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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健》 作者:燕垒生

番外篇 星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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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山阳到此时才知道敌人的真正目的原来是此。他大惊失色,急忙调兵回防。火军团战斗力很强,回防也是极速,五德营屡次分兵,攻击辎重的那支尖兵人数已然不多。饶是如此,辎重仍被五德营烧毁了三分之一。
  此战两方损失都很小,一共也不过伤亡了三四百人,但全军都大为震惊。谁都不曾想到五德营竟敢主动出击,方若水虽吃过败仗,但他也一直是进攻的一方。围了那么久,几乎要忘了敌人也能进攻的。
  郑司楚受的伤也不算太重,回到营中也来不及去医营包扎,先行去毕炜帐中缴令。毕炜此时正在听各路军官汇报战况,一张脸阴晴不定。他满面于思,看不出脸色,但郑司楚看他的眼神便知定是十分恼怒。火军团屡战屡胜,这一次也不能说败,可是被敌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偷袭,却连他都不曾想到。
  缴了令,郑司楚正要出去,毕炜忽然道:“郑参谋,你去包扎一下,马上来我帐中。”
  郑司楚行了一礼,转身出了营。看来,毕炜定要检讨战术,重新定计了。他原本以为敌人都落入了自己的算计,可今日之事让他明白过来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五德营也许的确已今非昔比,可仍然不能小看。郑司楚抬头看了看天空,暗自叹了口气。毕炜说自己定计是“一厢情愿”,当初还有些不服气,但现在也知道说得没错。可就算毕炜自己,岂不也是有些一厢情愿?
  他到了医营,让医官将伤口包好。臂上伤势甚重,不过那医官说郑司楚运气好得出奇,那一剑居然没伤筋络,只是皮肉之伤,除了力气不太用得出,现在也没什么大碍,过个十来天准好。背上那伤口就更轻微了,可能连伤疤都不会留下。只是见到程迪文时郑司楚有些开不了口,战战兢兢地说把无形刀丢了,程迪文先是满腹狐疑地打量了他一会,可能怕郑司楚吞没了他这把宝刀,发现郑司楚没说谎后,却十分大度地说没什么大不了,让郑司楚大为感动。
  包扎好后,郑司楚到了中军帐去见毕炜。当着众将之面,毕炜将林山阳怒斥了一通,下令全军加强戒备,以防敌人晚间再次偷袭,郑司楚在一边听得胆战心惊,也甚是敬佩,经过白天一战,他自己根本没想到敌人可能再次偷袭。
  会议结束后,郑司楚正要随众将出去,毕炜忽道:“郑参谋,请留步。”
  郑司楚心中微微一震,也不知毕炜要说什么,等人都走完了,他转过身道:“毕将军,有何吩咐?”
  毕炜指了指身边一张椅子道:“坐吧。对了,郑参谋,此战敌军有三个伤兵被擒,我已下令将俘虏斩首。”
  说这话时毕炜紧盯着郑司楚看,郑司楚只觉气息一滞,也说不出话来。毕炜说这话的言外之意他也明白,那是让他以后不得再开口为俘虏求情的意思。他低声道:“毕将军英明,末将不敢置喙。”只是这话说得有气无力,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真的在赞叹毕炜英明。
  郑司楚的反应都在毕炜眼里,他嘿嘿笑了笑道:“郑参谋,令尊大人行事雷厉风行,毕某极是佩服,你倒是稍有不同。”
  郑司楚心中略略有点着恼,道:“毕将军取笑了,父母是父母,我是我。”
  “自然,自然。”毕炜似乎也不想再谈郑司楚的父母,往椅背上一靠,道:“郑参谋,敌军此举也实在大出我意料之外,看来他们已看破我们的打算,想再按前计行事是行不通了,你认为该怎么办?”
  的确,郑司楚一看到五德营并没有摧毁,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已全盘落空。自己本以为神机妙算,敌人步步都入囿中,但其实是敌人早看破了自己的计谋,反倒是共和军被敌人牵着鼻子在走。如果火军团一到马上强攻,胜算还更大一些,现在粮草告急,而敌军又步步领先,局面越来越险峻了。他定了定神道:“毕将军,末将定计失误,实在难赎此罪……”
  毕炜摆了摆手道:“别说这些话,胜负乃兵家常事,战场上的胜者是活到最后的那个人。”
  这句话那个陈忠也说过。郑司楚默默地想着。不知不觉,他心头似重新燃起了一团火焰,方才的迷惘和不安尽都消失。他道:“毕将军,末将在回来时便已想过,敌人看来已识破我军诱敌之计,我军势必有所变化,但如果我军以不变应万变,敌人……多半不会猜到。”他原本想说敌人一定猜不到,但话到嘴边马上省觉不该说得太满。
  毕炜又是微微一笑,道:“不错,敌人想不到的,便是奇计。只是一成不变,自然不行。”
  郑司楚道:“毕将军说得正是。敌军不来击毁飞艇,那自然以为飞艇只是诱敌之计,毫无用处,看来他们没有发现其中奥妙,正是我军的可乘之机。”
  毕炜脸上笑意更增,道:“说得好,接着说。”
  郑司楚已没了拘束,道:“飞艇虽然升不了太高,但是只消不挂吊篮,飞上十余丈还是可以的,可以悬挂炸雷,飞到天炉关城头轰击。我算过,飞艇充足热气后,可以悬挂五百余斤的重物,不用吊篮,足可以挂上百余个炸雷。”说到这儿,他又有些黯然。炸雷大号的一个足有四五十斤重,但朗月省道路崎岖难行,他们带来的大号炸雷一共才十几个,大多是小号的。
  毕炜道:“是。我方才就想过,不过不要以炸雷轰击,而是选派身体灵便之人,借暮色偷偷上城。敌人所恃,无非是城头的两门巨炮,只消炸毁这两门巨炮,我军以堂堂之师进攻,哪里有攻不下之理!看来,我们想到一处去了。”
  郑司楚心中却是微微一震。虽然他想的也是去炸毁那两门巨炮,但在飞艇上悬挂炸雷,毕竟把握不是太大。按毕炜的说法,把握要大得许多,可是在飞艇上入城之人却多半是死定了。
  毕炜真个是把士兵当作一件工具啊。可是郑司楚也说不上毕炜这等做法是对是错,如果真按自己的做法,万一巨炮没能炸掉,士兵死得更多。
  毕炜还是兴奋之极,不住口地道:“此计必须要大军跟上方能发挥效用。郑参谋,事不宜迟,你马上通知方将军,今日晚间出击!”
  郑司楚吓了一大跳,道:“什么?今晚?”共和军刚与敌军激战过一场,他总以为要休整一下,哪知毕炜竟然会下这等命令。
  毕炜眼中发亮,道:“正是。敌军此番出击,已尽全力,余力已是不济,多半想不到我们会如此快发动反击。此时进攻,实是难得的良机,胜负在此一举。”他说到这儿,又象自语,又象对郑司楚道:“哼哼,曹闻道这厮,我倒要看看还能有什么手段。”
  郑司楚心中象被掩上了一只冰冷的手,他默默地看着毕炜。此时毕炜须髯飞扬,大是威武,但在他心底却隐隐地有种惧意。
  也许有取胜之机,但这样正面进攻,损失也一定很大。郑司楚道:“毕将军,敌军都聚集在天炉关,这般攻击可是一场混战啊!”
  毕炜眼中突然闪过一丝亮光,仿佛带着些嘲弄。他慢慢道:“郑参谋,不会有混战的。你立刻通知方将军,马上点齐军兵,晚间出发!”
  郑司楚心中突地一沉。他不知道毕炜心中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可是此时毕炜眼神中有一种奇异的东西,让他不得不害怕。他也不敢多说话,只是道:“是。”
  ※※※
  “晚上就要出发?”
  方若水不禁愕然,但马上颌首道:“不错,确是好计,敌人多半想不到我们反击会如此之快。”他想了想,又有点担心地道:“可是我们如何冲进天炉关?他们那两门巨炮好生厉害。”当初方若水派兵强攻,虽然攻势占优,可是队伍一到天炉关下,便被城头那两门巨炮轰得立足不稳,以至于吃了一个大败仗。
  “毕将军已下令,让敢死队乘飞艇借暮色习入城,炸毁那两门巨炮。”
  郑司楚说这话时也有些犹豫,方若水却一拍大腿,叫道:“毕胡子真敢干!不错,这是条好计,只是可惜了那几个勇士。”
  那几个冲进城的勇士铁定会被杀的吧。郑司楚有些黯然。先前他就曾想过要讨令加入敢死队,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冲进去的话是九死一生,不,是必死无疑。
  方若水兴奋过后,马上又正色道:“破了城便要打一场硬仗了。五德营也不是好对付的,嘿嘿,我马上点齐兵马。”他虽然说五德营不好对付,却没半点惧意。
  郑司楚向他行了一礼,打马回营。一到营中,正好看见一些士兵正拉着一辆大车过来,车上装着许多黑黑臭臭的东西。他叫住一个车边的士兵道:“这是什么?”
  那士兵也认得郑司楚,道:“禀郑参谋,这是猛火油,毕将军命我们装进水龙车里。”
  猛火油!郑司楚心中又一震,一瞬间,他明白毕炜的用意了。猛火油是和沥青生在一处的一种黑油,可以燃烧,只是浓烟极大,而且出产极少,因此也没有太大的用途。当初他向毕炜献计是因为发现一个山沟里有一个沥青潭,只是没想到猛火油一样可用。毕炜将猛火油装在水龙车里,那定是想要火攻。
  水龙是辎重营必备之物,用来灭火的,平时也可以储存食水。毕炜将水龙车全部调用,看来真的是孤注一掷,要一举定胜负了。将猛火油装进水龙车里,这样的主意大概也只有火军团才想得出来吧。郑司楚可以想象得到,一旦点着后,火龙车喷出一道十余丈长的火舌开路。
  怪不得毕炜说不会有混战啊。郑司楚几乎可以看到五德营的士兵在火舌下挣扎的样子。这也许是一条好计,可是,这样的计策也实在太过残忍了!
  他茫然地看向天空。天色近暮,夕阳在山,殷红如血,映得天炉关两边的两座高山也似在燃烧。
  程迪文因为受方若水特别关照,给了他一间小帐单独休养。他躺在床上看看书,倒也得其所哉。正翻着那本兵法,帐帘忽地被挑开,郑司楚走了进来。他笑道:“司楚,你也要来陪我么?”
  郑司楚受伤算是不轻不重,原本要休养的话也是可以的。他坐到程迪文身边,道:“迪文,你的伤好点了么?”
  程迪文道:“哪有这么快,我不象你,结实得和野猪一样。”
  程迪文原也只是顺口开个玩笑,郑司楚却只是勉强笑了笑。程迪文心思甚细,见他面色有异,道:“出什么事了?”
  郑司楚想了想,道:“迪文,老伯当年领兵,对付敌人是不是不择手段?”
  程迪文道:“当然是。我爹说,战场上你不杀人,便是别人杀你,要取胜,用什么手段都可以。”
  郑司楚一阵哑然。他垂下头,自语似地道:“这道理我也懂。可是,杀那么多人,究竟有什么意义?”
  程迪文被他一下问住了,干笑了两下,道:“这你倒问住我了,我也没想过。”
  郑司楚伸出手来。这几日接连几番恶战,掌心一下磨起了一些老茧。他轻声道:“迪文,来时我还想着在军中建功立业,那时只知道为将者当体恤士兵,同甘共苦,对敌则要毫不留情,可是,现在越来越觉得战争没有意义。我也杀了不少人了,看着那些人在我刀枪下送命,我就想,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非死不可,难道就不能不杀人么?”
  这些话他一直憋在心里,在毕炜跟前自不敢说,只有在程迪文面前才说出来。程迪文大吃一惊,他一向觉得郑司楚坚强如铁,却不知他心中原来如此痛苦。他伸手拍了拍郑司楚的肩头,道:“有句话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该听说过吧?这些头痛的事让该想的人去头痛吧,我们都是军人,只消按令行事便是了。”
  嘴上这般说,程迪文心中却暗自寻思:“父亲说过,想得多,痛苦也多,果然不错。”
  “失败了?”
  星楚眼中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颓唐。此次出击,实是双管齐下,她原本也没觉得两组人马都会成功,但总觉得那一支奇兵刺杀,把握甚大。毕炜自以为得计,故意将空门让给自己,这次将计就计,实可让他自吞苦果,没想到刺杀一无所获,反是原先就不太觉得能成功的偷袭敌军辎重之举倒成功了一小半。
  错了,错了!她心中暗自悔恨。如果这次能将共和军的粮草辎重尽数烧毁,那他们不战自乱,此战己方将大获全胜。可是自己却高估了敌人的反应,总以为共和军定会全力守护辎重,以至于坐失良机。
  接下去,敌人一定会发动攻城战,而秋季已临,敌方定要在冬季以前结束战争,接下来的战役一定会惨烈到极点。想到这里,星楚心头象针扎一般疼痛。她自幼生长在军中,恶战也见得多了,亲眼看到许多熟识的长辈战死沙场,也更知道战争的可怖。
  不战而屈人之兵。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天空,想起了当年的楚帅对自己说过的这句话。兵家至高境界,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自己也努力往这方面做,敌人显然也想做到这一点,可是,双方都失败了。现在,正面一战已不可避免,即使这一次能击退敌人,共和军绝不会罢休,马上又会有援军到来的。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远走高飞,另谋出路吧?可是她知道,这个建议曹闻道绝不会同意。现在敌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了?
  她坐了下来,陷入了沉思。那个带队的队官见楚帅走神了,也不敢走,嚅嚅地道:“楚帅……”
  星楚抬眼看了看他,道:“还有什么事么?”
  “毕炜是被一个叫郑司楚的小将救走的。”
  一听到这三个字,星楚浑身一凛,登时站了起来,道:“你杀了他?”那队官没想到楚帅的反应会这么大,忙道:“楚帅,您认识他么?”
  星楚摇摇头道:“不认识。你杀了他么?”
  那队官苦着脸道:“没有,这少年年纪不大,但本领高强,出手狠辣,五剑斩有三个便是死在他的手上,我杀不了他。”
  星楚只觉心头一阵寒意。父亲对自己说起这个郑司楚时,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自己的两次奇袭,这人都在最紧急的关头出现,此人到底是怎样的人?
  那队官又道:“不过我夺下了他用的刀了。他这把刀很好,极其锋利,楚帅您看。”他说着从身上解下佩刀,双手捧着递给星楚。
  原先的刀取出了,插在里面的是把无形刀。因为无形刀比一般的刀要细短一些,拔出来时有些空落落的。星楚抽出半截来看了看,赞道:“真是好刀。”
  “楚帅,这刀您用吧,希望您能格杀此獠,为我们报仇。”
  这队官也自负刀法绝世,但此番可谓一败涂地,自己腿上了吃了一箭,心中对郑司楚已是恼怒之极。星楚道:“好吧,你放心,若有机会,我定会用这郑司楚的人头来祭阵亡将士的英灵。”
  送走了这队官,星楚在屋里踱了两步,对边上的侍女道:“小慧,给我备马,我要去城头看看。”
  那侍女小慧道:“楚帅,现在要吃晚饭了……”
  星楚淡淡一笑:“前线将士正在浴血奋战,一顿晚饭算得了什么。”
  天炉关上,许多五德营的士兵正在吃着饭菜。和共和军不同,五德营因为背后有大本营,他们的伙食很不错,有肉有饭,热气腾腾。相比较而言,远处共和军的营地就显得萧条多了。城头上的士兵见到星楚,纷纷立正请安,全军士气甚是高涨。今天一战,虽然胜负未分,但烧毁了敌军一小半辎重,也算达成目标,五德营的士兵对取胜更有信心了。
  可是星楚知道,真正的恶战即将来临。
  她巡视了一周,曹闻道和陈忠闻讯都赶了过来。他两人今天带队冲杀,此时也都驻在城头。曹闻道马快,到了星楚马前,立时跳下马来,行了一礼道:“楚帅,末将曹闻道有礼。”
  星楚对曹闻道这种过份的礼节总是不太习惯,她跳下马道:“曹叔叔,不要多礼了。”
  曹闻道脸上还带着兴奋之色。他对共和军知根知底,清楚毕炜的手段,自知以自己的能力定敌不过他,原先对星楚多少有点不放心。但战争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五德营丝毫不落下风,甚至当敌军援军到达后还能主动出击,损失也极小,他登时信心大增,只觉将帅位让给星楚实是做对了。
  星楚道:“曹叔叔,敌军有什么异动么?”
  曹闻道皱了皱眉,道:“别的也没什么,只是有一件事我想不通,他们还在给那飞艇鼓气。”
  飞艇只是引诱五德营出城的诱敌之计,星楚已经看透了,所以此次出击并没有毁掉那飞艇。可是共和军居然还要给飞艇鼓气,连她也有点糊涂。她拿过一个望远镜来看了看,道:“是啊,奇怪,难道飞艇真的有用么?”
  在朗月省,因为空气稀薄,连飞行机都很难上天。这一点她也约略想到了,甚是苦恼,因为如果是在平原地带,只怕飞行机早就试验成功。可是共和军的飞艇难道真的可以飞上天么?
  星楚心头一震。如果飞艇并不是诱敌之计,那自己这一步失算便是致命的了。虽然心中不免惊慌,她脸色仍是平静如常,道:“曹叔叔,马上召集将领商议。”
  曹闻道道:“这么急么?”
  “共和军很可能连夜发动进攻!”
  曹闻道吓了一跳,道:“什么?他们这么快?还有这个能力么?”五德营白天发动进攻,已是全军出击,将士多少有些劳累,想来共和军也是如此,他根本没想到毕炜会连夜攻击的。
  “曹叔叔,我听你和爹爹说的关于毕炜的事,此人心胸狭小,好用计谋,也不太体恤士兵,八成会连夜攻击。”
  曹闻道点了点头道:“是,毕炜心胸是太小了点。”说到这儿心头又不免一疼。当初与四相军团并肩作战,如果不是毕炜不忿楚帅执掌帅印,在最紧要关头胁裹水军团反叛,只怕共和军也不会存在了。
  可是,历史是没有“如果”的。
  ※※※
  暮色渐浓,飞艇也已经鼓起来了,但拉着飞艇的几根绳子还是松松的,看来即使什么都不挂,飞艇也不会飞得太高。
  郑司楚绕着飞艇走了一圈,正在看着,一个毕炜的亲兵过来道:“郑参谋,毕将军请你过去。”
  毕炜就在附近,身后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火军团士兵。郑司楚打马过去,向毕炜行了一礼,道:“毕将军,末将有礼。”
  毕炜顶盔贯甲,一杆长刀搁在马前,极是威武。看着郑司楚,毕炜微微一笑道:“郑参谋,你伤势如何?”
  郑司楚道:“没什么大碍。”虽然说没什么大碍,但右臂还在隐隐作痛,看来力量只及得没负伤时的一半。
  毕炜又笑了笑,道:“来,看看我选出的敢战士。丘崇武,过来见过郑参谋。”
  那丘崇武个子很小,不仅是他,五个敢战士都是小个子,每个人都相当精悍。可是要靠这五个人去炸毁那两门巨炮,郑司楚也觉得把握不大。当着毕炜的面他自然不敢多说,只是向丘崇武道:“丘将军赤心为国,真是我共和军的忠勇战士。”
  这五个敢战士定是有去无回,丘崇武却似毫不在意,笑道:“为国牺牲,是我共和国公民应尽的义务。毕将军,请你等着好消息吧。”
  毕炜道:“好。再过一个时辰,就可以出发了。”
  再过一个时辰,天炉关上下定会死尸遍地吧。
  郑司楚心头一阵烦乱。出发时他也觉得为国牺牲,在所难免,在军校中老师同样说过,对待敌人要象严冬一样冷酷无情,所以自己出手也毫不留情。可是,敌人究竟是什么?杀死敌人,究竟又能换来什么?
  如果共和国必须建立在千千万万的死尸上,那这个共和国又算什么?和家天下的帝国又有什么不同?
  毕炜自然没觉察到郑司楚在想这些,对那丘崇武道:“丘将军,你速去准备。一旦炸毁巨炮,全军就会立刻冲上,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这个任务!”
  丘崇武行了一礼,向那飞艇跑去。因为飞艇升力不够,所以下面根本没有装吊篮,只是用绳子编了几个绳网,可以让人坐在上面。此时飞艇已鼓足热气,下面的火堆也已将烬,军中只点着一些小小的火把,映得人脸上忽明忽暗,恍如鬼魅。
  毕炜仰头看了看天空,笑道:“老天助我!今天无星无月,正是奇袭的良机。”
  朗月省很少下雨,但现在却浓云密布,看样子即将有一场暴雨。如果暴雨来临,共和军的攻势更难进行,但现在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飞艇在空中飞时又是无声无息,即使到了城头他们也未必会发现。
  郑司楚也看了看天空。夜已渐深,黑得如同一个深潭,深不可测。有多少人会在今夜死去,他都不敢再想了。这时,突然他眼角一亮,只见远处有一个亮点划过。
  是流星么?他有些诧异。可是这亮点是从天炉关后面从下而上划过的,升到中天才灭掉。毕炜见到这亮点,大笑道:“好,敢战士,出发!”
  丘崇武他们五个敢战士跳上了飞艇,下面有士兵砍断系绳,飞艇缓缓升起。郑司楚忽然心头一亮,道:“毕将军,有奇袭队到了天炉关后了?”
  毕炜也似吃了一惊,却更有几分欣慰,道:“你终于猜到了?这两日我天天斟查地形,听雅坦村的村民说起有这条绕到天炉关后的小道,今天方才发现。哈哈,林山阳的八百人已经顺利转到背后,只要天炉关上战火一起,他们立刻冲上,到时就算这两门巨炮没被炸掉也不用怕了。”
  郑司楚恍然大悟,直到此时才算明白毕炜真正的用意。飞艇对于他来说仍然是佯攻,真正的手段是那八百人的奇袭队!计策的确是好计,可是这种行险突袭之计太冒险了,胜则大胜,败则大败,而且损失也会很大。
  郑司楚道:“可是,林将军的奇袭队人数不多,很难得手。”
  毕炜道:“所以才让方若水正面强攻,将敌人的大军都聚在关上。”
  郑司楚心头越来越寒。毕炜为了掩饰用意,竟然要全军进行强攻,只怕林山阳的奇袭队得手时,共和军先会有巨大伤亡了。他叫道:“那样一来,只怕方将军的部队伤亡惨重。”
  毕炜正色道:“为了共和国,牺牲在所难免。”他说完这一句,又补了一句道:“郑参谋,一个军人便是要铁石心肠。共和国的战士为国牺牲,那是死得其所,死得光荣!”
  听着毕炜连着说了两个“死”字,郑司楚额头的冷汗都已沁出来了。毕炜的计策丝毫不顾士兵的死活,对敌人也同样毫不留手,这一战,不论是胜是败,战死者定会数以千计。
  毕炜道:“郑参谋,攻破天炉关后,我将火龙车队付与你指挥。好好杀敌,不要辱没了你爹的英名!哈哈。”
  那是毕炜送给自己的功劳吧。郑司楚想着。火龙车开道,烈火熊熊,五德营根本无法阻挡,只怕会不留孑遗。他正想摧辞,毕炜喝道:“来人,将那犯军带上来,祭旗!”
  郑司楚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毕炜的两个亲兵已押着一个士兵过来了。毕炜看了看四周,喝道:“犯军张朋,你知罪么?”
  那叫张朋的士兵被绑得结结实实,一下跪倒在地,哭道:“毕将军,我家里有妻儿老小,我还不想死,不想死啊!”
  毕炜脸色铁青,喝道:“为国牺牲,军人天职。临阵脱逃者,军法处置!来人,将我的大旗拿来!”
  张朋吓得嘶声怪叫起来:“毕将军,饶命啊!我愿充当敢战士,再不敢逃脱了!”
  郑司楚这才明白,这张朋定是被点为敢战士后临阵脱逃被抓回来的。他想出言为张朋求情,但一见毕炜须发戟张的样子,已吓得不敢说话。毕炜大声喝道:“晚了!”他操起大刀,猛地一刀劈下。张朋还待挣扎,但这一刀如雷霆万钧,刀光一闪,张朋的头颅直飞起来,鲜血狂喷而出,尽洒在毕炜马前的战旗上。
  毕炜斩了张朋,从掌旗官手中接过沾血的大旗,在空中挥了一挥,喝道:“全军勇士,大战在即,临阵退缩者,皆依此例,斩!”
  他的吼声极是响亮,火军团全军一个立正,低低道:“遵命!”
  郑司楚就站在毕炜身边,有几滴血洒在了郑司楚脸上,有一滴还溅在他的嘴角。他伸手抹去,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咸的。他想着。鲜血的滋味都一样吧,不论是从谁身上流出的。
  ※※※
  “那是什么?”
  一个五德营的士兵忽然惊叫起来。前方五六丈外的空中有一个黑糊糊的东西正在移过来。太大了,又是黑色的,隐没在暮色中,看上去只是个影子而已。
  “是云么?”一个队官拿起望远镜看了看。这望远镜其实也看不清楚,晚上更没什么用处了。看上去有些象云,但如果是云的话,未免太低了。他打量了一下,忽然变色道:“放箭!快放箭!那是飞艇!”
  这队官是个老兵,经历过当初的地军团之败,对飞艇心有余悸。正靠在城墙边休息的五德营士兵闻听此言,纷纷跳了起来,弯弓搭箭,向这团黑影射去。箭矢到处,却只听得“噗噗”之声,箭头象刺入了什么极软的东西,这团黑影仍是极快地移过来。
  这时曹闻道已冲了出来,叫道:“什么?毕炜那王八蛋攻来了么?”
  那队官正在搭箭,也不回头,叫道:“曹将军,是飞艇!是飞艇!”
  曹闻道心头猛地一沉。星楚的指挥甚是得力,敌人步步计划都被她看透,因此曹闻道也极是信任星楚的眼光,听星楚说在朗月省飞艇是飞不起来的,那定是飞不起来。可是眼前的情形却让他惊呆了,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场大败时的现场。他叫道:“快,快将楚帅和陈忠都叫出来,快点!”
  五德营中,陈忠的排名原本就比他高,但五德营退到此处,陈忠自知将才不及曹闻道,甘愿听曹闻道指挥,因此曹闻道向来对陈忠直呼其名。可是到了此时,曹闻道也只觉茫然无措。
  星楚也会失算啊,他只觉心头象有一阵绞痛。当初五德营经历了那一场灭顶之灾,他和陈忠这两个仅余的统领也知道自己在士兵心目中百战百胜的神话已被打破,因此他想出这个主意,将帅位让给了星楚,希望能将星楚竖成第二个楚帅。
  可是,虽然星楚的将才武功都大为不俗,但她毕竟不是以前的楚帅。
  那艘飞艇飞得很快,五六丈的路只是一瞬便到了,此时已到了城头。离得远时还看不出什么,到了近处才发现这飞艇的真正体积。鼓足气后,飞艇几乎将天炉关的城头都掩住了半个。五德营士兵还在不住放箭,飞艇上已密密麻麻地扎了许多,但飞艇一时还不会掉下来。突然飞艇下方有火光一闪,曹闻道心中一寒,叫道:“快伏倒!”一看到这情形,他已知道这飞艇就可投掷炸雷了。
  他刚喊出,一个火球已直直落了下来,“轰”地一声巨响,五德营士兵被炸得纷纷倒地,几个未及逃开的被炸得浑身是血。曹闻道也被震得耳中嗡嗡作响,心道:“完了,五德营完了!”
  当初的地军团正是败在飞艇的轰击之下,现在仿佛重新回到那时。饶是曹闻道心雄万夫,此时还是有些发抖。正在惊慌,忽然听得星楚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们不会有多少炸雷,不要慌!”
  从飞艇上忽然又落下了几个黑影。这几个黑影是用绳子挂着的,曹闻道吃了一惊,暗道:“这是火军团的新式炸雷么?”他还没反应过来,星楚已喝道:“挡住他们,那是敌军!”
  ※※※
  从飞艇上下来的没几个人,一到城头便冲向左边的巨炮。曹闻道心头雪亮,恍然大悟。他虽然一时惊慌失措,却立刻恢复过来,一把抽出腰刀,叫道:“快守住炮,将这几人杀了!”说着向前奔去。
  火军团竟然会派这样的敢死队冲上来,曹闻道大感意外。此时那几人已在与炮手接战,那几人个个本领高强,天炉关上的炮手却不擅格斗之技,十来个人竟然挡不住这几人,已被他们格杀了三四个,其余几个仍在死战不退,但有一人敌人已冲到了炮前,正放炮口里塞什么东西。曹闻道心中大急,吼道:“快上,一个也不要放过!”
  若是巨炮被炸,那共和军定要全军猛攻了。曹闻道懊恼不已,他冲在最前,有一个共和军的士兵迎上来挡住了他,这人枪法出色,曹闻道用的又是短兵,连冲了两三回仍然冲不过去,眼见那士兵往炮口里塞好了东西,正取出火镰来打火,他再忍不住,叫道:“给我杀!”只是他喊得甚响,五德营士兵虽众,敌人死战之下,却还是冲不过去。
  “轰!”随着一声巨响,一股热浪冲来,曹闻道被冲得扑倒地,待他爬起身,却见左方那门巨炮的炮筒已被炸裂,边上的几个士兵都被震得口鼻流血,那个塞火药的共和军士兵却炸得连渣都不剩。
  敌人是在拼命啊。曹闻道心中骇然。虽然这支敢死队只有五个人,但他们都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相比较而言,五德营的士兵就少了这份赴死的勇气。没想到毕炜手下竟然还会有这等死士,曹闻道不禁打了个寒战,也不再恋战,眼见剩下的四人急速向右方插去,他嘶声叫道:“守住右方!”
  左炮已被炸毁,绝不能再失掉一门了。但共和军的士兵比五德营的反应更快,正冲向右边。他们本来就抱着必死的决心,根本不在乎敌人的阻截,五德营措手不及之下,被两个共和军挡住进攻,有两个却冲破包围。
  眼看那两人正要冲到炮前,忽然从暗中刺出一条长枪,一枪将冲在最前的一个共和军刺倒。这人却是悍勇之极,一枪被刺中左肩,居然也不挡,伸出右手便去抓向枪头。枪尖忽然一缩,再次刺出,又中他前胸,哪知这人不退反进,重重踏上一步,长枪刺穿了他的身体,他一把抓住枪杆,对边上那人叫道:“快上!”
  右边的炮前已拦了十多个士兵,虽然这共和军在作殊死战,但另一个还是冲不过去。他眼见冲不过重围,从背后解下了一个小包,一下点着了,挟在肋下便冲。
  曹闻道已率领诸军将两个拉阻的共和军砍翻,眼见这等情形,吓得脸色煞白。他看得清楚,发枪刺中那共和军的正是星楚,但那人这等以命相搏,虽然未必能炸掉巨炮,却是连星楚都会被炸伤。他正待失声大叫,星楚背后忽然转出两人,当先一个手持长剑,高高跃起,一剑下斩,将那共和军的右臂齐肩斩断,另一人手持长刀,正是陈忠,刀面横着从下拍上,“啪”一声,那共和军手中的火药包连同一条断臂高高飞上,一声巨响,在半空中炸了开来。曹闻道心中方才一宽,却觉眼前一黑,竟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陈忠力大无比,那火药包被他拍得飞上了足有十余丈才炸开,已是伤不了人。但空中还有一个飞艇,正颤颤地下落,火药包一炸开,飞艇被炸出一个大洞,整个落了下来,将天炉关上的众人全罩在了里面。曹闻道吓了一大跳,伸出腰刀来割了个口子,钻了出来,叫道:“楚帅,楚帅!”
  星楚被那飞艇罩在了里面,也已割破了钻出来,听得曹闻道的声道,她叫道:“曹将军,让诸军不要慌,敌人马上就要攻来了!”
  曹闻道心头一凛。方才城头轰然作响,他的耳朵也被震得不住耳鸣,此时定了定神,果然听得城下已起了一片杀声。他叫道:“大家出来,准备交战!”
  巨炮被毁掉了一门,幸好还有一门。他身经百战,虽然共和军的进攻大出意料之外,他仍是在极短的时间便定下神来了。此时城头足足有上千个士兵,被飞艇盖住的只不过几百个,旁人正在帮忙让里面的人出来,听得曹闻道的命令,许多士兵立时冲到城边,准备守城器具。
  此时星楚和陈忠都已出来了。曹闻道正指挥士兵将滚木炮石备好,还有一门巨炮也正被清理出来,准备发射。本来这两门巨炮轮番轰击,威力极大,现在失了一门,威力已小一半,更要依赖了。曹闻道见星楚走到城边,站直了行了一礼道:“楚帅,末将失策,被敌军得手,望楚帅责罚。”
  星楚叹了口气,道:“曹叔叔,这不怪你,是我没有想到。”
  她算定共和军的飞艇只是引诱己方出战的工具,却没想到共和军居然会真个用上,心中也是又惊又悔,一张脸已白得全无血色。曹闻道在雉堞上重重一拍,道:“放心,就算少了一门巨炮,有我姓曹的在,毕炜那小子绝攻不进来!”
  星楚却没有他那样自信。毕炜的手段已是让她越来越忌惮,虽然毕炜也不是算无遗筹,不时有漏算的,他自己也差一定奇袭队擒获,但毕炜时不时总会有出乎意料的奇计用出来,她实在不敢说毕炜是真的计尽于此。
  可是,她最忌惮的还不是毕炜这种花样百出的奇计。与奇计相比,共和军不顾伤亡地正面强攻是最可怕的。现在共和军的兵力远在五德营之上,不用任何计谋,只要强攻,天炉关一定守不住的。而现在,共和军看来用的正是这个最笨,也最有效的计策,那些出人意料的计谋只怕尽是些花架子,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炸掉两门巨炮后强攻吧。
  自己是被毕炜牵着鼻子走了。星楚一阵恼怒,自己虽然也一直在担心这事,可方才还在为与毕炜斗智时占了上风而沾沾自喜。现在共和军最强的攻势已经来了,她也很清楚,以五德营的实力,此战必败无疑,最好的办法就是全军远遁,放弃天炉关。五德营熟悉地形,只要还有一战的实力,且战且走之下,共和军定然无法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可是,这个计划曹闻道是绝不会同意的,陈忠也多半不同意,便是五德营上下将士,多半也不会赞同。
  现在究竟该怎么办?
  这时一个士兵突然冲了上来,叫道:“楚帅!楚帅!”这士兵极是惊慌,跌跌撞撞地跑上来,一跤摔在星楚跟前。陈忠一把扶起他,道:“出什么事了?”
  “后方……后方有敌人杀出来了!”
  ※※※
  方若水骑在马上,喝道:“冲锋!共和国的勇士们,胜利是我们的!”他听到城头随着一阵巨响,已知敢战士定已得手。虽然爆炸只有一声,但到了这时候,也只有硬着头皮上。
  他手下还有一万七千人,这一战中不知会损失多少。但只要攻下天炉关,那首功就是自己的。他双眼发亮,手握战刀,看着前锋冲去。
  方若水惯用的战法号称“狂澜击”,其实就是以兵力优势发动层层猛攻。这种战法屡试不爽,但上一次在猛攻时却碰了个大钉子,三千人死在了天炉关下。这次有毕炜的一万火军团压阵,攻势更强。
  火军团正在阵后施放山炮。这次火军团带了十门小炮,虽说攻城中小炮威力不大,对天炉关几近坚不可摧的城墙没多少妨碍,但是硝烟和火舌还是大壮先锋军的声势,第一波先锋军趁势攻到了城下,正待冲击城门,城头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道火焰喷礴而出,几乎伸到了七尺开外。
  那是城头的巨炮发射了。这一炮之威使得先锋军的攻势为之一挫,方若水举起战刀叫道:“冲!第二路立刻补上!”
  如果有两门巨炮,那城头的轰击几乎没有间隙,当城下聚集了大量兵马时,便成了巨炮的活靶。但现在巨炮只有一门,要接着放第二炮,定会相隔一段时间,只要趁这段时间冲到城下,巨炮的威力便大打折扣。随着方若水的吼声,第二路两千人一声呐喊,席卷而去。
  方若水将本部分成了五路,一二路都是两千人。只要这两路人马杀到城下,攻破城门,便是全军进攻了。战火中,他的眼亮得象是在燃烧,稳稳坐在马上,嘴角却在不住抽动。
  第一路先锋队被这一炮轰击,伤亡惨重,从前线抬下来的伤员络绎不绝。他的副将见此情形,也不由打了个寒战,道:“方将军,这般攻下去,我们的伤亡可是会很大的。”
  方若水冷笑了一声,道:“毕炜也不是吃素的,还有他的一万人呢。”
  的确,虽然主攻是方若水的部队,但火军团也已分出一支杀了上去。厮杀声响彻云霄,冲到城下的士兵正在猛烈攻击城门,只是天炉关城门极厚,一时还炸不开。
  此时的天炉关上已如同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洪炉,五德营所有人都冲上来了。曹闻道手握长枪,在城头上指挥士兵反击,火军团的山炮虽然威力远不及那两门巨炮,但炮弹打到城头,也使得四处火起。现在共和军的伤亡远远大过五德营,但共和军这种近乎疯狂的攻势,便是惯于恶战的曹闻道也不由心悸。
  第一波攻击刚被击退,共和军的第二轮攻势立刻上来了。喊杀声几乎将巨炮的怒吼都压了下去,城门口已拥了数千个敌兵。滚木擂石在空中纷飞,但敌军浑若不觉,仍然在疯狂地进攻,打退了一层,另一层接着攻上,敌兵几乎是踩着战死者的尸首攻上来的。
  后方出现敌军,星楚带着一队人马前去抵挡,城上还有万人左右。可是,在共和军这等攻势下,曹闻道几乎已要丧失信心了。
  究竟该怎么办?正刚把一个灰瓶掷下去,忽然间城门口发出一阵巨响,城下的共和军登时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五德营里却是一片惊叫:“城门破了!”
  在共和军的猛攻下,天炉关厚厚的城门被击破了一个口子。这个口子马上便会扩大,当城门一破,铺天盖地的共和军便会冲进来,那时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陈忠在一边叫道:“快抢修城门,堵上!”边上一个军官叫道:“堵不住,敌人太强了!”
  方若水的部队向来就以惯于恶战著称,城门一破,共和军士气大振,此时方若水也已得到禀报,麾师全军扑了上来。曹闻道叫道:“陈忠,你去修城门,我去将他们赶出去!”
 
  共和军已尽数冲了出来。郑司楚带领着火龙车队冲在队列正中。
  天炉关的城门在方若水自杀式的进攻中被炸开了。这个消息一下子传遍全军,所有人都欢呼起来,似乎胜利已唾手可得。但郑司楚知道,这只是进攻的第一步得手,下面还会要有一场恶战。
  毕炜说得对,不能留情,如果留得一个,那就是自己的损失大了一分。可是他一看到边上那些用油布盖着的火龙车,心头就不禁一颤,眼前仿佛看到了在火焰中挣扎的五德营。
  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不仅仅是一个数字啊。杀的人越多,郑司楚都更感觉到生命的可贵。不论是战友还是敌人,死了,那就再也见不到了。可是,在战场上,所谓的“仁者之心”又是什么呢?
  火龙车队行进不快,也为了避开仅余的一门巨炮,他们是向左方绕过去,到了城前的死角再转到正面的。还不曾到跟前,城门口忽然又传来一阵惊叫,已冲到城门口的共和军象潮水一样退了下来。
  郑司楚吃了一惊,向身后的副将道:“你们跟上来,我过去看看。”他一打马,飞羽已向前冲去。
  共和军的阵形已经乱了,他拉住一个道:“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不攻进去?”
  那士兵道:“匪军在打反击,冲出来了。”
  郑司楚微微吃了一惊。五德营的确是块硬骨头,不会那么容易认输的,看来林山阳的奇袭队并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毕炜如果知道他的计策其实也没什么用,大概会气个半死吧。不知为什么,郑司楚几乎有些幸灾乐祸。也许毕炜的这种故弄玄虚,连己方都要瞒着的性格让他很不快吧,隐隐的,他似乎更不想看到五德营轻易地被击溃。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郑司楚摇了摇头。这时,一个军官突然冲了过来,叫道:“郑司楚参谋,是你么?毕将军有令,火龙车队上前迎战,末将商君广,受命保护车队。”
  五德营冲出来的部队已在与方若水的部队接战。方若水一军攻势虽强,但多少有点强弩之末,而五德营已成哀兵,心知不胜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因此反击之势极强,共和军一时间被压了下来。不过也因为和五德营卷在一处,城头的巨炮也更稀了。他道:“郑司楚遵命。”转身向后走去。
  火龙车队要提前动用,毕炜也被逼得无奈了吧。郑司楚默默地想着,这时那副将迎上来道:“郑参谋,我们要上了么?”
  郑司楚点了点头。他抬起头看了看巍峨的城墙,天炉关这等坚固的工事一样不足恃,这世上,也没有“无敌”这回事吧。
  这时商君广已率领本部人马围在火龙车队周围。商君广的部队都是骑兵,那副将见到商君广,叫道:“商将军,毕将军要动用冲锋弓队了?”
  商君广点了点头道:“胜负在此一举,大家努力。”他一脸平平板板,也不见喜怒之色,不知在想些什么。郑司楚听那副将在说什么“冲锋弓队”,才注意到商君广身后背着一张大弓,不仅是他,商君广一部数百人都是同样的装备。
  弓箭队从来没有冲锋用的,但毕炜颇有奇想,训练出这支冲锋弓队充任火军团进攻之用。与旁人多用火器不同,冲锋弓队只用弓箭,据说格斗之技也是军中翘楚。这是毕炜亲兵中的亲兵,练成后天下承平,还没用过,这次毕炜将冲锋弓队调来,一定是奇袭队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对火龙车队寄予厚望吧。

火龙车队一到阵前,战势已成胶着之势,不过共和军毕竟实力要强得多,五德营已被逼在城门口,却仍是死战不休。商君广喝道:“方将军,请速速退后。” 

方若水已赶到了前沿指挥,听得商君广的声音,他叫道:“不必了,你们在一边休息吧。”他心头有些恼怒,暗道:“火军团要来抢功么?到了这时候才上来,头阵可是老子打的,死的也是老子的人。” 

商君广道:“匪军正在抢修城门,方将军,我们由郑参谋统领,不是为抢功而来的。”这商君广为人精细,察言观色,已知方若水的心思。 

方若水听得是郑司楚带队,倒也无话可说,心中不住寻思:“这毕胡子真是把人的心思琢磨透了。”他向来不服毕炜,但此时也不由有三分钦佩,对边上的掌旗官道:“让兄弟们给郑参谋让条道。” 

可是此时五德营已与方若水的部队纠缠在一处,五德营虽然人数不多,但冲突驰骋之下,原本共和军还能靠队形坚拒,此时一下令让开,共和军却一下子乱子阵脚,又被五德营冲近了一程,五德营中的一员将领大声喝道:“不要让方若水逃了!”一马当先,竟然离方若水只有数十步之遥。 

方若水惊道:“是曹闻道!妈的,不愧是勇字营!” 

曹闻道所统一营名为勇字营,在五德营中也是以攻击力著称,此时更是锐不可挡,身后一杆“勇”字大旗迎风招展。商君广道:“郑参谋,我挡住他们,你速速将城门口的敌军烧死,不可让他们抢修城门。” 

郑司楚点了点头,从马上提起了白木枪。他右臂虽然力量减弱了许多,但他的枪法仍然不是一般人所能抵挡的。他看着带领着士卒卷地而来的曹闻道,心中也不由骇然。善战如五德营者,只怕天下也绝无仅有了。他回头道:“快随我来!” 

曹闻道的攻势极其凌厉,如果共和军象一堵墙,那么此时的勇字营就象一枚钉子,锋芒所向,当者辟易。商君广喝道:“出发!”他从背后取下巨弓,数百冲锋弓队同时弯弓搭箭,同时迎上。 

弓箭手在结阵时威力最大,但防御力也比较差一些,特别是当混乱之时就无法使用。冲锋弓队以骑射为主要攻击手段,是以机动力来补足防御力的不足。 

一阵箭雨射过,五德营的骑兵纷纷倒地。曹闻道正指挥着士兵冲杀,哪知道突然间杀出这般一支部队出来,他的枪法高明,挥枪拨打飞箭,身上居然毫发无伤,喝道:“兄弟们,活捉方若水,有胆的随我来!” 

商君广只道这一阵箭雨射过,五德营的攻势总会有一顿挫,哪知道敌人居然丝毫不减速度,仍是疾冲过来,心头也不由一慌,忖道:“他们不怕死么?”只一怔,曹闻道已冲到他的马前,挺枪向他前心便搠。商君广才二十七八岁,是后来加入火军团的,不曾碰到过曹闻道,不知曹闻道是遇强更强,绝不示弱,当初的勇字营便号称“一往无前”,临战时只有向前,从不后退,冲锋弓队一轮攻击虽然让勇字营损失了数十人,剩下的数百人仍是奋力向前突进。 

商君广心知不好,他弓马娴熟,在马背上一弯腰,闪过这一枪,还不曾直起身,手已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箭来,伏在马背上便搭上了箭,正待射出,忽觉背后一阵劲风,“啪”一声,曹闻道的长枪未能刺中他,转而下击,重重地在他背上砸了一下。 

这一下极是厉害,商君广只觉五脏六腑都似翻了个个,几乎要吐出血来,他心中大骇,双足猛地一踢马腹,战马疾冲向前,一下冲过了曹闻道身边,才直起腰来,只觉胸腹间一阵恶心。这一枪虽然没能伤了他,却也将他打得七荤八素,眼前看出去都有些模糊了。 

曹闻道一枪没能将这员敌将打下马来,他变招极速,正待回手补上一枪,忽听得耳边一声断喝,一道雪亮的刀光当头劈下。他心知已没法再刺中身后那敌将,挺枪架去,定睛一看,却是又惊又喜。 

对着他的,正是方若水! 

方若水当年曾与他交手,那一次方若水被他打得抱鞍而逃,但曹闻道在猛追时也吃了点亏。事隔多年又碰到了这个老对手,两人都已垂垂老矣,出手却不减当年。他一枪挡开方若水的刀,喝道:“弟兄们过来!” 

平时他一呼之下,定会有一大批人围到周围。勇字营当年便以这一手冲锋陷阵,屡试不爽,往往将敌人的阵势冲个七零八落,敌手向来对曹闻道这种不依章法的恶战头痛之极,但这次一呼,围过来的却只有几十个人,反倒是一大批共和军冲过来,将方若水簇拥在当中,与曹闻道已隔开了许多。他吃了一惊,道:“别的人呢?”

一个军官道:“曹将军,我军损失极大,冲不过来!” 

勇字营惯以恶战冲击,若是单兵而论,勇字营较共和军要强得多,但共和军人数太多,加上商君广的冲锋弓队在阵中以弓箭射击,正好克制了勇字营之长,勇字营已被分割成许多小块各自为战,不时被击落下马,曹闻道身边的只有这几十个人了。曹闻道心中一寒,喝道:“好,我们上!” 

若是能擒住方若水,纵然共和军不会崩溃,也会士气大落。他一马当先向前冲去,挑落两个共和军士兵,正待向前冲去,坐骑忽地跪倒,他一下摔落在地,却是战马侧腹中了一箭。边上的士兵见他中箭落马,大惊失色,纷纷冲过来相救,曹闻道喝道:“不要管我!杀了方若水!” 

但此时方若水身前的士兵越围越多,五德营虽强,却也杀不开这许多重围。曹闻道骂道:“方若水,你这胆小鬼,不敢出来么?” 

方若水被他骂得脸一沉,拍马便要冲出来,商君广忽然冲到他跟前,喝道:“放箭!” 

他身边也有二十多个冲锋弓队士兵,这二十多人同时向在地上的曹闻道放箭,曹闻道已失了战马,手提长枪在地上不住旋转,但此时相距太近,哪里还拨打得及,边上的士兵纷纷中箭落马,他的双眼瞪得目眦欲裂,突然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大腿,曹闻道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嘴里犹在骂道:“方若水,你这王八蛋,只会躲在后面么?” 

方若水看他这等情形,心中忽然有些不忍,大声道:“且慢放箭!曹闻道,你真是条硬汉,还是投降吧。” 

曹闻道见身周的士兵一个个落马身亡,心知此战功亏一篑,终于以失败告终。只是这一轮冲锋定已给陈忠争取到了时间,城门多半也已堵上了,他仰天笑道:“方若水,死在你手里,曹某真是不值。” 

方若水被他骂得面红耳赤,已有冲出去厮杀之意,但见到浑身是血的曹闻道,却也不敢。他叹了口气道:“曹闻道,你们已是败定了,何必还坚决不降?” 

曹闻道喝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方若水,你看好了!”他突然举枪,猛地向方若水掷来,方若水没想到曹闻道还会有这一手,面色一变,但这一枪只飞到半途便被跟前的士兵击落,连他的马头都碰不到。 

曹闻道本也没打算这一枪成功,掷出这一枪后,他一把拔出腰刀,惨然一笑道:“天命有归,非战之罪。方若水,我的头就送给你!”说罢,一刀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他这般自尽,连共和军都看得动容,方若水怔了半晌,才叹道:“将他好好收殓吧。”他和曹闻道交战多次,互有胜负,不知不觉也对这个对手有种尊敬。商君广忽道:“方将军,将他的首级割下号令,定能让天炉关内军心动摇。” 

方若水叹道:“不会的。曹闻道能舍身冲出来,天炉关内定然别有统帅。”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尸体,心中不觉恻然。 

商君广道:“纵然城中统帅另外有人,但曹闻道是敌军大将,他的死定能撼动敌人军心。来人,割下他的首级,前去号令!”他的军衔虽然比方若水小得多,但此时针锋相对,分毫不让。方若水心中怒起,瞪了他一眼,却见商君广凛然不惧,却也叹了口气道:“你看着办吧。” 

在担任首攻时,他踌躇满志,只想一战成功,可见到曹闻道之死,他心中却多了几分茫然,心道:“曹闻道死了,我也会死的。纵然做上大帅,又有何用?”他一向热衷功名,但此时却觉得如冰水浇头。 

此时的城门口仍在恶战,陈忠正指挥着士兵将城门口堵起来,而共和军正拼命猛扑,城门屡次易手,尸体都快要将城门堵住了。 

朗月省河流稀少,天炉关前虽然也挖了壕沟,但此时壕沟被共和军填平了数个口子,共和军在城下越聚越多,五德营既要守着城下,又要防备火军团的火器,已是手忙脚乱,巨炮也已燃放得炮口通红,一时无法发射了。 

真的要败了么?陈忠心中越来越沉重。后方也出现敌军,星楚前去抵敌,一直到现在还不曾回来,幸亏曹闻道舍命冲锋,才减轻了城门口的压力。但再打下去,天炉关多半守不住了。

过了天炉关,便是一马平川,毫无阻挡,这般下去,恐怕五德营会全军覆没。他心中惊恐,脸上仍是铁板一块,亲自率领一队士卒守在城门口。 

一个军官忽然叫道:“陈将军,又有敌人上来了!” 

陈忠劈倒了一个共和军,定睛向前看去,只见一匹黑马领着一支车队过来,也不知是什么,多半是共和军的新武器。一见到这匹黑马,陈忠不由一颤,喃喃道:“又是你!” 

第一次见到这个叫郑司楚的少年,陈忠就感到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此时见到他,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这是宿命吧。在这时,他又想起了那个他一生中最为尊敬的人。 

此时的郑司楚心中也有些茫然。如果用火龙车开道,敌人肯定挡不住的,可是,这支了不起的部队就这样到了末日,他心中却更有种不忍。 

不要多想了,这是战争。他摇了摇头,对身边那副将道:“准备好了么?” 

那副将已在从火龙车上取下盖着的油布,听得郑司楚的话,道:“好了,随时可以发射。” 

郑司楚又看了看城门,道:“冲吧!”他将白木枪托在手中,当先向城门口冲去。 

五德营正在全力守御共和军的进攻,只以为郑司楚这支人马无非是给敌人增添一些力量,也不在意,哪里知道火龙车有这样的效用,一到门口,几辆火龙车同时喷出火舌,几个正在放城门口堆放砖石的五德营士兵惨叫一声,登时浑身都被点燃,烧得在地上不住打滚。陈忠人还在一边,不曾正面相对,这几道火舌从他身边冲过,他也吓得毛发直竖,叫道:“快闪开!”心中却是一片茫然,忖道:“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了星楚的声音:“用木柴堵住城门!” 

星楚及时回来,陈忠多少心定了一些,可是星楚的这话却让他吓了一大跳,叫道:“什么?” 

星楚身上也已沾了不少血迹,想必经历过一场恶战。她道:“石头堵不上了,就用柴禾堆起来。”此时城门口只用碎砖石堵了一小半,要全堵上还得好一阵,但若是用柴禾去堵就要快得多。柴禾烧起来形成火障,敌人一样进不来。她也没再多说什么,对边上一个军官道:“飞行机备好了么?” 

那人是五剑斩中硕果仅存的一个,身上一样沾满了鲜血。他道:“马上拉上来了。” 

陈忠听得说什么飞行机,又惊又喜,道:“什么?飞行机能飞了?”共和军的飞艇一样可以上天,那飞行机说不定也能飞了。 

星楚道:“当然可以,只是无法坐人而已。” 

陈忠心头一沉,道:“那有什么用?”空的飞行机当然可以飞出去,但没有人控制,飞行机又有什么用处?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还有多少火药?” 

那五剑斩道:“还有三十多斤吧。” 

“立刻装好!” 

此时五德营的士兵把能烧的东西都扔到了城门口,城门处浓烟滚滚,烈火熊熊,不可向迩。她见这些暂时已无危险,立刻向城头跑去,陈忠带着几人跟在她身边。一到城上,星楚拿出个望远镜看了看下方,此时曹闻道带着冲出去的勇字营士兵已大多战死,那杆大旗也已倒下。她放下望远镜,黯然道:“曹叔叔战死了。” 

虽然这个结果陈忠早已猜到,但听得星楚这般说,他还是浑身一震,道:“星楚,你到底想干什么?” 

“孤注一掷。”星楚脸上连半点表情都没有,“炸掉他们的中军!” 

陈忠道:“可是,大炮打不了那么远!” 

“不用大炮,我用的是飞行机!” 

陈忠大吃一惊,他虽然反应不够灵敏,但也已明白星楚的用意。飞行机无法坐人,但装个十几斤火药还是可以飞出去的。将飞行机装满火药后,整个当成一个炸雷,完全可能炸到敌人的中军去。他喜形于色,道:“好,炸死毕炜这王八蛋,死也死得值得!” 

星楚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痛楚,还不曾说话,城下突然发出一阵惊呼,一道火舌冲天而起,堆着的柴禾也被震得四散飞溅。星楚叫道:“出什么事了?”城下一个军官惊叫道:“叛军……叛军突破火障了!” 

郑司楚一马当先,本要将五德营士兵冲开,哪知敌人竟然转而以柴禾堵门,城洞里登时浓烟四起,热得如同蒸笼。那副将叫道:“郑参谋,我们快出去,不然会被烧死的!”他们只道火龙车到处,敌军定会溃不成军,哪知敌人竟然以火攻火。 
 
郑司楚道:“不能走,一走他们就有时间堵门了。”他知道只消自己一闪开,五德营没有阻碍,便可以顺利将门堵上。天炉关城墙高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方若水的士兵千辛万苦才能攻破城门,绝不能就此放弃。 

那副将叫道:“可是我们该怎么办?” 

“把一辆火龙车推过去,添上一把火!” 

那副将一怔,忽然笑道:“好办法!”城门口的柴草正在燃烧,五德营也在不停地添上去,但若是把火加上一把,让火烧得更旺,堆在那里的柴草立时烧光,而火势如此之大,他们也无法再添,堵门也没办法堵了。可是看看地上坑坑凹凹,根本没有那么大力之人能将一辆火龙车扔过去,如果有人推着过去,那么推车之人定会烧死。他咬了咬牙,道:“我去!谁有胆子,和我一块儿上!”火龙车有数百斤,一个人也不太推得动。 

郑司楚叫道:“等等!”他看了看顶上,道:“给我绳子!” 

边上有士兵递过来一圈绳子,郑司楚在马上一下站了起来,伸手去够,但还是够不到。他一咬牙,白木枪猛地刺上,正扎在城门洞顶的石缝中。上面有一个拴绳的孔,原是为了运送极重之物时用的,此时却也可用。白木枪刺入石缝后,石屑四溅,他用力一拉,借力跃起,左手一把抓住那个石孔,将绳子穿过,道:“绑在车上!” 

那副将道:“是。”他也明白了郑司楚的用意,一挥手叫道:“来人,快过来!”此时城门洞中热得几乎无法忍受,几辆火龙车只能暂时退后一些,前方只剩了一辆,车板也被烤得火烫,只怕马上会自燃起来。那副将将绳子绑在火龙车两头,道:“好了。” 

郑司楚已用力拔下白木枪,道:“好,荡过去!” 

无形刀已失,他身边另带着把腰刀。这刀虽没有无形刀那般锋利,也是把快刀。几个士兵将那辆火龙车往回拉了拉,然后猛地向前推去,火龙车登时荡到了那火堆近前,被火舌燎到,登时燃烧,郑司楚一跃而起,举刀向绳子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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