湖北缫丝局的厂房便在武昌水果湖旁边也热气腾腾地兴工了。黄佐卿又向张之洞建议,湖北苎麻种植面广,将这项资源开辟出来,也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张之洞也采纳了他的建议,委托他派人去日本购买制麻机器,物色技师,一待缫丝局建成投产后,便来全力筹建湖北制麻局。

  张之洞雄心勃勃,希望通过布、纱、丝、麻四局的建立,在湖北形成一套用洋机器生产的纺织工业体系,既直接造福于湖北农人,方便全国百姓,又将开中国新式纺织风气之先,使沿袭几千年的手工织布,从农人家中走出来,变为大量生产的社会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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