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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春梦 第一集 郑三发子》 作者:唐人

第廿五回  攫大权改编革命军 起杀机计骗李之龙

 却说刺廖案以后,蒋介石目的达到,趾高气扬,就以他为中心,改编了国民革命军。把黄埔学生军扩充为第一军,自任军长,何应钦副之;把湘军改编为第二军,谭延闿任军长,鲁涤平副之;滇军改编为第三军,朱培德任军长;粤军为第四军,李济琛任军长,第五军派李福林任军长,程潜所部湘军在讨伐南路邓本殷胜利后改编为第六军;蒋介石任军事总监,统辖各军,于是就变成国民党的军事领袖了。

 

  “光有军队不够,”蒋介石事先向他的党羽表示:“我必须要把你们组织一个实力充足的秘密团体。譬如说广东将领对我的态度如何?到底拥护不拥护?我不能钻到他们心里去;譬如说共产党,真是教人伤脑筋,他们那一套真教我担心,这样干下去,中国人只知道共产党好,没有人跟我走了,所以如何去调查共产党的策略,调查广东将领对我的忠奸,我要一个有系统的认识,你们分头想办法,冒充左倾参加共产党那更好,花多少钱有我负责!”

 

  可是第一个消息传来,却并不是广东将领有什么异动,或者共产党对蒋有什么不利,而是国民党的右派在广东受到打击后,跑到北京另起炉灶去了。

 

  “听说这批人为数不少,”蒋介石到汪精卫面前探听口风:“听说以邹鲁、谢持为首,居正、石青阳、林森、戴季陶、叶楚伧、邵元冲、沈定一、吴稚晖、覃振、傅汝霖、茅祖权他们也给拉去凑数。大叫‘分共’,还反对毛泽东的广州农民讲习所哩。”

 

  “一共十四个,”汪精卫叹口气:“其实都是老党员,何必这样子呢?据说他们在北京西山碧云寺孙中山灵前,擅自举行第四次中央执行委员会全体会议,还想在上海另立中央,因此有人名之曰‘西山会议派’,他们这样搞法,会弄出个什么名掌才怪!而且只有邹、谢两个才是真想耍花样的,没用。”

 

  “他们人数是太不够,”蒋介石劝道:“主席也不必伤脑筋,本党第一届中执委有二十四名,参加西山会议的不过八个人,其余两人是中监委,四人是候补执监委,这出对台戏是唱不成的。”

 

  “到将来再谈罢,”汪精卫苦笑笑:“明年一月间,本党召开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再说。”

 

  蒋介石回去思量好久,觉得手里握着兵权,还不是万全之计,这与陈炯明、杨希闵、刘震寰他们有什么不同?一旦垮台,便落荒而走,再也抬不起头来。西山会议派想在上海另起炉灶,无论如何对他是不利的,其实这批人倒是他真正的朋友,不象左派那样南辕北辙,一辈子合不起来。“教他们对我谅解,”蒋介石想:“要他们拥护我姓蒋的!”想来想去,他想到了在上海有势力的张静江,想到了上海的报纸,想到了一个叫做陈布雷的还未见过面的朋友。

 

  “舆论很重要,”张静江和虞洽卿的声音一再在蒋介石耳边响起:“你手里抓着一张报纸,比掌握一个师还有用哩!而且养一师人你要花多少粮草?办一张报节省得多。报馆里的人可以到外面敲敲竹杠,找点外快,他们乐于接受我们的津贴,替我们说几句好话。”

 

  “那末你物色到多少人材呢?”蒋介石写信去问。

 

  “有那么几个,”张静江回答他道;“中华新报的主笔张季鸾,商报的总经理李征五,协理徐朗西,编辑陈布雷、潘公展,还有国闻周报的胡政之……人数倒不少,不过同他们交情有深有浅,各人的脾气有好有坏,大体上都还够朋友,其中尤其是署名畏垒的陈布雷,最使我同虞洽卿赏识,你身边耍枪杆的倒不少,耍笔杆的一个都没有……”蒋介石于是趁邵力子奉命自穗去沪,宴请上海报界说明革命局势,打击西山会议派之便,悄悄地托他带一张亲笔签名的相片给陈布雷,“拜托了,”蒋介石对邵力子说:“这一次你去上海,一定可以碰到顶顶大名的陈畏垒,他是我尚未见面的好朋友,请你把我亲笔签名的相片转送给他,就说蒋某人对他很钦佩,希望他笔下留情,为国民革命军多说几句好。一切心照不宣。”

 

  “校长,”邵力子皱皱眉头,哈哈大笑:“你真有点娘娘腔,送手帕送照片这一手也来得。你那个夫人那边,要不要我再替你带一张相片呢?”邵力子指指他的口袋:“瞧里面满满的,你一定冲晒了好几打……”蒋介石一手按住口袋,哭丧着脸道:“你别开玩笑啦,可别提这个女人,我真是有口难言,不能提,不能提!”

 

  “现在只能提到革命问题,”蒋介石嘱咐他的党羽:“一切反对共产党的论调都不应该出之于口,形之于笔,我们要忍耐,在忍耐中活动!”蒋介石果然在民国十四年九月十三日向黄埔学生讲演道:“共产党主张彻底革命,加入国民党,实在能替国民党求进步、求发展!”他深感羽毛未丰,对左派不能反扑,必须利用左派。因此当众骂西山会议派“阻挠国民革命大业”,骂“戴季陶是孙总理之不肖徒,吾侪当鸣鼓而攻之!”不怕肉麻。

 

  “你怎么能这样讲?”回到办公室,何应钦反对道:“太过火了,我们也应该有个限度!”

 

  “你不懂,”蒋介石呵呵笑道:“说共产党好,在目前,有意想不到的功效,你瞧着罢!”他说的不错,十月间国共合作的革命军队,在省港革命工人和东江革命农民协助之下,再一次举行东征,依靠共产党员和共产主义青年团团员,肃清了陈炯明的势力。

 

  “是不是?”事后蒋介石反问何应钦:“你看见了罢?没有共产党拼命行么?”

 

  何应钦强笑道:“算我佩服你!”

 

  “同志们!”蒋介石同年十一月七日又在汕头演讲道:“革命先进的苏俄来指导我们中国革命,我们世界革命中的中国革命党员,实在是愿意接受的,而且是应该接受的!”这个被人认为进步的蒋介石,在民国十五年一月间参加了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以次多票被选为中央委员。会议中议决以纪律制裁西山会议派,谢持、邹鲁两人开除党籍。戴季陶、吴稚晖两人虽列名通电,但并未出席会议,仍当选为执监委员,其余十人限期一月,向国民党中央表明悔过,否则丧失党籍。

 

  “季陶差一点完了,”蒋介石抹着汗:“要不是我力争,唉!左派也太厉害,中央党部书记长刘芬,宣传部长毛泽东,组织部长谭平山都是共产党员,连各部秘书也是共产党员!”

 

  “你也不含糊,”何应钦冷冷地对他说;“你也有办法,陈公博、甘乃光、戴季陶,都当选了中委,这都是你的力量哩!”蒋介石眉头紧皱:“我提名陈果夫、王柏龄当中委候选人,可是给他们否决了。”何应钦心底里着实不佩服,说:“算啦,慢慢来,你提名戴季陶居然通过,已经不容易啦!”

 

  “我极力主张,非选他不可!”蒋介石换上便衣:“果夫和柏龄是我们的好朋友,这一次没选上,我总要给他们想办法!”他跨出门槛:“走罢!散散心去,他妈的共产党,看我总有一天收抬你!恨不得马上动手,我有兵!”

 

  “不能着急,”何应钦等在酒楼里劝他;“还得利用省港罢工工人和东江农民统一广东!”

 

  “不能着急,”蒋介石的师友们在窑子里一再劝阻:“还得利用共产党来制造资本!”

 

  “不能着急,”蒋介石的师友们在函件中又劝阻他道:“还得利用苏联的军火哩,别急!”

 

  “不能着急,”蒋介石的师友们在任何地方再度劝阻他道:“当前共产党的力量,老百姓的革命力量,可不能低估哩!”

 

  “我已经下令,”蒋介石答复他们:“要孙文主义学会计划游行示威,专向共产党挑衅!”

 

  “不行不行!”蒋介石的师友又劝他道:“共党在粤,炙手可热!你试高瞻全局,恐怕不适宜开火!”

 

  “真的真的。”蒋介石再进一步了解了周围的形势,吓得一身冷汗,马上收回了挑衅的命令,还把孙文学会的首领戴季陶假骂一顿道:“你这个总理的不肖之徒啊!尽搞些莫名其妙的名堂!”

 

  “我忍不住了!”蒋介石在三月十八日,北洋军阀段祺瑞在北京屠杀一阵之后,杀心大起,只见他小公馆里灯火辉煌,彻夜不灭,他同党羽们在通宵密商“妙计”。孙文主义学会的骨干分子王柏龄、陈肇英、徐桴、欧阳格、吴铁城、陈策、缪斌等一齐献计,内中陈肇英也是蒋介石的换帖弟兄,又是日本士官学校的同学,职充虎门要塞司令,利用兵舰大做走私生意,与蒋“分赃甚匀”,交谊极深,李之龙一再发现他的罪行,一再向汪精卫报告,给汪批准,由李出动海军制止,曾将人货军舰一并扣留,因此陈肇英恨死了李之龙,蒋对李同样怀恨在心,这回“公私两便”,决定向李下手,当下由黄埔军校驻省办事处主任朱一鸣率同几名军官,于当夜赶到海军局传达蒋介石的“校长口头命令”,说是军校急需使用中山舰,着速开往黄埔候调。李之龙怎会料到当他“奉命派舰”之际,正是蒋介石借口捉人之时。

 

  民国十五年三月十九日,离开北京“三·一八”惨案只有一天。广州正沸腾着复仇与北伐的悲愤情绪,那天早晨细雨霏霏,增加了肃穆低沉的气氛。大约是黎明前三四点钟,泥泞的长街上出现了黑黝黝的武装队伍,越秀南路惠州会馆立即陷入包围,省港罢工委员会被团团围住,纠察队立被缴械,罢工委员会主席苏兆征翻墙脱身,邓中夏、李森被监视在内。另一支人马出发大东路,国民政府顾问鲍罗廷在中央党部对面的公馆也给包围。此外左邻东较场,斜对面通黄花岗白云山的大道,以及红花岗附近统统军警密布,形势十分严重。

 

  “报告校长,”蒋介石案头电话在响:“我是第一军特务营营长,一切都很顺利。”

 

  “要抓的人都抓到了么?”蒋介石兴奋地问道。

 

  “都抓到了。”特务营长报告道:“军校政治部主任,第一军政治部主任周恩来和何香凝,已经抓到了,全体党代表也抓到了,一共八十多名,已经送到黄埔军校围场里去了。”

 

  “兵工厂占领了没有?”

 

  “占领了。”

 

  “苏俄教授和顾问呢?”

 

  “统统扣留了。”

 

  “好,”蒋介石大为高兴:“不过这样还不够,我命令你继续逮捕,至少维持三天功夫。”

 

  李之龙由陈肇英自己率兵逮捕。新婚不久的这位海军局长,梦中吵醒,上身只有一件衬衣,下身只有一条短裤,双手反绑,眼睛蒙住,倒象强盗绑架“肉票”。经开庭审问两次,经审军法官马文车曾任东征军军法处长,蒋以为交给他必能“顺利判案”,没料到马文车越审越惊骇,认为李之龙并无罪证,把蒋气得有口难言,加派第二军军法处长戴贞公审,戴主张严刑逼供,马极力反对,终子审不下去,把李关起,直到七月一间才释放出来,那是后事,按下不提。

 

  话说蒋介石当时作了一个报告,“本月十八日酉刻,忽有海军局所辖中山舰,驶抵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向教育长邓演达声称,系奉校长命令调遣该舰,特来守候等语。其时本校长因公在省,得此项报告深以为异,因事前并无调遣该舰之命令,中间并无传闻之误。而该舰升火露械,经一昼夜,及十九日之深夜开回省城,无故升火达旦,中正恐其扰乱之举,为党国计,不得不施行迅速之处置,一面命海军学校副校长欧阳格暂行权理舰长事宜,并将该代理局长李之龙(兼海军局政治部主任)扣留严讯,一面派出军队于广州附近,以防不侧……”

 

  当时汪精卫正在病中,听说蒋介石擅自动刀枪,气得直拍床沿:“我这个主席不要做了,我这个主席不要做了!”

 

  “主席,”蒋介石把那份书面报告递了过去:“您瞧瞧,我这一手耍得真够漂亮,这叫做先下手为强,慢下手遭殃!现在我的特务营仍在戒严之中,还在继续肃清之中,主席有什么吩咐么?”其实汪精卫也己在监视之中。

 

  “嗯嗯。”汪精卫倒抽一口冷气,心想你的军队还在戒严搜索,如果我不赞成,一来木已成舟,二来弄不好引火烧身,谁能担保姓蒋的,不把我这个没有兵权的主席也从床上一把抓去呢?汪精卫只得叹口气道:“事已至此,也没话说了,不过共产党他们会甘心么?你事前最好同我说一声,方一有什么变化,我可以负责。”

 

  “不必担忧了,主席。”蒋介石忍不住格格格笑出声来:“我已经看准了共产党没有办法,蛇无头而不得行,现在几个共产党高级人员,大部分己经扣留,我的部队又在警戒,绝对不会使主席为准。至于事先同主席商量,”蒋介石面孔一沉:“我记得曾经在主席面前说过,我要待机而动,镇压那批共产党徒,我清清楚楚记得,主席并没有反对,所以,所以,嘿嘿……”

 

  “好罢,”汪精卫叹口气:“我正病着,万事由蒋校长看着办好了。”

 

  “解散黄埔青年军入联合会!”蒋介石回到学校,对左派正式施行压力:“凡是隶籍共产党的学生,一概到特别党部登记!”

 

  “是不是太露了一点?”何应钦说:“把左派搞得太惨了!”

 

  “怕什么?”蒋介石一扭头:“我还有一着:解散孙文主义学会军怎么样?公平吗?”

 

  “那是我们自己的组织,”蒋的党羽表示意见:“解散之后,我们玩儿什么?”

 

  “组织黄埔同学会!”蒋介石胸有成竹:“什么青年军人,什么孙文主义,我一概不要!凡是共产党籍的党政人员,一概给我退伍!”

 

  “他们不肯走呢?”

 

  “抓!再不,杀!”

 

  广东,落在蒋介石手里了。

 

  广东,不再展于国民政府主席、中央执行委员会政治委员会主席、军事委员会主席、国民革命军总党代表汪精卫统治之下了。

 

  广东,拥有军政实力,为革命出死入生的中国共产党人,被蒋介石压下来了。

 

  毛泽东愤怒地提出了意见:“同志们,对蒋介石的反叛行为,我们必须加以反击!”

 

  “不,”陈独秀淡淡一笑:“不!”

 

  “为什么不?”毛泽东沉着地反问道:“难道要等蒋介石把共产党人全部斩尽杀绝之后,我们再来反击么?那已经太晚了!几年来为革命所流的鲜血,就这样白白地葬送了么?”

 

  “你们不清楚,”陈独秀故意长叹一声:“就在我们的周围,密布着蒋介石的军队和密探,他如今是得势了,我们同他斗,我想是没有好处的,……”

 

  “这是机会主义者的看法,”毛泽东还是不同意:“我们革命是为了老百姓,不是造成一两个军阀,这道理非常简单。谁要是违反了老百姓的利益,革命是不会成功的!谁要是害怕牺牲,屈服在新军阀的淫威之下,那他嘴里虽然还在鼓吹什么革命,但那是空的!自欺欺人的!”

 

  会议不欢而散。陈独秀愿意妥协,众多的中国共产党人,开始进入更艰难困苦的路程。而蒋因为找不到什么借口,恢复了何香凝、周恩来等人的自由。

 

  “我们的成绩不错!”蒋介石事后犒劳他的部下,纵声大笑,他拿起一本叫做《向导》的中共周刊:“瞧,连共产党都服服帖帖,陈独秀和高语罕,在他们的刊物上发表文章,表明一贯拥护推崇我蒋某人的态度哩!嗯,”蒋介石翻了一翻:“陈独秀说要忍耐,”他噗哧一笑,“忍耐,这是我的为人处世之道,想不到他也学会了!”

 

  “干杯!”王柏龄、潘佑强、贺衷寒高高举杯:“为我们黄埔同学会会长前程无量而干杯!”

 

  “为我这个反革命分子干杯!”黄埔同学会秘书曾扩情挤挤眼睛:“共产党把我恨死了!骂我是反—革—命!”

 

  一阵大笑之后,同学会组织部长杨引之高呼道:“同学们,我们的校长真不可限量,他在北伐誓师之前,一桩增强他军事基础最后统一的工作完成了!”

 

  眼看着部下们欢笑跳跃,蒋介石忍不住叫道:“同学们,还有值得高兴的事哩!外国朋友们在香港彼此恭贺、欢笑、高呼万岁,说从此以后,不怕中国有共产党同他们捣蛋!”

 

  “中山舰事变,把我们变好了,”贺衷寒大叫道:“校长,今天我们大家都很高兴,敢问校长,中山舰事变到底是怎么回事?是那样的突如其来。”

 

  “这个,”蒋介石微笑道:“待我死后,你们看我的日记罢,目前,我不准备宣布。”

 

  宴会在狂欢后结束,《黄埔季刊》一卷三期在之后出版,蒋介石的心腹王柏龄对中山舰事件有这么一段记载:“内中详情,惟鄙人与蒋先生知道,未得蒋先生许可,我固不敢披露,而蒋先生对学生训话,也谓如要明了此回事变真相,等我死后,看我的日记。于是可以判断这次事件性质之重大,绝不是宣传为中山舰者可比。中山舰云者烟幕也,非历史也,而收效之总枢,我敢说是孙文主义学会。”

 

  正是:开口闭口,孙文主义,“孙文主义?”岂有此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目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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